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志清虛
第十六章 谷里乾坤大,洞中日月長

「話不能這麼說。」吳尚道笑道,「我修的金丹大道乃是最上乘登仙捷徑,命功雖不可廢,靜虛無為還是根本。」
「你個傻子,修行修行,總得先有命!命都沒了還修什麼!」石木從懷中取出一柄巴掌大小的寶劍,塞在吳尚道手裡,「這是我煉就的靈劍,你拿去好生溫養,等能夠收入體內了,便是道劍。」
「金丹結就,人似乎豁然開朗,回首前事方知多多謬誤。」吳尚道仰望天空,道,「祖師說性命雙修,須臾不可離,原來命功果然能夠成就性功,我卻是偏頗了。」
這甬道蜿蜒蛇行,頂上有明珠無數,以周天星斗排列,照得洞里宛如白晝。等這甬道到底,已經離開了水底,倒是一處山谷,周圍群山千仞,將這谷底圍得鐵桶一般。
吳尚道只記得《聊齋》里的寧采臣是浙江金華人,此時應該隸屬於江南道。只是江南那麼大,又沒有交通圖,這要飛到哪裡去找他們?轉念又想到如意的事,心中更是不知道如何和狐族解釋才好,當下也不管那麼多,邁步御風,先往諸嵇山去了。
吳尚道看了看手裡的小劍,心念一動,丹氣便已經傳了過去,在劍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記。那劍也是見風便長,轉眼便長成了三尺青鋒,樣式古樸,以古木化石為鞘,裹以蛟皮。劍柄也是非金非玉的質地,倒像是鐵樺樹的木頭。拔劍出鞘,只見劍身銀亮,五彩靈光流溢,便是傻子也知道不是凡品。
雖然和想象中的儲物戒指、手環hetubook.com.com之類大有差距,不過還是足夠讓吳尚道手舞足蹈一陣了。他又收了一條靈藤,做成腰帶,將葫蘆掛在上面。說來也怪,這葫蘆居然能夠從嘴裏生出一條細藤長在靈藤上,就像沒被摘下來一般,卻不妨礙取用。
「那葫蘆果然有鎮壓氣運之能,但是生生不息乃是天道循環,若不摘了它去,又怎能長出新葫蘆?世間豈有長生不死的道理?」石木說著,語中大有蕭瑟之意。考修行人初心,倒有一大半是為了「長生不死」那四個字。及至有了修為,知道這四字乃是大違天道,很多人因此上失了道心,沉淪苦海。
「號玄山。」石木道,「取其玄若水,穩如山之意。」
吳尚道大笑一聲,跨步而行,只邁出兩步便腋下生風,飄然而起。當日列子御風,春去秋回,往來天涯海角。此時吳尚道御風而行,身上道袍被風鼓起,果然有如臨風之玉樹。這御風之法比御劍更快,乃是人同化為風,千里之遙瞬息便至。御劍又需要踩在劍上,就像是時尚少年玩的滑板,卻為吳尚道不喜。御風時整個人卻是直立的,更似仙家人物。
吳尚道用丹氣刻了靈念在那葫蘆上,口稱道:「大!」那葫蘆微微一晃,果然大了一圈。又稱道:「小!」葫蘆再是一搖,縮了回去。石木見了也頗為高興,難得笑道:「這葫蘆小可裝酒水,大可浮於海,算是便宜你這小子了。」
吳尚道聽他說這裏真有儲物的法寶,和_圖_書不由心中一跳,連忙跟了回去。本來還以為石木真能煉出個裝得下天地的仙家至寶,誰知煉成之後的容量也就和葫蘆本身的容量一樣,只是能夠分門別類,東西裝進去不至於混雜在一起。
石木手持拳頭大小的明珠,照亮了外面的山洞。只見那葫蘆光是下部便有一人多高,上部略小,卻也容得下一個孩童了。吳尚道見秧上果然有兩朵小花含苞欲放,應該是要孕育下一個葫蘆。這山裡的靈根與其說是這葫蘆,不如說是葫蘆藤,所以石木散人才要吳尚道取了葫蘆。
吳尚道笑道:「雖然沒有不死身,卻有不死神。先生證道之日,便是神魂永久之時。」
吳尚道只覺得玄山劍微微鳴顫,似乎在與自己說話,心中頗為喜悅,當即背在背上。正要御風而行,石木又叫住了他,道:「我這裏還有一件寶貝要送你,不過得你自去取走。」吳尚道正要說:那麼麻煩便算了。石木像是猜到了一般,硬生生將他那討打的話壓在了嗓子里。
谷里溫暖如春,一片片苗圃種得都是稀有草木。石木軟禁了吳尚道,卻也不加管束,所以吳尚道才得以自由自在地在谷中遊覽。若是換了以前,這等風景優美的地方,道士恨不得多住些日子,只是現在心頭掛了兩件事,哪裡能夠暢心遊玩?
那石木卻是個善於制器煉丹的散人,隨便取了一顆丹丸便將吳尚道治得沒有受過傷一般,身上的死皮偏偏剝落,露出嬰兒一般滑嫩的新皮。吳和*圖*書尚道反正閑來無事,練功之餘便直闖石木的丹方書齋,想看什麼便取什麼。石木頗為自負,本想將一身法術傳於吳尚道,誰知這道士居然不肯拜師,便是自己自學也不願意多問,氣得石木幾番想將他打了出去。
這兩人都是心意堅定的修道之人,慪起氣來非常人能比。吳尚道過了些日子便想開了,不能出去有如何?他人自有他人的緣法,徒勞費心豈不是愚夫一般?心頭上的結打開了,吳尚道藉著這谷中濃郁靈氣,修行一日千里,體內丹砂旋聚,隱隱有成丹之勢。
「有臉說。要不是我的靈丹,你哪有這麼快的?世上求我靈丹者不知凡幾,你整日當飯吃,若是還沒進益,該當一頭撞死!」石木雖然嘴上刻薄,心地卻實在極好。否則也寫不出那纏綿悱惻的「臨終之言」。吳尚道在谷中也見了女人物用,知道他妻子原也住在這裏,只是不知道去了哪裡。
「先生,這個,能不能把它煉成防禦用的法寶啊?」吳尚道打蛇上棍,嬉笑道。
「就是門口那葫蘆。」石木道,「你且隨我來。」
石木連連擺手,冷笑道:「你可別再回來禍害我,等你一走我就將這葫蘆籽挖出來炒了。」
吳尚道吃他的用他的,連身上的道袍都是石木穿過的,若是在再去揭穿他那實在很不厚道。這次吳尚道提出要走,石木也爽快地答應了,渾然忘記了要關吳尚道一身一世的話。吳尚道只說,這散人的脾氣也的確難測。
石木搖了搖頭,道:「https://m•hetubook•com.com葫蘆本性不夠堅硬,不適合煉就防禦法寶。不過這葫蘆倒是不小,可以煉成個儲物的寶貝。」說著,徑自奪過道士手裡的葫蘆,反身回谷。
又過得十數日,吳尚道從靜中出來,身上金光異彩,面目自然親和,渾身肌膚猶如孩童,雙目精光四射,正是金丹結就的種種異相。石木見吳尚道一坐十余日,出來居然結成了金丹,便是再自負也頗有欣賞之情流露。
「哈哈哈,你說得有道理!」吳尚道笑道,「如此,我便給你燒火,也算報答你賜丹之恩。」
「先生放心,我定會為先生擇一個資質極佳的弟子,不讓先生的絕學斷於人間。」吳尚道學了外丹,收了石木的《三元丹經》,不敢再和石木沒大沒小,持弟子禮尊稱石木「先生」。「先生」這個稱呼也不尋常,乃是介於師父與老師之間,隱隱將自己放在小廝隨從的位置上,也算是極尊敬的稱謂了。
吳尚道將葫蘆籽種在了谷里,道:「來日發芽時,我當回谷探望先生。」
吳尚道知道僧人有這種愛佔地盤的毛病,也不多說。那新住持還在路上,此時寺里只有幾個執事僧在主持修葺,都不是修行之人,也說不上話。吳尚道又打聽寧采臣的去向,僧人們卻說他們來時此處便沒人了。
吳尚道御風而行,只片刻已經看到了下面的蘭若寺。等他降下風頭落在地上,卻發現蘭若寺里已經換了主人。新主人乃是不知道哪裡來的一群和尚,只說蘭若寺是他們金剛寺的下院,奉了方和圖書丈之命,派了新住持前來主持。
過得四十九日,開爐起丹,吳尚道第一次燒火便得了個滿分。石木也驚嘆吳尚道的資質,可惜不能收為傳人著實是一件令人苦惱的事。當日他看吳尚道心地善良,資質非常,本想讓他繼自己衣缽。結果吳尚道沒有三昧真火,學不得制器,只得退而求其次,輾轉教他煉丹。
吳尚道手掐劍訣,背後的玄山劍脫殼而出,銀光一閃已經斬斷了那葫蘆掛藤的細蔓。葫蘆早已經大得觸地,自然也不會「落下」。石木張口吐出三昧真火,將這葫蘆越燒越小,直到燒成了尋常江湖術士所帶的葯葫蘆大小,方才交給道士。
「哪有那麼簡單。」石木輕輕說道,領著吳尚道從甬道而出。
有道是丹法好求,火候不傳。師父如果讓徒弟燒火,那才是要傳火候了。只有火候到位,才可能結丹,否則只是一場空忙。又因為內丹外丹多有印證,當年內丹的丹經便是以外丹的樣子寫就,不知道吃死了多少愚昧之人。石木是丹學大家,深入淺出,一針見血。吳尚道也不是懵懂初學,過目不忘,舉一反三。
「何止偏頗。」石木在一旁冷笑,「簡直是傻,白痴,愚昧!害人害己,此刻才知道么!」
「先生,那不是你的鎮洞之寶么?不是什麼靈根么?」
「先生,這劍叫什麼名字?」無名則無靈,是故道家隨身物,不拘好歹總要給個名字,便是賜予它一點靈性。
「哼,絕了便絕了,我怕什麼!」石木聽了老懷大慰,卻不肯承認,猶自嘴硬。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