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蕭成這個人,他比較重仁重義,畢竟魯縣是劉昱打下來的,力子都強行來奪,他實際上是覺得有點理虧的,故在聞了曹幹此言后,他摸了摸鬍鬚,尷尬地笑了笑,說道:「當初劉從事向力大帥請求,為力大帥西取魯郡的時候,系是以『得了魯郡以後,即可從魯郡分兵進攻楚國』為由,現而今,力大帥將用兵于下邳、楚國,因令我等各部先至魯郡,以作準備。」
曹幹笑道:「阿兄,不是我願斷後的,是如果我不斷後,你說還有誰能讓咱放心的擔負此任?」
曹幹說道:「若是硬拼,咱肯定是拼不過。」
二狗子莫名其妙,說道:「大家,賤婢說錯話了?」
「阿幹,你此話何意?」
他的親兵隊率說道:「從事即便是去見他,懇請從事不妨亦可多帶些親兵。」
「哦?我能言么?」
他的唾沫差點吐到旁邊的一人身上。
「蕭君,我聽說盲目地遵從主君的命令的,只是愚忠,真正的忠義之士,應當是能替主君分辨利害。竊以為,現即是蕭君為真正的忠義之士的時候了!」
打完沂平后,王丹建議力子都下一步可以攻取下邳、圖謀楚國。力子都接受了他的建議,但是接受歸接受,實行歸實行。卻是直到於今,力子都也還沒有正式展開對下邳、楚國的用兵。這多半年來的時間,他大部分用在了招募新兵、搜刮糧財,以及醇酒婦人的享樂上邊。
曹幹不慌不滿,從容說道:「若是說不退,合孫大兄本曲與我阿兄曲,將近千人,以此千人精卒,依仗兩座丘陵為障,亦足截擊蕭成所部。我此來馳援,隨行帶了兩千部曲,我已派我的親兵趕回去,催促我的這兩千部曲加快前來。孫大兄,只要咱們能扼住這兩座丘陵,阻擊蕭成部一夜半天,最晚到明天中午時,我的兩千部曲就能趕到這裏,接應咱們後撤了。」
孫盧、曹豐當即各自傳令。
蕭成說道:「曹君隨行只帶了親兵數騎,我帶那麼多親兵作甚?」打馬一鞭,出陣往見曹幹。
曹幹笑道:「阿兄,我根本就沒打算和蕭成、高寶硬拼。當下之計,以智退為上。」
曹幹說道:「斷後此任,關係重大。一旦頂不住蕭成等追擊而來的諸部,咱們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啊。此任,只有我來擔負。」
劉小虎命令她的另一個愛婢黃妨,說道:「你帶上我的親兵,轉將回去,如果曹郎等沒能成功地把蕭成部擊退,你別的不用理會,拼盡全力,務要把曹郎給我救回,不可有失!」
蕭成部的部曲沒有防備,被這突然冒出來的伏兵給嚇了一跳。
兄弟兩人所在的這個小山丘西邊,一支約三四百人的隊伍,逆著向南撤走的劉昱部主力,舉著一和-圖-書面黑色的旗幟,向著這邊行來。這支隊伍的前頭,數人騎馬急行。
「好,那我就把我的打算說與大兄聽聽,請大兄看看合用不合用。大兄,這周圍一帶,多是原野,唯有這幾座丘陵,可做屏障。我的打算是……阿兄,你看那兩座丘陵,正臨著南下的大道,我意便請大兄你的本曲和我阿兄曲,分別各占這座丘陵中的一座,以弓弩手臨據丘陵之上,以步卒結陣丘陵之畔。候蕭成部到后,先以弓弩射之,繼而步陣擂鼓。」
「杜儼不得,終是後患,早已探明,杜儼兵敗之後,逃竄到了下邳州府,力大帥確是有意用兵下邳。」
將到劉昱部撤離前的駐地時,官道兩邊的兩座丘陵上,忽然鼓聲大作,冒出了許多人頭,緊接著,箭矢、弩矢從這兩座丘陵上射出;又隨之,各有一部兵馬從丘陵后繞出,搖旗吶喊。
田武還真是沒有在罵曹幹,儘管他的話聽著像是在罵曹幹,但那最是算是「一時失言」,他那話主要是在抒發他對劉昱的不滿,叫冤說道:「曹大兄,你休得冤枉我!」撓了撓臉頰,笑道:「曹小郎如今得了任城、亢父……嘿!這倆好消息,我聽說當時就高興的不得了!我還指望著往後能跟著曹小郎到任城、亢父,吃香喝辣,美美的過上些好日子!曹大兄,你可別亂冤枉我,萬一叫小郎聽到,生了我氣,不帶我去任城、亢父,我是要找你麻煩的啊!」
卻這數人中,帶頭的一人,個子矮小,膚色黝黑,雙臂頗長,正是孫盧。
蕭成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可是突然發現,他無從答起!
為首之騎旁邊的一騎,一手勒韁,一手提著短鐵戟,驅馬上前數步,大呼喊道:「曹郎在此,敢請蕭從事近前敘舊。」
曹德和附近的幾個曲中軍吏,聞得田武此語,不禁都笑。
曹幹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嘴,說道:「我是想試試,我的這三寸之舌,比不比得孫大兄的刀利!」
兩下相見,彼此行禮罷了。
蕭成趕忙下令,命令各部暫止行軍,自引親兵,從隊伍邊上經過,驅馬至前,察看情況。
目視著順著官道,退向騶縣的各校尉部,以及也已開拔,行在南撤各部中的劉昱的中軍——劉昱那面土黃色的大旗,在數千紛亂的撤退義軍戰士中,稱得上顯眼兩字,曹豐半是久別重逢的歡喜,半是不理解曹幹為何會主動請纓,提出為劉昱斷後的抱怨,與曹幹說道:「阿幹,你說你主動請求斷後作甚?你的部曲又沒還到,你跟著將軍撤去騶縣不好么?」
蕭成撫摸著鬍鬚,看了看曹幹,忽然笑了起來。
這與曹幹見面,從剛m.hetubook.com.com才到現在,也還沒多長時間的啊!兩人對話,更是還沒說上幾句。卻怎麼順著曹幹的話,一路說下來,說到這裏,自己沒法回答曹幹的問話了?
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特別是在此亂世之時,更是人人都心照不宣的遊戲規矩。按此來說,蕭成奉令來奪魯縣,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這話倒也是。魯縣這一仗,當真是咱好久沒有吃過的大敗仗!一夜的惡戰下來,傷亡慘重,雖是已在此地休整了兩日,各校尉部、各曲的精氣神都還沒有恢復過來。換個別人來擔斷後此任……嗐,也不說別人了,就是請陳公來擔此任,只怕也不一定能頂得住蕭成等部。」
一座小土丘上,曹幹、曹豐並肩而立。
是攻打南成時候,那個先登上城,被城下萬軍同聲大呼「曹郎」的曹郎么?
蕭成笑道:「只知曹君勇冠三軍,卻此之前,我倒不知曹君亦如此能言。」
蕭成正在躊躇,是縱兵進攻,抑或是先再偵查一下周圍的情形,再作決定?
孫盧皺了皺眉頭,沒聽明白曹幹的意思,說道:「你的事了?什麼意思?」
北邊來這支部隊,確然便是蕭成部。
兩人的部曲聞令而動。
曹幹說道:「兵在精,不在多,尤其是敗仗之後,士氣低落的此時。士氣低沉,再多的兵馬也無用處,反而還會拖咱的後腿。與其讓他們拖後腿,不如只用阿兄與孫盧曲兩曲精兵。」
「蕭君,何故做笑?」
「既然是蕭君等已得魯縣,蕭君現又親統兵馬,南下來追劉將軍部,是為何故?」
蕭成遲疑了下,傳令左右:「就地列陣,不可妄動。」沒帶太多部曲,亦是只帶了親兵三四人,便要上前,去見曹幹。
東邊丘陵後頭。
他的親兵隊率攔住了他,說道:「從事,小心有詐!」
突聞兩座丘陵上,鼓聲再度響起,兩座丘陵下附近露出來的那兩部步卒亦再度搖旗吶喊,伴隨鼓聲、吶喊,數騎自東邊丘陵後轉出,上了官道,朝著本部這廂緩緩而來。
兩下見到。
田武說道:「你是咋聽的?你哪只耳朵聽見我在罵曹小郎了?」
孫盧曲佔住了兩座丘陵中,臨著大道西邊的丘陵;曹豐曲佔住了臨著大道東邊的丘陵。
黃妨應諾,叫上劉小虎的親兵們,打馬轉行,離開南撤的隊伍,往曹幹等在處返回。
「你這小婢,知道什麼!」
原來曹幹還有這一招後手。
到底是打老了仗的老兵了,從前年下半年起事,到現在為止,一年多間,曹德等委實是打過太多的仗了,什麼惡仗、大仗沒有打過?個個hetubook.com.com都可以說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和新兵就是不同!儘管是被留為了斷後,儘管追來的蕭成部確實可稱兇悍,但他們此刻,卻還是都有開玩笑的閑心。——當然,之所以會有開玩笑的閑心,另一方面,亦是因為他們信任曹幹、曹豐。
孫盧說道:「從接到蕭成部出城的急報,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天時間了,蕭成部距離此地,應是已經不很遠矣。曹校尉,別的話不需多講了,如何斷後,怎麼安排,就請你下令吧!」
曹幹又下一令,命令兩曲戰士偃旗息鼓,都把身形藏好,暫時不要露出在外。
「斷後此任,是我阿弟主動提出來擔的。你左一個他娘的,右一個他娘的,你是在罵誰?」
隨行在側的她的愛婢二狗子說道:「大家,是在擔心曹郎么?」
從北邊追至的蕭成部掀起的塵土,遠遠的,也落入到了正在南撤的主力部隊中的劉小虎眼中。
蕭成亦笑著說道:「前聞曹君克得任城,后又于不久前,聞曹君又得亢父。數月之間,連克兩城,曹君的威名已是遠傳東海、沂平,力大帥亦感慨不已,讚譽曹君真英雄士也!」
「我會出至兩軍陣間,請蕭成近前答話。」
兩人馬上見禮。
騎馬的此數人,很快就接近到了小山丘下。騎士們下了馬,奔著小山丘而來。
卻見路兩邊的這兩座丘陵,一東一西,相對矗立,正扼住了本部南下的道路。兩座丘陵上和丘陵下,因有草木遮掩,瞧不出藏了多少伏兵,但只從顯露出來的判之,合計少說七八百眾。
聽了曹幹的這個後手布置,孫盧總算是乃才放下心來,不復再多問、多說,便即說道:「好!那就便按曹校尉的部署,咱們先把這兩座丘陵佔住,布下陣勢!」
「智退?咋個智退?」
——說話此人是曹德,曹豐、曹幹的族兄。
不知從哪裡起的風,自南吹來,捲動兩座丘陵上下的草木、軍旗,起伏不定。漸已移至西邊的日色,仍然甚是耀眼,映照下來,蕭成再觀望時,看到停駐在本部前的這數個騎士,連人帶馬的影子,在官道上拉出很長,而在他們數騎身後兩邊的兩座丘陵,恍惚如似兩扇鐵門。
孫盧說道:「曹校尉,我奉大家、劉郎之令,率我本曲部曲,前來聽你吩咐。」
曹豐、曹幹止下話頭,兄弟兩個,聯袂下了小山丘,迎接上去。
騎在曹幹送給她的「踏雪」駿馬上,劉小虎披掛著紅色的皮甲,身後系著紅色的大氅,她頻頻後顧,不斷的遠眺那瀰漫了北邊官道的塵土,喃喃地說道:「來了!曹郎、曹郎……」
「你是想以言辭把蕭成說退!」孫盧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還好了,他穩了穩心神,說道:「曹校尉,若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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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便是我的事了。」
禮畢過了,曹幹笑道:「蕭君,去年在力大帥軍中,與君相見,彷彿還在昨日,屈指一算,已是大半年未嘗與君再見了。君之風采,愈勝往昔。」
孫盧愕然,說道:「答話?……曹校尉,你是想?」
「豈敢、豈敢!『吩咐』云云,我不敢當。」曹幹頓了下,說道:「孫大兄,我只是請求大家、劉將軍把大兄你的本曲撥來,協助斷後,卻沒想到,大兄你怎麼親自來了?」
劉小虎沒有回答她,只是心中暗自想道:「我擔心的,不僅僅是曹郎個人的安危,我擔心的更是我部義軍的前途!在魯縣受了這麼大一個挫折,接下來,魯南三縣能否保住,且還在兩可之間,要想渡過這個難關,使我部義軍還能有前途發展,阿幹……,非得有阿幹不可啊!」
二狗子安慰劉小虎,說道:「大家,曹郎不是個說大話的人,他既然向大家保證了他能把蕭成部擊退,那賤婢以為,他就一定能夠做到。大家,你不用太過為他擔心。」
斥候已報,劉昱部已然拔營南撤,蕭成催促部曲,加快追擊。
「要論精銳,孫校尉的本曲部曲,確然擔得上是我部精銳。可蕭成、高寶兩人,卻亦皆力大帥帳下悍將,並且他兩人的部曲,同樣也都是力大帥帳下的精銳。他們偷襲咱的那一晚,在城外營中的咱部是劉校尉部,蕭成以步卒正面猛攻,高寶引騎兵從側面夾擊,我後來聽說,劉校尉部幾乎是接戰之初就宣告崩潰,壓根不是他兩部的對手。這其中雖然固有劉校尉部事先無備,措手不及的緣故,但蕭成、高寶及其兩部的部曲,也足見端得兇悍!現來追咱的暫只有蕭成部,可如你所料,高寶部很可能就在後頭,只憑咱這兩曲人馬,怎麼阻擋?」
孫盧說道:「隨後呢?」
這人移了下身子,說道:「田大兄,我咋聽你這話,好像是在罵我阿弟啊?」
蕭成並不是沒有見過曹幹,說來他與曹幹亦是舊識了,他說道:「我與曹君雖不算很熟,然其人其性,我亦知之。他非是暗箭傷人之輩。他邀我相見敘舊,我不宜不見。」
「你來擔負也行,但是阿幹,你怎麼不多問將軍要些部曲?」
田武趴在地上,探著頭,往北邊眺視著,朝邊上吐了口唾沫,說道:「他娘的!打魯縣時候,咱們是先鋒,現下丟了魯縣,全軍撤退,又他娘的咱是斷後!……也知蕭成帶了多少兵來追?」
行了一段距離,在離蕭成部前鋒還有一兩里的位置處,這數騎停了下來。
兩曲兵馬,一曲是曹豐hetubook.com.com曲,另一曲是孫盧部的本曲——所謂「本曲」,亦即孫盧曲在被擴充成校尉部之前,孫盧所率的那一曲部曲。孫盧部的這曲兵馬這會兒還沒來到。
丘陵上下的兩曲之義軍將士,盡皆知曉,這從北邊來的此支兵馬,必即蕭成部矣。
蕭成沒有下馬,曹幹也沒有下馬。
「力大帥不僅是蕭君的大帥,也是劉將軍和我的大帥,魯縣,原本就是為力大帥取的,現下交給力大帥,情理中事。唯是有一點,我頗為不解。」
劉小虎「撤退」的命令下達,各校尉部依她定下的次序,絡繹拔營南行。
日色慢慢西移,按後世時間,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往南去看,撤退的劉昱部的主力都已遠去,即使是最後撤退的部曲,這會兒極目望去,也只能遙遙地看到些他們的影子;再往北望去,午後的陽光照耀之下,兩邊無垠的田地、原野之中,官道上塵土漫起,一支兵馬漸至。
「阿兄,你是不是怪我拖累了你?連累你和田大兄他們跟著我斷後?」
「曹郎」?哪個「曹郎」?蕭成驀地里想起一人。
曹幹只問劉小虎、劉昱要了兩曲兵馬,隨從他擔負斷後、壓陣的任務。
曹幹說道:「卻在用兵下邳之前,力大帥先把蕭君派來了魯郡。」
這兩曲的部曲,都是劉昱部的精銳,主要的兵員皆是由老兵構成。故而雖是在敗仗之餘,又雖是現在擔負著的是斷後的艱巨任務,可兩曲戰士的士氣倒是尚可,布陣的速度也比較快。未用多久,兩曲就已在兩座丘陵上下,按照曹幹的命令,分別列好了弓弩、步卒兩陣。
蕭成收住笑容,說道:「罷了!曹君,我就直說直說,不繞彎子了。劉從事早前是以『為方便力大帥兩路用兵,以取楚國』為理由,而得了力大帥的許可和糧秣、軍械的撥給,從而才能得以西入魯郡,並打下了魯縣。卻在打下魯縣后,劉從事自食前言,隻字不再提『兩路用兵,以取楚國』這回事,所以力大帥才令我等率部進魯!而下魯縣雖已為我等所得,可是劉從事叛逆力大帥之心已顯,實不相瞞,曹君,力大帥最新的命令,于昨日到的魯縣城,力大帥命令我等各部,追殲劉從事余部,務要盡得魯郡全郡,擒劉從事以獻為是!故以,我才會在得了魯縣后,於今日又親率部曲,南下來追劉從事。高從事等部就在後頭,很快也會來至!」
曹幹朝自身上指了指,笑道:「我這身鎧甲,還是力大帥賞給我的!蕭君,不知力大帥近來如何?身體當很安康?我聽說,力大帥現已移兵屯駐郯縣,正要籌劃用兵下邳?」
蕭成說道:「曹君何處不解?」
緊追向前的隊伍,登時為之一亂。
曹豐說道:「你這叫啥話!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