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這史禹是亢父地方的「大俠」,用後世的話說,黑白通吃,便是亢父縣的縣宰、縣尉、縣丞等長吏少不得也給他三分薄面,作為他的從弟,史禹在任城橫行慣了,說是井底觀天也罷,說是本地老子第一也罷,他會有這樣的想法,覺得只靠他們自己就能奪下亢父,亦不足為奇。
史禹回答說道:「回郎君的話,在我來郎君營前,我城裡的人剛給我報過訊,說是任城有人已向亢父告急,把郎君兵馬出營,來向亢父的事,告訴了鄙縣縣寺知曉。現下縣中驚慌一片。」
請得史禹、史備等人坐下,曹幹自也到席上坐。
胡仁說道:「我也說不來,就是覺著他這個人,城府好像挺深。倒是他的那個阿弟,叫什麼史備的,和他完全不類,呼呼嚷嚷的,跟個莽夫似的。」笑道:「果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
胡仁問道:「戴大兄,注意什麼?難不成,你還擔心打下亢父以後,史禹、史備會和咱們翻臉?咱們白忙活一場,最終竟不得亢父?」大手摸著鬍鬚,笑道:「若是此憂,戴大兄你就是多慮了。他就那百余死士,咱們部曲數千,借給他十個膽子,他兄弟倆也不敢與咱們反目!」
這確實是不可不慮的一個問題。
曹幹摸了摸頷下短髭,笑道:「你心急,也是為了得城嘛,何罪之有?」沉吟稍頃,又笑與史禹說道:「史君的大名,我在任城亦有所聞。史君說有『八九分』的勝算,我自然相信。那m.hetubook.com.com這樣吧,今晚在此地休整一夜,明天我即率部往攻亢父!史君,你城中內應如何通知?」
大約是從曹幹的臉上,看出了他好像是不太相信史禹的保證,史禹沒說什麼,史備忍不住了,直身昂頭,大聲地說道:「郎君,藏伏在城內各里的壯士們,大都是跟隨我阿兄多年的老人!他們對我阿兄個個忠心耿耿,一個個都願為我阿兄死!藏在城內的這百余壯士,實非僅是如我阿兄所言之『壯士』,更是『死士』!想這城內,縣兵總共才不過千人,內又有兩屯已被我阿兄招攬,所余者,七八百人罷了,便不論郎君所率之此數千精卒,只這百余死士,趁其無備,而驟然起於縣中,奪得亢父一城,在下愚見,也是綽綽有餘!敢向郎君擔保,必能取城!」
胡仁問道:「戴大兄,你覺得什麼?」
胡仁一拍大腿,說道:「正是如此!戴大兄,他說那些話時,我也覺著不太對頭,不咋好聽,但我猛一下,沒有咂摸出味來,到底是哪裡不對頭、哪裡不好聽?聽了戴大兄你這一說,可不就是么?……校尉,你聽出來沒有?他是不是有這意思?不靠咱,他們也能奪下亢父?」
帳中諸人,聽了曹幹的此番話,無論是總有些自己小心思的戴蘭、抑或是豪爽重義的胡仁、又或是謹小慎微的王敬,無不是心悅誠服。
他向曹幹請罪,說道:「我聽說兵貴神速,趁而下縣內www.hetubook.com•com一片慌亂的大好機會,曹郎君若是明日便即攻城,則內外合力,城定可得,可如果拖延時日的話,也許再想得城,就得多費些手腳了。敢請曹郎君知,我是因此而一時心急,說話的聲音可能大了點,敢請郎君恕罪!」
「戴大兄、胡大兄,諸位大兄,亢父能不能得下,現在還是八字沒有一撇,咱就開始猜忌史禹、史備兄弟,這豈是做大事的人的樣子?」
只不過,雖是史禹看起來頗是穩重,不像說大話的人,對這個「八九分」,曹幹卻仍是有所疑慮。畢竟,「內應取城」此策,他之前不是沒有用過,打魯縣的時候,不就已用過此策了么?此策有沒有用?有用,關鍵時刻,如非劉讓、高況、田屯等的及時響應,魯縣縣城可能還得再打上幾天才能打下。但要說到具體「有多大的用處」,實際上用處也不能算是非常的大。打下魯縣縣城的關鍵,回頭看看,其實並不在於劉讓等的內應,關鍵還是在於「攻城的力度」。要不是數千義軍連著苦攻了五六天,劉讓等再是內應,只怕亦是沒有用處。
胡仁點了點頭,甚以為然,說道:「不錯,重要的是史禹怎麼想。」
「戴大兄,我這不是教訓。說實話,我也聽出史禹話中有此意了。但以我看來,史禹話里有此意,亦可理解。人誰無私心?咱們與史禹、史備兄弟如今尚不熟悉,先前只是通了幾封書信,見面的話,今天才見到,正hetubook.com.com
如你們猜忌他兄弟倆一樣,他兄弟倆對咱們亦有警惕,自是不免——正如戴大兄所言,畢竟他兄弟倆是亢父本地人,在本地牽涉到的利益很大,那麼打下亢父后,咱們會不會損害他兄弟倆的利益?強龍會不會壓他們這條地頭蛇?他們對此有所擔憂,也實屬正常。我以為,只要咱們將心比心,對他們赤誠相待,我想他們的擔憂早晚是會放下的。值此明日將攻亢父之際,諸位大兄,咱們切不可先自相猜疑,亂了咱們自己陣腳!」
戴蘭說道:「重要的是若沒有咱們,不靠咱們,他們真能奪下亢父么?只靠那所謂的百余死士,我瞧史禹是在做夢!不過話說回來……校尉,史禹有此想法,咱卻也須得多加註意啊。」
史備進到帳中說的第一通話,什麼「不論郎君所率之此數千精卒,只這百余死士,奪得亢父一城,也是綽綽有餘」云云,究其內含之意,不即是在說只靠他們自己也能奪下亢父!
「我卻是覺著,這個史備對郎君實在不夠恭敬!我聽他話里話外,怎似是頗有就算沒有咱們,只靠他阿兄史禹召集到的那些什麼壯士、縣兵屯長,他們就能奪下亢父縣城的意思?」
戴蘭說道:「胡大兄,重要的也不是史禹怎麼想。」
「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史君之膽,真是叫我佩服!那就明日,史君在內,我引部在外,咱倆聯手并力,爭取將此亢父縣城,一擊而破!史君,你若今晚進城,現下時辰和-圖-書已經不早,時間不多了。你我閑話無須多說,便抓緊時間,來議一議明天具體的攻城、內應此事吧!」
史禹沉穩地說道:「好叫郎君知道,我所聚的人眾,共約百余,俱是我縣的壯士,無不悍勇,現皆在縣內各里藏伏。被我說動的那兩個縣兵中的屯長,其中之一,所負責的正是守衛縣城南門。郎君若明日攻城,我令彼等在縣內響應,勝算不敢說十分,八九分,總歸是有之的。」
「史君要親自進城?」
兩更多天時,史禹、史備等離開了曹幹部的營地。
曹幹說這話時的語氣雖然溫和,可到底還是批評,戴蘭怔了下,尷尬的乾笑兩聲,說道:「是,是,郎君教訓的是!」
他坐定后,笑問說道:「我出兵來取亢父之事,亢父城中是否已知?」
史備趕忙彎下了腰,低下了頭,應道:「是。」
戴蘭由衷讚歎,說道:「郎君素來以誠心待人,並能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理解別人,就沖這一點,我等追隨郎君,就沒有跟錯人!郎君放心吧,事之輕重,我是知道的,絕不會影響到明天攻亢父!……但話又再說回來,郎君,若是咱已以誠心相待,史禹、史備兄弟對咱們仍存猜疑,真要明天打下了亢父,咱得了此縣后,他兄弟倆背後在給咱們使絆子,怎麼辦?」
曹幹親自把他們送出營外,目送他們遠去,乃才還回議事帳。
商議這些事情的時候,胡仁、王敬、戴蘭、高況、李順等皆在。
「哦?那戴大兄以為,重要www.hetubook•com•com的是什麼?」
回到帳中,胡仁撓了撓頭,說道:「校尉,這個史禹,瞧著的確不似一般人啊。」
曹幹笑了起來。
「我若明日攻之,以君度料,有幾分勝算?」
戴蘭搖了搖頭,說道:「我擔心的倒不是他兄弟與咱反目。他兄弟畢竟是亢父本地人,史禹在亢父又很有勢力,我擔心的是,得下亢父后,他兄弟會不會給咱使絆子?」
曹幹早就聽出史備的話中有此之意。
曹幹摸著短髭,笑道:「史備怎麼想的,不重要。」
戴蘭愕然問道:「郎君,笑什麼?」
史禹答道:「城門現已關閉,不過城頭上有吊籃可以進出。我今晚就進城去。」
「八九分」,和「十分」也沒啥區別了。
史禹簡單地說道:「我親自進城指揮,勝算會更大一些。」
戴蘭「嘿」了聲,說道:「胡大兄,他倆不是親兄弟,是從兄弟,生性有別,不足為奇。不過,你說史備像個莽夫,我卻是覺著……」又「嘿嘿」了兩聲。
「胡大兄此話怎講?」
史禹沉下臉,微微側向史備,說道:「曹郎君席前,你大聲大氣的嚷嚷什麼?」
具體的攻城、內應事宜,也沒什麼好商量的,史禹已經說了,那兩個被他招攬到的亢父縣兵屯長中的一個,負責的是城南門的防守,那明天攻城的時候,當然就應選擇以南城門為突破口。曹幹與他議定的,也就正是明天曹幹部主攻亢父縣城的南城牆,他則在南城區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