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車站還是溫泉店,都是拍得越久,經費越多的場景。現在都解決了,有剩的錢導演當然會回饋給用功的各位。
「沒事,我等等就好了。」田邊幸一解開安全帶下車。
其實長鏡頭也是分情況的,不一定都很困難。日本最不缺會畫畫的,廣告界也是人才輩出,很會玩,倒放長鏡頭也都有。反正在隔壁動畫界,紫色長腿機器人捏個人六十四秒的意識流也是長鏡頭——都什麼年代了還在傳統一拍三,來看看庵野哥哥的一拍八百。
「Cut!」
「您果然深思熟慮。」尹澤深以為然。
「沒問題,好的很。」尹澤輕鬆的說。
「是喪屍片。」
小貨車行駛進岩村站,這個時間點,根本沒有其他人在候車。
田邊幸一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嗡。
沖田修二疑惑的看著監視器。
「主角是叫林子的女人,有天,她的未婚夫被喪屍吃掉了。所以為了復讎,她加入了村裡的婦女竹槍隊。」
「有不沾水的溫泉么?」沖田修二愣住。
「今夜都辛苦了,白天放假一天,修整下。」沖田修二說。現在日程可以說是大大的寬裕呀。
這段是田邊幸一最終選擇逃避,扔下電影不管,沒有和劇組任何人說,就打算偷偷乘車逃回東京。
「你當上導演了!這不是很好嗎?!」副導演將帽子狠狠扔到地上,恨鐵不成鋼的說。
「竹槍隊,聽上去好厲害,是什麼?」
他盯著空空的水槽,聽見自己的心跳。無法忍受自己,但也無法拋棄自己,這種嚙骨蝕心的絕望會慢慢折磨至結束。
年輕人怔住。車站那橘色古樸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打出一層層薄薄的陰影,他睜了睜眼睛,似乎想說許多話,但最後依舊只是點點頭以作回應,臨末,還提起一個淡淡的微笑算是分別的祝福。他重新離開走了,身影消失在車站的設施后,而他也始終沒有抬起那瘦弱沉重的肩頭。
「不好意思,我剛剛拍打的力氣有些大。」副導演的飾演者也守在旁邊。
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到如此的天才演員,要在我的電影里才能正式踏出第一步。沖田修二嘆息。
「怎麼做?」
「厲害啊。」
年輕人看到熟悉的人影衝來,他本想抱著包袱跑,但兩面都有人,他只得跳到站台下面,碎石子打滑,一個趔趄就歪倒在鐵軌中間。戴鴨舌帽的副導演一反先前的好脾氣和任勞任怨,也跳下站台,揪住導演的帽子,年輕人掙扎著起身,臉上都是惶恐和痛苦。
「……那,那個。」田邊幸一不由得看了眼神情專註的司機大叔,「你覺得有趣嗎?」
這時年輕人終於抬起臉,只見臉龐都被淚水打濕了,眼眶和耳朵都紅得發燙,額前的髮絲緊緊貼在眉宇間,眼神更是飽含疼痛。脆弱的像是玻璃,那向上哀望的一眼,太像一隻被族群拋棄的野鹿,無措中帶著棉絲般的絕望。
這就麻煩了啊。尹師傅皺眉,這全部泡進去,遇水化龍的被動觸發到最大效果,角色邋遢的人設還如何維持?幾秒間的思考,他決定設計小動作,把澡巾蓋在頭上,這種能掩飾後腦勺的伏地魔的穿法,想必也能中和些許的龍之力罷。
「這些異類的孩子,不得不被處理掉。」
「大概六千人吧。」
「也好。」化妝師姐姐欣然接受。反正左右都不虧。
「為何不一鼓作氣,拿下全片?」尹澤說。他殺青越晚,假期越少,從某種程度來講這或許是一個和經紀人的對賭協議。
大叔慢慢搖動著身體,發出著和藹的笑聲,一雙毛腿浮在水面上,朝年輕人游過去靠攏。年輕人把澡巾蓋好,雙手交叉護著胸口,不動聲色的朝旁邊移動躲避。
「那還大啊,再小就顯得刻意了。」尹澤豪邁一笑,「拍戲嘛,工作哪有舒服的,總得挨點拷打,不用抱歉。而且論危險性,您在開頭伐樹的那節,還有可能被樹砸碰到呢。」
車站鏡頭也算是本片里的「大場面」了,甚至還有跳軌的驚險鏡頭。說是這樣,其實也沒什https://m•hetubook.com.com麼,就一節車廂而已,停在鏡頭外,等演員都上站台了,才緩緩過去。硬要說最有可能受傷的還是跳下半人高的站台和摔倒。何況男二號的跳和摔,都太真實了,好像真的不小心踩到石頭歪腳倒下。
《浪人劍心》和《小森林》只不過是實習。
「那真辛苦啊,對了,你們拍的什麼電影,故事是啥?」岸克彥卻興緻勃勃的。
剛剛跳站台和摔倒,拖拽等等,可都是實打實的,她在旁邊看著,都覺得有點痛,捲起褲管一看,果然有點擦破膝蓋,頓時就變出酒精棉簽和——繃帶?!
「這是否有點……」尹澤遲疑。酋長憐見,他只想下二次元的海啊。
「我確認一下,是要沾水嗎?」尹澤認真提問。
役所寬司和尹澤都穿成奔放的澡堂風,如果再綁個紅布巾,那就可以唱搖滾了。除了這倆人外,其他人都是T恤拖鞋。一架攝像機正對著水池。導演好像很鍾意長鏡頭,這裏又是一個2分鐘的偏靜止的長鏡頭,人物活動量少,只是會保持說台詞。
「你……不知道嗎?喪屍?」田邊幸一有些疑惑,然後沒什麼語氣波動的說,「就是殭屍們密密麻麻爬出來,然後嚇人的電影。」
半夜發現導演離開,副導演和人員急忙開車奔向此地唯一的車站。
這一班的列車敲著笛聲,正在降速入站。
「你到底想幹什麼!」副導演生氣到發抖,手掌狠狠的拍打在導演的頭上。
「消滅掉吧,扔進河什麼的。因為殭屍要吃人,還會傳染。」田邊幸一簡單的說。
年輕人回頭。
「喂,車要進站了!」站台上的工作人員著急的提醒。
年輕人第三次看向像追劇般的司機大叔,他現在終於確認到一件事。那就是大叔真的覺得有意思……但這多半,都是平時沒有接觸影視作品的關係吧,所以才會對這種空白的劇本感到新鮮。年輕人想到這裏,露出一抹自諷的苦笑。
「當然啊,後面呢?」岸克彥連連點頭。
得益於演員們的深和_圖_書厚實力,電影拍攝的進度十分順暢。高效率,也意味著省錢,場地和器械也是租一天算一天的。導演見狀,靈活的把要用場子和布景的全部排前,先吃難啃的,剩下的再慢慢享用滋味。
眾人又搞定一場鏡頭,樂呵呵的交流聊天。
「嗯嗯,然後呢?」
……
略有點強硬的將本子送出去后,田邊幸一轉身,在一點點寒氣的影響下縮著肩膀,朝這附近唯一有光源的車站處走去。
「呃?」田邊幸一回憶起那質量粗糙的成果,頓時轉頭,反應難得的激烈了些。
「我有出演啊。」岸克彥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說,「不過,看到自己演的畫面,會有些難為情啊,呵呵呵。」
「這麼累的夜班,也該休息下。要是白天沒狀態反而糟糕,夜宵吃燒烤,想吃什麼隨便點。」沖田修二完全不吝嗇的說。
「你們在想什麼?只漏上半身而已,就跟平時去澡堂子一樣。」沖田修二覺得奇怪。
為什麼妝容、造型不變,甚至都打赤膊了,男二號反而更加帥氣了?這迷樣的魅力是來自於什麼?
「要加油啊。」岸克彥露出一個溫和有力的笑容,一隻手握成拳頭輕動鼓勵。
……
「不愧是給拔刀齋留下其中一道刀疤的男人。」沖田修二檢查一番后,發現確實沒有大礙,才感慨的說。
「是這樣嗎?」岸克彥的表情凝重起來。
「下一場是溫泉戲,真身上鏡可好?」沖田修二如此說道。
「這裡是個好地方,人少,水好。」岸克彥往胸口澆著熱水,嘆息著說,「話說,拍電影真難啊。像那樣,一場場、一點點的拍啊。」
「來得太早了啊。」岸克彥看了眼空蕩蕩的車站。
「呃,倖存下來的人類碰到一個問題,生下來的小孩有時會是殭屍。」田邊幸一不得不繼續說。
「我明天要回東京。」田邊幸一停頓了下后,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倦色,他看著車窗外寂靜的灰暗,眼眸里的光點在逐漸消止。
「在地圖上看到……就想來試試。」田邊幸一微微側頭低聲回答。水www.hetubook.com.com珠順著白皙的肌膚流下。
「噢噢,展現人類骨氣的時候了嗎,後面呢?」
「那別睡過頭喔,錯過50分的那班車就麻煩了。」岸克彥叮囑。
此時,尹師傅憑藉藝用人體的知識,靠迴廊之力,堪堪壓制住被動。
「誒,我能收下么?」
「你看過那個叫樣片的東西了嗎?」岸克彥拉近距離,又說。
「喪屍片不就是劇情嗎。」田邊幸一嘀咕,但發現大叔的眼神炯炯有神的,還是有氣無力的敘說起來,「在不久的將來,文明毀滅,國家人口降低到現在的2萬分之1……」
「那請脫|光衣服吧。」沖田修二攤手說。
「喂,劇組的人。」岸克彥朝突兀加入溫泉的年輕人打招呼,「咦,你們不是住在栗澤的么?你還跑的真遠啊。」
「呼呼,放心吧,為了確保霧氣不影響妝容,我會始終在旁待命。」化妝師姐姐表情嚴肅,提著化妝匣,像個劍客,職業操守無比閃耀。
「喂,小年輕。」岸克彥忽然輕聲喊。
這樣堪稱完美的新生代演員,其第一部戲時超過60分鐘的正經電影,是由自己來執導的。
「當然了,快點繼續講。」岸克彥快聲說。
「是,很謝謝您。」田邊幸一想了想,低頭從挎包里取出一份皺巴巴的劇本,微聲細語的說,「這個給你吧,我反正也……」
役所寬司和尹澤的身材沒什麼好說的。前者作為專業演員,體型主要為角色服務,增肥減重都根據影片項目來,這裏也只是普通大叔的身材。尹澤更不用說了,雖然有人生迴廊幫助耗能,沒有留贅肉,稱得上勻稱,但渾身都沒有努力的證據,都是純天然,毫無訓練痕迹。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人喊著。聲音起伏從低到高,從害怕到含有羞愧的哭腔,饒是沒有抬頭看臉,但光憑台詞的技巧,就已經拉滿情緒。
「沒事吧?」沖田修二見到竟還掏出繃帶,也緊張的閃身進場。
泡溫泉沒有太久,兩個人就裹著澡巾出來,大叔仍舊開著那輛小貨車,他現在對年輕人的看法有所改變,和圖書
左右是小事,就決定開車送一程。鄉村的深夜,黑暗的很安靜,小貨車點著車燈,一路小進。
唉,不過是虛妄罷了,若靈魂體有健美一說,那牛頭人酋長的大師級魂體,必然可以胸立三尊桶裝水,臂走蘆毛肥駒馬,是披風做背景的超級大隻佬呀!
既然是水戲,那就得去溫泉店,既然是這麼多人,那就得包場。所以劇組人員們辛苦些,今天上夜班,晚上客人少,費用也便宜些。
沖田修二總是守在監視器前。
「太殘酷了啊。」岸克彥面露哀愁,「簡直就是人類危機,有應對的方法嗎?那後面呢?」
「甚妙。」尹澤對公費享受環節向來是支持的。
「去車站就行了嗎,不過這個時間,到車站是要去哪?」岸克彥把著方向盤問。
「噢,是未來的事,2萬分之1,是多少人來著?」岸克彥一邊開車,一邊聽講。
副導演連拖帶拽的把導演拉上站台。後者仍舊抱著頭,渾身顫抖的跪倒在地上。
「我當然知道,劇情是什麼呢?」岸克彥催促。
「不至於不至於。」尹澤無語。他確實是哭的一臉花,看著是狼狽,但動作設計都是有迴廊輔助的,跌的真實不假,但受身的很精準。一點點擦皮而已,待會吃完夜宵,恐怕就好了。
「就是,被喪屍奪走摯愛的,倖存者組建的防衛團隊。」
這是化妝師姐姐閃現開大進場的聲音。她心疼的扶起男二號,拿紙巾擦拭那臉上混合著灰塵的淚漬。
「沒事,你拿著吧。」
「褲衩也要?」尹澤意想不到。他混這麼多年,與後宮番多次失之交臂,想不到踏足真人影視后,這麼快就接觸到大尺度,要為藝術獻身。
擁有這般給特寫就能拍戲數錢的偶像臉,卻坦然扮丑,哭得鼻水淚水交雜,還說摔就摔,演技、心性、職業精神都是上上選,而且每回的餐盤也都吃的乾乾淨淨,證明珍惜糧食品德優越。
「……那個。」田邊幸一的表情也變得苦悶了些,他試探性的再次問,「你真的覺得這種故事有趣嗎?」
「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