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瞧著好笑:「你可莫要做出這幅模樣,瞧著嚇人得很!」
見到兒子,衛老頭立馬卸下背簍,柴火是捆好的,他扶著背筐站直揉了揉老腰,是比不得年輕那會兒了。衛大走大步走過來,半點不用借力,單手抓著背筐邊緣,就這般拎起來背在背上,絲毫不費勁兒,嘴裏不忘說他:「一把年紀了瞎折騰啥啊,身都起不來,還拾那麼多柴。」
衛大虎點頭,他一進灶房,屋裡的光線便暗了許多,把裝滿熱水的木桶拎到外頭,再把放了血的野雞丟進去,燙會兒便能拔毛了。
「與你說話呢。」衛大虎屈指彈它腦門。
那一摞冒尖的柴火,給他看得眼皮直跳,柴火雖不重,但耐不住他瘸著腿啊,忙出聲:「您老可別使勁兒了,等我來背。」
衛大虎碰了碰桃花的胳膊,朝她使了個眼色,桃花餘光望過去,嘴角噙笑,學著他撞了一下,意思叫他別出聲,當不知道罷。
「小虎過來——」
夫妻倆手腳都利索,不多時便把兩隻野雞的毛都拔了,桃花懶得挪步,便喚他去灶房把砧板和剁刀拿出來,就在院子里收拾,用水方便,剁完便能沖洗,還有雞腸雞雜,前頭接的雞血也留著,都能做成一道菜。
衛老頭煩死他了,不想與他說話。他走在後頭,見兒子那般壯碩個大塊頭敏捷地跳下坡坎,那麼高的坡,他背後的柴火愣是沒抖一下,頓時更氣了。
衛大虎把背簍扔院子里,扭頭就去找媳婦。
那可太行了,衛大虎心滿意足,鬧了媳婦一番,卻不敢繼續鬧下去,擔心把她惹惱了夜間和_圖_書在塌上不搭理他。他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燒火無聊的慌,雙手癢得很,便扯著嗓子喚道:「小虎——」
大虎有雞翅膀吃,小虎連他的雞骨頭都撈不著,飯桌上三個人,它只圍著桃花打轉,只有她這兒有雞骨頭吃。
衛大虎瞅了眼盆里剩下的那個雞腿,夾起來放到爹的碗里,然後又夾了個雞翅膀到媳婦碗里。雞翅膀也好吃啊,都是好部位,他美滋滋自個也夾了個翅膀嘎嘎咬著,連骨頭都沒吐,嚼吧嚼吧咽下了肚。
他們獵戶家庭,不講究那些!
桃花剛把熱水倒入木桶,扭頭見著他,便道:「回來正好,水剛燒開,你拎去院子里把雞毛給燙了,我先把飯給瀝出來蒸上,待會兒過來與你一道收拾。」
這日子,咋突然過成了這樣?美得叫人不敢想。
雞雜炒好出鍋,煙熏火燎的灶房歸於平靜,堂屋裡卻是一番熱鬧。
「嗷嗚。」小虎伸出小舌頭舔他的手指,也不知聽沒聽懂。
他可不敢像他這般跳下去,雖是捷徑,但誰叫他腿腳不好使呢,上去還能借個力,下來卻得繞到院正門。
小雞仔在院里嘰嘰喳喳叫喚,這段時日精心餵養,它們瞧著長大了不少,一日一個樣。小虎倒是蔫蔫的,它趴在院門口,腦袋搭在前肢上,眼巴巴瞅著通向村裡的那條小路。
她吃得尚算文雅,衛大虎確實不管那些的,盛滿豆飯的碗里用雞湯泡著,他埋頭猛造,吃得那叫一個滋滋作響,不時夾一筷子雞雜下飯,若吃得膩了,再夾一筷子涼拌野菜。
農戶人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不會嫌棄雞雜和豬下水是賤物,有得吃就不錯了,哪兒還會嫌棄?嫌棄豬下水噁心不文雅上不得檯面,那是讀書人和富貴人家的權利,桃花半點不嫌棄,雞雜下了料好生拾掇,也是一道下飯菜。
桃花把瀝出來的豆飯擱灶頭上繼續蒸著,然後出來幫著一道拔雞毛。小虎從衛大虎殺野雞那會兒就蹲在旁邊默默瞧著,濕漉漉的狗眼裡滿是好奇,這會兒也是,離著他們稍遠的距離蹲著,歪著小腦袋看著他們給野雞拔毛,眨眼間便成了無毛雞一隻。
院子里,衛老頭坐在屋檐下篾竹片,家中簸箕不夠使,得多做幾個出來。他看向院子里晾曬著的菌子和芥菜,家中不過多了一個人,可這日子卻和以前截然不同了,簸箕都有不夠使的時候,以前都是放著沒人用的。
小虎前肢抱著他的手指,歪頭狗嘴大張,用犬齒去啃咬,倒沒使勁兒,瞧著是用他手指磨牙。衛大虎乾脆扒拉開它的狗嘴,上下檢查了一番它的犬齒,不錯,很健康。
「我咋不好意,我都沒叫你像哄它那般,從頭給我摸到尾。」天還未黑,他便已經開始說起夜裡話,桃花耳朵發燙,眼睛望著外頭,生怕被爹聽見。
「已經熟了,地上落了不少,都裂口了。」衛大虎說著還有些後悔,早曉得他就帶個背簍上去,自個就能撿些回來,今夜就能吃兩種雞了,板栗雞來一鍋,鮮菌雞湯來一鍋,多美得日子啊,屬實失策了。他不由看向媳婦,九尺猛漢眨巴著眼,學那在院門口趴著的小狗,雙hetubook.com.com目濕漉漉賣乖討好,「媳婦,明日與我一道進山撿板栗吧?」
小傢伙這是頭一遭看見殺禽,在害怕呢。
「老子起碼還有二十年可活,咋就一把年紀了。」衛老頭嘴硬,「再往上頭放兩捆我都背得動!」
衛大虎粗眉微挑:「媳婦,你咋知我去看板栗林了?」
桃花沒好氣道:「去去去,與你一道去可行?」
小虎許是曉得他在罵它,小尾巴搖了搖,跑了進來。衛大虎「嘬」了兩聲,它就慢吞吞跑到他腳邊,被他一把拎著後勁抓起來放在腿上,邊撓邊教育:「日後還想帶你一道進山呢,你膽子這般小有啥用?啊?進了咱家你還怕殺雞,咋,擔心我也放你血?你可安心吧,咱不像村裡那些喪良心的人家,家裡的狗看家護院一輩子,到頭來還得填他們的五臟廟,咱家沒這個習慣,記住了嗎?嗯?」
雞肉沒剁太小,雞腿和翅膀都是整個的,他們家人不多,便用不著數著數剁肉。衛大虎在外頭收拾雞腸等內臟,桃花便端著剁好的雞去了灶房,別說,這兩隻野雞是真的肥,好大一坨雞油,燉菌湯必是鮮美。便是這雞油也能用來煎炸菌子,還能做成料搭配麵條吃,滋味好著呢。
「你可好生瞧瞧自己模樣個頭再說這話,拿自己與小虎比,你也好意思!」桃花氣笑了。
夕陽餘暉灑在大地,林子里有不知名鳥雀在鳴叫,聲音清脆悅耳。
「刺啦」一聲,雞雜下鍋翻炒,桃花叫衛大虎去把手洗了,把雞湯端去堂屋,要準備吃飯了。
喊了好幾聲,小虎才躡手躡腳從外頭鑽出個腦袋,站https://www.hetubook.com•com
在灶房門口沒進來。
小虎也埋在自己的狗碗里猛吃,它今晚也是雞湯泡豆飯,它這名兒取的,衛大虎是半點捨不得它受委屈,他吃啥,就給它吃啥,唯一的區別是,它喝雞湯,他喝雞湯還吃雞肉。
「你都進山了,定會去瞅一眼。」桃花瞥了他一眼,心說我能不知曉你的性子,別說順路,便是不順路,定都要繞過去看的。
夕陽沉入地平線,不過幾個眨眼間,天色便暗沉下來,灶房裡飄出陣陣香味兒。
小虎若能口吐人言,必會大聲抱怨:媽呀,他們倆,居然和狗搶骨頭吃!
兩隻雞四個雞腿,家中三個人,一人分一個不說,還多出一個。這事兒都不敢叫外人知曉,一家三口一頓造兩隻大肥雞,三個人分四個雞腿,還有多出來的。
也不知曉它在看啥。
桃花看著坐在灶膛口燒火的衛大虎,主動問道:「山上的板栗可熟了?」
「那你咋起不來?」衛大虎半點不給自己老子留面子,平日里都不稀得說他,真當自己還是年輕那會兒呢,腿都不利索,還不服老。
鮮菌雞湯鮮美得能把舌頭都吞下去,菌子好,野雞肥碩,只是簡單加了一些粗鹽,竟不想熬出來的雞湯這般美味。桃花捧著小碗,吹一口熱氣,輕輕抿一口,再吹一口熱氣,再小小抿一口,她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家裡兩個大老粗,便是知曉雨後山中菌子多,他們父子倆也沒那個去採摘的想法,采來幹啥啊,都不會侍弄,也不知咋弄好吃。更不談採摘回家晒成干菌收著,他們就沒那個意識,反正住在山腳下,想吃的時候去和*圖*書弄些回來便是,費那麼大勁兒幹啥。
這夕食簡直沒話說了,外頭做席都沒他家吃得好。
她俏眼直瞪,瞎說啥胡話,爹還在呢!
「那你與我進山撿板栗不?」他耍賴歪纏。
衛大虎嘿笑一聲,見不得它這慫樣,罵道:「還指望著你看家護院呢,就這膽量,殺個雞就怕了?要你何用啊!」
桃花把洗乾淨的雞樅撕開扔到咕嚕嚕冒泡的鍋里,再蓋上蓋子。雞腸雞雜都是切好的,雖是切的長一截短一截,但拾掇得很乾凈。飯已經蒸熟,雞也熬著,眼下倒不忙了,只等雞湯熬好,再把雞雜雞血炒出來,再填一盤涼拌野菜解膩,今夜的晚飯便齊活了。
它前肢壓在地上,謹慎地瞅了他們兩眼,自以為隱秘地後肢往後慢慢挪,圓滾滾的小身子像坨煤球,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往後縮。
「咋了,小虎這般瞧著你,你就眉開眼笑,從頭摸到尾。大虎這般瞧著你,你就『嚇人得很』,一家的虎,你咋還兩家對待呢?」衛大虎很是不滿。
衛大虎去洗了手,把雞湯端去堂屋,衛老頭也來灶房轉了一圈,幫著拿碗筷。一家三口,還有一條小狗崽,全都期待著今夜的夕食,那是真香啊,光是聞著味兒,整個人都要被香迷糊了。
衛大虎循著聲兒去了屋后的林子里,一眼便看見背著滿滿一背乾柴火,正蹲在地上,手掌撐地試圖借力起身的爹。
衛大虎吃飯的陣仗鬧得大,吸溜雞湯那聲兒能傳到村頭去,衛老頭也不遑多讓,在吃飯這事兒上父子倆如出一轍的不講究,在別人家還罷,在自個家裡,都直接上盆吃了,還管那些個桌上禮儀幹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