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志清虛
第十五章 山中自有乾坤在

吳尚道心道:「既然洞里能長出老藤,想必還有其他植株。再不濟,起碼還有個容身養傷的所在。只是不知道如意怎麼樣了……我還得快些出去,免得她以為我死了,頭腦發熱做出傻事……」
吳尚道正要將自己如何到來的故事從頭到尾講一遍,那石木搖手道:「不必多言,我都知道。」吳尚道心道:果然是高人,藏在水底下還什麼都知道。莫非真的碰上個隱居的高人?
「師尊如父,哪怕你是大羅金仙,我也不能背父另投!」吳尚道也正色道。
吳尚道小心翼翼地摸著牆壁,突然腳下踢到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的東西,像是碰倒了一堆積木,發出一陣亂響。吳尚道剛才是從另一頭進來,下意識地選擇了摸著左邊石壁走,洞內又寬,便剛好錯過了。此時換了一頭,還是下意識地靠左,這才踢到。他彎下腰細細摸索,手裡是一截短短的棒子,仔細捏了捏兩頭,應該是人的小腿骨。
吳尚道頓時充滿了力量,恨不得高喊一聲:「我是希瑞!」只見他三步並作兩步走,跌跌撞撞到了那骷髏面前,誠心祝禱:「石木前輩,弟子全真龍門後學,道號至真。機緣巧合之下與前輩在此相遇。雖然弟子也知道前輩是在看守尊夫人的門戶,但是弟子走投無路,身處絕境,只得一探尊夫人洞府,絕無不尊不敬之心。想來前輩如此痴情,又有如此毅力,必然是一個修為有成的得道高人,必不以小子為怒,待小子……」
「臭小子!你到底嘮叨完了沒有!」
https://www•hetubook•com•com妻子的門前……莫不成就在這洞里!?
吳尚道摸了摸後背,也不知是被燒得還是水流衝擊的,已經徹底麻木了。又環視四周,身處之地居然是個淺淺的平台,沒有瀑布衝擊,只是落下的水珠在這裏結成了一片水霧,濕濕涼涼的。等吳尚道找到了那老藤,不由硬生生吸了口氣。
吳尚道從洞裡帶出那骷髏的衣服,雖然早已經是殘破的布條了,但是依稀還能看出上面的八卦紋路。由此看來,那石木應該是道門中人。他既然發誓要守在妻子門前,為什麼會死在這裏呢?
吳尚道起身又走了兩步,突然又想,就算字跡沒有抹掉,自己一沒有火把,二沒有能夠夜視的貓眼,那字該怎麼讀?不過堅信天無絕人之路的小吳道士終於還是鑽進洞里,用手指細細輕輕地粘著石壁,只求能印上一個字。
一聲暴喝在洞中炸開,聲波震得洞里石屑紛落。吳尚道只覺得山體動搖,隆隆水聲之中似乎又多了一種石磨轉動的聲響,卻聽不真切。倒也不待他聽,一道光亮從石壁中射了出來,原來是一道石門移了開來。
吳尚道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出,突然笑道:「你已經這麼大歲數了,我肯定比你壽長。」那石木也冷笑回道:「我便是死了,要殺你也不過就和碾死只螞蟻一般容易。」
吳尚道走得精疲力竭,這才證明裡面的洞穴乃是馬蹄形,難怪洞里涼風習習,空氣流通。看著手上被磨出來的血,吳尚道一屁m.hetubook•com•com股坐在了地上。直到天色漸暗,吳尚道方才恢復了元氣,看著漫天星斗,自己卻被困在這麼個上不著天下不履地,左右不著邊際的地方,想來就是不由氣悶。他本以為自己心性堅定,任何境況之下都能處之若素,眼下真正到了絕境方才知道自己的修行真是不足一曬。
那洞里岩石如犬牙交錯,此起彼伏,透著陣陣寒氣。因為乾坤圈只在有陰邪之氣壓迫的地方才能發出金光,所以吳尚道此時也只能摸著岩壁緩緩前進。他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摸到一個光潔溜溜的物事,聞著有一股清香,頗為提神醒腦。這物事乃是一個圓球狀,等過了它,又是凹凸磨手的石壁。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吳尚道只走得雙腿灌鉛,總算看到了一點光亮,走出一看,居然是藤條的另一個洞穴。
水流湍急。吳尚道被甩入水中身上的火自然就滅了,只是他命不好,剛好頭撞在了一塊石頭上,兩眼一翻便昏了過去。如意又躍入水中,難以控制那紅綾和長鞭,居然讓吳尚道被水卷了出來,正要再用鞭子去卷他,天上那陰雷又來了,嚇得如意只得潛入水中。
正所謂吉人天相,吳尚道既然穿越來此,必然是身受天命,哪有那麼容易死的?這十丈瀑布雖然落勢磅礴,似有萬斤之力,卻生出一根老藤長其中,大約成人大腿粗細,正好將吳尚道攔腰兜住。萬幸這老藤雖然生得靠邊,要不是一塊突出的尖石將它頂到了外面,也就兜不到吳尚道了。
吳尚道在平台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坐片刻,只覺得自己膻中丹田處熱意滾滾,乃是丹砂自動,療養肌體的效果。等他有了些許力氣,便徑直走進洞里。
原來這老藤並非岸上一路長過來的,乃是這瀑布後面有兩個水簾洞一般的山洞,老藤從一個洞出,一個洞進,居然完全不靠岸邊。
原來這是一位出軌的丈夫所留,為了請求他的妻子原諒,他發誓不得寬宥便永遠守在妻子門前。這位丈夫倒也留了「石木」兩字,作落款,卻不知道是名還是號。原文寫得凄涼悱惻,充滿了深深的懺悔,卻有種絕望之意蘊含其中。看那文字,石木大概就是死了還坐在這裏的骷髏兄了。
吳尚道沒想到這石木居然有如此怪異的脾氣,也懶得再說什麼,轉身朝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那石門卻突然又合攏了,差點將吳尚道夾在中間。只聽石木冷笑道:「我才不放你出去,免得你壞了我的靈根。你若是一天不拜我,我便一天不放你出去,看誰熬得過誰!」
――若是有人能來能去,恐怕還不是絕路。只求自己千萬別把那麼重要的字跡抹掉了。
「這位前輩啊,很不好意思,洞里太黑,我實在不是故意的。我現在盡量幫你壘好,有弄錯的地方你也就包含吧,我真不是學醫的。」吳尚道一邊把散開的骨架又堆了回去,一邊又自言自語。
「你這娃娃心性不差,資質也湊合,腦袋還算好使,雖然修為弱了些,倒也算馬馬虎虎。」那石木一邊領著吳尚道往裡走,一邊負手道,「我就吃虧些,收了你這徒m.hetubook.com•com弟吧。」
如意屏息良久,見那二人不再去而復返方才從水裡出來。她見那瀑布足足有十丈高,下面的深潭也不知有多深,心中只道那道士斷無生還之理,不由心下黯然,兩滴清淚已經滾落下來。旋即又因為自己膽小怕死,以至於剛認的「弟弟」便與自己陰陽永隔,更是心痛如絞,也不顧身上只穿著小衣,跺腳狂奔而去。
「有什麼不敢!」石木大怒,作色道,「我比你師父差么!」
等好不容易辦完了這事,吳尚道起身繼續摸索著石壁。或許是他頗有禮貌,上天居然讓他摸出了一個字。那字刻在石頭裡,幾乎有三分深淺。而且比劃圓潤,不見筆鋒,寬窄又剛好是一指,居然是有人用指頭刻出來的。
「那你就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石木並指一指,那道石門便又開了。
這老藤半隱半現在水中,離瀑布口三丈有餘。上面落下的水打在身上讓他苦不堪言,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捶打碎了,每爬出一虎口的距離便要停下換氣。吳尚道咬著牙,終於爬過了水簾鐵幕,總算不必再受捶打之苦。
凡間武學即便到達頂峰,也絕不能在石頭上留下這麼清晰的字,恐怕這也是為修行有成的前輩留下的。吳尚道凝神屏氣,將石壁上的字一個個摸索出來,印在腦子裡。
「呃……」吳尚道差點被噎住了,「前輩,我已經有了師父,不敢背師另投他人。」
照常理而言,人骨中含有磷,在自然中可以自然,也就是所謂的鬼火。可惜在這個山洞里,濕度極大,溫度卻遠遠低於常https://m.hetubook.com.com溫,若非吳尚道丹砂護體,早就凍僵了,所以這骨架也就當不了熒光燈。
吳尚道眼前一晃,已經被一個人影硬生生提起,拉進了石門。不等吳尚道習慣裏面的光亮,那石門已經軋軋合攏。等吳尚道睜開了眼睛,眼前果然站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清瘦男子,看不出年齡,頭髮卻已經花白了,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盯著自己這個不速之客。
吳尚道醒來時,耳邊轟隆作響,下面是六七丈的瀑布。自從學過初中物理之後,他就知道金庸實在沒有科學常識,這麼高摔下去絕對和摔在水泥板上的效果一樣。唯一可行的恐怕便是沿著這老藤一點點爬到岸上。
「我便是石木散人。」那男子冷冷言道,聲音中倒真的有石木之聲。
「這不是血嘛!」吳尚道剛打算捧水洗臉,突然發現手裡的「血」被水一衝便散了,手心的皮卻是完好無損。
吳尚道心中一陣惡寒,本能告訴他:這個石木沒吹牛。
作為一個道士,若是連這都反應不過來,那真是白混了。如此容易就被水衝掉的,又是紅色,除了硃砂還能有什麼?這洞里若是有硃砂礦,那自己走了這一圈,褲子上也應該染上。現在渾身上下只有雙手沾了紅,那必定是有一個和自己身高相仿的人,在洞里用硃砂留字!
如意也算有些水性,靈機一動,縮身從衣服中脫了出來,讓衣服順流直下。天上那兩人本就看不清水裡的情況,只見一個被燒得黑乎乎的人和一襲女人衣裳纏在了一起,隨著瀑布墜入深潭,還以為兩人已經殉情而死,又盤旋了兩圈便御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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