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
曹幹摸了摸頷下短髭,笑道:「既然是史大兄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令來稟報此事的那個丁狗曲的屯長,說道:「你現在就回縣裡獄中,告訴丁狗,把史大兄的朋友全都放了。」
「你指的哪句?」
史禹的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只是欠身離席,向曹幹致謝說道:「實不敢相瞞曹郎,我的這幾個朋友都是多年來,跟我出生入死,是我的好朋友,現在他們被系獄中,也多是因我之故。幸蒙郎君開恩,肯將他們釋放,我先在這裏,代他們多謝郎君了!」說著,略略作了個揖。
這屯長應諾,行了個禮,退出了帳外,自還亢父城中,去向丁狗傳曹幹此令。
曹幹把縣丞、縣尉等重要俘虜的處置事宜交給了張曼去辦;縣兵中的高級軍吏和那兩個屯長,曹幹則親自接見了一下,並邀請那兩個屯長也參加了晚上的慶功宴席。
原本是打算再撥幾個兵士來服侍他兄弟兩人,史禹沒要。
史備說道:「還能哪句?便是張曼建議曹幹,可把蘇、……蘇什麼?」
這話似是說笑,然又不像說笑。
「你走的那叫直道么?歪歪曲曲!勿再多言,你且去睡覺。有什麼,待你酒醒,咱們再議。」
史備神色微動,顧不上史禹不讓他說話的暗示了,急切切地問道:「敢問郎君,此話何意?」
雖然釋放史備的這幾個手下,有違于自己在這方面的規定,可若不允許史備的這幾個手下出獄,才藉著史備之力,拿下了亢父縣城,話傳出去,未免顯得曹幹「不近人情」。m.hetubook.com.com
「史二兄,你是不是已有主意?」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曹幹還能說什麼?
西邊天空,一彎殘月,如似弓弦,灑下清冷光輝。
史備說道:「要無阿兄,曹幹焉能得我亢父?只靠他那三四千部曲?怕是連我城我城邊都摸不著!論得亢父之功,曹幹自也說了,阿兄頭功;而要論對我縣的熟悉,和在我縣的威望,又除了阿兄,還能有誰?我縣縣宰此任,阿兄最是合宜!阿兄當為縣宰,我當為縣尉!」
史禹打開帳門,探頭往外看了一看。
史禹看了看曹幹,沒讓史備接著說,自己開口,說道:「郎君說笑了,在下一介白身,豈敢稱『威風』二字?不過話說回來,我阿弟說鄙縣難治,此言卻非虛言啊。郎君,我縣裡邊的情況的確是相當複雜。於今縣城雖已為郎君得,要想治好,在下愚見,郎君仍不可掉以輕心。」
縣寺、縣尉寺、縣丞寺等重要的官署,都已得下;城中各里也已各有義軍進入,各里的治安也得到了穩定。至於城內的千數縣兵,亢父的長吏們要麼被殺、要麼被俘,縣兵中又有史禹的「同黨」,更要緊的是,城已經被曹幹部拿到了,那縣兵自是不會負隅頑抗,全投降了。
「你喝醉了,不要再說了,睡覺去吧。」
史備說道:「是,曹郎君。阿兄,我今日試探了他兩次,帳中一次,今晚酒宴上一次,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咱縣難治,我的話外之音,他聽不出來么?他不是蠢人,他肯定聽出來了,www.hetubook.com.com可他就是不接我的腔!今晚酒宴上,那張曼又說建議任蘇建暫為我縣縣宰!阿兄,我看張曼這話,他不是無心而出,他就是針對我的話來的啊!曹郎君看來是根本沒有想由阿兄來任我縣縣宰的意思,阿兄,他這不是過河拆橋,是什麼?……阿兄,要不我明天見著曹郎君,我乾脆給他挑明,當面告訴他說,咱縣縣宰此任,除了阿兄你以外,別的人都做不成!怎樣?」
「哦?史二兄此話怎講?何謂『難治』,怎麼個意思?」
到傍晚的時候,亢父城中的局面,大致已被曹幹部控制。
史禹端起案上的水碗,喝了口水,沒有說話。
「什麼合情合理?阿兄,把他蘇建任做了我縣縣宰,你怎麼辦?」
史備從小就崇拜史禹,甚聽他的話,便不復再多言,晃悠到榻前,歪頭倒下,他確是喝醉了,眼皮子一搭下來,濃重的睡意就涌將上來,將睡著未睡著之際,他嘟嘟噥噥地說了一句:「縣宰此任,他若不給阿兄來做,哼,亢父咱怎麼幫他得的,咱就咋再從他手裡奪回來!」
卻原來,今晚酒席上,史備舊話重提,二度說起了「亢父難治」此個話題,張曼遂順著他這話,向曹幹建議,不妨可將蘇建調任亢父,暫任亢父縣宰。
「曹郎君、曹郎君!阿備,你不要亂喊亂叫。」
「史大兄、史二兄是本縣人,能得貴縣,如史二兄方才所言,多賴的是史大兄、史二兄之內應;得縣如此,治縣自亦當如此。」
史禹說道:「張公不是說了么?他為www.hetubook.com.com何建議調任蘇建為我縣縣宰,系是因兩個理由。一則,此位蘇公在從曹郎君起事之前,曾久任縣吏,熟悉縣寺的運轉;二者,曹郎君得了任城以後,這位蘇公和劉讓共治任城,治得不錯,也已有了治縣的經驗。他的這兩個理由合情合理。」
曹幹笑道:「大兄何必這般客氣?要說起來,若無大兄內應,這亢父縣城,咱也不會得的這般迅捷。今得亢父,大兄頭功。今天晚上,我擺酒置宴,到時大兄可要多喝幾杯!」
一場酒宴,無須多講。
亢父縣城才得,城中不可無重兵駐守,李順、郭赦之、王敬三人領了鎮守城內的任務,當晚的慶功宴他倆沒有參加。戴蘭、丁狗、胡仁等都從城裡出來,參加了。
史備說道:「出出主意?」
「你小聲點。」
曹幹專給他兄弟兩人了一頂大帳。
史備脫口而出,說道:「郎君,我的確是已有主意!要想把我縣治好,最好的辦法當是……」
「好,好啊!那就聽史大兄的,咱們以後再說。」
史備放低了點聲音,怒氣沖沖地說道:「剛才酒席上,張曼說的話,阿兄你也聽到了吧?」
只說酒宴罷了,史禹、史備兄弟沒有回城,當夜就宿在了曹幹的營中。
史禹咳嗽了聲,打斷了他,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的,與曹幹說道:「郎君,怎麼才能把鄙縣治好,這不是一天兩天,更不是一個主意、兩個主意的事。來日方長,咱們日後再說,何如?」
才到帳中,還沒坐下hetubook.com.com,史備就狠狠地拍了下案幾,怒道:「阿兄,我看曹幹是想過河拆橋!」
曹幹面色如常,形若無事,似是沒聽出史備這通話里的「驕傲」之意,反而點了點頭,摸著短髭,笑道:「史二兄所言甚是。亢父縣城,我以前是沒有來過的,但亢父城外多沼澤此事,我卻是早聞,今到貴縣城外,眼望觀之,果然如是。亢父此地,若是強攻,誠然不易攻取。」
史備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在帳中轉了兩圈,說道:「阿兄,我直道尚能走,怎是喝醉了?」
入夜時分,重要的俘虜分別被押到營中。
「我剛給你說過,你小聲點!這不是在咱自家,是在營中。」
曹幹笑了兩聲,說道:「『威稱鄉里』?貴縣大俠,我以前只聞過史大兄之名,怎麼,難道貴縣還有比史大兄更威風的人物不成?」
「貴縣既然難治,那如何才能把貴縣治好,日後當然是需多勞史大兄、史二兄為我出出主意。」
史備說道:「好請郎君知曉,我亢父縣城不僅難攻,且還難治。」
史備說道:「郎君,我縣正因地勢險要,多沼澤,所以盜賊頗眾,此其一難治;盜賊已多,不免影響民風,我縣民風本是敦厚,可近年來,因盜賊浸眾之故,民風竟是也隨之變壞,刁民甚多,此其二難治;亦是因盜賊多的緣故,又有本縣強豪,梁、鄭、楊等家,為御賊害,各編練宗兵,多者三二百,少亦百餘人,他們諸家編練宗兵的本意,細究起來,是為防賊,但是宗兵一編起來,就變了味兒了,現而今,這幾傢俱是威稱鄉里,此其三難m•hetubook•com.com治!」
帳內陪坐的曹幹部中諸吏,聽了史備的這通話,多抬起眼皮,朝他來瞧,有那城府不深的,不覺皺起眉頭,便是城府深些的,也無不覺得他這通話有些不太能夠入耳。
到了曹幹的允可,聞得曹幹同意釋放史禹的那幾個朋友,史備則明顯的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挺起胸膛,說道:「若無我阿兄內應,亢父縣城難以得的如此迅捷。郎君此話,說的倒是沒錯!也不知郎君以前來過我縣沒有?縱是此前未有來過,今日郎君到我縣外,當也是已看到我縣外的地形、地勢了。我縣城周邊沼澤、窪地眾多,我縣中有知兵事者,我嘗聞之言,如我縣之地勢者,可謂天險是也,易守難攻之地!郎君雖然是兵多將勇,可要是沒有我阿兄與我等內應,只憑我縣城外的這地勢……哈哈,只恐怕郎君就很難速得我縣。」
史備酒勁上來,卻是雖然又壓低了聲音,聲音其實還是不低,他又重重拍了下案幾,說道:「阿兄,你我辛辛苦苦,冒著殺頭的危險,主動聯繫他曹幹,主動願為他內應,所為者何?還不就是為了事成之後,阿兄你來做咱縣的縣宰?今天我試探曹幹了兩次……」
同到營中的,還有史禹拉攏也好、收買也好到的那兩個縣兵屯長,及縣兵中所有的高級軍吏。
史備說道:「對!蘇建。可把這個叫蘇建的從任城調來亢父,暫任我縣縣宰。阿兄,張曼這是啥意思?張曼這麼說也就罷了,曹幹聽了,啥也沒說,又是個啥意思?這不過河拆橋么?」
帳外空空蕩蕩,並無人蹤,只有深深的夜色,籠罩遠近營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