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為了每天的生命如歌
尾聲 千薪萬焰

就是一個月。
人們發自內心的希望這樣一個好人,能夠平安無事,儘早蘇醒。
「老前輩,這兒總要有人守著,我一大小夥子熬得住,您才是要休息。」島崎信長說,又看了一圈朋友們,「你們都回吧,我在這就行了。」
夏目健三靜步走入病房,手裡拿著保溫瓶和一杯沖劑。
某人推號的底下,鼓勵和祈願一直在增加。
事實上,即使消防車在11點左右就抵達現場,消防員也無法立刻進樓搜救。雖然小樓僅有三層,但完全鎮壓火情已經是幾小時后,離完全撲滅都還有很長時間。
東大高材生、頂級聲優、新晉影帝、熱門大作的作監/原畫師,往返坐十趟車就開始向破產靠攏了?
朋友們商量了一下,對了對每個人的行程,輪換著讓人過來。
「我以前點燭熬夜寫書,寫到天亮都不帶困的,現在吹點風就流鼻涕,真煩。」大西川介接過沖劑喝下,又重新倒一杯熱水等待變溫。
正常人參與不了教授們的爭論,他們只聯想到一個狀態——植物人。
「我寫輕小說的,可以不接配音工作啊,大不了拖個稿。」島崎信長理所當然的說。
二樓的職員們都說是老師在黑暗中把他們向窗檯拉了一把;消防員見到他打開了致命的天台門,並馱負傷者而出;一樓的文員們也說是老師撲倒了攔路的犯人。
病房裡一片安靜,只有儀器響動的低微聲音。
事件初步落地。
「他現在有多少積蓄?」大西川介忽然問。
……
老人想起以前,還笑過這傢伙,幹什麼事都掏學生證薅優惠,都把節儉節成了小氣。
聲優是競爭激烈的行業,普通聲優還要兼職打工才能維持。七成聲優的年收入在300萬円以下,這七成里有四成的年收入更在100萬円以下。
粉絲們眾籌了些錢,交給了一個ACG大博主,博主直接用土屋宏亮的實名辦事,保證自己的行動受大家監督,再由博主與京都動畫聯絡。京都動畫取締役的石原力也承諾會將觀眾的心意全部交給那個人。
〔想看見你的笑容,聽見你的笑聲〕
山柳生信、古泉雄三郎,以及兩個小姑娘也來探望。教導主任起初還忍得住,見著面就開始抹眼淚,古泉校長沉默良久。兩個女生,山柳生清花才被鼓舞考取東大,不久前還和憧憬對象結伴逛過校園。另一個叫麻宮香月的女孩,帶了份哥哥愛吃的青椒肉絲,她知道現在哥哥沒發正常進食,但就是不禁想,萬一去的時候www•hetubook•com•com醒了呢。
「最困難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夏目健三說。
文中那句「瀧澤悟制服犯人,進入火場救人,協助二樓的人員逃生后並沒有出來」的話也讓許多人手腳冰涼。
「我知道他父親很早就過世了,他母親呢。」大西川介說。
幸好Staff們都安然無恙,但截至目前,瀧澤悟仍舊沒有蘇醒的消息。
「事件後續怎麼樣了?」大西川介問。
他還沒有醒來。
單調條紋服的病患,旁邊是一個佝僂的身形,有淡淡的咳嗽聲。
第七天的時候,起初落下的心就重新懸了起來。
這個名字上次被討論時,還是年初的頒獎季,但幾月後就與絕望相連。
……
〔你是個創造奇迹的人,請再來一次吧〕
松岡禎丞和島崎信長實在累了,就靠著牆壁蹲一會,座椅留給女生們。佐倉綾音、種田梨沙、日高里菜、內田真禮依偎坐在一起,眼眶都是紅紅的,有時靠著彼此的肩膀就困過去。大西沙織出去給大家買水了。
消毒水的味道本能的讓人感到沉重。
「嗯。還有一件事,剛剛的。」夏目健三停頓了一下,「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駐日本分會公開表示了慰問。」
許多專家都表示,這種極惡劣的突發襲擊,沒有一名死者出現,可以說是奇迹。
「你們都辛苦了,謝謝大家這麼關心他,已經沒事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也不要耽誤了工作。」大西川介也是有點心疼這群孩子。
一樓、二樓的職員撤離及時,只受到了輕微傷害,大多是跳窗落地時,慌忙摔了一下,但沒有任何大礙。位於三樓的職員要嚴重些,但都全部蘇醒、迴轉,經過休息后,狀況穩定。
「當時你幾歲,現在又幾歲。」夏目健三嘆了口氣。
「下午校長和我打了電話,說希望你保重身體。另外,美術史學研究室的高岸教授也很關切。」夏目健三說。
不過。
這條社會事件新聞迅速擴散,在電視台都緊急插播。由於京阿尼曾做出許多優秀作品,不止日本,在海外的、世界各地的動漫迷們也非常擔憂,迫切希望得到更新的資訊。
現在的瀧澤悟當然是站在金字塔頂的人氣聲優——但他沒有充分把名氣變現,他沒有開設個人廣播,沒有Fans Club,沒有周邊,沒有偶像、歌手營業,電影成名后也沒有接廣告和代言。他全是傳統的配音收入,番劇、吹替、旁白等等。
第十五天的時候,已經m.hetubook.com.com不可避免的開始往最壞的方向想。
「……據悉,瀧澤悟從2010年起,就連續月捐至今,直到上個月都沒有斷過。」夏目健三緩聲說,「累計捐贈6127萬円。」
還有來自東京郊外的養護設施,腿腳不靈便的松崎老者和慶春小姐。翔一君這次把為開店所積攢的錢全部拿了出來。更小的孩子們沒有錢,他們畫了蠟筆畫,裏面有太陽,有房子,還有哥哥帶著大家跳格子玩。
各大媒體跟進案件。
「小兔崽子,不聲不響,和其他科室的關係都這麼好了。」大西川介想了想,「你替我聯繫下法學院的院長山口裕先生,請他推薦幾名律師,處理這起案子。」
「……那我在附近給你找個能歇腳的地方。」夏目健三忍不住說,「你歲數不小了,情緒別太過激烈,有什麼不恙,直接就在這檢查。我和院長打過招呼了。」
那個人是瀧澤悟。
「老師,你和我都不能離崗太久。」夏目健三提醒。
「我知道大家擔心,但已經穩定下來了,他也沒有危險,現在就是休息和靜養。我明白大家所想的,但關心歸關心,大家也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聽我的,回去吧,這裏我都安排的很妥當。」大西川介柔聲說。
他們也很快見到了昏迷中的渾身灰塵、灰僕僕的年輕人——肩部、手部淺二度燙傷,右腳骨折,此外還有一些挫傷和肌肉撕裂。而最容易遭重的吸入性損傷卻是輕微,這是沒有料想到的。
醫生都感慨,這人的臨場判斷力和心理素質都超乎尋常,冷靜的不像話。
在靜默中,開始有些好消息傳來,但大家沒敢輕信,直到官方發了公告,全員都取得了聯繫並正送往醫院接受醫治,眾人才算鬆了口氣。
難以想象,身處火場,可以臨危不亂到克服住咳嗽、呼吸的不利生理反應,並在黑暗與混亂中避免了近乎所有能夠避免的直接傷害。
大西川介就這麼看著他的第一位學生。
進入那種程度的火場救人,「居然」只付出「這點代價」。
得到沒有生命危險的回復后,大西川介稍安,然後就在當地留了一天一夜。
在這間單人病房的外面,還有不少人默默停留。他們中許多人是直接趕往了火災現場,又一路追到醫院的。都熬了一天一夜。
起火時約有70名員工尚在樓內,3層樓,690平米被燒爛,起火5小時后才把火勢勉強控制,造成巨大金額損失。
各方進行了募捐,世界上其他地和_圖_書方也籌集來了善意,希望能幫助京阿尼渡過難關,重新振作。動畫業界也極為重視,提高了警惕和防範,總之,絕不能再發生這樣的事。
饒是經歷過不少事的大西川介都有些愣神。
當NHK追加報道,約有20人還生死不明時,無數人提心弔膽。網路上的留言激增,大家只能隔空祈福,願一切平安。
東京與京都的直線距離約在370公里,坐東海道新幹線的希望號大概是最快的,但也要2小時20分鐘左右。
就算不通醫學的人,也知道這個情況有多嚴重。
病床上是一個被吸氧機和醫療設備連接的年輕人,單薄、靜默。儀器屏幕上的體征數字很平靜,沒有那麼壞,也沒有特別好。
京都市消防部門對瀧澤悟的勇敢與義舉表示了高度讚賞,特別頒發感謝狀表達感謝。
沒人應聲。
〔絕不能在這裏認輸!〕
再算上美術相關的計單件的外包工作。
有熟悉建築防災的專家對災情持嚴肅態度,他們在了解工作室樓棟構成后,認為這種有預謀的襲擊是極度危險和致命的,汽油揮發性高,短時間就能引發大烈火,濃煙藉助燃燒的上升氣流,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密布整棟建築物。
只有少數耳熟能詳的頭部聲優,能掙到千萬円以上。
「縱火犯呢?」大西川介嗯了一聲,又問。
〔光之戰士不會就這樣倒下!〕
京大附屬醫院很重視這個病人,他們開了多次會議,也與其他頂尖醫院的專家積極分享,討論激烈,但就是沒有結果。因為各項檢查都不該導向這個狀態。
事件當天,第一工作室有活動,NHK的記者有預約,但幾名記者見到的卻是衝天濃煙,記者們也撥打了報警電話。這當中有一個叫平岡嘉樹的實習記者,他一邊留在現場做志願者貢獻微薄的力量,一邊也拍下了現場照片。
大西川介不禁看向那個沒有恢復意識、始終靜默的年輕人。
有幾張是關於瀧澤悟的。
「他前陣子專門找過,沒找著,還和我說了這事。」夏目健三嘆息,「其實以他現在的名聲,他母親真想聯絡,早就聯絡了。依我看是有兩個可能,但兩個可能都……」
「你這是什麼話?巴不得我出事是吧?」大西川介不滿。
……
大西川介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就從學校出發。心系現場,同時也擔心老人的夏目健三也隨後動身,兩人前後只隔了幾十分鐘,先後抵達。
「最初時,你連住所都沒有了,無家可歸。現在,今天,有多少人www.hetubook.com.com在等你啊。」
松岡禎丞已經撂擔子不幹了,能推的工作全部推掉,就在醫院里來來回回,給摯友做護理工作。雖然有醫護,但他自己做更放心。他不相信這個無所不能的朋友會在這裏倒下。
掙到多少,就幾乎奉獻了多少,是從沒考慮過未來嗎?
事件的過程也越來越清晰。
7月18日10點35分。
普通民眾能做的有限,只希望能傳遞來一份力量。
發生火災的第一工作室位於京都市JR六地藏站附近,被波及的人們都被送往附近的醫院保證優先救治,之後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轉院。
〔人間的畫紙還沒畫完,現在還不是去塗滿天堂白牆的時候〕
各行各業的人不斷前來探望,有聲優界的,有遊戲、動畫界的,有藝能界的,他們都是在工作,或是在日常相處中結下了友誼的夥伴。
「你正常點。」島崎信長勸說。
京都動畫的社長,已經白髮蒼蒼的八田英朗接受了記者採訪,說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工作室燒毀,損失不小,但只要最珍貴的人們沒有離開,那就一切安好,之後會負責起每一位員工的康復。
2009年末出道的瀧澤悟,實際上是2013年初才開始紅火起來,但由於等級制度的固定薪資,即便是刷番,漲得也有限。得加上旁白、吹替、遊戲錄音等更多優質的機會,收入才開始上漲。
緩過來后,大家開始重新整理火災經過。
同樣也是東大畢業生的佐倉瑛士找上了老院長,聲音都有發顫,「您人脈比我廣得多,請您一定不要放棄他,不管醫治要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
「那就算了。」大西川介靜靜的說,「師長如父,他的事情現在由我來管。醫院如果有什麼事情,你讓他們來找我。」
「犯人也許是傷得最重的那個,他全身有不同程度的燒傷,並且四肢流血過多,送到醫院時已經沒幾口氣了——他雙手雙腳的肌腱被斷裂的很徹底,加上深度燒傷,在神經有壞死的情況下,即便重連肌腱,也一樣是廢了。」夏目健三說,「犯人有前科,曾經因持刀搶劫而被捕入獄,精神應該也有問題,在精神病診所就診過。但犯人從埼玉縣的家裡坐新幹線到京都,事前踩點勘察,攜帶多把刀具,購買大量汽油用以縱火,火發后更舉刀阻擋脫逃路線。說這有精神障礙,實在難以讓人信服。」
「不是,你們個個都是大忙人,個個都有通告,怎麼,打算所有合同全部違約啊?」島崎信長說。和-圖-書
而據現場的消防員稱,他們能得知三樓職員的所在並急救搬運,也全賴一個人的勇氣與拚命,那個人打開了通往天台的門,傳遞了準確信息,搏來了寶貴的時間。
次日時間20點24分。
「早知道我也去寫了。」松岡禎丞嘀咕。
京都大學醫學部附屬病院。
在老人的幾番勸說之下,年輕人們撐著起身,不舍的離開。他們都是一個心思,處理完事後,再到這裏來。
乘坐新幹線,東京到京都的普通單程票價大概是13000円。
捐贈人中也不止是粉絲,有演員、導演、化妝師、製片人、業餘的遊戲玩家、遠在偏僻小村的老人家……
第二十天往後,希望一天比一天開始渺茫。
來自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駐日本分會的消息,則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也讓無數人動容。從2010年至今,這麼多年,竟然沒人知道。
柏井一平知道后把一根筋的松岡罵了頓。讓松岡回去,然後自己來。
「他情況特殊,出事後醫院聯繫不了直系親屬,所以聯繫了單位,也就是事務所,然後又向銀行提交了查詢業務的申請。」夏目健三苦笑,「我得到的結果是,48萬円不到。」
但這一等。
……
「文學部哪有那麼忙,瀧口事務長可以處理的。我兢兢業業這麼久,請個假怎麼了。再說我反正退休就這幾年了,早退晚退也沒有區別。」大西川介說,「倒是你,你才該回霞關了。」
日本京都動畫工作室突然出現爆炸隨之發生火災。事故造成京都動畫第一工作室從1層到3層被完全燒毀。
「那你呢?」松岡禎丞沒什麼力氣的問。
「你知道嗎,今天的陽光,很溫暖。」
幾天後,關於京都動畫縱火事件的更多新聞被披露。
家屬們在醫院見到了他們的丈夫、妻子、孩子,見到了他們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每個人都完好無損,每個人都能夠露出笑容和流淚。
大西川介背著手,垂眸看著彷彿陷入熟睡的人。
「什麼?」大西川介一愣,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灰塵滿面的乾燥臉孔、發紅的皮膚、垂在擔架邊沾染血跡的手。定格的照片,深深觸動人們的心。
許多志願者自發前往現場,希望能盡綿薄之力。
對於向一心創作的單純動畫人做出這等惡行的縱火犯,全網都是一片聲討。
……
八田英朗代表第一工作室內全部受幫助的人們前來,直言京都動畫不會忘記這份情誼,會竭盡所能提供幫助,會堅守到他回來。正如他捨命幫助大家那樣。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