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卷
第五百六十一章 先取定陶為上(二)

他才到昌邑,對周圍不熟——儘管他多年前來過昌邑,可那時一則他年紀還小,當時去過哪裡、都見到了什麼,早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二來,他當時主要是跟著他的父親在城裡邊訪友,亦沒怎麼去城外轉,對城外的情況他本即不了解,故而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曹幹此請。
「梁丘?」
劉昱抬臉看了下他,蹙眉說道:「你騎那麼高作甚?下馬說話。」
劉宣解釋說道:「將軍年輕英俊,以弱冠之齡,今擁眾萬余,這樣如果還敢說將軍愚鈍的話,宣痴長將軍十余歲,至今卻一事無成,該是什麼了?豈不愚鈍不堪?我怎敢是嫌將軍愚鈍?所以不敢以『弟』稱將軍者,我與將軍論按輩分,固然『兄弟』,而按尊卑,則是主臣!」
曹幹應道:「幹在。」
曹幹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笑著應道:「諾。」
劉宣心中一動,卻是兩三日前,曹幹就已向他問過此事了,曹幹那時與他說,劉昱的部隊一到昌邑之後,為不擾民,不宜在昌邑城外近郊駐紮過多兵馬,因向他詢問,昌邑周邊還有何處宜做築營的地方。他那時回答了兩三個地方給曹幹。曹幹從其間選了一處,認為這處最是合適。劉宣遂乃把那日曹幹從他說的兩三個地方中選定的那處,答與了劉昱:「梁丘可也。」
劉昱說道:「你奇襲昌邑,因我兄之力,得了昌邑城,有功;這幾天,你在我阿兄、羅公的幫助下,穩住了昌邑內外的局面,亦有功。你的功勞,我會不吝獎賞。你的部曲連日來辛苦了,即日起,昌邑的城防、城內治安等各項事宜,便改由劉英部負責。你儘快的和他交接一下,為避免交接過程中,城內外出現什麼變亂,最好今天就能交接完成,至遲不能超過明天。」
——實際上,「清街」不是曹幹的主意,是劉宣、羅元,還有戴蘭的建議。他們既提出這個建議了,曹幹不好不接受;再一個,曹幹不知劉昱是何打算,不知他會不會今天就令他帶來的部曲進城,劉昱部曲的軍紀,曹幹可是知道的,的確也是有點擔心,可別叫劉昱的部曲一進城,就在街上大肆搶掠,因而便也就聽了劉宣、羅元m.hetubook.com.com、戴蘭之意,搞了這麼一個「清街」。
劉宣遲疑了下,見劉昱的態度很堅決,只好再行一禮,口中說道:「賢弟在上,愚兄有禮了。」
劉昱很不高興,說道:「阿兄,你我輩分已明,實乃兄弟也。我已呼兄為『兄』,兄緣何還呼愚弟『將軍』?莫不是阿兄嫌愚弟愚鈍,不屑與愚弟論以『兄弟』?」
曹幹拍了下額頭,說道:「哎喲!只顧著在前為將軍開道,把這茬給忘了。」騙腿下馬,行禮請罪,說道:「失恭不敬之罪,尚敢請將軍勿怪。」
曹幹笑著下了個揖,說道:「好,我在前為將軍和劉公開道。」
「將軍,我部現在昌邑者,四千餘眾,將軍今復引兵兩千余至,咱兩部合計六千余兵,昌邑雖是大城,可城外也駐紮不了這麼多的兵馬啊。駐兵一多,勢必擾民,這個麻煩即是,我部本駐守于城內的部曲,退出城外后,該在何處駐紮?尚敢請將軍下令。」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曹幹不要緊,堂中坐著他的「我兄」呢!劉宣是山陽本地人,久在昌邑為吏,對昌邑周邊的地理形勢必然了解,肯定知道何處適合築營,劉昱便問劉宣,說道:「賢兄,昌邑周邊可有適合築營之所?」
兩人便就敘輩。
劉昱說道:「賢兄,城中怎不見縣民?」
打發走了這屯長,高況追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胡仁等,繼續跟從曹幹、劉昱去府內正堂。
劉昱不快地說道:「昌邑今為我所得,縣中士民已俱是我的子民,縱是有人衝撞了我的車駕,我還能殺人不成?曹幹未免慮之過甚!昌邑城,多年前我來過一次,今天本想沿街一觀,看看昌邑城內的風物人情,與多年前是否還是一樣,搞個『清街』出來,卻使我看不到矣。」
劉昱進到堂中,在主位坐下,請了劉宣、羅元也入座,示意曹幹等和從他俱來的劉英、佼彊等將亦就座,待諸人都坐定,他清了下嗓子,環顧諸人,說道:「我有兩令下達。」
車外的街道頗寬,沿途里坊的里牆也甚高大。灑了黃沙的夯土地面,被清掃得很是乾淨,幾無泥窪;道邊樹經過幾天的雨水沖www.hetubook•com.com洗,翠綠蔥蔥。入眼所見之城中情景,入鼻所聞之清爽氣味,著實令他心曠神怡,美中不足,街上不見行人,街兩邊只見有持矛站崗的曹幹部的部曲。
「可便是春秋之際,齊桓公和宋桓公相會的那個地方?」
行至城下,劉昱傳下將令,命部曲擇地築營,自與劉宣等仍在曹幹諸人的前引下,入進城中。
劉昱一面走,一面令曹幹:「曹幹,你在前引路。」
劉宣、羅元剛也已經起身,兩人下揖應道:「諾。」
曹幹笑道:「將軍,這點小事,何用拖到明天,今天我就能和劉校尉交接完成。我等會兒就傳令,命我在城中的各曲部曲,悉數出城。城門、城牆等各處城防,並及城內治安諸務,盡皆移交給劉校尉部。」笑與劉英說道:「劉校尉,這些可都是苦差事,轉交給你部,我部的部曲就可輕鬆了!」轉回來,仍與劉昱說話,說道:「唯是有一點麻煩,敢稟與將軍。」
劉昱沒有下車,仍在車裡,他挑開車簾,向外去看。
劉宣答道:「賢弟有所不知,聞得賢弟今日將到,曹君特令清街,以免縣人衝撞了賢弟車駕。」
劉昱說道:「什麼麻煩,你說?」
曹幹、劉英等屁股沒做穩當呢,又都起身,齊齊躬身,應道:「恭請將軍令下。」
「咱倆之間,不論主臣!賢兄,你若不是因嫌愚弟愚鈍,便請以弟稱我!」
「距昌邑縣城多遠?」
曹幹等轉往前頭,遂在一面面招展飄揚的「光漢將軍」的旗幟中,為劉昱引路開道。兩千餘人的隊伍,加上輜重,迤邐出數里長,旗幟如林,大張旗鼓的開向已近在不到十里的昌邑城。
劉宣在旁說道:「賢弟,是愚兄無能,這個昌邑縣宰頗是頑固,我勸了他兩回,猶不肯降。」
曹幹與劉昱的關係不太融洽這點,曹幹是不可能主動與劉宣說的,他帳下的胡仁、郭赦之等也不可能會與劉宣、羅元說這些東西,劉宣、羅元其實是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知道曹幹和劉昱的真實關係是個什麼樣子。此際聞得劉昱此言,聯繫到劉昱適令曹幹前邊開路之令,劉宣微微愕然之餘,總算是後知後覺,隱隱約和圖書約的這才感覺到曹幹和劉昱之間,也許是不太和睦?
「劉公,你我俱漢家苗裔,你是魯王之後,我是東平王之後,咱倆同是高皇帝的祖先,依我說啊,不必這般客氣了!什麼將軍不將軍的!來,來,咱倆敘敘譜系,論論輩分。」
劉宣推辭不得,只得由他把著自己的胳臂,往他的坐車邊上去。
劉宣說道:「五十里遠。」
曹幹側身在前,邊走邊說道:「將軍,山陽郡和昌邑縣的長吏,得被我部俘獲的只昌邑縣宰一人。我請劉公招降他了一下,他不肯降。我已令人把他帶來郡府,將軍現在要見他么?如果見,我便把他帶來堂上,叫他拜見將軍。」
曹幹不知是不是忘了,沒有下馬,依舊騎在馬上,與劉昱說道:「將軍,敢請將軍入府。」
劉宣卻是沒有就改稱呼,急忙還禮,仍以「將軍」尊稱劉昱。
劉宣說道:「是也。」
「也只有這樣了!賢兄,我多年前來昌邑那次,尚不認識賢兄,現已與賢兄認識,改日我出行,巡觀昌邑之風物人情的時候,我有一不情之請,到時還敢勞賢兄為我做個嚮導啊!」
隨從曹幹同來迎接劉昱的胡仁、高況、郭赦之、丁狗等人,聞得劉昱此令,俱是面色微變。
這個遠近挺合適,劉昱很滿意,說道:「好吧,既是賢兄所舉之所,想來必是適合駐兵。」命令曹幹,說道:「你就領你部曲,去此地駐紮。」
劉昱笑著請他兩人落座,繼而接著與曹幹、劉英諸人說道:「我的第二道命令是軍令。曹幹?」
劉昱摸著頷下的鬍鬚,說道:「我兄劉公本山陽郡府之功曹也,郡中政務,俱皆熟悉,方才我與我兄在車中時,我已與我兄說了,我欲勞煩他暫主昌邑之政,我兄答應為了我之此請。我的第一個命令是政令,便是即日起,暫由我兄主管昌邑諸政,請羅公暫為我兄副手。」
「罷了,進郡府吧。」
戴蘭的表情雖然沒甚大的變化,然從他滴溜溜亂轉的眼中亦可看出,對劉昱令『曹幹在前引路』的這道命令,他即使是不像胡仁等那樣不滿,最少亦是不以為然。
劉昱和劉宣的祖上,便是屬於不同的派系。劉昱是東平王之後,東平和圖書王是漢宣帝封的,頭一個東平王是漢宣帝的第四子;劉宣是魯王之後,魯王是漢景帝封的,頭一個魯王是漢景帝之子。漢景帝和漢宣帝是什麼關係呢?漢宣帝是漢景帝的玄孫,也即四世孫。漢景帝之後是武帝、武帝之後是昭帝、昭帝之後是廢帝劉賀——也即後世頗有名氣的那位海昏侯,即位僅二十七日就被霍光廢黜,廢帝劉賀再之後是漢宣帝劉洵。換言之,亦即是說,劉宣、劉昱兩人之間的血脈關係,其實已是非常的淡薄了!
劉昱「光漢將軍」的大纛太大,很多場合不方便打用,因他令人另外製作了一些較小的將旗,和他的大纛一樣,也都是土黃色的旗面,上亦是寫著「光漢將軍」四字。此時,這些較小的「光漢將軍」的旗幟,便正打在他親率的這支部隊的行軍隊中的前邊和兩側。
前漢一兩百年,分封的諸侯王很多,雖大多是劉邦之後,但不同的諸侯王之間,因其始封之王是哪個皇帝的子孫之不同、受封的時間之早晚的不同,亦有派系、親疏之分,比如說有的諸侯王是劉邦親自封的,其始封之王系乃劉邦的直系子孫;有的諸侯王是文、景封的,系乃文帝、景帝分別的直系後裔,等等。
劉昱、劉宣相次出車門,踩著玉蹬,下到地面。
劉宣答道:「這是自然。就看賢弟何時有此雅興了,愚兄一定效勞。」
原先負責郡府內外警戒的是高況曲的一屯兵士,他們的屯長這時跑來,問跟著曹幹一塊兒來到郡府的高況他們底下來該咋辦?高況沒好氣地說道:「劉將軍的親兵替你們接下了站崗的苦差,你們豈不樂得清閑?還問我什麼咋辦不咋辦的?都出城去,回咱營里待著吧。」
路經郡府門口時,劉昱帶來的親兵接替下了原先在此值崗的曹幹部兵士;進到郡府中后,劉昱的親兵除部分跟著劉昱去正堂外,剩下的那些把郡府內各處的警戒、崗哨也都做了替換。
劉宣掙開他的手,下揖說道:「宣以蒲柳之姿,怎敢勞將軍此般厚望?惶恐惶恐!」
「不急著見他,先到堂上,我有兩件要緊的政令、軍令下達。」
馬蹄聲聲、車輪粼粼,于安靜的昌邑城中街上,行過主城,和_圖_書入進了郡府所在的小城。又行不遠,已到郡府門外。曹幹馳馬至劉昱車邊,請他和劉宣下車。
劉宣、羅元和被劉宣、羅元勸降的一眾山陽郡府及昌邑縣寺的吏員,也都在相迎的人群中。並且劉宣、羅元兩人站的還比較靠前,緊跟在曹幹的身後。兩下相見,劉昱請曹幹等人起身,簡單的與曹幹說了幾句話,聽了曹幹一番簡略的彙報——彙報的重點主要是曹幹是怎麼「打下的昌邑」、「近日又是怎麼穩定的城中」,之後,他便滿臉笑容,熱情地請劉宣、羅元近前。
劉宣說道:「賢弟博覽經籍,見識廣博,正是此地。」
不過,他倆畢竟都是劉邦的後裔,且他倆各自本脈的傳承也都是清楚有序,故此輩分倒還是比較容易論出來的。當著曹幹等人的面,兩人論不多時,輩分已明,卻亦是剛好,兩人竟是同輩。劉宣比劉昱年長十余歲,劉昱便即當場向劉宣行禮,不再呼「公」,改呼他為「賢兄」。
約略覺到了這點,但他沒法開口詢問——他對曹幹的觀感不錯,本是出於不想「爭功」,而才沒有提「清街」此事是出自他和羅元、戴蘭的建議,想把這件事的「功勞」都讓給曹幹,同時現在他也沒法再說「清街」實際上是他的建議了,只好含糊地說道:「賢弟今日初到,曹君亦是出於恭敬之意,而乃才行此『清街』之舉。以愚兄之見,賢弟似亦不必因此不快。想看看昌邑的風物人情與多年前有無變化,還不好辦么?賢弟已至昌邑,以後隨時可看。」
隨護車外的劉昱的親兵,取來玉蹬,放到車門口,打開了輜車的車門。
這一問,問住了劉昱。
待他兩人近到身前,劉昱一把握住了劉宣的手,歡暢笑道:「劉公,我不喜得昌邑,唯喜得公也!自得公來書,至今一兩個月了吧?我朝思暮想,久盼能與公相見,總算是與公相會矣!」
劉昱哈哈大笑,重新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已是『賢弟』,何來『在上』之語?賢兄!我今日見到你,真是高興!我阿姊現在東緡,我已去書與她,請她速來昌邑。等我阿姊到了,見到賢兄,我阿姊也必定會很高興!……賢兄,你來我車上坐,咱倆乘車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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