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言一陣懊悔，為何自己要做那片刻的猶豫？為何便不能答應的爽快一些？
「此話怎講？這匣內又是何物？」
「十裡外，古林觀！先生放心，我師父現下還無心去找你親朋麻煩，怎麼也需半年時日，可若半年內你無法提升道境，那就不一定了！」
但只這片刻的猶豫，那女子的面色便又回復蒼白，只是那搖動卻似愈發的用心。
我心中一松，走了便好，無牽無掛，自己臨死前大可在洒脫一下。正尋思該如何作答，卻聽那堪離接著言道：「對了，小弟見哥哥這幾日醉得不省人事，有件事沒能告訴你，我那大嫂嫂前兩日發了些脾氣，不慎被我的弟子傷到，小弟我自作主張，找了醫館的先生前來救治，哥哥你猜這醫館的先生說了什麼？」
「哥哥能看到了么？小弟恭喜哥哥了！哥哥是問兩位嫂嫂啊？小弟我放她們回去了。左右她們也看得夠了，小弟我可沒那麼多銀子白養兩個大活人。」
「方才見你言行，卻是比你口中的所謂的上仙要乾淨許多，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我腦海中「轟」的一聲巨響，眼前猛得便是一黑，但很快又亮了起來。
如此說來，這堪離這樣對我，倒也不冤！
那疤臉女子聞言似是一愣，隨即調整了一下姿勢，緩緩晃動兩下，開口小聲問道：「先生去過陰曹地府么？像小女子這樣人，會不會被下油鍋？」
我此時哪裡還能ｗｗｗ•hetｕbｏｏｋ•coｍ.ｃｏm穩得住，開口罵道：「堪離，你折騰這許多不就是想讓我看到你那張醜臉，然後再殺了我，來、來、來，你哥哥就在這裏，把你那面具摘下來，讓哥哥看看兄弟你今日的模樣！」
那于卓言罷，便頭也不回的離去。我惦記流離，連忙追問道：「可知那兩名女子的下落。」
「小女子得了臟病，又污了先生的身子，先生就莫要再取笑小女子了。」
「此物先生應該識得，旁人得去也未必有用，不過我師父進境之快，非是先生所能想象，若是先生依賴此物，即便來日湊成一套，也必死無疑。于卓受先生大恩，無以為報，唯有以此言進呈。于卓還需回返復命，就此告辭！」
待從癱軟中緩過神來，那手腳上的繩索已被人鬆開，空蕩蕩的房內只剩下我和「那誰」兩個人。
那女子面上的膿瘡已經潰爛，向外溢出青色的汁液，只是那一雙眼睛卻似沒受什麼影響，那靈動的眸子，修長的睫毛，還能讓人聯想到這女子當年應該是何等俏麗的模樣。
「你師父為何今日不殺我？」
這是何時的事？為何我會不知？對了，那日我讓她走得時候，好像是見其吐來著，我怎會如此粗心，便沒有分毫察覺？難怪在永寧城之時，會生出那般狀況。可你為何不早說，若是早說，我如何會讓你走。
「那誰」見我緩過神來，上前緩www.hｅtubook.cｏm.cｏm緩說道：「方才那女子死了！」
那堪離聞言身形微微有些抖動，那露在外面的半張臉變得鐵青，可半晌也不見其真的動怒，而是漸漸變回笑容說道：「既是哥哥想看，看看又有何妨！」言罷緩緩摘下那青銅色的鬼面。
我看著那雙靈動的眼睛，開口問道：「你為何會覺得自己會被下油鍋？」
「那草末塵土中又長出了什麼？」
我此刻腦海中一片空白，莫名其妙的就說了一句。
這倒真是個問題，未出堪破可以取妻么……稍作猶豫，我答道：「可以。」
「哥哥多心了，堪離此來確是為哥哥治病，若無哥哥這一劍，堪離的道境如何能升的如此之快，堪離感激哥哥還來不及，如何會害哥哥性命？那誰，既是我哥哥雙眼復明，就讓這女子上去，總看不見終歸不是個事！」
眼罷那堪離帶上面具，轉身離去，「那誰」卻是將那在地上匍匐的女子拽了起來，又招呼我身邊的幾個赤身女子上前幫忙，似要將那滿面膿瘡的女子架到我的身上。
半張恐怖的面容立時便映入我的眼帘。當日的斷劍將其半張臉皮斜斜削掉，森森白骨裸|露在外，那沒了皮的眼睛就如深陷在一個窟窿里的魚丸，充滿血絲，混濁不堪。
「你心如此，那『凈』便從未離開過，何需期待來生！」
那疤臉女子似有所觸動，晃動的愈發輕柔，面上也略略生出一絲笑意
和_圖_書。
「也臟！」
「堪離，當日你殺我涉川軍卒，我傷你亦屬無奈，今日便讓你出了這口惡氣，也就算了了這場仇怨，來還有什麼手段，儘管往哥哥身上招呼，只是莫要再去牽扯旁人！」
「怎麼樣，哥哥覺著還好看么？小弟我可是許久沒照鏡子了！」
兩個時辰之後，我在十裡外的一處道觀內見到了流離和伏宣萱，那伏濟居然也在其中。
我聞言一驚，開口問道：「怎麼死的？」
那晃動漸漸變得有些激烈，我終於有些抗拒不住，漸漸開始迷失。
我隱隱感到哪裡不對，卻是不知錯在哪裡，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花草……」
那女子將頭低下，微不可聞的小聲說道：「臟！」
「那它在成為牛糞之前又是什麼？」
隨著那女子的呻|吟，那快意立時涌了上來……
「花草！」
「與先生無關，自己投的湖！」
「那誰，你將我哥哥照顧好，走時莫忘了給銀子，咱們可不如我這哥哥，有個有錢的老丈人。這點臉面還是要的！」
「那若是先生無事，願意娶小女子為妻么？」
「生死不過一個輪迴，這肉身不過皮囊，死，不過是卸去這副皮囊，這世間，沒有丑，哪來的美？沒有臟，哪來的凈？原本就是一回事，與生俱來，即無垢，亦無病，即無增，亦無減，只是因人心執著兩端，才會生出差別，這美醜、臟凈，也和那生死一般不過一個輪迴hｔtps://ｗwｗ•ｈeｔubook•ｃom•ｃｏm，片刻的停頓，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見我沒有什麼回應，那堪離自顧自說道：「那先生說了，我這大嫂子方經過小產，體質虛弱。哥哥，你有后了！只是現在……又沒了！」
「你的眼睛很美！」
「先生不可辱罵仙人，會折壽的！小女子來日是要下那陰曹地府的！」
「誠如先生所言，便是真有陰曹地府，只要來生能幹乾淨凈的，倒也沒什麼可怕的！」
那女子滿是膿瘡的面容上難得的泛起了一抹紅暈。
「為何你覺得來日會下陰曹地府？那地方我去過，遠比這俗世乾淨！」
「哥哥既是雙眼復明，小弟也該告辭了，不過小弟來日還想和哥哥應證一下道法，今日哥哥太弱，無甚意思，這樣吧，小弟以一年為限，等著哥哥提升道境，一年之後，你我在落俠山相見，對了，你那些親戚朋友的，不利於修行，小弟勉為其難，來日為你一一除去可好？哥哥你不必謝我。聽聞哥哥便是那人，小弟我只怕哥哥進境太慢，耽誤了時日，倒有一物相贈，也算是小弟我的一番心意。還望哥哥此後用心修鍊，早入返蛻，免得來日在落仙山各大宗門面前丟臉。」
「小女子謝過先生，得先生此言，小女子也就知足了。」
我被那面容驚呆，自己如何也想不到，當日隨手一擲，會擲出這般效果，現在看來，是有些過了。當日我要再有些本事，倒不如送走他了事。
那于卓似並未留和圖書意到我的懊悔，只是指著我面前的一個匣子接著說道：「我師父讓我將此物留給你，但于卓希望先生莫要太過依賴此物！」
「牛糞臟么？」
「怕，但我更怕我的心會被這個『臟』字沾染，生出差別。」
這堪離舉止身姿還如當初見到之時的那般俊逸洒脫，只是沒了當日的冷峻，更多的是一種藏在笑容下的陰冷。或許那陰冷只是來自其面上帶著的半副青銅色鬼面，因為另外半張臉上的笑容是如此親切。可這笑容越是親切，那鬼面在其俊秀臉孔的映襯下，便愈發顯得陰森詭異。
……
「小女子知道，牛糞幹了以後就成了草末塵土。」
那女子掙扎著被人推搡著，騎坐在我的身上，可當其與我雙眼對視，卻是驚呼一聲，連連道歉：「先生莫怪，先生莫怪，小女子實屬被人脅迫，身不由己！」
「現下你比他出名！」
「先生便不怕因小女子染上臟病？」
那已哭成了個淚人兒的伏萱萱見到是我，也不管我雙腿抖得有如篩糠，便如瘋魔般撲上來連踢帶咬，我自是不好還手，也無力還手，索性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那牛糞之後又什麼？」
我聞言只得暫時先放下了那女子的死，抬頭去看這喚「于卓」的漢子，此時這于卓已全無了方寸的囂張跋扈，反倒是一臉的尊敬。
那堪離見我面容獃滯，呵呵笑道：「哥哥莫要擔心，兩位嫂子現下都平安無事，倒是哥哥你，這眼睛復明了，來日做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