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倆便圍著兄弟姊妹的話題聊得很是熱乎,桃花也知曉了她和親妹妹關係不咋好,她便也說了自己那兩個弟弟,都不是同一個爹,吳招娣這才曉得她的經歷也頗為坎坷。
這條小溪沒有瀑布和水潭,除此之外,和下面那條小溪沒啥區別。
桃花把床板上下都給擦拭了一遍,許久不曾住人,四處都積滿了灰層,帕子一抹,好么,直接就黑了。一桶水想要把床板擦乾淨不可能,老屋也沒有多餘的木桶,除了堂屋放著幾張桌椅板凳,便是兩間屋子裡的木衣櫃和床板子,除此之外家中再沒有別的傢具。
桃花點頭,她摁了摁床板子,倒是沒有要塌的架勢,她就擔心床板子不行,別晚間睡著睡著床塌了,那才叫鬧出大樂子來:「被褥得有個乾淨地方放,我先把床收拾出來,大虎,這附近哪有打水的地方,你拿著木桶去打些水回來,上頭全是灰塵,得擦乾淨才能放被褥。」
桃花心想,那可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這屋子還沒收拾出來呢,又要開始操心晚上吃啥了。
那是她為數不多的閑暇時刻,四下無人,她靠著一背簍割好的豬草,坐在青青草地上,手頭攥著撿來的碎石,自娛自樂。
衛老頭看了他幾眼,知曉他不是在說氣話,若他倆舅舅真糊塗了,他就真不管他們了。
打水漂,哼哼,他比不過她的。
路過李家時,透過低矮的院門,她還瞧見了周苗花,明明肚子還沒顯懷,平坦著呢,她卻撐著后腰走路,竟學那十月大肚婆,仗著肚裏揣了兒子和她婆婆大聲罵仗。
衛老頭指腹摩挲著小元寶,腳在水裡攪了兩下:「你考慮得周全。」
桃花看了眼天時,從老屋到瀑布那條小溪,便是他腳程再快,回來怕是天都黑了。眼下天黑得早,咋幾下眼睛天空就換了個色:「魚倒是不難做,不過我們上山時沒去摘那酸果子,調料不全,味兒怕是沒上回那般好。」
桃花心裏有些小得意,這可是她的拿手絕活,練了好些年呢。河邊也有一片青青草地,桃花拉著他尋了個位置,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拾了塊碎石,教他怎麼扔出去石頭才會在水面上飄得遠:「手腕要靈活,像這般……」她手腕微彎,看似輕巧,卻使了兩分巧勁把石頭丟出去,她甚至沒有站著,就這般坐著就打一個好漂亮的水漂。
把背簍從肩上卸下來,桃花先是去了那間藏著一箱子武器的屋子,衛大虎跟著進來,見她盯著床底下,便笑著說:「我把箱子給搬去地窖了,床底下空的,啥都沒有。」
她真的太壞了。
歇了半晌,夫妻倆繼續趕路,這次再沒有停歇,在正午時分站在了老屋院門前。
但衛大虎此時滿心滿眼都是上回吃的叫花魚,桃花也沒有敗他興緻,坐在石頭上歇了半晌后,她沿著小溪邊走,不多時便瞧見了上回那種酸果子。她走過去一瞧,還真是,小小的一個青皮果,她折了一張大的樹葉,摘了十來個包起來。
桃花見他笑得歡,氣惱地伸手在他堅硬的臂膀上拍了一巴掌:「不準笑了!」
正說著呢,門從裏面被打開,吳招娣站在門口,叉著腰,看著他們夫妻倆笑:「我在裡頭就聽見你說我壞話,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都被你翻出來說了!」
還是如上次那般,把半道上割的芭蕉葉撲在石頭上,撒上隨身攜帶的粗鹽,擠上酸果汁兒,還有路上薅的野蔥,來回的搓揉。
說罷,又伸手去拉桃花,臉上全是笑:「趕緊進來坐,上次就說來串門,我可在家等了好些天,今兒可終於是來了。」
太陽還沒出來,夫妻倆便背著滿滿一背簍衣裳被褥進了山。
衛大虎在心頭暗罵了兩句,確是不敢叫媳婦知曉,只催著她休息,可不要再喘氣了,要命啊。
栗子全都剝出來了,菌子再曬個幾日也差不多了,還有芥菜和青菜,等她回來便能腌上,這兩日家中也沒有什麼事,還能去撿些栗子存地窖里。桃花想了想,便點頭:「行,那明日咱們帶上被褥,夜裡在山上歇一宿。」
桃花搖搖頭,拉著衛大虎便走,實是不願瞧見這家人做派,瞧不上眼。
這可把吳招娣羡慕壞了,倒不是羡慕她兩個弟弟是男娃,而是桃花說起弟弟來神色很是溫柔,想來姐弟間關係很好。她家雖是五姊妹,但因爹娘盼兒子的緣故,幾姊妹從小被嫌棄到大,小時候爭吃食,長大了爭嫁妝,一袋糧食都能打得頭破血流,關係並不親密,有兩個嫁得遠些的,逢年過節都不來往,就跟斷親了似的。
衛大虎順勢倒在草地上,像一頭伏趴休和圖書
憩的老虎,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時光,平日里來去匆匆,已許久不曾這般放鬆了。桃花在旁邊打水漂,他看著河面上泛起的漣漪,輕聲道:「挖地窖的地兒已經選好了,在半山腰上,離家兩刻鐘的距離,那裡有處懸崖,站在上頭能看見咱家小院。」
衛大虎便動手去拆床板,桃花去院子里看他打回來的水,見居然還有個水缸,也不知他這一趟是咋扛的,大半缸水硬是叫他一趟就弄回來了,更別說旁邊還有滿滿一桶水呢。
桃花才知曉她兒子叫鐵牛,爹叫二牛,兒子叫鐵牛,一家兩頭牛。
桃花這會兒才有心思打量四周,除了樹還是樹,真沒啥好看的。不過日照很好,雖是深山林子里建的茅草屋,周圍全是樹林子,但院子周圍的樹算不得高聳茂密,一整日的陽光都能照到院子里來。
她就羡慕姊妹兄弟間關係好的。
是混賬了些,但也真孝順吶。
離開了吳招娣家,夫妻倆沿著村裡的路亂走,主要是衛大虎亂走,帶得桃花也亂走。桃花對村裡不熟,衛大虎便帶著她在村裡轉了一圈,路過李家時還特意指了指,他一比劃,桃花便曉得這是李家了。
衛大虎嘁了聲,拿著板凳便出了他的屋,衛老頭剛把銀子放枕頭下,他就又進來了,他還沒張嘴罵呢,衛大虎過來端他的洗腳水,罵人的話就這般咔在了喉嚨。
衛大虎帶著她去了河邊,他們大河村之所以叫大河村,便是村頭有一條小河,不知流向何處,便是遇到乾旱年,這河也未完全乾涸,村裡人都很是愛惜它。
明知酸,她還是剝了兩個吃,臉都被酸皺吧了,硬是捨不得扔,嘬了好幾口酸汁兒。
誰也不敢保證在山裡不會生病不是?
他那早死的婆娘只有兩個親兄弟,這些年兩個舅子雖然對他多有嫌棄,但對大虎這個大外甥,那真是打心裏疼著護著,沒短缺過他一口。大虎心裏有兩個舅舅,自然啥事都要多想想,山下挖個地窖,只有他們三家人知曉,若未來世道真亂起來,嫁過來的媳婦惦記娘家人,嫁出去的姑娘也惦記婆家人,屆時山下這個地窖里的糧食便能把關係掰扯開了,後頭大傢伙就分道揚鑣,各管各的死活。
衛大虎先是去了灶房,灶房屋頂塌了半邊,土牆風吹日晒雨淋這麼些年,造得已經沒眼看。角落裡有個沒壞的水缸,他走過去把水缸倒扛在肩頭,拿著從山下帶上來的木桶,去了附近打水。
村裡又多的是這種人。
衛大虎在旁邊都要聽不下去了,見吳招娣攥著自己媳婦手不放,望著他媳婦的眼睛都含水了,他瞧著咋恁不對勁兒呢,趕緊出聲打斷她們:「鐵牛呢?」
把魚洗乾淨,接著便該桃花忙活了。
一個從小被親爹娘嫌棄是個女娃,一個跟著娘兩次改嫁寄人籬下,她倆簡直惺惺相惜,越聊越投機。
魚小,衛大虎沒用樹杈,而是彎著腰站在小溪里捉。
「嗯。」 桃花點頭,她一想到明日又要走山路,腳底板就開始提前疼了。
衛大虎哼了一聲,聽懂他的意思,便把那日和媳婦說的話跟自己老子也說了一遍:「狡兔還有三窟呢,咋可能啥事都叫別人知曉,人多嘴雜不是。就不說兩個嫂子,二舅家還有個嫁出去的大丫姐呢,二舅就這一個閨女,小時候都是背在背上長大的,疼著呢,您說這世道若真亂起來,大丫姐便罷了,她婆家一大家子人呢……還是那個意思,咱自家人什麼性子,我心裡有數,別人我可就不知曉了,表兄弟姊妹們成家的成家,說親的說親,親戚那頭也是親戚,我管不了別人心頭咋想的,我就只管自己多個心眼,防一手。」
小心眼也好,私心重也罷,他們首要考慮的還得是自家人。
桃花在屋裡拾掇衣物,衛大虎則揣著銀子去了爹的屋。
桃花應了聲,把簪子取下來,梳了頭,脫了衣裳便上了床。
衛大虎手肘撐著鋤頭,聞言咧嘴直樂,他媳婦有進步啊,現在張嘴就是魚和野雞,沒叫他去林子里挖野菜回來煮。
「哈哈哈。」衛大虎見此大笑,毫不掩飾自己愉悅的心情,他媳婦把床板子弄塌了,好在眼下還不是夜間,不然說出去桃花把床板都摁塌了,小媳婦之間還不知要傳出啥虎狼之詞的私房呢!
所以還是要多存糧,存許多許多的糧食,不能只叫大虎一個人辛苦努力。她沒啥賺錢的本事,那便在家中把爹照顧好,把自己照顧好,不叫他在山裡頭和野獸搏命時還要分出心神來擔心家裡。
「這兒呢。」桃花在側屋應道。
「明日我們去山上把老屋地和圖書窖給打掃一下,再把院子里的草給鋤了,上下山一次得費不少時間,你若不害怕,我們拿套被褥上去對付一宿,若是時間充裕,還能去板栗林撿些栗子回來,拾掇好直接就能放地窖里。」衛大虎也心疼媳婦上下山累得慌,便想著拿上被褥,在山裡對付一晚,只要她不害怕,還能多待兩日,好歹把老屋拾掇出個能住人的樣子。
但好歹有個遮風避雨的屋頂,總比啥都沒有強。
桃花為了節省水,草草把家中僅剩不多的傢具都給擦拭了一遍,衛大虎把側屋的床板子全拆下來丟到了院子里,桃花便叫他把水桶拎去院子,然後她又把之前仍在院子里的桌椅板凳都給擦了一遍。
只是收拾一間屋子,便把她累的不行,一腦門的細汗,喘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的。
草草吃了午食便又開始忙活,桃花早起烙了三十幾張大餅子,朝食吃了十來張,給爹留了四五張,剩下的她拿到了山裡來,午食她就吃了兩張餅子,剩下的全讓衛大虎吃了,那是半張都不剩。
他倆坐在院子里換草鞋時,小虎圍著他們一個勁兒搖尾巴,一雙濕漉漉的眼望著他們,小模樣殷勤得很,瞧著是想和他們一道出門的意思。
要說她們有什麼惡意,許是沒有,但也說不上有善意,看她像看樂子,背著人嘀嘀咕咕,半點不敞亮。
衛老頭點頭。
啃著餅子,桃花明明感覺身體很是疲累,但她心裏卻很是高興。不知為何,反正就是高興,這裏與世隔絕,外人等閑尋不到這個地兒,若日後真不好了,她就把娘和兩個弟弟都接到深山裡頭來,正好遠離了錢家。
衛大虎把二十兩銀子遞給他,那日回家也沒有與爹說山裡的事兒,說啥呢,人全須全尾回來就行,沒啥可說的:「明日我和桃花進山把老屋和地窖收拾出來,之後就要開始存糧了,我日日去縣裡買糧食太打眼,我琢磨著咱爺倆岔開去,買來的糧食也別往家中扛,直接走小路進山,放老屋地窖里。」
何況除了糧食,也得買些治頭疼腦熱的葯,還有那個金貴的止血藥粉,都得準備些。
日子是這般歲月靜好,而他們在為未來有可能發生的危險而奔波著。
其實兩三個就夠使了,但她見著能吃習慣性便會多摘些,果子味兒酸,桃花忙了一日,嘴巴里乾乾的,想到那酸酸的汁兒,她一張臉都皺了起來,口腔里也在分泌口水。
「那你就沒考慮過,到時大傢伙都在山裡頭住著,咋可能不知曉咱們山上還有個地窖藏有糧食?」你去地窖里拿糧食,憑空多出來的東西,他們看不出來啊?大家都不是傻子,知曉你防著他們,指不定心裡頭還會多想呢。
桃花沒個防備被他親個正著,臉一紅,一把推開他:「在外頭呢,你凈胡來!」
衛大虎望著媳婦的眼中全是笑意,見四下無人,猛地把她撈進懷裡親了兩嘴,他真是喜歡極了她得意的小模樣。
「昨兒它倒是在村裡和那幾條大狗玩得歡,把它丟大舅家裡,讓它自耍去,小雞仔也不妨事,關在雞籠里不放出來就行。」衛大虎想了想,又道:「不過也不著急這兩日,等我們回來您再去鎮上吧。」
桃花點頭,表示知曉了。
「這漫山遍野的,又不止那一處長了酸果子樹。」衛大虎把鋤頭一丟,拿上木桶,「老屋不遠處就有一條小溪,裡頭也有魚,小溪旁就有野果樹,不用去別的地兒摘。咱歇歇吧,今兒就這般了,院子里的雜草明日再鋤,大不了多在山裡住一宿,咱明兒還要打掃地窖和撿板栗呢。」
坐了會兒,夫妻倆也沒多待,怕耽擱吳招娣的事兒。這也是個大忙人,天天得空就在山上挖野菜撿菌子套野雞野兔賣錢,勤快著呢。
還剩許多餅子,除了要帶去山裡的,桃花還得給爹留一些。明日能下山還罷,若是在山裡耽擱了,爹在家又是隨便對付一口,想到此,桃花便多給他留了些餅子,反正他們在山裡也不缺吃的,還能去小溪邊捕魚呢。
「媳婦,我想吃上回那個魚。」他說。
桃花叫她空了上家來坐坐,吳招娣連連應好,送他們出了門。
衛大虎回來便見院子里丟滿了桌椅板凳,他把水缸和木桶放院子里,在外頭喊了桃花兩聲。
桃花被她拉進了堂屋,聞言笑道:「這兩日家中忙事呢,沒抽出空來。」說話間被吳招娣拉著坐下,她扭頭看了眼她家,也是幾間茅草屋,但是比他們家要寬敞些。家中安靜得很,老人不在,娃子也不在,大虎也沒有與她說過陳二牛家中的情況,她也不好貿然開口詢問。
www.hetubook.com.com山下的地窖入冬前便能存糧,等冬日閑了,他就得叫上大哥他們一道去山裡修建老屋,還得多添幾間屋子,所以在他們去上山之前,最好把地窖給填滿,就像貯存糧食的小松鼠,一點點把自己的糧倉堆滿。
「桃花,你有幾個姊妹兄弟?」吳招娣要去給他們夫妻倆端水喝,被衛大虎攔住,叫她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他們不渴。
衛家在山腳下,平日與村裡沒什麼往來,桃花這個大河村的新媳婦對村裡這家那戶的關係理不太清,村裡的婆子婦人見著她覺得稀罕,健談的便叫她一聲,那行事遮遮掩掩的看見他們夫妻倆,便是捂著嘴偷笑,跟瞧啥稀罕人一樣。
衛老頭抬起腳就踢了他一身的洗腳水,個混賬玩意兒,你才老了扛不動糧,他還能再扛二十年!
衛大虎在地上拾了塊小石頭打水漂,他慣常喜歡在桃花面前炫技,見小石頭飛了好幾下才沉河,看著媳婦得意挑眉:「厲害不?」
衛大虎放下木桶和水缸,捲起褲腿,從旁邊薅下一把樹葉子,拎著水缸便去了小溪里擦洗。
原本說在山裡住一宿,今日只是進山和打掃幾間屋子便過了一日,地窖倒不費事兒,掃幾遍去去灰便行,可撿栗子耗時間啊,他們這次打算原地把栗苞剝去,只把栗子拿出家,這是個細緻活,要費時許多。
「打明兒起就有的忙了,大哥他們說先去山上挖著,回頭我們把老屋收拾出來,我還得去鎮上買磚頭。山下地窖得建,老屋地窖也不能空著,我和爹得開始岔開去買糧食了。」
而且秋冬是打獵的好時節,他要忙活山下地窖的修建,還得買糧食存在老屋地窖,甚至還要抽空去打獵賺銀錢。
「趕緊滾!」他罵罵咧咧,揮手趕人。
夫妻倆手腳都麻利,硬是用了小半下午的時間把幾間屋子都收拾了出來,期間衛大虎扛著水缸拎著木桶又去了兩次小溪。這般忙活了半日,外頭不管咋磕磣,好歹屋裡是能看了,總不會一屁股坐下去,起來屁股蛋全是灰。
衛老頭便接了銀子:「今日不是和大石他們去尋挖地窖的地兒了?」
拎著裝滿水的木桶,衛大虎循著來時的方向回去。
桃花也累了,老屋到底在深山裡頭,比不得山腳下,桃花也不敢一個人,便和衛大虎一道去了小溪。
桃花覺得自己心思有點壞,誰都不願世道亂,而她因家中有山裡這條退路,能有理由把娘和弟弟接到身邊,她竟是希望世道「亂」的。
「仔細叫你爹聽見,回頭又得拿著笤帚追著你打。」
一夜無話。
「我大舅二舅是那樣的人?」衛大虎哼哼,「若他們真老糊塗了,我也不管他們了。」
「我有兩個弟弟,大的那個十一二,小的那個五歲,還都是小娃子呢。」桃花笑著說。
被褥和厚衣裳都裝在衛大虎的背簍里,還有刀具之類的,吃食便是桃花背著,另還有一個裝水的木桶,擦拭物什的帕子,木桶里還放了把鋤頭,由衛大虎拎著。
桃花把床鋪好,把被褥放上頭,她跪在床上把窗子打開,讓陽光能曬進屋子,順便通風。
今日不用趕著下山,夫妻倆便沒那般著急,走的還是上次進山那條路,桃花都已經熟悉了,再不用問他還有多久才到。她依舊是杵著棍走路,許是已經有了兩回進山的經驗,路都走熟悉了,她這次進山竟不覺有多難熬,和衛大虎一路說著話,尚且沒有感覺到時間如何流逝,就走到了小溪處。
衛大虎道:「附近有小溪,我這就去打水,你在家裡哪兒也別去,等我回來。」
衛大虎是傾向於重建的,灶房可是他媳婦掌管的地界,他能叫她媳婦在倒了牆的破灶房裡忙活吃食?
衛大虎連忙收住笑:「媳婦,我把水打回來了,要擦啥,你使喚我去擦便是。」他生怕把媳婦給惹惱了,回頭她就不願再與他一道進山,他一個人在山裡頭有個啥勁兒。
她去背簍里拿了帕子,在山下她便已經提前準備好,曉得上來首先便是要打掃屋子,不然晚間沒地兒睡覺,要擦洗東西,帕子自然是少不了的。她捲起衣袖,費了老大勁兒把木桶拎到主屋,這間屋子許是爺在世時住的,床板子的木料都不一般,結實的很,半點沒有被蟲蛀掉的痕迹。
而山上那個地窖,算是一家子的秘密罷。
第二日天還未亮,桃花和衛大虎便醒了,夫妻倆穿好衣裳去院子里洗漱,接著桃花便去了灶房,衛大虎則幫著燒火。桃花烙了好些大餅,她還煮了一大鍋稀粥,煎了三個雞蛋。
桃花甩著發軟的手臂出來,衛大虎已經把凳和圖書子擦乾淨放在院子里,桃花走過來一屁股坐下。午時已過,倆人忙了一早上還沒吃飯,這會兒便從背簍里拿出包裹好的餅子,一人分食了些。
他兒子是認真的。
桃花從腰間摸出小刀遞給他,衛大虎腰上也有刀,但他沒用自己的,而是接過媳婦那把鋒利的小刀,拎著木桶去下游殺魚刮鱗掏內臟。他吃魚都是不刮鱗了,頂多把內臟掏了,連鰓都懶得摳,如今被桃花訓練出來,刮鱗和殺魚一樣利落,不消片刻便把十幾條魚收拾出來。
搓好后,把芭蕉葉摺疊綁好,糊上衛大虎特別調的稀泥,塞入事先挖好的坑裡,再蓋上泥巴。
這條小溪除了沒有瀑布和深潭,竟和下頭那條差不了許多,溪水清澈見底,就是這魚沒有下頭那般肥美,只有手掌般大小,桃花覺得做叫花魚不太適合,倒是能把魚鱗刨了內臟擠了,拾掇出來煎炸更好吃些。
陳二牛家在村尾,離村長家挺近,村尾後頭便是大山,吳招娣平日里沒事就喜歡往山裡鑽,她確實是個男娃性子,小時候跟著衛大虎他們爬山下河,嫁人後也不似別的婦人在家納鞋底繡花,她喜歡去山上下套子捉野雞野兔,平日里忙著呢,也就正午這會兒在家。
桃花點頭應好。
那肯定不能夠啊。
空置了十多年的老屋,院子里長滿了雜草,收拾得廢好一番功夫。
「還當我是小時候呢,追著我打,把我惹惱了我追著他攆!」吳招娣撩起袖子,她家那點破事全村哪家不知曉,她也沒啥好藏著掖著的,對桃花說,「你聽我這名兒,招娣招娣,我爹娘自個生不齣兒子,指望我給他們招兒子,我倒是給他們招了,他們那比紙還薄的命接得住么!我家五姊妹,就我嫁在本村,底下妹子們倒是躲清凈都往遠處嫁,就我,沒嫁人時日日招人嫌棄,嫁了人又日日招人惦記,啥頭疼腦熱都離不得我,一天到晚煩人得很!」
明日要進山,這次還要在山裡頭歇一宿,桃花回家后便去屋裡收拾被褥,山裡比外頭要冷些,需要準備厚被褥才行,不然晚間著了涼容易生病。便是衣裳都得準備一套厚實的帶著,免得冷了沒有衣裳可以添,上下一趟山都不容易,啥事都得提前想好,準備好。
就這般來來回回搓洗了十來遍,樹枝上頭的樹葉都快被他薅了個乾淨,他這才收了手,舉著擦洗乾淨的水缸上了岸。
「歇息吧,明日早些進山。」衛大虎說。
太陽西斜,桃花看著在院子里鋤雜草的男人,催促道:「你把鋤頭給我吧,晚上吃魚還是雞,你好歹現在去獵些回來,再晚天都要黑了。」
「歇會兒吧媳婦。」隔著窗戶,衛大虎在外頭都聽見了她的喘氣聲,大虎還沒咋地,那啥有點受不住了,他承認自己有點不太穩重,媳婦喘兩聲他就有了抬頭的架勢。
下午沒啥事干,上次說要去吳招娣家串門,衛大虎把板栗拿去堂屋給大舅母,拉著桃花就出了門。
每一個,都叫她扔到了河對岸去。
衛大虎把它湊上來的腦袋推來:「就你這小胳膊腿,走兩步路就摔一跟頭,等你再長大些再說吧。」
「要擦的東西多著呢,這屋子就沒有不擦就能坐的地兒。」桃花嗔了他一眼,「這床板子朽了,不能睡人了,你把它拆了扔外頭當柴火燒,回頭再重新打一張新的床板子。」
木桶里的水已經徹底渾濁,桃花把水倒了,叫衛大虎換了桶乾淨的水,她也換了張帕子,這般來回幾次,把半水缸的乾淨水都用完了,那間能睡人的主屋才叫她擦乾淨,起碼是能睡人了。
小虎見他跟自己說話,尾巴搖得更歡了。
衛大虎望著她,眼神火熱得把桃花都看得渾身不自在了,她移開眼,輕聲道:「我在錢家每日都要出來割豬草,偶爾累了想偷懶,就一個人在魚塘里打水漂玩。」
「二牛呢?」衛大虎沒進堂屋,吳招娣便拿了張凳子到院子里,他也不客氣,接過來便一坐。
用木桶舀水把水缸填個大半滿,又打了一桶水,他彎下腰抓著水缸邊緣一個使勁兒,身子半蹲,就這般把裝了半缸水的水缸扛在了肩頭。
吳招娣這才想起院子里還有個他,道:「吃了飯就尋狗剩他們耍去了。」
燒火,燒大火!
「把銀子給爹了。」衛大虎進屋后便說。
她不敢對任何人說出這種想法,便是大虎,她也不敢叫他知曉。
上回是沒有野蔥的,今日加了野蔥,想來味兒不會太差。
「小是小了些,量多就行。」他捉著一條魚對桃花揚眉,半點不挑。
衛老頭在旁邊看著,道;「這兩日我就不去鎮上了,家裡養www.hetubook.com.com
了小雞,還有這小東西,太小了看不了家,家裡缺不得人。」
桃花極不喜歡這種目光,便裝作聽不懂她們說話,別人喊她,她就笑笑不吱聲。
桃花把堂屋裡的桌椅板凳都搬去了院子里,只要是能搬動的物件,她都給挪到了外頭。
衛大虎和桃花說村後頭這座山,他小時候都是在上頭耍,整日在山裡攆野雞,好玩著呢。他說:「二牛媳婦天天跟在我們屁股後頭攆都攆不走,她爹娘拿著笤帚滿村子追著她打,不叫她和我們這些男娃子玩,還罵我們把她帶壞了,她爹煩人得很。」
衛大虎循著聲去了側屋,便見她望著已經塌掉的床板子發獃,屋裡空曠了不少,東西都被她丟到了外頭,就剩這張床板子。可眼下這床板子也塌了,他媳婦一隻手還放在床板上頭,瞧著是她伸手去摁,床板子便被摁塌了。
游魚到了他手裡頭就變得十分笨拙,靈活的身子硬是躲不開他的大掌,叫他活捉了十幾條,把他得意的不行。
衛大虎看著媳婦,臉上全是笑容。
山上老屋也是幾間茅草屋,想來爹是住習慣了山上的屋子,在山下安家時,才會把屋子建得和老屋一樣。桃花幾間屋子都瞧了一眼,把還能用的傢伙什都搬到院子里來,至於一碰就壞的席子,她都給卷吧卷吧丟到了一旁。
晚間在大舅家吃了夕食,一家三口身後跟著一條小狗崽,踩著最後一次餘光回了家。
「盡量在入冬之前多存些糧食,等山下這個地窖挖好,咱也得買些糧存在山下。」說完近期的打算,衛大虎也不多留,拿著凳子起身,「反正您的任務就是三天兩頭去鎮上趕集,編筲箕背簍啥的都得往後挪,您老了扛不動就少買些,多去幾次就行。」
衛大虎把他爹的洗腳水端去院子里潑掉,把洗腳盆隨手放屋檐下,關了堂屋門。桃花已經把明日要帶進山的被褥和衣裳都收拾出來了,雖只住一宿,但該拿的不少,明日還得早些起來烙些餅子帶上,老屋裡的灶房怕是不能用了,只能自帶乾糧進山。
衛大虎今夜難得沒有把他兄弟放出來耀武揚威,但他的體貼是有限的,雖是沒有親密接觸,但也隔著薄薄的衣料親密挨蹭了一番,真是一日不見就想得慌。
兩日時間真不夠使,怕是得在山裡多待一夜了。
脫了草鞋,捲起褲腳,桃花尋了一塊地兒,站在小溪里,任由水流沖刷著她白皙的小腿。
這次沒有捕魚,他們尋了塊大石頭坐下歇息了半晌,在小溪里洗了手臉。桃花掬了一捧水洗臉,待冰涼的溪水壓散了滾燙的面頰,趕路后的片刻休息時間便顯得尤為寶貴,她迎面吹著山風,竟覺得舒服的不得了。
小虎跟著他們進了林子,衛大虎凶了兩聲,它才停下腳步,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瞅著他們,直到再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它才一步三回頭邁著四肢回了家。
聽見敲門聲,她從灶房裡出來,邊擦手邊道:「來了。」
買糧食得要銀子,買更多的糧食,得要更多的銀子。
這個時間點,家家戶戶都吃了午食,登門並不唐突。
十多年沒用過了,水缸髒的不行,都已經開始長苔蘚,邊緣也全是泥渣子。
衛大虎把扔到院子里的木柴全給拾去了灶房,灶房也草草收拾了下,那倒了一角的土牆眼下卻是沒辦法,只能看冬日里陳大石他們進山來,兄弟幾個再商量著是推倒重建還是將就使。
安靜,清幽,無人打擾。
「我家那老不死的鬧肚疼,二牛午食都沒吃就帶他去隔壁村尋赤腳大夫抓藥去了。」吳招娣撇嘴,見桃花望過來,她也沒啥家醜可不可外揚的想法,對她說,「就是我爹,一把年紀啥都往嘴裏塞,不曉得他又吃了啥鬧肚疼,一天到晚折磨人得很!」
已經餓得饞蟲直鬧騰的衛大虎直往火堆里加柴。
他一個人倒也能收拾,但他不願意,都娶媳婦了,當然要帶上媳婦一起,晚上他要摟著媳婦睡覺的。
桃花見不得他嘚瑟,也從地上拾了塊小石頭,手臂往後一揚,把手頭的小石頭丟了出去,一下,兩下,三下,都快飄到河對岸,石頭才緩緩沉入河水裡。她抬頭,揚起秀氣的眉毛,學他說話;「厲害不?」
朝食便是稀粥配餅子,一人一個煎雞蛋,已是頂好的朝食。
老屋還是如上次來那般,院子里雜草橫生,屋子也是多年未住人的危房模樣,桃花都不敢想今夜要怎麼住在這裏,這怕不是擴建房屋的問題,得推到重建吧?
衛老頭正在洗腳,衛大虎去堂屋拉了張凳子進來,在他面前坐下。衛老頭瞥了他一眼,瞧他那樣就曉得是有話要說:「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