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鬼用凹凸不平的掌心摩挲著朴文質的後頸，帶起沙沙的細密摩擦。她湊到朴文質的耳邊，讓吐出的氣息吹起兩人臉頰上的髮絲：

這些藉助法器力量的呂宋人，明顯要比方白鹿之前看見的那些步履瞞珊的貧民們要來得敏捷、靈活。

方白鹿一腳蹬開車門，沉重軀殼壓得輪胎與落腳的青磚冒出吱嘎的怪聲。

咔、咔……

同樣顯得不同的，還有這裏的「禮人」們——禮人，是呂宋人的自稱之一：循禮之人。只不過，他們的「禮」與方白鹿所認知的相差甚遠——他們雖然不曾使用新馬來西亞人慣常的義體，來替代龐大身軀上的臂膊與肢體；卻加裝了許許多多的輔助肢、帶動力的滾輪、乃至自律型支撐架來輔助自己一家人進行移動。

「你該像我一樣，去找一個更好的領導……一個願意告訴你該怎麼做的人……一個你懂得怎麼去跟隨的人。」

隨著撕開空氣的怪嘯，被踹飛的車門翻卷著劃過走道、橫向嵌進保安亭的亭門。像是個封禁似的牢牢定死在那htｔｐs://ｍ.hetｕbook.ｃoｍ•cｏｍ——身形臃腫的呂宋人，是沒法從上下留出的狹小空間里擠出來的。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你的味道跟我一樣——既喜歡孤獨，可又害怕落單。你不想獨自一人在黑夜裡摸索，卻也不想為別人點亮火炬，對不對？要是有人牽起你的手，告訴你該去往何處，一切就變得那麼方便，那麼愜意。」

朴文質看著方白鹿消失在視野內，便轉過目光、看向抹開了灰塵的後視鏡——卻在鏡中，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馬尼拉蜿蜒盤繞的布局，讓方白鹿想起早年看過的雜誌——只是當時雜誌上所繪的是巴西的里約熱內盧。馬尼拉雖然沒有高聳的聖母像，但媽祖的神像卻隨處可見。

朴文質沒有聽清、也沒有理解雪鬼最後所說的那些話：某種狂喜由他的后脖頸處湧起，掃清了一切迷惘與不安。

「陷阱？那不是方便多了。我懶得找來找去。」

「總有一日，彌賽亞的權柄會照耀我們。」

「哇，方仙和-圖-書師他——馬上就要入魔了耶。而且他再清楚不過了……你知道這事嗎？」

腰部滿是燒傷痕迹的皮膚隨拉伸而崩開、露出皮下粉色的肉；但雪鬼恍若未覺：

嘶……隨著細細的注射聲，某種東西經由雪鬼的掌心，到達了朴文質的體內。

沒有使用自動機械作為防衛措施；擁有複數倍于常人肢體數量的呂宋人，天生就適合攜帶各色各樣的兵器。更不用說基本每個呂宋人都擁有一顆以上的頭顱——這也讓他們能夠處理的戰術目標、以及能觀察的方向都大大增加。

無聲無息中，雪鬼掌心鼓脹、突出，冒出了由軟骨與塑形肌肉組成的凸起——一個由人體部件本身所構成的注射模組。

「就算踩空了，就算踩進了沼澤里，那也不是你的責任……」

「他真是個鐵做的人啊？有顆鐵做的心。他的心好狠，你不覺得嗎？對自己都這麼惡劣的人，怎麼明白如何對別人好呢？」

歡快、跳脫、以及友善。這句話中滿溢著這些元素，朴文質之前並沒有在雪鬼的話語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聽見過。

這裡是青石山電子再處理中心；而在遙遠的過去，這塊覆蓋了4.7平方公里的區域名字是博尼法喬環球城：大斷電之前，這裏原本是馬尼拉最為富奢的區域之一。現在，則可以把「之一」去掉了。據說在轉移進「歸墟」前，胎海連鎖眾位大王們的官邸就建在此處。

「我會指導你——指導你的一切和所有。我會給予你命令與目標，讓你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朴文質嘶啞著嗓子，試圖喝止住雪鬼。

呼！

廂型車馳過人群稀疏的街道，終於停下。朴文質放開方向盤，默然進入「參省」——鍊氣士口中的「神遊」：

只是——如果做錯了呢？朴文質從來不知道做錯的後果，所以他從不越雷池一步。

劈啪作響的電流聲、瓷磚崩碎的悶響、同時響起的數重慘叫——這些聲音混在一處，于樓中開始響起。

雪鬼與朴文質的視線於後視鏡里相遇，旋即開了口：

這樣的呂宋人，除去機動性略有缺失外，足以勝任大部分的戰術任務和-圖-書。

身後，雪鬼的聲音仍在悠悠傳來：

相比于馬尼拉其他區域那些用塑料、鐵材、鋼筋搭起，拿帆布與舊衣堵縫的矮屋群們；青石山電子再處理中心要華麗得多——只是，一股粗糙與冷硬卻在一面面不反光的顯示屏窗口中揮之不去。

「你……你別說話。」

方白鹿向朴文質比出一個誇張的割喉動作，沒理會他張口結舌的慌張模樣、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樓中。

失神中的朴文質含混地描述著情報：

……

猶如戴上了假面——抑或是撕下了假面。

「蹤跡實在太明顯了，甚至不需要我用『指事』和『會意』就一覽無遺。我能看到，別人也能看到，我懷疑是——」

「小朴，你留在這，見機行事。然後……那女人如果離開後座一步，就收拾掉她。」

他的輔助腦高速運轉，將君子六藝升騰到極致——只要雪鬼離開後座，朴文質將絕不留情地執行命令。

「你不想思考，因為你從來不懂得怎麼思考……但是他不合你的意，不是嗎？他偏不告訴你該做什麼，該怎麼做……他只是讓你和-圖-書做主，把你丟在這裏，把你和我丟在一起……」

「我該怎麼辦？」

接著，刺進了朴文質的脖頸。

「他是誰呢？是你的導師？你的主人？你的父親？他有爵位嗎？為什麼你要無條件地向他效忠？你……了解他嗎？像去了解你的『君父』一樣，嘗試去讀過他的聖言嗎？高麗人？」雪鬼的上身繼續前伸、拉長；直至繞進前座，到達朴文質的身邊；粒粒的雞皮疙瘩由朴文質的發尾處冒起、一路延下脖頸直到肩膀；「對，我了解你……你呀，你呀……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隨著令人牙酸的異響，雪鬼的上半身由腰椎處漸漸地拔長、延伸；如同將人身化作了無鱗的蛇軀。她的臀部及以下牢牢釘在後座上、兩腿上下交疊；上半身則搖搖擺擺，朝朴文質靠去。

但對於方白鹿來說，區別不大。

對於這個問題，朴文質沒有答案。剛剛所得到的命令，不過是「見機行事」四個字罷了。

「就是這裏了。沒有自動運行的安保機制，只有持械守衛；他們不用智能槍械，我確定不了具體的安保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