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到底代表了誰的意思。」駱雯把刀往前壓了一點,「蘇易城已經是叛國者。而你是他的秘書。」
她一直牢記這句話,拚命讓自己看上去更老練些。想來父親早已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變得成熟、獨立,遠離這個家。
濕重的呼吸平緩、強勁地吸入血腥的空氣,駱雯緩緩轉動手腕,令貫入對方下顎的短刃一點點扯碎舌頭。這不是她第一次殺人,但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用自己的爪刀親手把一個人撕開。她固執地盯著藍衣人的眼睛,痛苦、憎恨、絕望,她看見對方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淚。然後她意識到,自己的眼睛也被淚水模糊了。
進化者站在原地,受傷的右手顫抖著扭動了幾下。他有些笨拙地用左手往腰間摸去,駱雯知道,對方正要取出手槍。左手不是對方射擊的慣用手,但打躺在地上的固定靶,這點差異沒有意義。
駱雯不確定此刻眼前的黑暗到底是那個孩子製造出來的幻覺,還是自己已經在對方的攻擊中失明。首先做的是深呼吸,這時她就想起父親以前教自己格鬥術和爪刀時跟自己說的話:保持呼吸節奏穩定是成熟戰士的標誌。
深紅色的鮮血把兩人的身體都浸濕了,爪刀的攻擊方式讓它放血效率極高。駱雯感覺到自己的刀鋒與對方的牙齒磕碰在一起,便抽出刀刃,再從喉嚨埋入。
張小茗的能力真的能用於作戰嗎?新覺醒的進化者,有時需要數和*圖*書月的時間才能自如運用自己的力量。而所有已發現的進化能力中,也只有一小部分足以作為戰鬥技術使用。張小茗的技能在別的場合或許能收到奇效,但在面對面的至近距離,真的能作為一張底牌翻開嗎?
進化者舉起手槍。馬莉的片段站在一旁,凝視著在地上掙扎的駱雯。
一柄短叉把藍衣人指揮官的右手手掌貫穿,但張小茗也被對方握住手腕。駱雯被擊倒后,張小茗從側面隱蔽地持叉突刺,在昏暗的黑暗中攻擊對方無防護的面部,但對方在黑暗中準確地做出了防備動作,以徒手硬接那柄短叉的代價抓住了張小茗。秘書發勁旋絞短叉的同時,對方一拳打在了她的臉上,把她擊倒在地。張小茗手中尚未擊發的手槍落地,被一腳遠遠踢開。
這個人並不是殺死馬莉的兇手,駱雯知道這一點,但她現在只需要,也只能夠把自己噴涌而出的憎恨傾倒在某一個人身上。
但現在,駱雯突然領悟了一切,她看見了馬莉的臉,想起了一切。
駱雯看著她,然後抬起手裡的爪刀,抵在張小茗的脖子上。秘書與秘書之間對視了一會兒,張小茗摘下通訊器,道:「他們在大門外,你的朋友的車那裡派了一個人,帶著麻醉彈。現在已經不是問題了。」
好在被次聲波擊中時,自己並非沒有防備。在和這些藍衣人的戰鬥中,她與張小茗迅速交流了意見。對付進化者的策略是https://m.hetubook•com.com每一個秘書的必修課,針對於這類進化者與正常人類的協同作戰,可以通過觀察、調查其同伴來進行信息收集和反制措施。相當部分的作戰型進化者不具備指向性技能,這也意味著他的那些隊友身上會有一定的防禦措施。
在交火的極短時間里,駱雯和張小茗在被擊斃的藍衣人身上找到了非常不顯眼的防護措施:一個近似於頭箍的狹長暗色金屬環,緊緊地卡在耳後。
這一次,駱雯清楚地聽見骨頭折斷的聲音。
張小茗說:「而你應該在保護曹敬,你是他的秘書。」
沒有言語交流,進化者兇狠地繼續蹴踏。無法閃躲,張小茗竭力護住軀幹。
藍衣人喘息著舉起手槍,頂住駱雯的腹部試圖摳動扳機,但他的手指沒有回應。駱雯的爪刀在他扣下扳機前已經撕開了他的肘彎,筋腱被銳利的短刃扯斷。他只覺到撲在他身上的是一頭受傷的野豹,刀刃揮舞的速度甚至比痛覺來得更快,他的雙手在一次呼吸后就失去了活動能力,然後是從下顎貫穿的一刀。
藍衣人的指揮官又是一腳勢大力沉的猛踹,張小茗痛哼一聲,瘦小的身體被整個踢開,滾到了牆角,她張開嘴,咳出幾點血沫。
張小茗爬過來,在屍體上摸索片刻,摘下一個細小的通訊器,自己戴上。她凝神聽了一會兒,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全體待命,攻擊取消。」
幽藍色的弧和_圖_書光閃爍,模糊的影子在張小茗身邊一閃而逝,駱雯的瞳孔一瞬間放大了。她記得這張臉,這個身影。在新年的早上,滄江市的某個小巷裡,一個年輕女人被發現死在牆根。她趕到現場的時候,屍體還沒有被移動過。現場被封鎖得很好,鑒證科的人認為最好等她到了再移動屍體。死因是失血過多,中了三槍,腹部,大腿和脖頸。
張小茗也是進化者!駱雯突然想起來,這個蘇易城的秘書之前被「祝福」污染后倖存,是被當作珍貴病例的人工催化的進化者。她還記得在公館里見到張小茗大病初愈時的模樣,她記得張小茗具備了聲帶控制能力,能夠模仿他人的聲音……這或許能作為一個出其不意的反擊。敵人如果以次聲波為攻擊手段,那張小茗或許也能做到類似的事。先示之以弱,等這個傢伙放鬆警惕,覺得她們都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時候,張小茗再以這份力量突如其來地反擊,就能一舉制敵。
爪刀探了出去,駱雯嚎叫著切斷進化者的腳筋。血液從腳踝處噴濺而出,褲腳一瞬間被染成深色,槍聲響起,進化者的身體沉重地倒下。
她深呼吸。
我一生唯一的珍寶,孤獨地死在了那個夜晚。
她聽見一聲男性的嘶嚎,然後意識到那個進化者受傷了。
在曹敬給她講完那個故事後,駱雯拚命地回想,想要想起有關那個叫馬莉的秘書的一切。但所做的一切都像在敲打厚重的封死門扉,她和-圖-書什麼都記不起來,什麼也沒有。甚至她希望那個故事只是曹敬為了報復她的無禮而編纂的謊言,她希望曹敬在騙她。自己與那個女人只不過是萍水之緣,點頭之交。只不過是同一個職務的前任和繼任。她會為馬莉感到悲傷、惋惜,但不至於撕心裂肺的痛楚。
眼前的黑暗散去了一些,駱雯意識到自己正側躺在地上。陶如月創造出來的黑暗正在迅速消退,好象是被那一擊次聲波打散。她不知道那個坐在車後座上的沉默女孩是怎樣想的,她能否繼續支援,但駱雯也從未將一切都寄托在一個病弱的,剛從植物人狀態中醒來的孩子身上。
現在,她通過最差的方式理解了對方的攻擊手段:次聲波。敵人通過打響指(某種自我暗示?對真正「行為」的掩飾?),瞬間製造一道低頻衝擊,直擊她最脆弱的感覺器官。
她理解了為什麼監控錄像里看見的那些人會被奪走意識,在近距離被特殊頻率的高強度次聲波震撼,能夠在一瞬間震蕩腦部神經。對方顯然經過長期訓練,對距離和強度的把握恰到好處。她的枕骨處有一股奇怪的鈍意,好像腦後有一塊木頭。而且耳朵里有一種奇怪的噪音,像是電視機信號不好,雪花屏幕那樣的白噪音。
駱雯調整呼吸,心不停地往下沉。
痛楚從心臟生髮,駱雯感覺到黑稠的恨意把自己一口咬碎。這股從內部爆發的劇痛遮蓋了一切,被次聲波擊打的副作用,那些麻痹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鈍痛一瞬間被這股痛楚貫穿,被覆蓋、吞沒了。這股積蓄在頭腦底部的怨毒仇恨操控著她的雙手雙腳,好像身體自己動了起來,讓她撲到了那個進化者的身上。
十幾秒后,駱雯鬆開刀柄,注意到自己的指甲變成了紫色。因為握刀太用力,指甲根里都滲出血來。她抬起滿是污血的臉,看向站在牆邊的馬莉的影子。她不太確定有沒有在那個影子的臉上看到表情,但或許是微笑吧。她願意相信那是某種笑容。
駱雯吃力地握住自己的爪刀,身體還是不太聽使喚,神經系統還沒有從衝擊中完全回復。對方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死死握住張小茗的手腕,一腳踢向她的頭,這擊被張小茗蜷身護住。雙方體型差距太大,哪怕倒在地上的秘書已經做出了防禦動作,駱雯還是看見她的胳膊扭成了怪異的角度,張小茗臉色青白,竭力轉動短叉擴大傷口,但她握叉的那隻手腕被緊緊攥住,難以發力。
已死之人的殘光沉默地凝視著她。
那個倒在滄江市的秘書站在張小茗身邊,靜靜地看著駱雯。駱雯的記憶里,這個年輕的同僚與她並沒有太多交集,她只記得自己曾經與她一同接受訓練,但更多的印象就變得曖昧模糊。直到曹敬給她講那個故事之前,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那具屍體前怔怔良久,被自己也不明白的氛圍牢牢攫住。
兩敗俱傷的慘烈場面。
張小茗吃力地抬起頭,她眼睛的餘光在看之前被踢開的手槍,離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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