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介。」207號房門裡的男人，在這個回答測不出進一步真假的時候，點頭承認了。「202里的那個女的，雖然態度不太好，但也是中介，還是信譽高的那種。」

……得，看來副本生物也會隨情況發展應變；否則中介就這個態度，也太得罪人了吧。

「是我剛照的。」102號門后的男聲細細地說。「這就可以證明我家是出口了吧？」

林三酒趕緊搖了搖頭。「是107……」

林三酒打斷了她的推銷。「我不是來找房的，你知道出口在哪裡嗎？」

「是鐘點工嗎？」

那我又能相信眼前這個人的話嗎？

……答案來得還真快。

確實不可能是提前準備好的……至少不可能是幾十分鐘以前準備好的，那個時候還不會有麥當勞：撕成兩半的紙袋，沾上了灰污的雞肉餅，零零散散的碎生菜……都跟林三酒進入副本之前印象里的一模一樣。

「我知道啊。」門后女人十分爽快地說，「106和107都是嘛。」

「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訴你。」

「你可以進來說話。」裏面的人說，「這個是沒有危險的。但如果是沒有中介在的房間，你可千萬別進去……畢竟中介都是註冊過的，有監管的，不會害你，你進來了還能出得去。」

她將照片重新拿遠了一點。

「唔，你是中介。」林三酒不尷不尬地說。

「我？」那男人一愣，似乎很不情願，也不再繼續拉門了，過了兩秒才從門和圖書縫裡說：「不，我不是。」

雖然他聽起來挺可信，但是僅憑這兩句話，林三酒很難判定「中介分兩種」和「107中介只說實話」這兩個信息點是真實的——中介完全可以像住戶一樣，說話有真有假，甚至也許壓根沒有規律可循——只是她還不等再問，卻聽門內的人又惱怒了起來：「沒有信任還談什麼合作，你不信我就算了，你要找中介就去202好了，走走！」

她的敲門聲，引得門后一個年輕女人揚聲問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的關係。」意老師把她的后怕化作了字詞，「你拿到目前手頭上信息的先後順序，哪怕只互相換一下，恐怕你現在也麻煩了。」

不管照片看上去再有吸引力，不管她是不是已時間不多，她在獲得所有訊息之前都不能倉促下決定。

林三酒抹了一把臉，又焦躁又心累，問道：「你知道出口在哪裡嗎？」

打開門的男人穿了件襯衫，配了條牛仔褲，從穿著上不容易判斷身份；但是在門剛一露縫的時候，林三酒就立即將問題直直扔了出去：「你是中介嗎？」

開門之後，她就能掃一眼室內，看看有沒有可能是出口了吧？

107會說實話嗎？

不管說什麼，反正她現在腦袋都成一團漿糊了，連個屁也分析不出來。

林三酒下意識地將手按在了褲兜上。

話音落下之後，接下來不管林三酒再怎麼敲門叫人，卻再也沒得到一點回應。

女中介www.hetubook.com.com搖了搖頭。「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訴你。出入口關係著公寓樓的安全，所以誰帶你進來的，你就問誰好了，你又不租我的房，我不願意擔責任。」

207似乎根本感覺不出來，對面的林三酒連殺人的心都有了，平靜地說：「我能告訴你的事就是一個。你不要相信住戶跟你說出口在自己家之類的話。除非是你親眼在公寓里看見了出口，否則人家給你做的描述啊，找的證明啊，登報做的廣告啊，照的照片啊……凡此種種，全都有漏洞，不能相信。」

「你不是鐘點工，你敲我門幹什麼？」門后女聲問道。

「噢，他啊。」女中介面無波瀾地說，「跟我一樣都是信譽高的中介。你為什麼不進來看房？你要找房子的話，我勸你還是跟我們這樣說實話的人合作。二樓里另外還有兩個中介，我就不知道他們的信譽如何了，比如說207的那個。所以你還是找我更放心——」

林三酒一招得手，還想再試一次，不料這次她敲了幾下門，問過對方「你是中介嗎」之後，107房裡卻傳來了一個相當不耐煩的聲音：「我是不是中介你還不知道嗎？你要是覺得不是，你找我幹什麼？」

「我……」林三酒張了張嘴，想到問出口在哪兒她也無法驗證，便說道：「我找中介。你知道哪個房間里是中介嗎？」

她現在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聽進多少信息了；每個人一張嘴，都是一套似是hetｕbooｋ•cｏｍ.com而非的信息，她廢話聽了不少，出口在哪卻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她連理也沒理。

它不像是照片，卻像是通過一方小窗口直接看到的現實：不論湊得再近，看得再仔細，林三酒都看不出來任何微小的色彩像素點；拿照片上的金屬高牆作比方，她甚至可以一直細看下去，看出金屬高牆的紋理，細微的裂縫，幾點濺上去的蛋黃醬……

「因為假任楠。」意老師說，「當時意識力並沒有記錄下來麥當勞所在的場景，所以我也沒有比較。只不過我看著，覺得也是一模一樣的……」

「誒，等等，我聽說你在找出口。」門后那男人有點急似的，喊道：「你找錯了，出口不是在公寓里的呀……」

要不是先經歷過了一次中介小許，說不定林三酒就要假意答應租房了——一租了，她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這是在騙她進房嗎？

「你說你走不開……那我現在開門的話，算不算『幫』你把門打開了？」

這樣一來，她也知道了：「106和107都是只說實話的中介」這個信息點是假的。

林三酒將照片揣進褲兜里，心中惴惴地又是希望，又是不安。

林三酒等了幾秒，見102門后的成年男小孩好像沒有什麼可說了，不再多耽誤時間，轉身就走——她假裝沒聽見中年主婦家和老頭家門后窸窸窣窣、被她吸引至門后的腳步聲，在105號房前停下了腳。

聽門後腳步聲走遠了，林三酒想了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先去了106號房門口。

以常識去想，「開門」肯定是一件住戶平時天天都要做的事，只是——林三酒才想到這兒，只聽一門之隔以外，那女聲似乎是貼著貓眼，慢慢地說：「……看樣子，你是不肯幫我開門了唄？」

還不等她回應，只聽105門后的女人又說：「你運氣倒是不錯，那兩個都是信譽高的中介，只說實話的，我平常有事也都是找他們。沒別的了吧？我還有事呢。」

「誰介紹你來的？」女中介平淡地問道，「要進來看看嗎？」

被手電筒光照亮的拍立得照片，大概是林三酒這輩子看見過的最清晰、細節最豐富的照片了。

「不看房是吧？再見。」說罷，女中介乾脆利落地將門合上了。

門后的人哼了一聲，說：「我只說實話。」

男大學生警告過她，「幫住戶做事」會有危險。雖然這一點本身也許就是假話——幫住戶做事不但沒有危險，甚至可能是個機會——但是在真正確定以前，她也不敢冒這份險。

門后陷入了沉默。

108原本是中介小許所在之處；109正處於裝修重整中，裏面空空蕩蕩，沒有中介，林三酒自然也不會冒險進去了。她眼看自己又花了四五分鐘，進展卻只有一點點，說不焦慮是不可能的；當她敲響202房門的時候，她不得不按捺著情緒問道：「你是中介？」

「那沒事了。」她說完轉身就走。

「哦。」

林三酒差點沒忍住微笑；在這個看上www.hetubook.com.com去又混亂、又矛盾的副本里，她終於抓住一點點線頭了。

林三酒抿著嘴唇，敲響了207號房門。

她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螺旋墜落的漆黑甬道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抓進手裡的信息到底是真是假，能不能讓她得以立足。

在「住戶說話有真有假」是事實的前提下，也就是說，105號房女人給出的「106和107都是中介」，「106和107都是只說實話的中介」兩個信息點里，肯定是一真一假——然而它們都包含了「二者是中介」這一信息，那麼106和107一定都是中介。

沒錯，照片上就是她跳下兵工廠高牆后的落地之處；奧利佛就是從這一片陰影中走出來的，那袋被她打飛的麥當勞四散了一地。

林三酒猶豫了一瞬，還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的時候，只聽對方又說：「我現在走不開，沒法給你開門，門沒鎖，你進來就行了！」

「是啊。」開門的女人穿著一件西裝裙，面無表情地答道。

林三酒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第一反應就是再往後退一步。她是萬萬不會主動進去的，踟躕著問道：「我怎麼知道你這話是真話？」

假如副本是故意將出口展示出來，卻讓她通過分析相信那是一個假出口的話……還有比這更能成功藏起出口、將她永遠困住的辦法嗎？

「我知道了。」她啞著嗓子說。

她握住門把手，都已經將它轉了半個圈了，林三酒卻忽然停住了。

林三酒的手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迅速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