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楚雲舒對於晴明的功夫深淺又有了新的評價:「他說奈何我不得,只怕是在未施展紫蓋玄罡護身的前提下,因他對我並無敵意,只是較量武學,欲了解我化解他碧雲劍氣所用的究竟是何種功夫,所以並未施展這門絕學。」
楚雲舒曾聽欒香玉點評過,這種將真氣灌注到兵刃上的本事,是內家一種劍氣的功夫,等於是將在外家氣兵的基礎上,將氣兵和鋼鐵之兵的威力合二為一,以自身真氣鋼鐵之兵中的物性,發揮出一加一大於二的殺傷力,與尋常武人練習的器械套路中種種使勁運力的法門都不可同日而語。
晴明面露訝色,震動手腕,手中竹杖挽了個花式,瞬間暴風驟雨般疾刺楚雲舒額頭、雙目、咽喉、心窩、肩窩等要害處。
「好身法!」楚雲舒吐出三個字。間不容髮之刻,雙足足心處吐出分別兩道細微的力道,居然在晴明竹杖掃到之前,以毫釐之差搶先站穩了腳跟。形勢陡變!
晴明嘆道:「你有這樣的奇遇,臨陣對敵真是銳不可當!不過,這畢竟不是自身境界所得,不為正途,你若是沉溺於此,日後只怕要吃大苦頭。這句話交淺言深,本不該說,只是我看你英姿颯爽,實在是吾輩中人,所以聒噪幾句,你聽著就是了。」
劉亨信只覺得自家腦子「嗡」的一響,一股熱血衝上頂門,不由口中一聲嚎叫,作勢欲撲。
他搖搖頭,不由想到:人生遇合真是奇妙,有時候一場比武下來,雙方倒有了惺惺相惜之情。
楚雲舒繼續想到:自己能將三門功法輕鬆合而為一,只怕也是因為重新領悟了太極抱元樁功奧妙的緣故。不過……
對晴明肯點明他自己所修的碧雲劍氣未盡全功,楚雲舒確實感到了他的十分善意。
楚雲舒面露譏誚之色:「欒師兄,你的主意真好,我這就稟告老爹,讓我和香玉立即完婚。既然他們把我當磨刀石,我就索性好人做到底,多多磨練李瑤佳的心性好了。順便也給李旭生再添添堵。」
晴明放聲大笑:「也好,小友方才化解本門碧雲劍氣的功夫實在玄妙,我能有幸見識,就算沒見到香玉姑娘也不虛此行了。不過你畢竟功夫差我太多,我也不好以大欺小,這樣吧,三十招內,我不留手,你若是能擋住了,我就改日上門賠禮,至於和香玉姑娘過手的事則再也不提,如何?」
「法師嘆息什麼?」楚雲舒問道,方才晴明收勢不攻,顯出並無什麼敵意的心思,楚雲舒也願意和他多多交談。
楚雲舒口中悶哼一聲,身形陰陽變化,如圓珠走盤,連退七八步,兩手交替畫圓,才將這七八道碧雲劍氣盡數化解驅逐。不過後退時肋間衣裳碎片隨風飄出,顯然晴明劍氣及體之下,未能保住衣裳。
楚雲舒有些遺憾,心知自己錯過了和景元子相見的一次機會,卻還有些不死心,舉目朝祭壇處看去。只見欒香玉頭上的華蓋已然不見,六面令牌上衝起的黑煙正往回縮,只剩下令牌頂端還有寸許沒有完全收回。
晴明點點頭道:「布氣成兵雖然是外家煉筋到了頂峰就有的手段,但是真能在煉筋期就修成的,也寥寥無幾,你能在煉筋期修成了,不容易。像我這劉亨信師兄,雖然修行的是本門中最為醇厚的紫金神手,而且到了外家煉骨的巔峰境界,也不過布氣成兵的手段,始終不能窺破外家罡氣的玄妙。你的武夷派小藏形身法也使得不錯,就算是武夷派的真傳弟子,在你這個境界,也不可能比你使得更好了,但是,我最欣賞的是,你戰鬥時對於分寸的把握,用小藏形身法躲過亨信師兄的攻擊后,並不急於反擊,很好,很好。還有你的破軍刀法也使得不錯,將刀法化入掌法中,沒有半點生硬,也很好。」
「在下有守衛的理由,法師若是拿不出真功夫,只憑空口白舌,實難令在下讓道!」楚雲舒仍是面帶微笑,話中卻帶著斬釘截鐵不可動搖的意志。
楚雲舒嘆道:「所以你才故意要硬闖香玉的閉關之所,好激怒與她,與她盡情一戰?」
「回去之後,我會稟告老師,革去你碧雲別院主事一職,同時處以幽閉三年的懲罰。」晴明淡淡說道,似乎是在陳說無關緊要的事。
「是……」劉亨信低著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晴明口中哂笑,長喝一聲:「區區小藏形,何足道哉!看我碧雲冉冉!」人如青雲升起,手中竹杖原式不變,真氣含而不發,仍朝楚雲舒當胸刺來。
晴明聞言仰天大笑道:「小友太看輕我了呢!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不過我輩修行中人本來就是徘徊于生死之間,在這大恐怖中逆流而行的人,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與其庸庸碌碌活一輩子老死於戶牖之下,不如和強敵放手一戰,在生死之間求得突破!https://www.hetubook•com•com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等平時吐納導引、打坐搬運、服食靈藥,百般積累,求的不就是這一刻厚積薄發嗎?再說了,我雖然修為不如她,卻也相差不過一層境界,焉知我就必敗?」晴明說到慷慨激昂之處,不由鬚髮俱張,修者的意志、信念、力量噴薄而出,令人由衷感到,唯有這般人物,才有資格問鼎內家境界,成就不朽的事業。
思索著,愉悅著,楚雲舒原本遲緩的步子變得輕快起來,轉過一個彎,欒香玉立壇的地方就在眼前。欒世明見他走來,遠遠就叫道:「剛才是來的是何人?」他神色雖然肅然,卻並不沉重,想來是因為見到楚雲舒悠然而歸的緣故。
不錯,我當時施展的功夫其實不是太極抱元樁功!
不過楚雲舒這時新參悟了一道朱雀法印,隨時都有南方七宿星力加持己身,劉亨信這時的功夫對他而言未免有些不夠看了。
楚雲舒輕抬一足,如長風破浪,分開重重棍影,踢在了竹杖的真身之上。
不過劉亨信所修的紫金手乃是碧雲峰嫡傳的道家正宗功夫,最重保真養生之法,些許頹勢,並不能使他自認落敗。劉亨信後退一步,稍稍化去來勢,同時深吸一口氣,運起紫金真氣,在手太陰脈和手陽明脈中節節催動,如露珠滾盤,將楚雲舒攻入體內的銳勁逼出,同時更是口中長嘯連連,雙掌帶起無數殘影,也使出了布氣成兵的手段,向楚雲舒反攻過去。
楚雲舒輕笑一聲,身形一晃,立時在劉亨信的視野里消失了,這一招卻是武夷派中最有盛名的小藏形身法,和人對敵時,能在絕無可能的情況下忽然銷聲匿跡。
楚雲舒凜然道:「法師真是目光如電!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法師的金玉良言,雲舒受教了。」
這一擊楚雲舒藉著星力加持,毫無保留的使出了金人拄杖的大神通。
欒世明神色古怪:「那師妹怎麼辦?」
楚雲舒亦笑道:「攔不攔得住,總要試過才知。」
晴明一怔,旋即笑道:「香玉姑娘的少陰神功是內家的一種絕學,天底下只有崑崙瑤池派、華山派、巫山派三家得了真傳,現在有這麼一個向香玉姑娘討教的機會,我怎麼會錯過呢。順便,也要問她一句,敝師兄雖然有些狂勃,不過打人不打臉,她又何必那般羞辱我師兄呢。」
楚雲舒正心中念閃,欒世明又問道:「于晴明他來幹什麼?」
如二人千百次排演過一般,楚雲舒方才擺出守勢,晴明竹杖再次攻到。只有當胸一記平刺。
楚雲舒含笑不語,算是默認了。
二人真氣相交,一個是內家劍氣,一個是外家氣兵,頓時「噼噼啪啪」如點了一串鞭炮。
晴明這稍一分神,手底下不禁緩了幾分。要知道高手相爭,只爭一線之機,豈能容得如此分神!楚雲舒窺著這轉瞬即逝的良機,驀然放聲長嘯,聲裂層雲,一個進步連環,左右開弓,瞬間連發七八拳,拳拳力重如山,有一種披荊斬棘,一往無前的大氣概。
楚雲舒「哦」了一聲,回過神來,淡淡道:「他是來告訴我兩件事的,一是我殺了王昌文的事,日後由王昌文的老師楚廣澤自己出面找我算賬;還有李旭生宣布的解除婚約無效,李瑤佳仍舊是我的未婚妻。」至於方才和晴明交手的事,楚雲舒則略去不談。
「稍安勿躁。」這句話卻是楚雲舒對劉亨信說的。
楚雲舒搖搖頭,對欒世明道:「方才來的是衡山派碧雲峰一個叫于晴明的怪人。」
當時連環退步,雙手交替畫圓兜住劍氣的功夫其實是小藏形身法和撼搖天柱法的結合,只是借用了前世太極抱元樁功的理法和意境,用這意境將兩門功夫統攝為一,並不是前世的太極抱元樁功!
不過他這時有朱雀七宿星力加持,只微一動念,識海中朱雀法印輕輕一動,引來南方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星力下降,盡數化作後天精氣,甘露一般透入四肢百骸之內,原本寸寸後退的鐵布衫真氣得了這一股生力軍的補充,如火上澆油,頃刻之間就將晴明攻入體內的真氣全部化解。
一隻手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同時一股柔和的勁力透體而入,將他制住。
楚雲舒針鋒相對:「在下功夫不純,手底下也難免不知輕重,若有傷了法師貴體的時候,也還請法師見諒!」
楚雲舒笑道:「那依法師之見,我能擋住你嗎?」
之前他說劉廣澤六十招內奈何楚雲舒不得,這時卻只給自己定了三十招,顯然是自認為功夫還遠在昔年大名鼎鼎的無生劍客之上。不過這份坦蕩氣度也確實令人心折。
「三十招未盡,法師何故罷手?」楚雲舒笑著問道。
欒世明這幾句話低低說來,語氣中充滿了對於晴明的忌憚之意和-圖-書。
劉亨信多的一句話也不敢說,灰溜溜走了。
這二式身法前後銜接,轉折如意,深得「身如碧雲任西東」的妙旨。
楚雲舒念頭電閃而過,身形忽然立住不動,這時晴明臉上無悲無喜,毫不手軟,一根翠綠如玉的竹杖化腐朽為神奇般破空而至。
「明人不說暗話。」楚雲舒撇撇嘴,「法師在向香玉致歉之後,還會做其他事嗎?」
劉亨信聽到耳中,自然是以為楚雲舒在嘲笑他,臉色頓時一片青紫,「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叫我稍安勿躁!」劉亨信脹著臉怒喝一聲,五指捏拳,快如離弦之箭,向楚雲舒當頭打去。以他這時的修為,楚雲舒脆弱的鼻樑決計硬擋不住。
晴明眉頭大皺,氣勢此消彼長之後,不得不轉攻為守,他竹杖畫圓,側身退步,改為雙手持住竹杖兩端,格攔架擋,左撥右打,穩穩將楚雲舒這一輪攻勢接住。
晴明自言自語搖頭道,「外家功夫就算練到頂端,也不過是真氣傍脈而行,平時還是藏於筋肉之內,絕無可能練到如此渾厚的地步。」
面對劉亨信的如此攻勢,楚雲舒神色仍是不見半分凝重,這時他雖然在修為上要稍遜劉亨信一頭,但是因為有著星力加持,真氣綿長,還遠在劉亨信之上。
說到此處,晴明抬起頭來,炯炯望著楚雲舒,「你並不是真氣渾厚,而是有著特別的法門源源不斷的補充真氣!」
晴明一杖點出后,卻收手不攻,竹杖重新轉為枯黃色,任由楚雲舒緩過氣來。他這時口中輕「咦」一聲,道:「你方才用的是什麼武功?我這一杖中蘊含本門碧雲真氣,你居然能在一個呼吸間就盡數化去,就算你兼修了撼搖天柱之法,藉助這門功夫將鐵布衫真氣提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也絕無可能有如此神效。」
是了!前世與今生如此相似,往往使我產生了這是同一個世界的幻覺,但是,這兩個世界是有著根本的不同的。前世我修到鬼仙地步,陰神出竅,有何神通?不過是陰陽眼看風水,夜中出遊聽牆角罷了,雖然在前世也是驚世駭俗,但和這世界的鬼仙比起來那真是不堪一提。前世的修行手段雖然和這個世界的修行手段十分相似,但是二個世界的本質不同、法則不同,因此在具體的運氣吐納導引的方法上也有著巨大的差異,並不能照搬,我之前修鍊太極抱元樁功無果就是這個原因,小金刀解脫法只能激發潛能,也是這個原因,而能將天門劍訣中的遙指天門施展出來,則是因為在這一招內融合了我今生的所有武學修養和技巧。前世的功法,理路與意境可以借鑒,但是具體的方法則需要和這個世界的法則相合,才能發揮效果!
楚雲舒笑道:「香玉煉法到哪一步了?」
這個念頭像黑夜裡的閃電一般瞬間照亮了一切,楚雲舒不由微笑:
掌杖相交,空中一聲悶響,楚雲舒全身一震,只覺得對方杖尖一道真氣如雲霞滿空鋪來,綿綿不斷,叫人生出無從抵禦之感,不由連退三步。
劉亨信這時使出壓箱底的功夫,一掌六勢,瞬間連發六掌,合成六六之數,掌力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忽上忽下,勁力更是橫斜曲直變換多端,他自持這一招「紫雲蓋身」的絕學使出,無論敵人從哪個方向攻來,都有十足把握展開凌厲的反擊,令敵人飲恨當場。誰知三十六掌使完,敵人依舊無影無蹤,正納悶時,耳邊傳來一聲拍手聲,劉亨信循聲望去,卻見楚雲舒居然是依舊站在原地,好像從未挪動過步子。看他雙手合在胸前,做鼓掌狀的樣子,剛才的拍手聲自然就是他發出來的了,儼然是一副將劉亨信自以為的殺手鐧功夫當做精彩猴戲的神情。
原來自己並未當真將太極抱元樁功重新施展出來!
晴明笑道:「原來小友也知道這些了。香玉姑娘能施展少陰神功,必然是窺見煉竅的堂奧了,而我則還停留在靈液的地步,只是真氣如液,滋養五臟。能和欒香玉姑娘交一次手,對我突破目前的境界大有好處啊。」說到這裏,晴明臉上無比肅然。
楚雲舒感受著此刻晴明心中一片坦蕩,只有武道之心熾熱如火的精神,不由從心底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回首往昔,他也是這般一心求道不計生死成敗,只是此刻欒香玉正在召請景元子下降,祭煉噬魂秘法,不容打擾,他既然要一心求戰,不如就從了他吧,自我降臨這世間以來,還未曾有過和人風光霽月、只論武道高低、不為勝敗而交手呢!
竹杖長手臂短,這一招晴明就佔了上風。
楚雲舒穩穩站住,垂手畫圓,外家布氣成兵的絕學使開,將刺向自己左腎肋下的七八擊盡數兜住。
楚雲舒心中一凜,道:「法師剛才說刀劍無眼,今天你硬闖香玉的閉關之處,就不怕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動了雷霆之怒嗎,你功夫不如她,莫非是要仰仗師門的力量?」
欒世明臉上一陣抽動:「只怕人家衡山派不會答應,他們之所以要依舊承認你和那個李瑤佳的婚事,無非是所謂的名門氣度,骨子裡抱著對你不屑一顧的態度,將你做磨刀石,給李瑤佳那小姑娘磨練心志用。你現在把人家指定給你的正妻變成小妾,他們衡山派豈會答應!」
晴明居然一遇就道破了楚雲舒的部分底細。
「劉師兄,請稍安勿躁。」語氣輕柔,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這時晴明被楚雲舒之前的拳勢盪開了門戶,面對這一擊竟然無從格擋!
掌力未至,掌風先到,重重掌影,在空中奇異的勾連成一片,凝而不發,如大山壓頂,朝楚雲舒逼迫過來。
小徑之上,只剩下了楚雲舒和晴明二人對峙。
晴明口中「咦」了一聲,為自己的內家劍氣幾次無功而大感驚詫。要知道內家劍氣柔而剛,剛而柔,剛柔交濟,並不是一味純剛的外家氣兵可以抵禦的。偏生楚雲舒這個怪胎,論功夫明明只是勉強使出外家氣兵的層次,偏生真氣渾厚凝練遠超常人,居然只憑一路外家氣兵的功夫就幾次將自己的內家劍氣全部抵住,真是匪夷所思!
晴明笑道:「誠如小友所言!」
楚雲舒身形再變,忽左忽右,連使七八個變化,可縱使他小藏形身法來去倏忽如電,卻依舊無法擺脫晴明這一記簡簡單單的當胸平刺。
楚雲舒口中低喝一聲,足下一錯,忽然人如輕煙般在晴明的視野里消失不見。
晴明冷哼一聲,也不知他如何使力,整個人如流雲輕絮,被風刮著似的退開三四尺。
晴明臉上訝色更濃,似乎是為自己剛才錯估形勢而吃驚,不過他手上不見半分停頓,足尖點地,身形陡然橫移,手中竹杖收回,又如泉涌般連連刺出七八下,每一刺碧玉般的竹杖都要長上數分,竟是內家劍氣自杖尖透出!
他站在稍遠處,臉上有些落寞,又有些欣喜,也不再看楚雲舒,只是自己口中喃喃:「想不到我晴明還是小覷天下英雄了。今日我手段盡出,卻奈何不得一個外家煉筋的人物,這真是!」
想明白這點,楚雲舒心情十分愉快,這一點明悟來的非常不易:若不是自身的修為上了一個台階踏入煉筋的境界,若不是這些天每天和欒香玉學習武學增進視野,若不是和晴明比武,心中不含半點雜質,只是純粹的揮灑武道,若不是朱雀法印源源不斷的供應後天精氣,促進了真氣的進一步變化……
楚雲舒一著落空,人往下墜,兩足將將著地時,晴明又像背後被大風吹動,往前撲來,手中竹杖貼地橫掃。正是楚雲舒落地未穩的關鍵時刻。
楚雲舒凝望小徑上晴明遠去的背影,芒鞋竹杖、僧袍飄飄,倒是個脫俗不凡的怪人。
楚雲舒心中微嘆,守拳回撤,不再搶攻,他知道自己雖然得了星力加持,後天精氣無有窮盡,可畢竟比不得晴明都是自家辛苦點滴修來,這從星力轉化為後天精氣,從後天精氣轉化為外家真氣時有一個小小的空隙,這一點差別,令他在全力攻出七八拳后不得不後撤回氣。
他雙足微沉,真氣自足間節節泉涌而上,從肩關沖入兩手,於是以氣御形,身隨氣走,兩手自然捏爪伸入潮沖而來的一片碧光之中,撕扯勾連,「叮噹」幾響后,將這片碧光劍氣全數打散!
「曰靈液、曰煉竅、曰祖竅。」楚雲舒插話道。
楚雲舒細細品味著當時施展太極抱元樁功時那一種陰陽相隨、圓轉如意的意境,忽然升起一種明悟:
晴明苦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不過我的真氣也不是無窮無盡的啊!你要知道,這內家劍氣功夫,本來是應當到了煉竅的地步才能施展,我因為幼時略有奇遇,所以能在靈液期就能施展劍氣功夫,不過我這劍氣畢竟不是自己苦修得來,比起當日香玉姑娘所用的少陰劍氣,遜色不是一點半點。小友!」晴明正色道,「你切莫因為今日能擋住我的碧雲劍氣而生出自滿之心,你雖然也有不小的奇遇,真氣渾厚之極……不對!」
楚雲舒訝然,旋即又想到:「是了,方才我和于晴明相鬥,雖然雙方都未曾留手,可也都未動用凌厲的殺招,于晴明只使了一路碧雲劍氣,未曾施展欒世明所說的紫蓋玄罡;而我也只用了金人拄杖和撼搖天柱、小藏形身法等三門功夫,保命的一路星辰入體功夫未曾施展。」
這是何等的羞辱!
生死關頭,楚雲舒怡然不懼,心中越發澄明,口中還有暇喝了聲「好」,這一刻,楚雲舒智珠在握,身形左右輕晃,似動非動,鐵布衫、撼搖天柱、小藏形三門功法徹底合而為一,不分彼此,真氣如深具靈性般在體內遊走,如山澗流泉,又如和*圖*書龍游江海,活潑潑、機靈靈,純而又純,玄而又玄。
楚雲舒笑道:「法師方才也看過我的功夫了,不如指點一二如何?」
楚雲舒一愣,旋即大笑道:「法師肯來,也不知道益陽城內有多少人眼熱呢,在下掃榻相迎!」
晴明驀地抽杖回身,行雲流水般自然,只見他竹杖斜斜往上一挑,半空中驚雷似的一聲巨響,已和躍至半空飛身下擊的楚雲舒硬接了一招。
楚雲舒微笑道:「確實,這人江湖名氣很大么?」
欒世明搖搖頭:「話不是這樣的說的,于晴明的武功或者不如師妹,但是相差卻只有限。」他想了想,遲疑了一會兒又道,「昔日川中有位著名的獨行大盜火雲道人,我曾和他七次交手不分勝負,最後這位道人命犯災星,遇上了于晴明,當時就在成都城內天慶觀中,萬眾睽睽之下,于晴明先施展衡山派的紫蓋玄罡,硬接火雲道人三式火雲神掌,而後用碧雲劍氣只用一招,就將這位蜀中巨擘斬下頭顱!于晴明這人專精武道,和師妹巫武兼修大不相同。師妹若是不用巫法,縱然武學境界要高人家一籌,也不敢說必勝!」
楚雲舒臉色凝重,知道這人是自己降臨以來所遇的功夫最高的一人,要知道內家高手催發的劍氣鋒銳無匹,相應的也極不好控制掌握,看他能將一點劍氣舉重若輕,運到竹杖之上引而不發,就知道是踏入內家境界的一流高手,只是楚雲舒也仍有底牌未出,對方雖然攻勢驚人,也動搖不了他的意志。
晴明也「哈哈」一笑:「這幾日我原是住在本門青秀山碧雲別院之內,不過你既然誠心相邀,我明日卷個鋪蓋來也無妨!」說完朝楚雲舒促狹一笑。
楚雲舒默默運轉真氣,將武當派秘傳的撼搖天柱法與鐵布衫心法同時運轉,兩種真氣頓時合二為一,水乳|交融不分彼此,撼搖天柱法本來純粹是道家內養身心的功夫,並無克敵制勝之用,但此刻一旦和鐵布衫合璧,就生出許多玄妙不可思議的變化來。楚雲舒只覺得周身頓時生出無窮大力,不由吐氣揚聲,五指抵攏如刀,掌沿外側硬撞晴明點來的竹杖尖端。這一招名為「所向無前」,自家不留半分餘力,是破軍刀法中你死我亡的殺手!
欒世明臉上的震驚之色未消,低聲道:「花間狂僧的名號,豈止只是名氣很大就可形容,這人和川中青城派的竹中醉貘並稱天南雙英,是名門大派中青年一代的成名高手!」
這一次和晴明比斗,自己的收穫不可謂不大,不但將鐵布衫、撼搖天柱、小藏形三門功法徹底合而為一,省卻了旬月苦修調和之功;而且更是意外窺得了前世所修太極抱元樁功的一絲奧妙,之前足心發力搶在晴明攻來之前站穩腳跟,和垂手畫圓化解碧雲劍氣的手法都是從前世的太極抱元樁功中變化而來。而且……
劉亨信望著晴明,眼中射出如野獸般怨毒仇恨的光芒,晴明毫不避讓他的眼神,風輕雲淡的和他對視,不過片刻,反倒是劉亨信吃不住壓力,低下頭來。
晴明搖頭道:「刀劍無眼,小友何苦如此。」
這時晴明攻勢又到,楚雲舒抬眼望去只有一片碧光茫茫,撲面而來。這等劍氣洞金裂石,絕非血肉之軀可以抵擋!
「原來如此。」晴明笑道,「你是仗著真氣補充源源不斷才硬擋了我這十數劍的,不過你要知道,區區外家真氣,不論如何高妙,也是決計擋不住真正的內家劍氣的!這是本質的差別,數量無法彌補,你要是遇到真正能使內家劍氣的高手,決不可像今日這樣硬拼硬擋,不然那時吃了虧,某怪我于某人沒有提醒你。」
楚雲舒揮掌一拍一撥,將竹杖來勢盪開。
想到這裏,楚雲舒往前輕踏半步道:「今日香玉令我為她護法,法師要硬闖她的閉關之所,也還要先過我這一關才是。」
見劉亨信捏拳直擊,楚雲舒只是口中冷哼一聲,不閃不避,豎掌成刀,一招破軍刀法中的「三軍辟易」凜然使開,掌沿帶著鋒銳無匹的勁氣,毫無花巧的和劉亨信硬拼了一記。
「師兄,你失態了。」晴明收回按在劉亨信肩膀上的手,淡淡說道。
劉亨信見眼前一花,楚雲舒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心中叫了聲不好,他也是一方豪傑,經驗豐富,這種情況下,再深吸一口氣,手部太陰、陽明、太陽、少陰、少陽、厥陰六脈齊齊震動,於是掌影陡然一變,十分突兀的轉攻為守,將自家周身團團護住。
「這人的功夫還不如你家師妹,欒師兄何必如此震驚。」楚雲舒淡淡瞥了欒世明一眼,嘴角含笑道。
晴明竹杖點地,輕輕躍至圈外,顯出罷手的意思。
楚雲舒心中升起一故暖意,晴明最後留的這幾句話雖然初聽之下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教訓意味,但是其中內容實在大含深意,這人是個可hetubook•com.com交的朋友!楚雲舒閃過此念,於是拱手笑道:「法師提點得是,冰池苑淡茶薄酒,隨時恭候法師大駕!」卻不提這時候請他進去的事,這並是仍對晴明有些戒備,而是因為江湖中人最重然諾,比武之前晴明已定好了彩頭,這時如再請他入內,反倒是看不起他了。
楚雲舒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底牌揭開,只是高深莫測地一笑,輕聲道:「法師方才用的是內家劍氣的功夫吧,在下算是開了眼界了,多謝方才法師留手,若是法師多刺幾下,我就不好抵擋了。」他只說不好抵擋,沒說不能抵擋,口氣雖然謙虛,卻顯出強烈的自信來。
這一擊之下,楚雲舒已經用上了布氣成兵的外家上乘功夫,真氣外放,凝氣成兵,氣勁之利,絲毫不亞於真刀真劍,劉亨信只覺得五指指骨被他氣勁一撞,竟是奇痛欲裂,呈現出受傷之兆,這一記硬拼,劉亨信已落了下風。
楚雲舒笑道:「自然是香玉做大,李瑤佳做小了。」
晴明低頭道:「我這次來,原本是打算見識一番少陰神功的厲害之處,不瞞小友,我和香玉姑娘雖然都是內家的修為,其中卻也有高下的差別,內家有三種境界……」
楚雲舒笑道:「法師也不必如此,你要是再攻一輪,我就肉體不堪負荷了。」
既然雙方只是印證武學,勝負不分,那就不必掛在嘴上,省得叫眼前的欒世明大驚小怪,看輕了自己。
他這樣想著,一邊緩步走回欒香玉立壇之所,行在路上,思緒有些飄逸起來。
「你這就回去收拾吧。」晴明揮揮手道。
欒世明看向祭壇的方向,道:「已經到了最後一步謝神的結尾了。」
「是……」劉亨信的頭低得更低了。
楚雲舒借力高高彈到半空之中,扭腰盤旋,竟又是一式下劈掌,瀑布跌落般直取晴明頭頂。
楚雲舒這時雖然已經把鐵布衫練到第五關的地步,也不敢硬接這一記點刺,內家高手的劍氣功夫,區區鐵布衫是擋不住的,於是吸氣塌胸,足尖輕點,飄然退後,再次使開了武夷派小藏形身法。
楚雲舒肅然抱拳道:「衡岳碧雲,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語氣真誠,不含半點雜質。
楚雲舒心知,如果沒有這許多條件累加起來,只怕自己要到許久以後才能明白這點。
「好!」晴明竹杖一點,轉身離去,走得乾脆利落,半點也不拖泥帶水。
楚雲舒緩緩吐氣,將周身聚起的勁力一點點散去。與晴明搏鬥至此,他本身修行所得的一道鐵布衫真氣早已入不敷出,只是靠著星力加持,源源不斷的轉化為後天精氣,才勉強支撐下來,雖然這樣程度的星力轉化對他識海中的朱雀法印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但是身體卻因為頻繁的轉化真氣到了極限,而有些承受不住了,即使後天精氣本身精純無比,不含任何雜質,可血肉之軀還是有著無法超越的局限。
晴明不復言語,手腕一振,竹杖如槍,筆直疾刺楚雲舒胸口,這一擊快若電光火石,空中只「嗤啦」一聲響,竹杖已經到了楚雲舒胸口,更令人驚怖的是,原本枯黃的竹杖,隨著晴明這一刺,竟又自他手持處開始化為青翠欲滴的碧色!這等將真氣運至兵刃上的功夫,正是傳說中進軍內家的一個顯著標誌。
晴明嘆道:「那我陪小友走幾手,若是手下沒有分寸,還請小友見諒。」
劉亨信猛然回頭,出手之人正是剛才在一旁做觀眾的晴明。
晴明失笑道:「怎麼,連我衡山碧雲峰一脈的歉意你都不肯接受嗎?」他語氣雖然輕柔,可是隱含的威脅意味,卻足以令人汗毛豎起。
「得罪了!」楚雲舒一弓腰,整個人利箭般彈射而出,同時拳出如山崩石裂,朝晴明當胸打來!
晴明洒然一笑,伸出手中竹杖,用杖尖遙遙點著楚雲舒道:「小友功夫雖然不差,卻還阻攔不住我,我晴明要來要走,並不是小友可以置喙的。」他的話十分霸道,偏生語氣溫和,叫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什麼!」欒世明一臉震驚叫道,旋即感到自己的失態,於是又低聲問道:「你說的這個于晴明可是穿一件僧袍,蓄髮,竹杖芒鞋打扮的樣子?」
「不打了!」晴明搖頭道,「我奈何不得你,別說三十招,三百招也是白搭!」
「你先出手吧。」晴明眼中溫潤如玉,露出欣賞的神色,他竹杖點地,身上僧袍飄飄,瀟洒飄逸。
楚雲舒笑道:「法師你要道歉也好,找茬也罷,今日卻不行,香玉正在閉關,請您明日來吧。」
晴明忽然躊躇起來,半晌,他才曼聲說道:「小友功夫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說到這裏,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之前我說我那廣澤師兄在三十招內拿你不下,看來我還是低估小友你了,看來沒有五六十招,我師兄是奈何你不得!可惜啊!」晴明出身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