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回家!」
「我們有家么?」
「照人,照物!」
我從未誇過流離的相貌,但我始終認為流離很美,她的美不在那眉宇之間,亦不在那雙眼的靈動,她的美是讓你于凝視間會莫名的會產生一種心酸,生出想要上前憐惜的感覺,可她的美卻又會讓你在邁步之後,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便如那飄落的雪花,你即是看過了它的美麗,便再不願意用雙手去碰觸。
「那匣子里的東西還要麼?」
自從兩日前自暈厥中醒來,我便時常將自己關在一處房內,即不飲,也不食。那三人或是以為我急於回復道境,或是以為我心中愧疚羞於見人,倒是極少有人前來打擾。可是他們不知道,此刻的我,心中正翻江倒海,早不復再有往日的平靜。
一腳踢碎那木匣,將那護甲取出,三兩下便套到了自己左腿之上,眼前忽然金光大做,那一件件護甲從體內透了出來,見此情景,那兩名站在不遠處的修士被嚇的跪倒在地,叩頭不止,至於嘴裏念道什麼,我沒聽見!
那伏萱萱倒是沉著臉開口問道:「隱月宗是個什麼地方?」
若這些尚不能將我的心攪亂,那女子的死卻是做到了!
「放心,師兄我賠你個更大的,那鏡子有多重,那情義就有多重!」
那伏濟望我一眼,「喔」了一聲。
「似師兄你這般的記性,想了也白想,見了也白見,這鏡子是當日師弟我入門時,師兄相贈之物,師弟我重情重義,保存至今。」
「要走了么?」那流離沒有推開我,只是於我懷中小聲問道。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沒見那伏家的小姐對這廝恨得咬牙切齒,卻是半點動靜也無,昨日小師弟不過是想上前賣個好,就被其打得滿地找牙。個中m.hetubook.com.com玄妙豈是你這等的悟性所能洞察!」
將那流離的手按到了我的心口之上,我亦小聲說道:「我這裏就是你的家。」
「那這情義?」
那流離看著我,眼中又開始湧出淚水,我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沒了意義,上前兩步,將其摟到了懷中。
這古林觀內亦有修士,那觀主似與伏濟是舊識,但許是這幾日見伏濟一心安坐,對其殷勤前後不予理睬,便將這精力都放到了那伏萱萱身上,那伏萱萱對我的忌恨,其人想必是看得明白,於是終日便有觀中的修士,在門前吵鬧言語,搞得我若打坐修鍊尚可,可若是想小睡些時日,卻是想也別想!
「人生苦短啊,有些事還是要補上一補,額!萱萱,你來么?」
「那破書都翻了這許多年,也未見有何玄妙,看它做甚?想必觀主那裡會有些旁的典籍,要不,來日你我兄弟去找找看?」
……
我悟了那麼多,又看得如此通透,為何便經不住那女子最後一問?那一問,沒有機鋒,沒有睿智,簡簡單單似隨口而出,可那一問,卻是讓我在開悟之後,第一次有了猶豫。當日偷雞之時,連「我」都放下了,因何還會有那片刻的猶豫?是擔心不出堪破,不能娶妻?還是擔心娶了那女子會寒到流離的心?若是前者,那片刻的猶豫就該是我對這尋道存有執念,故而放不下。可我為了解脫而尋道,卻又因尋道而不得解脫,這他娘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
今日那門外亦有兩名修士,初始之時,倒是談論著一些我感興趣的話題,我反正一時想不明白自己的問題,索性便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門邊,傾聽他二人的言語。
「郭兄,你說這忠勇將軍韓成一敗和-圖-書再敗,如今復失西北三郡,連蒼山郡都丟了,這朝廷為何不換上個人?東邊即使無事,為何不調祖老將軍過去?」
「流離!」我對著那還在發獃的流離叫了一聲。
「算了,算了,待得了伏家的賞錢,師兄再買一個陪你便是!」
二人爭執之聲越來越大,漸漸動開了手,我正欲開門勸阻,耳中去聽得「啪」的一聲,似是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隨即便有那二人的話語之聲傳來。
「不就是個連路都走不穩得花子,鳥他做甚?若非是觀主看著那伏濟大人的面子,早就給攆了出去。」
「你懂得個屁,什麼叫著相?見過就想,想過不見,不見了又想,那叫著相!像師兄我這樣念念不離,見了又見,還著個鳥相?咦!你這鏡子是從哪來的?怎地看著這般眼熟!」
「那是你三爺!為什麼不要?反正就差它一個了。讓它們兄弟團聚,有何不可?」
幾番尋死覓活之後,那伏萱萱終於安靜下來。流離也沒有再離開,似是要等著我給她一些交待,至於那伏濟,倒是處之泰然,即便是那伏萱萱抱著其雙腿哭訴,也未見其有太大動靜。我問他當日如何逃走,他也只說是得了師父你的教誨,側出了一步。
我望著那空中的影像笑了笑,接著說道:「柳兄啊!你這個傻鳥,言語容易,做著難啊!」
看著那胸口的護甲,那破損之處已然光亮如新,只是隱隱能看到一個月牙狀的圖紋映射其上。隱隱間覺得,那護甲似有些得意,想要泛起那五彩霞光,卻被我一聲叱喝打斷:「滾回去,這麼沒規矩,沒見老子正和夫人在親熱!」
「你找死!」
「小的們有眼無珠,不識上仙真境,這幾日多有冒犯,還望上仙海涵,饒過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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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懷中兩個沉沉睡去的美貌女子,我摸了摸自己還沒有消腫的臉,一陣發愁。
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在困擾著我,若是解不開,我只怕會就此放棄這尋道之路。
「如此倒是願聞一二!」
那二人聞言面帶狂喜,連忙道謝,隨即便引領著我前往那伏濟等人的住處。
那護甲立時便沒了蹤影。
那求仙尋道便不是執念么?
……
「那還是原來的那個鏡子么,師兄你摔碎的不是鏡子,你摔碎的是你我的情義!」
心緒本就有如亂麻,不想那此地的觀主也跟著添堵。
我頭頂如中悶雷,一時間似想到了什麼,可又不知那想到的究竟是什麼?只覺那些困擾自己的問題已不再是問題。
「賠你的新鏡子便照不了?」
「你想這些做甚?這天下興亡關我道門鳥事?你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藉此機會離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尋個大些的宗門容身!」
「哎,哎,沒說你們兩個,你們跑什麼?趕快回來帶路,讓我去拜會一下我的另一位夫人!」
推開門,我對著那二個滿臉詫異的修士深施一禮後言道:「隱月宗弟子劉明承教!多謝兩位點撥,敢問我那同來的幾人現在何處?」
「上次你那三爺送來的東西!我替你拿來了!」
「不用,由著去好了,早晚還是會知道的!」
我上前攙起二人,笑著言道:「莫要再提什麼上仙,若無兩位點撥,劉明至此都不知自己原本就是個俗人。大恩無以為報,若是兩位為道經所苦,可前往我那弟子伏濟處,由其傳授你等離幻之決。觀內若還有人想學,亦可一併前往。只不知能否勞煩兩位帶路,我需去見見我那幾位同行。」
「那裡面什麼東西?」
「噓!小聲些和圖書,莫要讓旁人聽到!」
那二人聽清我言,面色立時有些發白,立時跪倒,磕頭便如搗蒜,口中哀求不已。
「師兄,你著相了!」
「我那鏡子丟了,這幾日見人不便,即是師兄我當日之物,師弟你又重情重義,莫若還給師兄我,去應個急。」
那日發生的事,或許對很多道門中人而言,是一樁天大「丑」事,可對我而言倒是並沒放在心上。一如那觀鏡,物來則應,過去不留。即是多想一絲便又成了執念,我自不會去做那樣的傻事。至於那堪離的恨意,即是因我而生,那便是緣;來日亦或因我而滅,那還是緣;既是緣來不擾,緣去不驚,也無需去想太多。可我不懂的是,那堪離被我傷到之時,道境應在堪破之內,他即是因「恨」而亂,如何便能出得堪破?我心境明明已達堪破,為何還會因「愛」而亂?這「愛」、「恨」難道不是兩端么,若愛為生,恨為滅,那我該「定」在何處?我真的將那「放下的」也一併放下了么?
「鏡子是作甚的?」
「你見到那王家的寡婦和那李屠戶沒有,那打啊打的,恨啊恨的,最後還不是湊到了一起,那個恩愛啊,當真讓人羡慕!」
「師兄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若是不爭,我如何會摔碎鏡子?」
那流離轉過臉來,面頰上的淚痕依稀可見。看著她的面容,我一時間竟忘了該說些什麼。
于觀內的一處偏房見到了那伏濟父女。我懶得去看那伏萱萱的臉色,開口說道:「兩日後,蒼山郡,隱月宗。願意從我,便一道走!」
「這如何使得,即是師兄將這鏡子送與了我,那便是我的東西,如何便要討回?」
若是因為後者,那便是我還執著于「愛」,可若是如此,我之前又明悟了些什麼?難道這「唯一和圖書」也有差別么?旁的事都能唯一,只此事「唯一」不得,這他娘的還叫「唯一」么?
「摔了吧!這下好,誰都沒了!你方才若是捨得,如何會生出此事?」
我看得出,那伏濟現下應是為離幻困擾,已然分不清是真是幻,這倒是省掉了一些麻煩!
「怎地到了你手便成了你的鏡子?」
「敢說不是從我處得來?得來之前是誰的鏡子?」
「那些地方豈是你我之輩能去得?便是想想都令人羡慕啊!若是真能混入其中,即便讓我挑水砍柴,也定當快活無比。若是再能得些道法……唉!算了,還是老老實實的看那『道』經吧!」
「……」
「方才那幾個躲在暗處的,要不要流離去送一送?」
「這伏濟倒真是個麻煩啊!你說我是該叫他徒兒好呢?還是該叫他岳丈大人好呢?」
「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鳥不拉屎的地方!」
「師兄的鏡子!」
……
最先見到的卻是那流離,那流離不知何時換上了一件紅色的斗篷,內罩緊身素衣,遠遠望去,英氣逼人,只是此時不知其在想些什麼,正定定望著一棵透牆而入的古樹發獃。透過其身側望去,似右腿邊還擺放著一個精緻的木匣。
望著那伏萱萱柳眉若煙春華似蓮的俏麗臉龐。那微凝汗珠的鼻翼,那耳邊泛起的一抹潮|紅,讓我心中無來由的一顫,開口言道:
頭頂半空中忽然浮現那柳敬宗的模樣,其又再拍著自己的左胸說道:「老子的心便在此處,安,他在;不安,他還在。」
走得近了,我方看清那古樹穿牆的玄妙。當日這造牆之人確是用了些心思,許是營造道觀之時,不願鋸斷這棵古樹,便環樹起牆,只是在那原本衝突之處,多加設了一扇窗戶,如此那樹穿窗而入,反倒成了一處別樣的景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