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澤退了幾步,背著手,沉默了一會。
「嗯,各個地方都有類似的說法嘛。」
尹澤慢慢醒豁過來,起床去拉開帘子。好澄澈的天氣,一個不遮掩的熱烈的夏天,盛陽在樓群的玻璃間遊盪,像江流的波光。車輛庸常懶洋洋的按起小喇叭,行人拿著冰奶茶站在樹蔭下等綠燈。城市有城市的聲音,忙碌不斷,也有滋有味。
上午無事。
尹澤拿出一包七星14,點了一根,放在碑上。在瀧澤悟的回憶里,他爸平時抽的是這個。
就像生命可以是數尺之軀,也可以是萬里蒼原。
「嚴重不哦?」
可哪有這樣大的湖,甚至能湧起悠遠的浪潮聲,大霧之下,甚至都見不到波濤的邊界。
〔2組組長尹澤:不對啊!耍寶的不是飛哥嘛?!〕
一個男人在遠處把一束花放在樸素的墓碑前,拿布擦掉碑上的老灰。
尹澤走到街上,白日的暑氣被晚風一吹,消了熱,短袖短褲的走在外面,還覺得有一點點冷。
「一百遍,一千遍都不夠。」年輕人笑著說。
「因為路到頭了啊。」尹澤隨意回答。
就像那層厚厚的蓋布被掀開了,許多事情冒頭,開始在腦海裏面迴旋。
〔4組吳波:哪個有毛髮筆刷,發我一個〕
「啷個樣?」小魚貌似很有自信。
——江津老白乾。尹澤掃了一眼牌子,這次是真的沒忍住。
尹澤茫然失措的左看右看。
「我不吃。」
這裏少有人語,只有稀稀落落的小野鳥。鳥兒們飛累了就停下,歪著頭看站在那裡,言語稀少的男人。
〔4組田星鵬:收到〕
「行了行了。」靠得最近的,也是之前打電話的年輕女生說,「尹哥,快點,上星期畫的項目要準備交了,你審一下。」
〔項目主管 賀師傅:阿澤你過來一趟!〕
直到晚上8點才停下。
「好好,擱外還有啥子事沒得?」尹澤問。
「謝謝。」白白凈凈的小夥子也不拖沓,直接就坐下了。而且沒有所謂的距離感。
月遇叢雲,花遇和風,四周靜謐如夢境沉沉。
這是湖么?
「喂?」尹澤手指一劃,接聽。
航班裡迴響著航空公司對乘客的致謝和注意事項。日文一遍,中文一遍,英文一遍。
快眨不動眼睛。
難道我是天才?只是晚熟?
尹澤抬頭,那是個挺標緻的俊小伙,臉上掛著不好意思、靦腆的笑容,那肯定是個內向和容易害羞的傢伙,看一眼就知道的。
「莫亂開腔,別個尹老師沒升級前,也是10點鐘才來。升級了,肯定要再加1個鍾。」李老師也說。
顏色到位的雞翅被夾到裝藤椒雞腿的塑料袋裡,尹澤拿起咬了一口,津津有味。
尹澤不知為何,就默認那杯是給自己的,伸手就接過了。
「沒,屋頭好的很啊,你在外面注意點身體就行了。」老爸說。
「本來不餓,但哪曉得我們小魚老師做得菜恁個好啊,我這個藤椒雞腿都沒味了。」
……
但意識很清楚,記憶也很清楚。
「叔,先走了,下次再來。」尹澤微微揚了揚手,「我訂了回家的機票,回去看看。」
難怪設置了鬧鈴!今天是星期一啊!
「耶,尹老師,捨得來了啊,還有1個小時午休了。」老曹率先說。
話語越來越遠。
「要得要得。」尹澤點頭,開始工作。
散步的老人走遠了。
〔3D 徐光俊:昨天你們看球賽沒得,踢的太假了,難綳〕
兩個人不約而同凝望前方的湖面。
尹澤站起來扭https://m.hetubook.com•com
了扭腰,往地鐵站走,不過隔老遠就見到施工信息,進站得多繞一段路,於是他想坐公交車算了。在車站等了很久,卻遲遲沒有下一班,有也不是他要坐的。
「見到了嗎?」
晚風拂面而過,帶來幾次沁人心脾的草葉的幽香。
時間流淌,尹澤的指尖起風又掛霜。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你換了你,我換了我。
就這麼會功夫,把一個新需求做了50%,簡直想都不敢想。
日本的住宅區里,是有墓地的。有時甚至站在陽台,就能瞭見整齊的小豎碑。寺院里同樣也有墓地,而且就在東京繁華的市中心,有些離寫字樓或酒店只有一牆之隔,甚至可以說寺院墓地很是搶手,光是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
「不是,我來見一個朋友。」
「少多了,都是抿兩口就杵熄了。而且你好意思說我啊,我剛剛聽到你那邊有打火機的聲音耶。」
「我能在你旁邊坐一會嗎?」一個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
「喂,啷個?」老爸的聲音傳來。
尹澤在便利店買了一瓶礦泉水,一包黃鶴樓。他突然很想給家裡打個電話。
「就是很想和朋友小酌兩口,想很久了。」年輕人說著把另一個小杯子給倒了半杯。
「為什麼會有橋呢。」年輕人安靜的問。
「我其實不會喝酒,更別說高度數的了。」年輕人撓了撓頭。
「哎,今天腦闊都是曠的。」尹澤抹了把臉,坐到了主美的椅子里。雖然剛說沒狀態,但這屁股落下,組長的身份確定,瞬間就來精神。
「……」尹澤。
……怪事,我看我自己,居然會有點陌生感。
尹澤摁著額頭。記憶好像被刀刮過了的魚鱗,有些還留在身體上,有些是掉在水裡了,將水一攪,有幾片還會翻騰,閃爍。
「吃了噢,吃的紅燒肉,這回挑的瘦嘎嘎多一點的。」老爸說,話語間還有電視機的聲音,應該是在看電視。
尹澤勉強走出幾步,就頭暈目眩的撐倒在地。
今天是有點沒啥狀態。
「我早就該走啦。」年輕人側過頭,那是一個能融進月光般的清朗笑容,他說,「尹澤哥,最後能見你一面,真是太好了。畢竟哪有連面都不見的朋友呀。」
「不能細究了,再細下去,是尹老師的職場哲學咯。」李老師鄭重的說。
「我還不是逮兩口就甩了。」尹澤瞬間有點掛不住。
公司里一片安靜,空調呼呼的吹,涼爽舒服。工位里只有鍵盤聲,其中大多是Ctrl+Z,或者Ctrl+Alt+Z。人均戴著耳機、拿著數位筆塗塗抹抹,百來多號人在賽博坐禪。
「哎呀,嘗哈嘛。」
「嗯。我還帶了瓶酒呢。」年輕人展示手裡的玻璃瓶。
半小時后,新主美才從項目主管那裡回來。
但經驗豐富的打工人,不會只設置一次。
「嗯。」小魚把飯盒打開,微波爐熱過後,飯香就重新四溢。
〔3D 徐光俊:有更難綳的事情出現了〕
「你不是不餓嗎?」
「闊以闊以,真不錯,很入味。」尹澤很快就消滅了雞翅,還有點意猶未盡,「能不能再來一個。」
年輕人的笑容沒減退過,安定的說著。
「媽不在嗎?」尹澤問。
這麼遠,離心又那麼近。
尹澤打了個哈欠,疑惑的看了眼那瓶老白乾。
「你要堅信,你要的明天會如約而至。」
〔4組組長周奇文:那他們過來看個什麼?〕
山城,亦有霧都和*圖*書的別名。大霧之時,城內山色盡消,江岸不分。
兩人「叮」的碰了一聲,然後各自飲下這隻有半口的酒。
鬧熱聲被鎖在了堂皇大氣的門店裡,透過大排檔的遮雨棚,依稀可見另一群食客歡笑的輪廓與剪影。
午休的時間里,尹澤就把全部組員待審的項目改完了,又發了回去。
一陣短暫的沉默。
在這裏,隨便走幾百米,是必能見到一間火鍋店。街兩側霓虹燈牌閃爍,透過窗戶和大門能見到食客們舉杯推杯的火熱景象,至於喝上一杯的由頭是從來不缺的,祝節日快樂、祝周末快樂,連清明節也能祝快樂,不是節日也不是周末,那就祝身體健康。
尹澤緩緩睜開眼睛,醒來后,是一次深長綿久的呼吸。暖流從心臟向四肢百骸分去。
這周末喊兄弟伙在南坪耍耍吧。
「我怎麼有點困了,才半口不至於吧。你這難道是假酒?假酒也不至於啊?我也不是沒遇過……?」
「那等你回來,喊你媽去買只好點的鴨子,煮酸蘿蔔鴨子湯,這個天喝,清熱。」老爸哈哈一笑說。
「好都好了。」老爸說。
公司空空蕩蕩,為了節能,燈也關了大半,暖黃的光暈下,還有兩兩三三的員工未走,他們的臉都被擋在電腦的後面。
手機響了。
月光發出芳香幽玄的微光,偶爾透過搖動的樹葉。清涼的夜風停停走走。月也在雙耳之間引起微弱的潮汐。
〔2組組長尹澤:收到〕
輸入開機密碼,登陸內部軟體,剛上線就一堆消息、待接收文件。尹澤一邊把文件拖進PS里,一邊潛水看公司大群里的聊天。別看這些人在賽博坐禪,實際有的人在畫圖之餘,還在高強度的水群。雖說是內部群,但內容也不儘是嚴肅話題,氣氛更像論壇。
「附近就勒幾個店,要不你辭職開個館子,我們肯定來光顧生意。」李老師經典吐槽說。
第一道手機的鬧鈴沒有起作用。
公司附近哪有什麼公園。三公裡外倒是有一個。
「陪一根。」尹澤又點了一支。
尹澤向下抓薄被,把腦袋露了出來,伸手關了鈴聲。他正呈大字型的睡在床上。空調半夜便停了,在夏天的上午里,他熱的身上出細汗。尹澤把薄被揭開放在旁邊,繼續躺著,半眯著眼看天花板。
最後那句話是。
記不大清。
電話結束。
尹澤一路走,愈走愈遠,遠到煙火氣被霧氣覆蓋。
公園裡有座人工湖,廣場和湖邊有散步的老人,也有夜跑的年輕人,有小孩在廣場打羽毛球,球技尚需歷練,沒打幾回合,就得彎腰撿球。
「吃沒得嘛?」尹澤在便利店門口撕開盒子包裝,叼上一根。
「還是大米先生嘛。」尹澤想了想。
市井長巷,聚來煙火,推開人間。
尹澤習以為常,並不饞,但多少也想喊上三兩好友整點串串香。
兩個偶遇的人,卻坐的很近,就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熟人。
一星期後。
窗戶外是都市的光。
閃爍著高飽和度電子燈色的群樓隱沒在暮色暗霧中,摩天高樓在嘉陵江和長江沿岸的山間次第紮根,就像呼吸的沉默巨人們,每一道燈光都像是這座城市的肌理,跨江橋樑與建築物之間的立交橋就像巨人的手紋。
老人哼著過時的小曲從山坡處走過。
十分鐘后,尹澤走進了金融中心大樓,摁指紋打卡進門。
夜色的病房裡,電子醫療設備微亮微伏。
年輕人一時間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他標誌性的靦腆笑m•hetubook•com.com容,把酒瓶子放在地上。
「這個誰能知道呀。」尹澤又揉了揉眼睛。
自詡對新組長知根知底的老曹同志都驚訝了。好傢夥,不會真讓李老師說中了吧,陞官前卡著人日線磨洋工,跟癩疙寶一樣,戳一下跳一下,深諳佛學。結果陞官后就不裝了,早改完早和甲方吹水聊天。佛學轉資本主義了。
「你還挺禮貌,要說兩遍。」尹澤忍俊不禁。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尹老師,馬上12點了,等哈吃啥子喲,今天去吃缽缽雞不?」老曹問,他是個很實際的人。
街邊立起大排檔的遮雨棚,散發出烤魚的香氣,各種江湖菜的招牌通了電,在暮色中極為鮮艷顯眼,系圍裙的阿姨在店外,逢人就招呼攬客。兩箱冰鎮國賓搬到桌旁,沒多久就響起豪邁粗獷的划拳聲和大笑聲。山城的夜排檔,比起美食和啤酒,人們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這熱火朝天的聲浪,倘若桌上擺的是火鍋,那熱度會再上一個層次。漢子們吃成汗流浹背,有的妹子的行酒令比男人還要豪爽,言語聲中總會穿插幾記啤酒瓶被腳不慎打翻的清脆聲。
是一場大夢嗎。
「我還聽說有個地方叫三途川。」年輕人說。
尹澤深深捂臉。
「呵,一直會的,好不好。」小魚用筷子夾起一個宰過的雞翅,「你嘗一哈不?」
尹澤稍稍不解,多久沒見過這樣的霧了,就像多少年沒見過雪一樣。
終於輪到我獨佔這高清雙屏了!輪到我在午休時堂而皇之的使用高清雙屏玩遊戲了!
「還是你懂得多啊。」年輕人擰開蓋,又從兜里摸出倆小酒杯,倒上,先喝了一口,似乎嗓子被辣到了,表情都不自覺的扭動起來,他咳了兩聲,連忙說,「太烈了,太烈了。」
「年紀上來了,也正常,沒得啥子事。」
尹澤看著窗外逐漸升高的天與雲,伸手彷彿能觸及太陽。
上次和大學室友聚餐是多久前了?
「你們兩個還好耍耶,一唱又一和的。」桌對面的張姐沒忍住。
男人重新把日記合上,看向窗外的城市,頭髮從額間垂下。
「等等——!」尹澤的耳邊響起很多碎裂的聲音,他的頭傳來陣陣疼痛,疼到必須按著腦袋才能緩解。他剩下的那隻手朝前伸出,卻抓了一個空。
「其實路的盡頭,仍舊是路,只要繼續走。」年輕人輕聲說,然後起身,走向小舟。
尹澤剛一走到二組,老員工們就在發笑。
「尹哥,你今天第一天當主美哦。」女聲有點好笑的說,「第一天都睡過頭啊。」
「喔,噢噢——」尹澤腦殼這才轉到正軌上,連聲說,「對頭,對頭。」
電腦桌面上有近幾天未完成的PSD文件,習慣性的打開:噢唷,怎麼一眼看去全是該改的各種小問題。
故鄉也頃刻遠去了,像翻過書頁那樣,就翻過去了。
他們還是同一年進的公司。
「你是外地的?來這讀大學?」尹澤問。和自己不同,對方明顯還留有幾分學生氣。
尹澤吃力的舉起右手,摘掉氧氣面罩,拔掉手臂上連接著軟管的針頭,接著是胸口,腹部的電極。他咬了咬牙,堅強的撐著床邊將上半身坐了起來。
從很遠很遠的海上飄來一隻天鵝型的小船,但離近看,其實是一隻覆有蓑頂的小舟。
下午6點,有人伸懶腰,把圖保存,收拾收拾回家了。
他嘆了一口氣。
「先走啦。」小魚下班前打了個招呼。
「你不是困了,你只是該醒啦。」和圖書年輕人的手掌輕輕撫在尹澤的肩頭,他轉過來的眼睛里充滿微紅搖曳的感激之情,他第三次說,「真的……很謝謝你。」
「又吃啊,我都要吃吐了。」老曹無語。
不過拿起筆開始動手后,思路竟意外的清晰,都不用專門去搜參考,直接就開始改了。
「可以兌雪碧或者紅牛嘛。」尹澤隨口說。
「好,明天見。」尹澤也揮揮手,沉迷繪畫不可自拔。
儀器,電錶,指示燈。
尹澤沉浸在這種于畫布上信手拈來的奇妙體驗里,一筆一劃都凝練無比,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不受阻礙,手快,心也快,而且精準、先進。
打羽毛球的孩子又邁著小短腿去撿球,這次撿球的時間比較長,不知道球被打到哪去了。
「我不餓。」尹澤說著往那邊探頭看了一眼,「這是你做的?」
老司機聽到一句「師傅麻煩開快點」,於是嘴角微微翹起,一個起步就入了主幹道。縱使車況緊張,但老司機仍舊踩著油門游龍,而且總能找到可抄近路的小巷。
〔3D 丘興:感覺教練又要下課了〕
然而尹澤今早吃的炸醬麵比較晚,現在也不是很餓,加上手頭有項目,所以乾脆在羅森買了倆雞腿就回公司工作了。
尹澤去公司附近吃了個飯,接著回來畫。
好大的霧,好大的湖。
在東京的郊外也有一處平平無奇的陵園,山林里夾雜著灰白。
「你這個加鍾正不正規哦?」老曹問。
「那你快點過來嘛,項目要交給你看誒。」女聲說。
「那上回的人天王咋個不是我們尹老師誒?」老曹又問。
夜已深。
管理員是個堅持在崗十幾年的老人,他每天都會轉一圈。裝了半罐清酒的酒盒在腰間隨著晃悠發出響聲,老牌香煙散出具有斑駁年代感的煙絲氣兒。
「隨意。」尹澤說。長椅很寬呢。
「屋頭沒啥子事,你工作啷個樣嘛。」老爸說。
總感覺是沒睡好,腦子空空的。
〔3組馮樂正:B站咋個返回舊版頁面啊?這新版UI設計太丑了,叔叔在弄爪子啊〕
身體有些無力,也有些虛浮。
這是真不知道。
尹澤忽然心裏一驚,睜開正上下打架的眼皮子。
「但把今天過好,明天就不會差。」
「你可以自己做飯呀。或者找個會煮飯的老婆。」張姐說。
「明天可能會下雨,可能會遇到不開心的事,可能是米飯沒煮熟,可能是咖啡里的糖塊沒化掉,也可能是晚上看不見許多星星。」
炸醬麵吃了半碗,才想起來連牙都還沒刷。
〔3組黃澤宇:收到〕
「哈哈,喝多就慢慢順口了。但是話又說回來,我也不建議飲酒喔。」尹澤說。
年輕人照樣辣的咳了幾聲,幾聲后,就又變成了笑。
「那下次有機會再說。」小魚說。
尹澤走累了,就坐在湖邊長椅上。湖中心有擺來擺去的天鵝形的小船,花個幾十塊就能划很久。
天地一片安詳。
「可以哦,三個菜,青椒雞顏色正好,看起很鮮。」尹澤豎起拇指誇讚,「看不出來,技術還很好嘛,啥子時候學的?」
「才陞官,好得很。」尹澤小竊喜的說。
鼻腔間是呼吸機送來的那好似帶著機械質感的微風,耳畔也都是低聲嗡鳴運轉著的機器的聲音。
嘿,還扯拐耶。
「平時少抽點煙。」
「旁邊這快,我已經預定了。」尹澤指了指旁邊的墓,輕聲說,「等我死後,就埋在這。我把你的孩子還給你。」
翻開沒有什麼重量的封面。是許多什麼也沒有寫的白紙和-圖-書。
「你還咳不咳?」尹澤又問。
「肯定正規啊,公司有規定嘛,加班到9點,第二天可以晚打卡。」李老師說,「別個尹老師天天都至少待到8點,至少是把福利的免費小面吃了再走的。」
是自己寫的。起頭的第一句是「你好,我是尹澤」。
「嘿,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要形容這種感覺的話,應該是「頓悟」吧。
〔3組組長邊鵬飛:TD〕
尹澤重新點了一根,再放在碑上,默默等待它燒完。之後把煙灰煙蒂扔進百元商店裡買的小煙灰袋。又彎腰收拾了些雜草和垃圾。
「你外公痛風,又怪你外婆平時不照顧他,你外婆說是身體不舒服,你媽帶他們去醫院檢查了,可能要晚上11點多才回屋。」
尹澤撓著肚皮的軟肉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往臉上擦,涼水醒神。他直起腰,看向鏡子卻愣了一下。鏡中的面容並不難看,但也沒有特別出彩,膚質也平平,畢業多年,青春蓬勃的學生氣已被削磨的差不多,一點痘印,一些胡茬。一個普通的男人。
「謝謝。」那個人又重複道。
「按年齡,以及我和他的關係,我該喊你一聲叔。」他開口,聲音平淡,「對不住,我應該早點來的,我不知道他……算了,直到現在,我也還無法確定許多事。」
「就吃這個啊?沒跟他們去嗎?」上午打電話的女生,姓魚,大家一般都叫她小魚老師。
白水煮麵,加點冰箱里炸好的醬肉,當然,還要來一點小蔥,就像與平庸生活的交鋒。
〔項目主管 賀師傅:你今天剛上任就遲到,我和你談談工作〕
〔項目主管 賀師傅:看你長得帥不帥〕
「尹哥,你今天啷個沒來上班誒?」一個方言地道的女聲問。
七星這煙很短,幾口便沒有了,燃燒速度也非常快。
〔項目主管 賀師傅:下午有學校的學生來參觀,你們記到別讓他們看見項目圖哈,到時候切屏遮一下〕
潮起潮落的邊緣,這裏只剩下兩個人。
尹澤趕緊換衣服,穿了鞋,下樓后也不往輕軌站走,而是去路邊抬手招了輛拓兒車。
尹澤站都站累了,索性邊走邊招車。
尹澤清潔了一番,出來把麵條吃掉,之後來到陽台,閑來無事的望街景。他順手點了一根軟玉溪。小區綠化里聚著大爺大媽,大爺們擺上象棋廝殺,一手搖蒲扇,一手在茶缸和棋子之間來回。至於嬢嬢阿姨,晚上才是她們的主場,一台高性價比的音響,一輪強勁的音樂,一個眾望所歸的領舞,一場盡興的廣場舞。
「啊?」尹澤的反應很慢,發出單音。
〔4組吳波:哥子些,到底哪個有毛髮筆刷,快發一個啊!〕
「我聽說流傳下來的老故事里有座奈何橋,是不是真的?」年輕人問。
燒一壺開水。
即便是14焦,日本的香煙也太淡了,但口感確實是順滑柔和。
「……我還是去吃大米先生吧。」老曹如是說。
外面有輕軌經過的聲音——七八樓的窗外能瞧見輕軌穿行不是什麼稀罕事。
「加油噢。」
一根煙很快燒完了,尹澤發了會兒呆,又點了第二根。
尹澤揉揉眼睛,他有點困了。或許是太累了,精神不是很好。
越來越困。
陽光從窗帘的縫隙射入,光里飛舞著許多小小的塵埃。
一直翻一直翻,翻到中間部分終於有文字了。
尹澤轉頭,枕頭邊是一本很有痕迹的筆記本。分明是出他外,誰也不知道,鎖在東京租房柜子里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