第425章 靖王爺心裏有了底氣

然而,他的要求遭到了李二的一口回絕。不但一口回絕,而且李二還藉此機會痛痛快快地訓斥一頓。
王氏族人確實帶個好頭。李績一下子想起來中午吃飯的時候,同安公主說過的話。
劉文靜惱羞無比,拿了一個農藥瓶,就要服毒自盡,硬是被家人奪下來。
李績一愣,還是裴公老道,句句都是治國理政的真諦。譬如「無論是誰?」這個外延可大了。
王裕腹語道:「老夫活了快六十年,沒有見過這麼大胆的少年狂,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唉,年輕真好。後生可畏,可畏啊!」
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本應撤職查辦,引咎辭職。
稍微身臨其境的人,都會悟出「佐命之勛」的弦外之音,無疑是在向裴寂強調——你佐的是太上皇的命,不是我李二的命。
一進府衙,門口站著十幾位鄉紳富豪,一個個錦衣華服,斯文爾雅。
李二即位后,一開始對裴寂也顯得恩寵有加,優禮備至。
王裕暗嘆一聲,人與人之間的交情,別人永遠也無法體會得到。其中真味,也許只有李淵和裴寂兩個人清楚。
他當然只能灰溜溜地捲鋪蓋走人。
一個人躲在家裡十幾天沒敢出門,家裡人也就黑白看著十幾天。
裴寂受寵若驚,不敢奉命。
難怪當年一度平起平坐的納言劉文靜看不慣裴寂的做派,暗暗與他在李淵面前爭寵。
裴寂是晉陽首義功臣、李唐開國元勛,一直深得李淵寵信。
「裴公有何妙招?」李績再次問計于裴寂這個老江湖。
王裕心緒如絲,很短時間內,就將裴寂的發跡史領略一遍。此時的他,心臟倒懸,雖然一口接著一口悶酒,也只是默默地喝酒,不敢主動打破沉默。
「烘爐法則,確有震懾作用。不過,靖王爺,你能保證無論涉及到誰,你都能按律開斬嗎?」裴寂將一顆駿棗放在嘴邊聞著,正色問道。
「哎!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嘩啦!」王裕的筷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這些細枝末節都是府兵胥吏操辦的事,和圖書『一把手』幹什麼,王爺可要頭腦清晰才行。事無巨細,還要那些門生胥吏幹啥?事事你都過問,還要那些『二把手』幹啥。并州府衙是一個班子,你是班長,就要善於放權。」
「還能牽扯到誰?門生胥吏,衙役都尉,這些人都是辦事的,就是給他們膽子,他們也沒法作弊。看來,嚴把出口關,是賑災的關鍵。」
李績說完,又和裴寂喝了一個肥的,隨後,上了一盆醒酒湯,三人又隨機喝了幾杯白酒,就急匆匆趕回府衙。
恭敬不如從命。最後裴寂只好硬著頭皮與李二同乘而歸。
李二授權兵部尚書杜如晦親自審理此案。
李績一說殺人,裴寂當即亮明態度:「貪腐之事,防不勝防。不是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王爺,你心裏還是要有個盤子。別到時問題出來了,急得團團轉。」
而裴寂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找他麻煩的人不是什麼和尚法雅,也不是什麼兵部尚書杜如晦,而是天底下最有權力的人——皇帝李二郎。
據法雅供認,裴寂曾經聽他說起過那些「妖言」,可裴寂卻沒有及時上報。也就是說,裴寂犯了知情不報之罪。
帝國的監察御史、大理寺丞組成聯合調查組,查到了裴寂頭上,裴寂當然矢口否認。
擱誰身上,誰都懊惱。一樣的戰敗,一樣的開國功臣,結果一個毫髮無損;一個丟官罷職。
「手諭不手諭的,賑災濟民,這是州縣的大事,也是朝廷的大事。他不會不支持我殺幾個人吧?」
好傢夥,李績的話,居然令駙馬爺浮想聯翩。
一句話,說得李績豁然開朗。是啊,啥事我一個人幹了,其他人咋辦。
他卻成了閑雲野鶴,開始隔三差五的重走晉陽路,特別忘不了那個讓他一飛衝天的發祥之地。
裴公不緊不慢的喝著酒,一字一句的說道:「妙招就是嚴字當頭。執法必嚴,有法必依。打鐵還需自身硬,你并州班底自身要素質過硬才行。另外,你要有皇上的手諭。」
未動大刑,裴寂認栽。最後杜如hetubook•com•com晦從容結案,裴寂簽字畫押,認罪伏法。
裴寂經過的風浪太多了,已經寵辱不驚、百鍊成鋼。王裕心裏擔憂的就是你一個并州的小總管,還能令得動他?
新皇登基之初,李淵就曾對裴寂推心置腹地說道:「使我至此,公之力也!」
李淵聽了裴寂的話,頓時淚流滿面,一個快六十歲的老人哭哭啼啼:「未也,要當相與老爾。公為宗臣,我為太上皇,逍遙晚歲,不亦善乎!」
但是,裴寂的後台就是皇上,大理寺只是輕貓淡寫的詢問幾日,一點也沒有受罪,吃好的、喝好的,不僅沒有治罪,實際上沒過幾天就把他放了,而且「顧待彌重」,恩寵不減往日。
裴寂笑道:「我明白了,你說的是納言劉文靜吧。沒事的,官場和朝堂就是這樣,各為其政。在職期間,吵吵鬧鬧,爭個高低長短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如今咱倆都不幹了,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
他捫心自問,然而沒有滿意的答覆。能否向并州饑民交一份滿意的答卷,能否向唐帝國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這裏還有很多文章要做。
「不會是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吧。物必先腐而後蟲生,健全監督網路,從內部抓起,預防禍起蕭牆。」裴寂沉吟一句。
貞觀二年,李二到南郊祭祀,返程時忽然命裴寂和長孫無忌與他共乘御輦,以示尊崇。
然而,一直與他明爭暗鬥的劉文靜,在與秦王李二征戰西秦的戰役中,激戰薛仁果失利,結果被罷免官位。
後來,李淵又擢升裴寂為左僕射,並賜宴于含章殿。
「誰?」裴寂問道。
站立在衙門的一側等候李績他們。
晉陽宮的兩個美人確實送的及時,李淵與裴寂的深厚情誼,也就是在那個節骨眼上結下了。
聞聽此言,李績一驚,這個結果簡直是神決策。對眼前的裴寂更加敬重,忙起身彎腰作揖:「裴公,以捐資政,以後再說,咱今天就要商量一下明日的首次放粥。」
「如果不足,我們都答應過嬸娘,以後再捐。」
和圖書杯弓蛇影終成毒蛇現身。裴寂的恐懼很快變成了現實。
其實,李淵此時也是無能為力了。都以為,裴寂要老死家鄉。
武德年間,法雅得寵于高祖,因而能夠自由出入宮禁。
進大安宮如同進自家門一樣,李淵還是要他坐在自己的身邊,哥倆稱兄道弟,噓寒問暖,不分彼此。
李績一愣神,聽見身旁的王裕朗聲問道:「仁祐賢侄,不在羅山值守,怎麼一陣風把你吹到這來了。」
可到了貞觀初年,法雅的這項特權被取消了,於是他心懷怨恨,散布了一些蠱惑人心、影響社會穩定的「妖言」,隨即被朝廷監察部門就地逮捕。
李績話未落音,王裕附和道:「對對,糧庫分發糧食不要缺斤短兩就行了。」
「公主真是有言必行。好好,我代表并州班子謝謝諸位。」李績轉頭告訴王裕:「通知記室簫進,印發通知各族大戶,倡議他們為賑災捐款捐糧。」
「不過,我擔心與你不合。」
不然,李績也無法在晉陽宮見到他。
裴寂辦過不少大案,包括死對頭劉文靜的案子。
武德二年,劉武周進犯并州、橫掃河東,裴寂也想露露臉,施展一下自己的才華。自告奮勇率兵出征,無奈他不是領兵打仗的天才,指揮不當,結果丟盔棄甲,鎩羽而歸。
隨即加封裴寂為司空,賜食邑五百戶,而且派遣一名御史天天到裴府蹲點,生怕他偷偷掛冠而去。
時而看著裴寂,只等他開口。
「是是。裴公的話我會放在心上。未雨綢繆嗎。哦,手諭比起律例管用。」李績見裴寂正氣凜然,言語犀利,內心隨之一震。姜還是老的辣。想到此,接著自語道:「這個不難,我立馬派人前往宋州見皇上。」
他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妙處,這個該死的法雅卻死死咬住他不放,令他百口莫辯。
他心裏嘀咕,一雙眼睛在裴寂的身上打量著,眼前這位巨人,雖然顯得很憔悴,但面相依然飽滿,眼神里依然可以看出令人敬畏的冷光。
「裴公有如此襟懷,那我就派人去京城接劉納https://m.hetubook.com.com言進晉。我李績全權委託你們負責賑濟的督察工作。監督勝於利劍,那是不見血的『刀刃』。」
裴寂始終站在太子李建成的這一邊,還差點弄死李二;裴寂和李淵合謀整垮李二的摯友劉文靜。
要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咋辦?
臨行前,他進入大安宮與太上皇辭行,兄弟倆相擁而泣。
當然,李二的處理決定是有緣由的,其實這個緣由令人匪夷所思。這次的借口緣於一個名叫法雅的和尚。
不久,拜其為尚書右僕射,賞賜華服珍玩無數。
「以公有佐命之勛,無忌亦宣力于朕,同載參乘,非公而誰?」李二一看裴寂不從,便朗聲笑道。
李績心中也沒底,你說這個年月,觀音土都被人刮下來吃了,草根樹皮都吃完了,太原府旱災水災疊加,交城一帶受水災最重,還發生人吃人的慘相,這老百姓的胃子里還能不缺糧食。
這時,納言劉文靜心中鬱悶的要死要活,有時當著很多大臣的面公開議論點評:「當朝貴戚,親禮莫與為比!」
那錦衣漢子隨即應道:「家鄉受災,我也得出一份力嗎。我在羅山縣衙接到嬸娘給我的手信,我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王氏家族幾位族長合計合計,每人捐贈一萬兩白銀。」
臨朝之時,必引裴寂同坐一處,極盡恩寵之能事。
李世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裴寂還能怎麼辦?
每天賜以御膳,好吃好喝的都要給裴寂留一份。
「計公勛庸,安得至此?直以恩澤為群臣第一。武德之際,貨賄公行,紀綱紊亂,皆公之由也。但以故舊不忍盡法,得歸守墳墓,幸已多矣!」
就這兩條,足以佐證李二登基后,豈能饒他?
「既然王爺看得起我,老夫願意效勞。另外,我將無償捐贈老夫的一生積蓄用於賑災。」
「一萬兩?」王裕驚訝道。
他面色頓時煞白。腹語連連:「看來這次賑災,要有不少官員要掉腦袋。」
然而,李二的試探,還是令裴寂感到不安。從「同乘」的這一刻起,他就已經預感到危險的降臨。
「這不就和_圖_書是等於告知了皇上。」駙馬王裕提醒道,「那儲備庫的虧空,可不能拖得時間太久。最好保持一進一出,先出後進。」
裴寂故作謙恭地辭讓,說什麼天下已經平定,自己就應該告老還鄉,頤享天年了。
要是……李績想到此,看看王裕。王裕的臉色很難看。是啊,我李績到時能有此魄力嗎?
本來裴寂和這個案子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可杜如晦親自審問的結果偏偏就扯上了裴寂。
儘管明知道李二不能容他,可裴寂還是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央求李二讓他留在京城養老。
「一個看得見的標準,飯勺插|進鍋里,飯勺不倒。」他厲聲說道,「只要發現偷斤短兩、剋扣賑災糧款的,一律斬首。」
裴寂把一杯酒倒入口裡,砸吧一下嘴唇:「我說靖王爺,大總管就是不管。你的職責只有一條『拍板定案、鎖定大局』,其他的事,讓別人去辦。還是請王爺定下賑災的規矩就好辦了。」
他大聲嚷道:「裴公的說法我贊同,這煮粥有個講究,多少水下多少米,有個黃金分割法。這事先得定個比例。粥熬的太稀薄,饑民不管飽;太濃了,造成糧食成本加大。」
「駙馬都尉的提議很好,裴公,我還想啟用一人。」
裴寂的話一說完,駙馬爺王裕不得不佩服他的老成與精道。我去,裴公已經歷練成精,官場,可不是想當然的。
等到他們下了馬車,一位三十多歲的錦衣漢子,一頭捲毛,見王裕和李績等人下車,忙忙喊道:「二叔,我們等你半天了。」
貞觀元年,他加封裴寂食邑一千,與前共計一千五百戶。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裴寂進入皇城、宮城無人敢攔,就像當年隋朝開國元勛楊素一樣,他有太上皇的丹書鐵券,護身符在身,走哪都是一路暢通。
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爛褲襠的好友,這才是至真的友情。
然而,讓他大跌眼鏡的是裴寂居然滿口答應。
貞觀三年正月,李二突然頒下一紙詔書,罷免了裴寂的司空之職,削掉了他的一半食邑,並且將他驅逐出京,遣返原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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