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棋一邊觀察，一邊慢慢下管子，右手左轉右轉的，努力讓胃鏡繞開梗阻點，一直到與胃的連接處。

「陳院長，麻醉完畢。」

這時候他正站在病房外面，隔著門縫在悄悄往裡看。

這個實驗樓屬於「幽門螺旋桿菌」課題組的，目前已經完成了絕大多數基礎研究，所以很多外地的研究員都回去了。

幽門螺旋桿菌課題雖然還沒有完全結束，但已經讓她以論文作者身份發表了5篇國際頂級論文。

口腔潰瘍，滿嘴都是，屏幕上密密麻麻非常明顯，手術室里的眾人都是一陣雞皮。

有啥好拼的？有他這個金手指在，別人可能要研究個10年，犯無數個錯誤，反覆無數個實驗才能得到的一個正確答案，陳棋只要「抄」一下就好了。

「別人找個課題比登天還難，咱們的課題是一個接著一個，還都是國際級的，太厲害了～～～」

可是蘭麗娟的拚命是他想像不到的，否則她也不可能從農村殺出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換來的。

這時候病房裡沒有其他人，白雪躺在病床上，側著頭聽著嚴世凡在講小時候在山村的生活。

難道真的是因為長期閱讀國外英文醫學期刊？

「對呀，太好了，那原因找出來了，陳院長，我爸還能治好嗎？」

這時候亮著燈，唯一的可能就是蘭麗娟又在加班了。

陳棋剛要回答，吳阿狗的兒子就將一隻厚厚的信封塞到了陳棋的口袋裡。

陳棋是誰？在國際上有「死要錢」之稱，稍微一摸就知道這個錢包起碼有5000元，厚厚一答。

當陳棋哼著越劇，心情愉快走出消化內科準備下班的時候，發現實驗樓里的電燈都亮著。

什麼時候這種可以改寫教科書的國際級課題跟大白菜一樣，一個接著一個了？

換了另外一個醫生，打死也不敢做這種胃鏡，稍微手一抖，那就是一個食管穿孔的下場，到時樂子可就大了，嚴重的醫療事故。

別人重生都是當文抄公，不是抄小說就是抄歌曲，只有陳棋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拚命在抄醫學知識。

吳阿狗的大兒子拿著手裡的信封，眼淚涮一下就流和圖書了下來：「好人，真是一位好院長啊，二弟，你們趕緊去做錦旗，三弟，你馬上去買50隻臘雞，50隻醬鴨，我聽說陳院長特別喜歡吃臘肉，他不收錢，咱們就送點土特產。」

包括吳阿狗本人也是這麼認為的，他能成為第一批做生意的弄潮兒，怎麼可能是個傻子呢？相反他比一般人更聰明。

「陳院長，我爸爸是不是得了什麼癌？」

不但能確診，還能預見性的提出各種假設，講出道理，現在的胃鏡也進一步證實了陳棋之前假設的正確性。

下面的小醫生聽了一個比一個興奮。

胃鏡繼續往下，大家的眼睛都瞪得滾圓，就看到食管黏膜破損糜爛得非常嚴重，布滿了潰瘍，而且因為水腫，很多地方差不多都因為消腫導致梗阻了。

哪怕對小醫生來說，暫時沒有署名權，但這都是積累寶貴經驗的時候，等他們成為大醫生的時候，同樣可以去申請大課題。

「胃酸或其他胃內容物！」

陳棋看了看安靜的實驗大樓，然後又看了看旁邊封閉的材料間，悄悄在妻子耳說道：「除非你跟我去那裡面……」

蘭麗娟聽了臉更紅了：「陳老二你想什麼呢，這可是在單位里，你羞不羞？」

5000元的紅包，哪怕在2023年也不算是個小紅包了，更何況這是1988年，職工平均收入一千多元的時候。

陳棋想將人民醫院帶到一個新高度，必須讓它成為「教學型醫院」、「科研型醫院」，這才能讓人民醫院在諸多同行當中脫穎而出。

「哇～～～那我們內六科又發財啦～～～」

陳棋一邊按著鼻子，一邊瓮聲瓮氣地說道：「蘭主任，你要不要這麼拚命啊，咱們家現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你老公還是院長，你幾乎就是躺贏的人生，何必沒日沒夜想著工作上的事情，連老公孩子都不管了？」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呀，嗨，怪不得陳院長是國際理事，水平就是高。」

有課題意味著就有經費，有經費意味著參与者都能額外拿一份補貼。

陳棋推開門，看到正一個人在看書的妻子，於是悄悄www.hetubook.com.com過去，從後面抱住了她。

陳院長則是神清氣爽，大手一揮：「走，今天咱家下館子～～～」

陳棋一叫喚，蘭麗娟聽出是丈夫的聲音，是又好氣又好笑又心疼：「陳老二你幼不幼稚，別動，都出血了，我給你拿棉球。」

陳棋快速跑到實驗室門口，反鎖了起來，然後一把拉起妻子跑向了材料間，一邊跑一邊說道：「不行，今天你非得讓我出出氣，否則我要不高興了，哼。」

「哎喲～～～」

半小時后，蘭麗娟趴在實驗室的洗手台前不停漱口，要把某些蛋白質都洗刷乾淨，感覺整個嘴都是酸脹的。

陳棋有點驚訝地看向說話的吳阿狗大兒子：「咦，你為什麼會覺得你爸爸得了癌症？不要太悲觀，你爸爸的病因已經查出來了，其實就是胃上端有一個叫賁門的地方出了毛病，本來跟口袋一樣要紮緊的，現在變得鬆弛了。這樣胃裡的什麼胃酸、胃蛋白酶、膽汁全跑出來了，我跟你們說，這些胃酸之類的東西很厲害的，連有些金屬都能腐蝕。跑到食管，食管爛了；跑到咽喉，咽喉爛了，甚至口腔什麼都爛了。關鍵是這些胃內容物反上來之後呀，被吸到了肺里，好了，這就是吳老闆不停咳嗽，反覆肺炎的原因所在。一句話，歸根到底還是胃裡的毛病。」

其實在他們心目中，包括不少醫生都認為吳阿狗肯定是哪裡得了惡性腫瘤，命不久矣。

蘭麗娟一邊給陳棋擦著鼻血，一邊輕嘆了一口氣：「可能我比較笨吧，你瞧你，咱們一樣是同學，我看你平時也沒怎麼努力，但你的學識就是那麼淵博，連國際上的最新醫學動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臨床水平更是沒得說。可是你看我，做出的一些成績也是在你的指導下完成的，至於臨床水平跟你比差得更遠了，像吳阿狗的病情，我接手一周都查不出來，你僅憑著問診就能準備說出病因來。陳棋，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一個怪人，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怪人，為了追趕你的腳步，我只有更努力，否則我會被你甩得越來越遠，永遠追不上m.hetubook.com.com你。如果哪一天你覺得我們兩個差距太大，或者覺得我們是兩個檔次的人，或許到時你就會覺得我配不你，那就……」

陳棋聽了氣得直翻白眼：「搞得我跟陳世美似的，你是我妻子，我們互幫互助是應該的，而且我當初選擇了你，就一定不會反悔或者拋棄你，你是我愛的人，我自己選擇的人，我寶貝還來不及我還離開你？蘭麗娟你瞎想什麼呢？」

兩個曾經受到過感情傷害的年輕男女，似乎正在慢慢彼此吸引，至少是彼此不討厭，這就是個好開頭。

「既然你知道我出手有多貴，就知道我根本就不缺錢，所以這錢拿回去，以後給你爸爸買點好吃的補補。另外好好孝順你爸爸吧，他是個好人，好人就一定會有好報的。」

她有時候真懷疑自己丈夫不是地球人，否則同樣跟她一樣是中專畢業，本科研究生幾乎都沒咋好好上課，咋什麼都懂呢？

「陳院長，這，這怎麼好意思，我打聽過了，你在國外給人治病起碼要5萬美元，我這5000元人民幣已經只能算意思意思了……」

陳棋的解釋，作為醫生是一聽就明白，但對於沒有醫療知識的家屬來說卻是似懂非懂。

陳棋看著房內的兩人，臉上的「姨母笑」就沒有消失過。

其實誰也不知道，陳棋剛剛所說的內容也好，課題也罷，都是幾十年後教科書上的內容，他只不過是利用兩個年代之差，截胡別人的研究而己。

陳棋喜歡錢，但他並不是什麼錢都收，於是一把抓住了吳阿狗兒子的手，反過來把信封還給了他。

陳棋點了點頭，在蘭麗娟的親自輔助下，拿出一根兒童型細胃鏡，開始慢慢下管子了。

並且還額外給她帶去了超過100萬美元的收入（課題總贊助達到200萬）。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拂柳。眼前分明外來客，心底卻似舊時友～～～」

要不是實驗課題是需要詳細記錄過程，否則都不用成立什麼課題組，抄下答案就好唄。

有個小醫生反應過，第一個說道：「這可能是胃十二指腸潰瘍www•hｅｔuboｏｋ•ｃｏm•ｃｏm。」

可能領導都喜歡動不動訓人，哪怕陳棋已經比較隨和了，也改不了這個臭毛病。

手術室外，吳阿狗的家屬等得很心急。

蘭麗娟看了丈夫一眼，眼神中有點小小的崇拜。

「陳院長，我家阿狗怎麼樣？」

東方不亮西方亮嘛，既然陳院長不收錢，但他是收「土特產」的，那就換個方法繼續送，一定要讓陳院長滿意。

5000元紅包，可以用驚為天人來形容，恐怕全中國99％的家庭都拿不出這筆巨款。

嚴世凡也一改之前悶葫蘆的樣子，也慢慢開放了心扉，變得開朗了很多。

好嘛，怪不得吳家人能發財，這腦袋真是太聰明了，情商絕逼高，把陳棋的兩大「愛好」都摸透了。

蘭麗娟難得不好意思地臉紅了，趕緊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有感而發，院長大人可別生氣。」

對於一家醫院來說，只注重臨床，不注重科研和教學，那麼永遠都是二三流醫院。

對醫生來說，光會看病，光會手術是遠遠不夠的。

蘭麗娟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的內容，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對於城裡長大的白雪來說，大山裡的一草一木，甚至一頭野豬都是那麼稀奇。

「好，既然知道這兩個病有共同點，那我們就按這個思路去檢查，這才能查出病因對不對？所以下午我準備先做一個胃鏡，別人不敢做那是別人膽子小，你們陳院長我可是國際理事，別說一個胃鏡，就是胃切除都是閉著眼睛做的。另外，你們需要做這麼一個檢查，一個是持續PH阻抗監測，食管高解析度測壓和胃功能測試。特別是食管PH監測，可以量化胃食管反流並且評估癥狀和反流事件的關係，我知道這個監測目前臨床上會做的醫生不多，我跟你們說這樣是不行的，你們是要被時代淘汰的。」

陳棋說完，也不管家屬們的表情，揮揮手快速離開了。

白雪已經被重新安排到了一個單人病房裡，其實病房裡有兩張床位，但另外一張床就不安排病人了，相當於是包房。

陳院長滿不滿意？

蘭麗娟嚇一大跳，直接一個手肘往後，一下子打在了陳棋的鼻子上。

陳棋做m.hetubook.com.com完檢查從手術室里走出來，一下子就被家屬圍住了。

一個首都滬市大醫院都沒辦法確診的病人，陳棋一個胃鏡檢查就能確診。

陳棋卻不管，藝高人膽大嘛，關鍵時刻還不忘教學：「大家看到了沒，食管黏膜破損，互相融合至少達到75％的食管直徑，這已經達到了D級，非常嚴重，從口腔到咽喉部再到食道一路的病變，完全可以確定是反流病引起，現在我們去看看胃和十二指腸的情況。」

好傢夥，前面的課題還沒有掃尾，自己丈夫馬上又送給她兩個課題，這讓她都恍然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陳棋其實並不希望她如此拚命。

「晚了，院長生氣了，除非……」

「現在你們知道吳阿狗是個寶藏病人了吧？我告訴你們，這個病人身上藏有兩個金礦。來來來，蘭主任記錄一下，從吳阿狗身上現在我們可以做兩個大課題，一個是胃內容物反流到底有沒有可能引起慢性咳嗽？機理是什麼？這個臨床比例有多少？我們應該怎麼樣去治療？另一個課題：難治性胃食管反流症的併發症有哪些？機理是什麼？治療方案又是什麼？這兩個課題任何一個研究成功，都可以發表到國際四大頂級醫學期刊上，並且可以給你個人帶來極大的聲譽，甚至是可以改寫教科書的。」

「拿著，不要推來推去，難看的，咱們好歹是老鄉，當年你爸爸也幫助過我們，所以這個紅包我肯定不會收，而且我可以明確向你們保證，你們爸爸的手術包在我身上，絕對讓他健健康康出院。」

陳棋嘆了口氣，對於妻子的要強挺無奈的，工作和家庭只能選擇一樣，蘭麗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

陳棋要麼不做這個院長，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下午，手術室里，吳阿狗已經處於全麻狀態了。

陳棋一拍手，「對，胃潰瘍的可能性大，那麼你們科室研究的就是胃病，你們跟我說說胃潰瘍和胃食管反流病有什麼共同點？」

但他們知道，這時候哪怕不懂也得裝作很懂的樣子。

但病人的心態就是這樣，那就是「逃避心態」，總盼望著奇迹地出現，所以不死心，一天不確診就要往各個醫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