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丐棺論定
第一章 丐棺論定

沈玉傾勸道:「娘,孩兒沒事。再說,他們傷了小妹,這事不會就這樣揭過。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雷醞道:「這是幫主的安排,我只是聽命行事。」
「他連你兒子都敢動,再不理他,真要到你頭上撒尿了!」她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全無端莊氣質。
沈玉傾道:「漢水上這一年不平靜,河匪強|奸民女,這是崑崙共議的大罪,人人得而誅之,我們出人幫華山掃平河路,想來華山也會承我們的情。」
趙氏斂衽行禮,顯然是個大家閨秀。彭南義招呼孩子過來,道:「威兒,叫楊叔叔。」
沈未辰笑道:「這怪名字還有典故呢。」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編派嚴家的不是,唯有沈連雲默默不語。沈玉傾問道:「廖嬸娘跟堂叔公怎會在這?」
楊衍也自訝異,不知為何對方認得自己。只見彭小丐緩緩轉過頭來,見了楊衍,淡淡道:「你來啦。」
李景風要去嵩山,至於明不詳……
楊衍道:「恭喜你了!」他掛心彭老丐,向大門望了一眼,正要詢問,又聽殷宏道:「跟我來。」說著走向大門。
楊衍告別了李景風與明不詳,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九江。
雷醞心中一動,起身送客。
「操他娘!」沈雅言大怒,「好!好!華山當真以為青城好欺負了?!」說著望向沈庸辭,「你怎麼說?這口氣咽下去?」
楊衍道:「這賒法古怪,哪有賒得這麼便宜的?你要一斗米,我現在去買了給你。」
彭小丐道:「那日你留話殷宏,說你不做林沖,我聽了著實慚愧。」
漢水上的河匪襲擊襄陽幫,明眼人都知道是華山暗地指使,師出有名,華山就算吃了虧也不敢聲張,沈雅言大喜道:「派常不平去!」
那是一條足以容下兩駕馬車錯身的長街。雨勢很大,長街上不見人影,烏雲遮蓋了月光,唯有街旁幾盞脂皮燈籠迎風搖晃,泛黃的微光儘力照亮周圍幾尺方圓。
雷醞道:「幫主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說,他華山算什麼?咱幫主還要看他老嚴的臉色做人?即便點蒼也管不著丐幫的事。」
彭南義道:「才剛離開降龍殿。」
想起那人,他心下煩躁,把硃筆給批歪了。
楚夫人怒道:「讓他把你兒子抓走了,再來說中道!」
沈雅言道:「他當然不介意,有人幫他保船,他開心還來不及!只是這跟華山有什麼關係?」
可怎麼彭南義就去了莆田……
沈庸辭點點頭,道:「這法子甚好。虧你想得出這等妙計,既不興兵也不傷及無辜,還能給華山一些教訓。吩咐下去,這事就交給你了。」
雅夫人噘起嘴,不情不願地走了。沈雅言見妻子走遠,這才回頭問道:「輸給方敬酒了?」
沈庸辭道:「這事辦得極好。有了這個盟友,青城東西兩方都有奧援。只是掛三峽幫旗號,武當是否介意?」
「賒只要一斗米。」賣刀人道,「時候到了,我再來找你索要。」
那是一把刀,那人的手已按在刀上。
楊衍見是個老人,約摸六七十歲,白濁著一雙眼蹲坐在街角,身前拄著根拐杖,心下好奇,伸手在他面前比劃一下。
他信步走著,忽聽有人叫賣,喊道:「賒刀人,人賒刀,買刀七兩一,賒刀一斗米!」接著又唱了首打油詩,「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天涯海角必相見,一斗賒米不得差!」
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
整四年沒回江西了,楊衍想著。他照著明不詳教導的易筋經練了會氣,子時還要發作一次,睡不得,不如趁天色未暗在附近走走。
裴屠快步走來,低聲道:「堂主,幫主派人過來,請堂主往降龍殿議事。」
沈雅言道:「我去看小小。」也不等沈庸辭點頭,快步走下。
「賒?」楊衍瞪大了眼睛,搖頭道,「賒了也買不起。」
沈玉傾道:「父親,孩兒受辱是小事,終究平安回來,但青城若不有些動作,確實不妥。」
沈玉傾拱手道:「孩兒領令。」
轟隆隆的雷聲在漆黑的長街上回蕩不止,但依然沒能掩蓋從後方急踏而來的腳步聲。
……
打撫州到莆田,再從莆田到紹興,雷醞心想:「這路程可不短,傳個訃文何需如此奔波?」道:「賢侄請坐。」
沈玉傾應了聲是,見母親余怒未消,勸了又勸,等母親稍稍平復,這才去松歲閣見姨婆。
楊衍一時記不起對方名字,只記得他是身份卑微的丐幫弟子,忍不住問:「你……你是……」
沈玉傾應了聲是,沈勤志、沈連雲與廖氏都告辭離開。沈玉傾坐在許姨婆身旁,手按著姨奶奶的手,說道:「讓姨婆擔心啦。」
兩人到了後院,殷宏道:「前邊轉過去就是靈堂,總舵不喜歡人打擾,我就送到這了。」
沈玉傾剛踏入鈞天殿,就見著父親與大伯沈雅言。沈雅言見他回來,問道:「小小呢?」
一陣大風吹來,長街上兩把雨傘隨著風勢滾動,像是顛簸的醉漢。雷醞並不是庸手,能當上丐幫的九袋長老,絕不可能是庸手,他已掏出腰間的跨虎攔,同時將燈籠擲向那穿著麻衣的男子。
……
沈雅言冷哼一聲,甚是不悅。點蒼使者遇刺,不知怎地嫌疑竟落到自己身上,還是沈玉傾代為解圍,沈玉傾雖然不說,沈雅言總自覺在沈玉傾面前矮了一截。這一年多來,沈玉傾事務漸多,過不了多久便是真正的二把手,自己只剩下個虛銜而已。
又聽有人問道:「這刀怎麼賣?」
楊衍苦笑道:「我偷了師父的丹藥,這是報應。」接著把自己在武當的經歷說了,略去了李景風與明不詳的部分,只說自己偷得鎖匙,拿了丹藥逃走。
彭小丐拍拍他肩膀,等楊衍哭完,扶他起身,介紹道:「這是我兒子彭南義。」
沈未辰打開一看,竟是一張魚紋黑鐵巨弓,長五尺有餘。沈未辰舉起hetubook.com.com弓來,沉甸甸的,她試著拉動,竟要鼓足全力方能滿弓。這一拉牽動傷口,她哼了一聲,險些脫手,喜道:「爹,哪找來這寶物的?」
那賣刀人道:「買不起,可以賒。」
沈未辰道:「是啊。」過了會道,「下次未必會輸。」那日她船上對戰,因要守著艙門,騰挪受限,這才敗下陣來。然而方敬酒當真厲害,若是平日對戰她也無必勝把握,這幾日閑來無事便想著如何破解「龍蛇變」。
楊衍一聽他說話,眼淚便要奪眶而出,點點頭,問道:「我能為爺爺上炷香嗎?」
怪的事還不只這一件。他執掌義堂,負責丐幫人事。彭南義去年升了莆田分舵主,照他出身,這算升得慢了,他終究不如他父親,更遠遠不如他爺爺,只是……靠著彭老丐的餘蔭和彭小丐的經營,江西總舵終究還是彭南義的囊中物,換了別人,只怕百姓還不肯呢。然而彭小丐去年辦了六十大壽,就算學他父親一樣六十五封刀,掐著指頭算也只剩四年,彭南義該去接掌撫州分舵,等著繼任才是。真要擔心的是彭家在江西的勢力龐大,彭老丐糊塗前還能壓得住那頭「臭狼」,換了彭小丐,漸漸就壓不住了,就不知道彭南義有沒有法子治他……
沈未辰見母親擔心,勸道:「朱大夫的葯好,就算有疤也不明顯。哥身份貴重,下回我多帶些保鏢就是。」
沈雅言笑道:「請你四叔找的,滿弓一箭足以穿甲,爹知道你喜歡。別讓你娘知道,她不樂意你玩這些。」
沈玉傾默不作聲,過了會才道:「是孩兒錯了。」
賣刀人道:「就是一斗。」
有人罵道:「你賣刀便賣刀,講什麼妖言惑眾!讓人通報了門派,看不把你抓起來治罪!」
沈雅言驚道:「傷著哪了?」
沈玉傾道:「被方敬酒傷著肩膀,幸好有朱大夫在,沒事。」
沈玉傾回道:「小小傷了肩膀,路上舟車勞頓,等她好些就過來孝順姨婆。」
雅夫人聽見,幾乎跳了起來,忙轉身道:「弟妹,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正要辯解,卻只見丈夫笑吟吟地看著她,知道上當,臉上一紅,沈未辰早笑得直不起腰來。雅夫人惱羞成怒,罵道:「沒個正經!輸給人家丈夫就算了,還拿人家老婆擠兌自家老婆!」
楊衍道了謝,徑自走去,果然見著兩名老人。他認得其中一名正是彭小丐,四年過去,彭小丐外貌無絲毫變化,另一名老人與他長相有些相似。還有個少婦跟一名孩童披麻戴孝守在棺前,應是親眷,楊衍心中一動,搶上前去。
裴屠快步從檐廊走來,雨很大,淋濕了他半邊身子。他是義堂的保鏢,看模樣似乎有急事。
忽地,幾道電光閃動,他看清了那人腰間懸著什麼。
沈未辰細細把玩,問道:「這弓有名字嗎?」
沈庸辭皺起眉頭道:「怎麼你也這樣說話?」
彭南義搖頭道:「堂主誤會了。當不當總舵,彭某不介意,我只是讓堂主想想,幫主為什麼這樣安排?難道是四年前楊家一案讓他在華山面前失了顏面,記恨了?」
楊衍走到江西總舵前,見門口各色花束幾乎堆成一座小山。四名守衛守著大門,兩名五十齣頭的男子正與守衛交談。只聽其中一人道:「我們就想見恩公最後一面,真不行嗎?」
一陣不安湧起,或許就跟自己莫名其妙接掌了義堂一樣,這幾年幫主安排的人事總透著古怪。
那老人見有人闖入,攔住楊衍問道:「你是誰?」隨即定睛一看,訝異道,「你就是楊衍楊兄弟?」
那孩子抓著父親的褲管,喊道:「楊叔叔!」
彭小丐點點頭,楊衍上前,少婦取了香遞給他,楊衍雙膝跪下,閉目祝禱:「彭爺爺,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小兄弟楊衍……」
江湖客道:「我就住九江碼頭邊萬福巷子。我寫張欠條給你,你說什麼時候還?」
「小子,你年紀輕,不懂事,爺告訴你,這卜賣人又叫賒刀人。他是不是把刀賣得貴,卻又讓你賒,約了個尷尬時限,也不知幾時成真?」
兩人在半月桌前坐下,雷醞問道:「世侄還有別的事要問嗎?」
賣刀人道:「說是什麼就是什麼,等應驗了,你自然懂。」
楊衍覺得這人說話稀奇古怪,圍觀眾人也各自竊竊私語。他賣的不是一般家用刀具,俱是兇器,尋常人家收著無用,但這賒賬生意卻是穩賺不賠,賒了刀拿去轉賣,兩石大米都有。
楊衍忙道:「總舵別這樣說,你跟爺爺幫我夠多了。」
也有人罵道:「說這麼多胡話,不就是想賣刀嘛!」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無非編派這賣刀人的不是,說他信口雌黃,就是想賣刀。
崑崙八十九年九月 秋
雷醞坐在花梨木製成的屜桌前批著公文。他今年六十二,比彭小丐還大著一歲,是準備退休的年紀。實際上,四年前他接掌義堂成為九袋長老已經讓他大感意外,他雖是副堂主,但論年紀過不了幾年便要封刀退隱,回家養老,丐幫並非沒人,照往例是拔擢四十齣頭的頂尖弟子,怎會輪到他頭上來?
眾人圍了上去,許姨婆忙起身察看,確定孫子無恙,問道:「嚴家的狗腿子沒傷著你吧?」
……
彭南義道:「顯祖考三日前在夢中過世,享耆壽九十一,走得安詳。家父命我前來通知幫主與堂主。」說著遞上一張淡紅色的帖子。雷醞知道是訃文,順手接過,問道:「見過幫主了?」
沈庸辭道:「難道真要向華山宣戰?」
沈玉傾道:「小妹受了傷,我讓她先回房休息了。」
從義堂到總舵連馬都不必騎,大雨天的,他也懶得乘轎,沒事糟蹋手下做啥?雷醞取了把油紙傘,掌了盞燈籠便出門。
若不是怕馬力疲憊,楊衍真不想休息。這個月他遭逢人生中數場大變,先交好友,后遇仇人,服食了www•hetubook.com.com丹藥中毒,又學會了上乘武學,卻在彷徨無措和不知何去何從時聽著了恩人的死訊。
彭小丐道:「楊兄弟,到客廳敘舊。」
沈勤志怒道:「這嚴家也欺人太甚!」
「這個時候?」雷醞不解,隨即明白,該是為了彭老丐的死。說不定是自己多心了,幫主正打算把彭南義調去撫州。他嘆了口氣,四十年英雄名,終究避不開生老病死。
「不貴,不貴。你們以為世道清平,見著聽著都以為好人多,壞人少,正義伸張,那是你們喜得太早。這五濁惡世,鬼魅橫行,真箇無恥下流的卑鄙惡人只是還沒見著。你們喜談情說愛,卻不想鴛鴦拆散,你們喜善有善報,卻不想忠良枉斷。那些個美的好的善的,個個都得毀了壞了墮落了,即便天上的仙子也得落進泥濘里打滾,躲在墳墓里都要被人刨出來挫骨揚灰。好日子走盡,壞日子見不到頭,等你們醒覺過來,才知刀在手,命才有。」
彭小丐將他扶起,說道:「你許久沒回故鄉,也該去弔祭下家人了。」
楊衍看這小弟弟一臉天真,與尋常孩童並無二致,真不知十年後他會長成怎生模樣……
他說完,站起身來,道:「家有喪事,不便久留,彭某說的話還請堂主三思。」
彭南義道:「六歲。」
「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那老人喃喃自語,「不好,不好,這又是什麼大禍事要發生了?」
彭南義皺起眉頭,問道:「真是幫主的安排?」
「就這樣?」沈雅言道,「太便宜他了!」
威兒也不吵鬧,哼了一聲,似是不滿,又道:「我才沒吃壞牙呢!」
「不許去了!就算掌門夫人跟我翻臉也不許去!」雅夫人道,「聽她那些胡話,說什麼出去長見識,你長什麼見識了?你娘就沒學她到處走,難道你娘就沒見識?說起當年,她當年是跟著誰走?三爺、諸葛兄弟,有功夫有腦袋有身份,她是三個男人保護一個姑娘走江湖,你是一個姑娘保護你哥走江湖,能比嗎?」
沈庸辭道:「你姨婆擔心你們兄妹,你歇息一下,稍後去問個安。」
他長途奔波,只希望見彭老丐最後一面,若不能得償所願,那是生平憾事,一想到這,不禁眼眶微熱。正為難著,忽地察覺身後有人走近,他修練易筋經后,五感比往常敏銳,身法體力也好上許多,一轉頭就見到一張略覺眼熟的臉。
楊衍頓時想起,抓著他的手道:「殷大哥,好久不見!」
沈未辰在房裡歇息,先是雅夫人來到,見她肩膀上綁著繃帶,甚是心疼,問道:「怎麼傷成這樣?」
雅夫人道:「我說的不是?你的地位快給那繡花枕頭搶走了!」
楊衍快步跟上,只聽殷宏對守衛道:「這位是楊衍楊兄弟,總舵囑咐過讓他進去。」
許姨婆道:「我聽說小小受了傷,傷成怎樣了?」
只見那人坐在驢車上,車上擱著長長短短各式刀具數十把,周圍聚集著許多看熱鬧的人。楊衍離開武當時未帶佩刀,見有人賣刀,正想買把防身,聽他詩不詩文不文地說些古怪話,更是好奇,便擠入人群中。他見車上有長刀、短刀、朴刀、厚背刀、斷頭刀等,種類既多且雜,這些刀俱是精鋼打造,不輸給武當清字型大小鐵鋪的兵器。怎地這等精良兵器會放著沿街叫賣?
楊衍沒料到彭小丐竟然特地留了訊息,忙點頭道:「我是,我是!」
「無論長短樣式,一律七兩一。」賣刀人道。
「這卜賣人是精怪所化,能知過去未來,表面上做的是賠本生意,卻是百倍索利。你今天貪他便宜,賒了一把刀,來年還時,怕不得還百倍!」
賣刀人道:「若有緣,遇著再跟你收米。」
殷宏道:「這都三……四年沒見了,要不是你這雙眼睛和臉上的疤,我都認不出來了!對了,我升五袋弟子了,現在是臨川總巡守,領著十幾名手下呢!」
殷宏道:「幾年前你不告而別,總舵主很是掛心,派人到處打聽你下落,後來知道你去了武當,這才放心。」
入夜前,忽地一陣暴雷急雨,驚得前院水塘里的王八縮進龜殼裡。雨滴沿著屋檐滴落到未掩的廳門前,溽濕了一大片地板。
「村裡賠光了所有的豬也還不起卜賣人,有些想賴賬的,全……全家都死光了。」老人露出了驚怕的神情,「祖上湊齊了家當才還了那頭豬,之後搬到九江來,聽說原來的村子就這樣沒了……」
雷醞剛轉過街角,就見到長街另一端有人開了門。靠著對方身周朦朧的燈火,他依稀辨認出那人也穿著麻衣。
許姨婆嘆道:「小小生得好,嫻雅溫柔,端莊斯文。讓掌門跟他爹計較著些,嫁給九大家掌門世子也匹配得起,這輩子榮華富貴就有了。尤其重要的是替青城找來強援,或安定內部,像你鳳姑姑那樣,也就對得起青城了。」
彭小丐道:「不如留下來吧。」
問題是,幫主有什麼理由不讓彭南義接任江西總舵?
一名江湖客見有便宜可占,上前問道:「這刀真的只賒一斗米?」
「我哥喜歡青城那姑娘,你就該把她擒下,至於她哥,管他去死,放走就算了,我爹發脾氣,頂多就是幾巴掌的事,也不是打你。」那青年公子道,「等我哥要了她,失了身的閨女還能嫁啥好對象?成不成都得是華山的人。就算讓那姑娘當妾,青城都不敢哼一聲,也別教大哥白挨了這麼多巴掌。」
那人見著楊衍,忍不住驚呼:「楊兄弟,你真的來了!」
「我是殷宏啊!請你吃過麻雞那個!」
沈連雲是曾祖一輩的堂親,關係更遠,靠著自身能力,現任青城內侍副指揮,刑堂右使,是沈玉傾倚重的人之一。他會出現在這,多半是姨婆請他過來打探消息。
沈雅言哈哈大笑,道:「記得戴護指,你這雙手漂亮,別磨粗了。」
和-圖-書玉傾道:「孩兒也拜會過武當,與玄虛掌門相談甚歡。且襄陽幫只是借掛三峽幫旗號,不是青城旗號,玄虛掌門並不介意。」
楊衍身上銀兩不多,見他刀好,又覺太貴,一般鐵鋪里的刀好些的不用五百文,這刀竟要賣到七兩一,於是上前問道:「能不能算便宜點?你的刀好,可七兩太貴了。」
松歲閣立著好幾個人,堂叔公沈勤志與許幫主的媳婦廖氏正與姨婆說話,沈連雲站在一旁。沈玉傾入內,先問了安:「姨婆安好。」
沈雅言臉色一變,道:「開個玩笑而已,幹嘛這樣說話?」
彭家作為丐幫最大的一支勢力,開枝散葉,親族弟子上萬,歷代幫主向來忌憚,卻也要任用安撫彭家,三省總舵總有一個姓彭的,但絕不會是直系,多半是遠親旁系。彭老丐父子在江西當了近五十年總舵,還有誰能接這個位置?
彭小丐嘆道:「我終究不如我爹,沒有那日在公堂上雷霆一擊的氣概。這四年來我心心念念,幾次想上武當找你,又聽說你被玄虛掌門收為弟子。我本以為看著楊景耀的面子,他會好生教你武功,沒想到……唉……早知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就該接你回來。」
江湖客笑道:「這長江上每天頂多百艘船經過,一萬顆人頭就算放著給你砍,一百個人還不得殺到手軟?真是胡說一氣!」於是寫了張紙條,從驢車上拿了柄厚背刀,得意洋洋離去。
許姨婆的話是他們兄妹打小聽慣的,沈玉傾恭敬道:「姨婆說的是,我跟小小都懂。」他雖這樣說,心中卻覺抑鬱,像是被塊大石頭堵著似的,怏怏不樂。
賣刀人道:「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天涯海角必相見,一斗賒米不得差。」
彭南義問:「那幫主這個安排到底為什麼?」
彭南義拱手行禮,介紹道:「這是賤內,姓趙。」
楊衍掂了掂身上銀兩,道:「我喜歡這刀,你算便宜些,八百文如何?」這些銀兩是他從玉成子身上拿來,算起來還是景風兄弟的。
他提著刀要回客棧,轉過街角,又聽一個聲音嘆道:「卜賣人的便宜也敢占,死不知道埋的。」
「邊境嚴守,凡華山商旅鏢客一律不準入境,請他們繞道崆峒或武當。」沈玉傾道,「之前方敬酒能進唐門殺人,就是邊境鬆散,開了方便。我們這樣做,冷麵夫人也會承我們的情。」
他剛過一個街口,轉角處幾匹馬從他身後經過,打了個彎,恰恰與他背道而馳。一名年輕人說道:「方師叔,你怎地這麼死腦筋?」
楊衍心想:「爺爺這一生究竟救了多少人,只怕數也數不清了。」轉念又想,「唉呦不好,他們不讓人見爺爺,我怎麼辦?」
楊衍笑道:「光天化日哪來的精怪?爺爺你倒是說說,這卜賣人是什麼回事?我要真是被騙了,也好找他理論去。」
「堂主。」裴屠遞上一張拜帖,雷醞看了一眼,露出訝異神情,道:「快請進來!」
楊衍疑道:「什麼時機?」
沈玉傾剛回青城就見母親身著勁裝,披著鎖子甲,腰懸長劍——不知幾年沒見她這裝束了——正領著大隊人馬守在城外。原來沈玉傾被擒,車隊即刻快馬通報,楚夫人既驚且怒,點了人馬便要往華山討人,沈庸辭再三苦勸,讓她等消息。後來傳回沈玉傾平安的消息,楚夫人仍不放心,直到見沈玉傾歸來,這才解散人馬,趕來鈞天殿,連衣服都沒換下。
楊衍聽他說得詭異,不禁毛骨悚然,回頭去看,只見那卜賣人已將兵器兜售一空,正駕著驢車準備離開。楊衍道:「爺爺,我去看看那人有什麼古怪!」
裴屠快步走下,不一會,領著一名目測在五六十上下的老人走入。這人穿著一身麻衣,胸口卻別著一小塊淡紅色布條,雷醞自然認得這人,心想:「還真是彭老丐的孫子,看模樣哪想得到他才三十四歲……」見他這身穿著,心下自然有數。
「聽爺爺的意思,那卜賣人是個騙子?難道我被騙了?」
「就宣戰了又怎樣?」楚夫人的聲音傳來,語氣甚是惱怒。
他從后追上,只見那人駕著驢車轉進條巷子,他追了上去,轉過街角卻只見一輛空蕩蕩的驢車,不見卜賣人。
威兒抓著母親衣服喊道:「威兒想吃糖!」趙氏將他抱起,說道:「牙都吃壞了,還吃糖?不準!」
他在九江見到不少人家在自家門口掛了粉紙,那是感念彭老丐而貼的。申時剛過,楊衍忙找了間客棧投宿,剛進屋,一股炎流從丹田處炸開,他連忙打坐運氣,仍痛得不住發顫翻滾。
沈庸辭沉吟道:「嚴四公子死在唐門,嚴掌門喪子之痛,難免激進。明年便是崑崙共議,有什麼誤會,我會當面與嚴掌門說清楚。」
他見彭老丐面容安詳,又聽那老人說道:「爺爺臨走前迴光返照,還惦念著你,不住問爹說:『楊兄弟去哪了?我帶他去賭百陣圖。』」
楊衍道:「他說『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且不說長江上每天行船不過百余艘,就算真應驗了,一斗米值多少錢?」
彭南義走後,雷醞心頭一陣煩躁,把案卷全堆進抽屜里,在大堂中來回踱步。
楊衍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也許……去衡山,或者少林。」
楊衍忽然想起一事,問道:「百戰還好嗎?」
殷宏道:「去年死啦,總舵可難過呢。不過活了八九年,撫州可沒這麼長壽的雞,也不枉了。」
楊衍見那孩子約摸六七歲模樣,兀自不敢肯定,問道:「這孩子多大了?」
楊衍大喜,他正擔憂無處容身,住進丐幫,以後明不詳找來也不會錯過。再說,五虎斷門刀是厲害刀法,揚名武林近百年,出了不少頂尖高手,若能學成,搭配易筋經,報仇未必無望,忙起身下跪道:「多謝總舵!」
他也不知要說什麼,報仇是自己的事,彭老丐已經幫他夠多,沒www.hetubook.com•com理由死了還要拜託人家保佑,只得說些往事,又祝福彭老丐來世逢賭必贏,破陣圖百戰百勝。
楊衍皺眉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楊衍環顧四周,兩側俱是民居,長街上三三兩兩幾名路人,他打聽了,都說沒見著有人轉進這巷子,可這驢車從何而來卻也沒人知道。
雷醞忙起身道:「世侄不用多禮,彭伯父他……」
楊衍見他稀奇古怪,說話夾纏不清,他雖性急暴躁,偏偏對老人最有耐性,於是道:「老爺爺,你說清楚點。」
楚夫人仍有不滿,道:「諸葛焉兄弟是怎麼回事,放他們家的狗到處咬人?只是這樣應付,便宜華山了。」
沈玉傾忙道:「玉兒沒受傷。」
楊衍心下感動,輕輕「嗯」了一聲。兩人走過中庭,繞過大廳,往後院走去,殷宏又道:「老舵主這幾年糊塗得厲害,總舵為了方便照顧,讓老舵主在這住下。老舵主走後,就在這停靈了。」
楊衍道:「是我自己要走,總舵接我,只怕我還不想回來呢。」
守衛道:「總舵交代,禮物一概不收,只收花束。老舵主施恩向來不記,太多人來,反打擾了老舵主的清靜。」
守衛問道:「你就是楊衍?」
廖氏道:「沒事就好,這筆帳早晚得跟嚴家算!」
那中年人神色甚是落寞,兩人對著大門跪下,叩頭三拜,守衛顯然見慣了,趕忙側身避禮,卻也顧著門口,以防有人闖入。
楊衍又問:「我不住九江,你上哪找我收去?」
「這家也在辦喪事?」他想著,並未起疑。那人打起雨傘向他走來,雨傘遮住了臉,看不清身形,只瞧著有些肥胖。從傘后依稀可以見到那身影腰間懸著什麼,只是夜色昏暗,烏雲蔽月,那人又未掌燈籠,一時看不清。
「這話要是讓楚夫人聽見,還不暴跳起來。」沈未辰正想著,抬頭見到父親悄無聲息地走到母親身後,佯作跟楚夫人說話的模樣道:「哎!弟妹,你嫂子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生氣!」
彭小丐聽完,想了想,問道:「你得罪了武當,之後去哪安身?」
又過了兩天,楊衍終於抵達撫州。這一路上見著不少上了年紀的江湖人,個個神色哀凄。彭老丐封刀二十六年,受過他恩惠的多半上了年紀,也有年輕的因著父侄輩的關係過來致意。
楊衍聽了,心潮澎湃,再也壓抑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心裏只想:「爺爺還記得我!爺爺還記得我!」
「你還年輕,差著歲數,輸了不丟人。」沈雅言說著,回過頭去,確定見不著妻子身影,這才彎下腰,在沈未辰床下摸索。沈未辰好奇道:「爹,你找什麼?」
彭南義道:「我是想問件事。承蒙提拔,彭某去年升任分舵主,比起爹爹跟祖父那是差得遠了,可我以為……就算不是撫州也該是南昌,怎會是……莆田?」
計韶光是青城嫡傳弟子,論資歷是沈雅言的師弟,沈庸辭的師兄,沈未辰的峨眉刺功夫多受他指點。
光天化日之下,楊衍竟覺得背脊發冷,又想起卜賣人說的話。
「那是我奶奶講的故事,說的是她奶奶小時候的事了。」老人想了一會,「聽說,曾曾祖母那時還小,有個卜賣人來家鄉賣鍋子,買一個鍋子三百文,賒一個鍋子一頭豬。」
「是七兩一。」賣刀人道,「一文不少,七兩一。」
沈未辰笑道:「沒事,朱大夫妙手回春,說不會有後遺症。」
難道幫主不打算讓彭南義接江西總舵?那他又有什麼打算?
賣刀人道:「不是現在,時機到了再還。」
「你是被騙,可不是被人騙,是被精怪騙了!你們都被精怪給騙了!」老人顫著聲音道,「那不是人,是精怪!」
楊衍訝異道:「總舵?」
九江在長江南岸,江面上多是三峽幫的船隻,還有少數襄陽幫的船,溯河而上便可抵達白帝城,那是青城的領地。楊衍想起沈玉傾,不由得又是一陣惱火。景風兄弟就是老實,總有一天會被青城賣了!至於明兄弟,他那麼聰明,懂得明哲保身,就不知道他以後是不是打算出家?
當下眾人又問了幾句,許姨婆道:「沒事了,大家下去吧。玉兒,留下來陪姨婆說幾句話。」
「行了,別吵著女兒養傷。」沈雅言道,「去膳房找些補品給小小補身子。」
守衛看了看楊衍的眼睛,讓出一條路,示意放入。殷宏領著楊衍走入總舵,邊走邊道:「總舵說你若聽到消息,必定趕來,特別囑咐了手下別攔你。」
……
第二天一早,楊衍騎馬往崇仁去。好久沒回家了,不知那裡變得怎樣了……
沈雅言鐵青著臉:「就這樣?」
彭小丐道:「你要報仇,以前我勸不了你,現在我不想勸你。學武總是必要的,你若不嫌棄,我們也不用拜師,今後我教你五虎斷門刀就是。」
楊衍聽著了,卻未在意,徑自離去。
「剛才不說過了?若見長江千船發,萬顆人頭百人殺。」
呼喊聲混雜著急踏的腳步聲,暴雨澆滅了燈籠,一聲哀鳴后,只余那滌盪一切的豪雨聲。
雖然練了易筋經導氣歸流,每日子時、辰時、申時,楊衍仍會丹毒發作,全身便如火焚一般痛苦難當。店小二見他臉上皮膚皸裂得厲害,形貌怪異,又聽房間里有動靜,過來敲門。楊衍哀嚎著說沒事,店小二覺得他語氣古怪,想要破門而入,被楊衍怒斥了幾句。店小二怕他有隱疾,死在客棧,通知了掌柜,掌柜的要趕人,恰巧楊衍發作已過,若無其事地走出,反讓店小二白挨了一頓罵。
「方敬酒能傷著小妹,常掌門不是對手。」沈玉傾道,「讓計師伯走一趟,別讓華山瞧青城沒人。」
楊衍忙賠罪道:「小的唐突了。」又問,「爺爺,你說那人是什麼……卜賣人?那是什麼意思?」
兩人初見時楊衍是報案的原告,與彭小丐的關係並不親近,這次再會,因著彭老丐之死,www.hetubook.com.com兩人感情莫名加深,攀談起來更像朋友。直聊到子時,楊衍丹毒發作,彭小丐忙派人請了大夫替他針灸,也不知效果如何。
「一頭豬值多少銀兩,」楊衍笑道,「這誰要賒?」
「那卜賣人說,『待到海晏河清時,也無天子也無臣』,再來跟祖上討豬。那時大家都想,海晏河清,怎麼可能沒天子沒皇帝?天下亂時不只一個皇帝,可哪一天這天下沒有皇帝?要是沒那一天,鍋不就白送?祖上都想不可能,就賒了卜賣人的鍋子,誰知道……」
那老人又嘆口氣道:「好端端的九江,好端端的丐幫地界,怎麼就出了這等妖孽……」
沈庸辭勸道:「真要報復,免不得又要興兵。玉兒這處置不落人口實,又不過分,合乎中道。」
沈玉傾忙道:「是孩兒與小小調皮,跟姨婆沒關係。」
楊衍吃了一驚,他本以為這老人若不是彭小丐的兄弟,也該是彭老丐的子侄輩人物,哪知是彭小丐的兒子?又想起他剛才稱呼彭老丐爺爺,確實是彭小丐的兒子無誤。
沈庸辭點點頭,問道:「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賣刀人給他畫了張押,道:「等我的話應驗,再來找你收錢。」
「這次沒事,是沈家列祖列宗保佑。你平時精細,怎地這回這麼不長心眼?」許姨婆臉色不悅,道,「小小是個姑娘,拋頭露面做啥?她是什麼身份?是你妹子,你大伯的親女兒,你讓她學那些低三下四的門派弟子到外頭走動,成什麼體統?」
「你剝光她衣服丟到我大哥床上,看他怎麼忍!」青年嘻嘻笑道,「等把這邊的大事辦完,或許可以走一趟青城,我倒想看看這貨有多騷,能把大哥迷得……哼哼……」
他上完香,去見彭老丐最後一面。只見棺木四角各自放了一個黑碗,另有一束麻草抱在彭老丐懷中。楊衍出身丐幫轄下,聽說過這規矩,丐幫中人死後,會在棺內四角各放一個碗,借指馬蹄,一束麻草,借指馬尾,乃因乞丐是吃千家飯,靠眾人之助營生,來生當為驛馬,以報生前萬人賜飯之恩,這是丐幫中高品秩的長老才能有的殊榮。
楊衍點點頭,拱手說道:「謝了。」
「擒下了也只是被大公子放走而已,白費力氣。」那人回答。
「我爹上任撫州分舵主時,原來的分舵主當了他副手。」彭南義道,「就算我今天就替我爹當了江西總舵,誰不服?」
許姨婆接著道:「上回你幫從賦找了個好媳婦,我心裏歡喜,只顧著誇你,沒說你不是,那時只當是例外,讓你帶小小去看看風景。現在讓你鬧出事來,姨婆也有過失。」
沈雅言道:「叫『射月』。后羿的老婆跑了,他射得下金烏,卻射不著月兔,想來沒帶上這把,所以射不著。」
崑崙共議后,天下再無皇帝。崑崙共議有一條「妄自稱帝,九大家共擊之」,楊衍自然知道這件事。
「孩兒這趟與襄陽幫結盟,雙方交好,我約了時間,請俞幫主拜會許幫主,今後三峽幫與襄陽幫互為盟友,襄陽幫若有需要,可以掛三峽幫的旗號。」
楊衍點點頭,道:「我原也想回家看看。」
圍觀人都驚道:「這也太貴!」
楊衍心想:「爺爺造福的人多了去,這些人來世給他做牛做馬才對。不說別人,楊家欠他的,還也還不清。」
圍觀眾人紛紛笑道:「莫不是個痴漢子?」「一斗米才幾十文錢,怎地賒的比賣的便宜多了?」
刀光劈開了燈籠,銳利而乾淨,那是彭家的五虎斷門刀。雷醞見著了麻衣人的面孔,是他認識的人。
雷醞道:「彭世侄你別介意,撫州分舵主沒犯什麼過錯,恰巧就是莆田那有缺……」
楚夫人也道:「讓韶光師兄去正好,遇著斬龍劍,就替他徒弟報仇!」
沈未辰笑道:「我就說從武當買來的!」
父女二人又聊了半天,見雅夫人來,沈未辰忙將射月藏起,假作不知,陪著父母閑聊。
「我要回少林。」明不詳說,「只要你還活著,我總能找到你。」
一個、兩個、三個……後面來了三個?
兩人到了客廳,彭小丐見楊衍皮膚皸裂嚴重,問道:「你這是什麼毛病?」
沈連雲道:「楚夫人聽了消息,要上華山討公道,姨婆請了叔公廖姨和我問事。」堂叔公沈勤志是爺爺的親弟,告老前是青城衛樞總指,相當於唐門唐孤的位置。這職位目前由雅爺擔任。廖氏是三峽幫許掌門的媳婦,許掌門是姨婆的親兄長,三峽幫又是青城水路主力,這兩人與姨婆相善,於是向他們探問狀況。
楊衍神色黯然,道:「是我不好,讓總舵擔心了。」
不一會,沈雅言翻出個長六尺寬一尺的紅木盒子,道:「本來想給你驚喜,怕你娘見著,藏在床底下。」
那人進了大廳,抱個明字拳,拱手道:「彭南義參見雷堂主!」
雷醞見他質疑,心下也自不快,道:「世侄,江西總舵或許姓彭,江西最大的門派就是彭家,可彭家也不是令尊當家。想服人,不能靠著祖上庇蔭。」
「小子,爺看得見,只是看不清。」那老人說道。
「就是留疤也難看!」雅夫人尖聲道,「玉兒是世子,華山不敢動他,讓掌門煩惱就好!要是出了事……以後不許跟著你哥出門!青城又不是沒人,輪得到你個大小姐瞎操心?」
楊衍把這句話當成「後會有期」的意思,此時他心潮翻湧,巴不得插上翅膀飛去撫州,就怕趕不及見彭老丐最後一面。
楊衍心中一驚,心想:「這卜賣人竟有這等本事?」
眾人見他拿了刀,紛紛上前賒刀。楊衍雖不想佔便宜,可自己既不寬裕,也缺兵器,且這人刀好,於是想:「下回見面再還他。」也走上前去拿刀。此時他臉上皸裂雖已好轉,仍是模樣恐怖,眾人見了有些怕,都讓了開來。他拿了一柄朴刀,對賣刀人道:「我叫楊衍,撫州崇仁人,居無定所,畫個押給你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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