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韓成聞言一陣冷笑,猛然就像換了個人,不再理會那老將軍的言語,抖擻精神回到案后,一拍桌案喝道:「即如此,生死各安天命,來人,取契約盟誓!」
那老將聞言面色一沉,開口言道:「大將軍此話何意,便不說這軍令如山,就是憑著我與你爹的交情,你傳令下來,我怎敢不來,只是我那赤炎駒崴了蹄子,故而來的晚了,我已命人將其斬首,不知大將軍可還滿意否?」
沒了柳敬宗統管的親訓營人心惶惶,便是央無傷也數次找到我處詢問緣由,但他並不知道那百人尉對我說過什麼,我亦不願將此事搞得人盡皆知。聰明人自然猜得出那柳敬宗去了哪裡,聰明人也該清楚,哪些事不該打聽。
那韓成聞言,看了看我,面帶猶豫之色說道:「我這二哥的一身本事,我是知道,只是這道門玄功威力驚人,演示起來,只怕會傷到旁人!」
「放屁!我叔父會來求你,韓成,你真當這摯虎軍是你韓家的?老子今天便要試試你這二哥的厲害,你放心,我不要他性命,來人,去取生死契!」
昨夜,流離似是從悲痛中緩過勁來,沒有像前幾日那樣的瘋狂,只是難得的蜷縮在我的懷中,全然看不到一點夜梟的影子。
話音剛落,便見一魁梧老將頂盔貫甲,從帳外走了進來。
那老將忽然出了台案上前說道:「韓將軍,我這侄兒不懂事,不知仙家的厲害,唐突之舉做不得數,我代他對劉將軍賠罪,還望韓將軍看在老夫的薄面,了結此事!」
那張鐵虎卻是充耳不聞,對著韓成言道:「將軍便賭定此人能傷的了我?」
我剛要在那處木案就座,卻聽旁側有人將杯子在木案上一磕,沉聲說道:「張老將軍的位置也是你一小小允能將軍能坐得?」
那將領聞言嘿嘿一笑,言道:「聽聞那昌余修士飛劍快捷,轉瞬取人首級,可這數戰下來,還不是被老子們殺了個屁滾尿流,小將不才,願意一試,看看是我摯天弓厲害,還是這修士們的仙劍厲害!」
那韓成聞言笑道:和-圖-書「我本就怕我二哥傷到鐵虎將軍,讓我軍中損員大將,現下張老將軍又有所求,本將軍怎敢不應允!」
進入一處臨時安置的軍帳,那韓成屏退左右,對著我言道:「二哥,你不會還在忌恨韓成過往之舉吧?小弟捫心自問,當日確是為了哥哥你著想,方出此下策。」
此言一出,帳內立時鴉雀無聲,眾人皆望向那韓成,似想看看他如何應對。
無奈之下,只得自斟自飲,學那柳敬宗的范兒。不想即便如此,還會有人看不順眼,前來尋事。
也許我和這所有俗世的男子一樣,一旦有了這層關係,戒心就會有所收斂。如今即便是知道了她出手時的絕決和狠辣,也絲毫不覺得需要去刻意的防備。話又說回來了,便是真的有一日死在她手中又如何?這種了斷,對很多病態到自以為是「大英雄」的人物而言,豈非最好的結局?
我此時忽然反應了過來,只是好像太晚了一點!
進入大帳,眾將領已在帳內就坐,軍中一切從簡,不過是十數張長條木案排成兩列,擺上酒食。正首位置倒是放了張正經案子,雖高低大小與旁的木案相仿,卻精緻了許多。案上酒食也與眾人相仿,只不過,酒具餐盤多為銀制,非眾人的銅器可比。
我被這話激得有些羞惱,轉頭望向那韓成,可那韓成便似沒有看到,反而開口言道:「我二哥才經殺伐,只怕還需修養幾日,張將軍還是先行飲酒,來日有了機會再試不遲!」
隨即這老將對著在坐的一名將領說道:「宋克檢,你他娘的才做了多久的仁武將軍?這裏哪有你的位置!給老夫讓讓,你且先到一旁站著,若是吃不上韓大將軍的酒宴,晚間老夫請你便是!」
那老將此時忽然站起,對著那帳中站立的將領喝斥道:「張鐵虎,你是馬尿喝得多了,還不退下!」
「二哥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你雖擔了軍務,承了官家的職司,可畢竟還是修道之人,豈是小弟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可比,來日二哥得了機緣,可別忘了提www.hetubook•com•com攜小弟一二!」
那張鐵虎忽然將袍袖扯下,抽出單刀在臂上一劃,隨即言道:「願與其簽生死契,若有閃失,已軍中較技處置!」
若換在半年前,我多半會裝作沒聽見,但今日卻是有些按耐不住,明知那韓成沒安好心,還是仗著自己有兩手絕技站起說道:「即如此,試試何妨,只是在下出手便沒了分寸,若有個閃失,將軍勿怪!」
柳敬宗死後的第六日,我終於見到了那個「韓大將軍」。不出我之所料,果然是我那出息了的四弟。遠遠看到他時,他正被眾多將領簇擁,身上的凌山寒鐵甲,被周圍的積雪映出一種詭異的深藍之色,那外罩的大紅披風,隨風飄舞于身後,讓整個人看上去,份外的威風,只是走的近了,那一副生冷不近的神色,卻是讓我開始有些懷疑,這眼前之人,還是不是當日那個在勒圖兒面前唯唯諾諾的韓成?
看著那漸漸走近的韓成,我一時有些出神,其人舉手投足之間,皆是當年韓霜的味道,若此時有人對我說,其人不是韓霜親生,我定然會給上一句,你自己看看去!
那韓成本已到了案后,回身卻見我仍在大帳中間站著,趕忙又撤轉回來,邊笑著陪不是,便將我拉著引向自己左首頭裡的一處空位。
「那些事莫要提了,過去也就過去了,如今兄弟你少年有為,年齡如此之輕,便執掌西北軍務,前程定然無可限量,哥哥我來日的富貴,還需仰仗兄弟你了!」
可經這一鬧,我便被人晾到了一邊,眼見眾將對著那老將軍和韓成殷勤前後,自己卻是無人招識,一時間,真有些哭笑不得。
客氣的久了,我那心中的宿怨也就放下了少許,再想起當日結拜之時的情景,多少生出了些親近之感。
誰知那喚張鐵虎的將軍脾氣竟然如此火爆,全不顧那老將的勸阻,直接便搶了話頭,將事做絕。
我現下有了個新的身份,雨部青龍衛統領,天授允能將軍。如無意外,只待完成親訓營的交接,便要前往一個我hetubook•com.com一直想去的地方,那裡有些所謂的「部屬」在等著我的到來。
那方才擺弄酒具的將領忽然站到席外,對著韓成施禮言道:「聽聞這位劉將軍曾是道門中人,又是韓將軍的結拜兄弟,那必是身懷道門絕學,不知韓將軍可否讓其為我等演示一二,開開眼界。」
我順著那聲音望去,卻是下首一名將領,此刻正低著頭擺弄著手上的酒具。我正待看那韓成如何處理,卻聽帳外有人通傳,張老將軍到。
此時的韓成倒是沒了方才馬上的威風,真若見到自家兄弟一般的和我寒暄,期間還安排酒席,說是要給我這個做哥哥的洗洗風塵。
那韓成言道:「將軍武功軍中無人不知,只是此次……還是算了吧!」
隨後的一件事更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這韓成即親自率部而來,那便應當是知道了我新的身份,既是我能看清了他,那他論理也應該能看清楚我才是,可其人卻恍若未見,依舊按照常理,要我報名進見,這倒讓我多少有些不解,難到這韓成真的不知,亦或被積雪晃花了眼,看不到這眼前新任青龍衛統領,便是他曾經的二哥劉明!
我的新身份,那韓成沒有在眾人面前點破,但憑著其毫無顧忌的上前喊我二哥,我篤定這中間不會像看上去那樣簡單。只不知他何時知道的我還活著,亦或他根本就不相信我這樣的人,會平白從這世上消失。
那將領扭頭也瞅我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若是真有些本事,還做個什麼允能將軍!」
座下傳來一片唏噓之聲,有將領言道:「老將軍為全軍令斬此寶馬,當真令人佩服,此馬跟隨老將軍多年,老將軍當真捨得!」
此人一進帳,便將自己披風脫下,抖了抖,隨手拋向了還站在帳外的老趙,那老趙被嚇了一跳,接過披風,卻不知該如何處理,看了看還在帳內的我,見我半晌沒有反應,這才將那批風抖的撐展,又折了折,搭在了自己左臂。
那老將冷哼一聲言道:「即違軍令,理應斬首,本欲讓人將老夫頭顱帶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怕老夫死後,你們這幫小子會沒了規矩,這才苟延殘喘至今,現下即到了此處,還請韓大將軍依照軍律,斬老夫項上人頭!只是需先讓老夫飲上兩盞,壯壯行色!」
那老將亦斜眼看我一眼,舉杯對著那將領言道:「虎兒,修士們的厲害豈是你能知曉的,莫要覺得射落了一個,這天下的修士便皆是沽名釣譽之輩!」
那老將丟了披風,卻是對著韓成拱了拱手,開口言道:「韓將軍,本將有事耽擱,來的遲了。」言罷看到我在其桌案前立著,卻是問道:「這便是統領親訓營的允能將軍嗎?果然和韓將軍一樣,當真是少年英雄,這位子,坐得,坐得!」
沒過多久,酒宴備好,那韓成拉著我的手出帳,進入了旁側一處更大的帳中。那央無傷和老趙二人卻是被阻在了帳外。
我此時懷中多出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很輕,可對我而言卻似在懷中揣上了一偌大「秤砣」。可這秤砣將來會用天秤量什麼,便只有天才曉得。
我見那木案后都已坐滿了人,一時間不知該坐到哪裡?便停在了當間,等著那韓成安排。
那姓宋的將領聞言,連忙起身想讓,非但沒有半分的羞惱,反倒如佔了天大的便宜,望向其它將領之時,亦是一臉得意神色。
我原以為這男女之事,只要開了頭,又嘗到了其中滋味,此後的一切,便會順理成章,但顯然我是錯了,她沒有再給我碰她的機會,之後也一直沒有,儘管我可能是除了柳敬宗以外,唯一個見過她真實容貌的男子。
韓成身後跟隨的將領,雖衣甲鮮明,面容彪悍,但我認識的卻是沒有一個,這讓我有些不解,上陣還需父子兵,也不知當日跟從他的韓家子弟,如今都去了哪裡?
我本意不過是唬上一唬,給道門爭回點面子,順道再把自己的身家抬上一抬,不想那韓成故作為難神色,對著那將領說道:「張將軍,還是算了吧,若是讓我二哥傷了你,對老將軍也不好交待!」
連著四日,柳敬宗所說的「韓大將軍」並未如期而至,倒是其手下殘餘www•hetubook•com•com兵馬於前日午後卷攜傷患,自行組隊離去。至於去了哪裡?沒人知道。可我心中總是存著些預感,這些殘存的軍士,只怕會和他們的將軍一樣難得善終。
想象中對這軍伍之人該有的敬畏之心,並沒有出現。即便是看到有些將領目露凶光,斜眼而視,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那柳敬宗說過,人殺得多了,便和殺個雞沒什麼兩樣,也就一平常事兒。可我即便沒親手殺過幾個,卻不知為何,真到見了這些刀頭舔血的角色,和面對那些雞啊鴨啊的,好像也沒什麼太大差別!難道是我的境界又升了?
那韓成見此情景,微不可察的在我手心用力捏了一下,隨即放開手,上前對著那老將軍深施一禮說道:「老將軍勿怪,實不知老將軍會前來,故而生出此事,還請老將軍上座。」
那韓成聞言,面露傷痛神色,上前對著那老將軍又是一禮,隨即言道:「老將軍待我如子,又是軍中棟樑,如何說得這樣言語,此事非老將軍之錯,實是韓成調派有失,忘了早些給老將軍傳過話去,還忘老將軍勿怪!還請老將軍,消了火氣,一同入宴,韓成當罰三盞,已懲不敬之罪。」言罷那韓成上前伏住那老將軍的右臂,將其送入我面前的首座,隨即喚人添設桌案,好歹把我安置了下來。
我聽他這話,極不順耳,我那一刀,你何曾見過?枉你聰慧不若央無傷,怎地便尋了這麼個狗屁不通的理由!
待那韓成坐到案后,果然應諾對著那老將連敬三盞,又差人將自己的火龍駒給那老將軍送了去,且當眾傳令,今後但有帳議酒宴,老將軍不至,不可封帳添酒,此法如視軍規。
無論他現下再說什麼,我對他總提不起什麼兄弟的感覺,但既是人家如今已貴為忠勇將軍,又握有西北的兵權,這場面上的事,該做還是要做得。
一直到我走至近前,那韓成方如夢初醒,似剛剛才認出了我是誰,一臉訝異,隨即翻鞍下馬,笑著便迎了上來。這番舉動,倒是讓其身邊的將領乃至我身側站著的央無傷老趙二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驚異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