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純總共搜集到了一二十艘大小船隻,先期渡水的共十艘船,各船上分有一什兵士,加到一塊兒百十人,正好是一個屯。此屯是耿純部的精銳部隊,因被耿純委以了此先鋒搶灘之重任。
耿純也在對岸的高處眺望北岸的胡仁陣的動靜。
正在這時,兩三個軍吏同聲叫道:「耿君!胡賊出兵了!」
今日出營前,和潛到對岸的那支別部取得了一次聯繫,耿純已經令這支別部離開隱藏地,前來參戰。這支別部現下已到達耿純這邊渡水的對岸附近,只等胡仁陣發起對耿純部渡水兵士的進攻,這支別部就會從胡仁陣的側後方殺出來。到時候,胡仁陣正傾力前攻,卻側方忽有敵人殺來,可以料見得到,胡仁帶出營外的這些賊眾必然慘敗,耿純將之全殲亦非不能。
又有四個傳令兵,接下耿純給潛伏在對岸的別部的命令,即往不遠處的四個大柴火、乾草堆的位置去,做好點火的準備。四堆火起,是耿純與對岸別部約好的進戰號令。——則為何不現就點火傳令?無它原因,這當然是為避免胡仁等生疑,故是須得等全部或至少部分的部曲順利地渡到對岸,有把握將胡仁陣的賊眾纏住、留下之後,這四堆火才能升起。
一吏笑道:「耿君,設伏一仗、昨日一仗,兩場仗打下來,賊兵已是被咱嚇破膽子了。看著咱渡水,他們都不敢來打。」
他已經遠望了好一會兒了,當他的部曲在南岸組陣時,對岸的胡仁陣沒有動靜;當他的小股部曲登上船,預備渡水的時候,對岸的胡仁陣還是沒什麼動靜;以至到那支負責搶灘的先頭屯已經開始渡水,對岸的胡仁陣依然是無甚動靜,他不覺納悶。
又有一吏,沒有笑,面露憂色,說道:「賊兵怕了我部,對咱來說,當然是好事,可賊兵若竟是怕我部怕到不敢來阻咱渡水,那耿君『半渡以誘賊兵來擊』的此策,豈不就不得用矣?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
耿純驀然生起一疑:「莫不成,是胡仁已知了我計?」想來想去,潛至對岸的那支別部熟悉對岸的地形情況,選擇的藏身之地非常的好,並沒有暴露行蹤,則除非胡仁有未卜先知之能,否則他應當是斷然不會知道自己此計的啊!又或者,是被那幾個軍吏說對了?真的是因為本部連著勝了賊兵兩仗,把賊兵打得害怕了?故此他們才看著本部兵士渡水而竟不敢來擊?
胡仁揚鞭,指向對岸,說道:「既不是魯莽之徒,楚老兄,你說,則他為何今日大搖大擺的渡水?他是沒瞧見咱們已在北岸列陣?還是他竟如楚老兄你剛才所說,是真的輕視咱們?」
胡仁扭臉,瞅了眼楚良,摸著蓬亂的絡腮胡,笑道:「楚老兄,彭祖是個夯貨,魯逢是個見利眼開,為了一個錢,命都能不要的傢伙,他倆二傻子似的出此主意,建議我遣兵往擊,倒是我可以理解,卻你老兄,亦久經沙場的老將,怎麼也附和他倆,出此主意?」
打鐵趁熱,兼以渡到對岸去的部曲已經做好了準備,耿純次日便搜集船隻,下午開始渡河。
楚良在旁也是出謀劃策,說道:「胡軍侯,曹郎固是令我等不必與來救城都的定陶郡兵,現也即是耿純部交戰,只需把之引到北岸即可,但耿純未免實在是太小看咱們了,這等大搖大擺的渡水,不可忍也!以我之見,謝、魯兩位屯長說得甚是,咱似乎的確是可以抓住他輕視咱的機會,打他一打!打上一仗,佔得便宜以後,咱便撤兵,到時,再任由他渡水。如此,既出了咱前時不慎兵敗於他的惡氣,也不影響執行曹郎的命令,豈不兩全其美?」
李鐵忖思了會兒,亦贊同李順之議,說道:「不錯。就放他們渡到北岸來吧。」
耿純望著對岸的胡仁部陣,沉吟未語。
估算了下胡仁陣中出www•hetubook•com.com來的那兩支兵馬,奔到北岸岸邊所需的時間,差不多恰恰是與本部的這個先頭屯渡到對岸灘頭需所用的時間差不多——也就是說,本屯先頭屯渡到對岸灘頭的時候,正是從胡仁陣中出來的這兩支兵馬將奔到對岸岸邊的時候。
軍報再次呈到胡仁處。
耿純急望之,見對岸數裡外的胡仁陣中,果然是出來了兩支兵馬。兩支兵馬的人數皆不甚多,一支大約兩百多人,一支大約三四百人,分成左右,離了胡仁陣,向岸邊奔去。
諸人就此更無異議,俱皆應諾。
胡仁笑道:「以我看啊,這兩者都不是。咱出營了兩千兵馬,這麼多兵馬在北岸列了這麼大個陣,他又不是瞎子,他咋會望不見?他昨天那麼謹慎,王大兄曲的敗兵就在他的眼皮子前頭,他說收兵就收兵,說撤退就撤退,無論如何,他這亦不像是十分輕視咱們的樣子!」
王敬生性慎重,胡仁的這個決定正合他意,但他沒有立即的就表達自己的意見,而是謙虛客氣的等李順、李鐵兩人先說。——他儘管是曹幹任命的此部兵馬的副將,卻他自知無論資歷、抑或與曹幹私人感情方面的親疏遠近,都不如李順、李鐵,因他把自己的身段放的頗低。
謝彭祖吐了口唾沫,很不高興地說道:「耿純這狗賊,他要真是就這麼渡水,未免也太不把咱放在眼裡!」向胡仁說道:「大兄,要不等他渡水的時候,我帶上部曲,打他一打?」
邊上諸吏有的納悶,有的不納悶。
胡仁收回視線,不再多看楚良,尋思了片刻,說道:「咱若任由耿純部渡水,也不太像話,耿純可能反會因此起疑。這樣吧,咱們派兩支小部隊,裝腔作勢的去打一打。」
郭赦之等也都表態,皆被胡仁說服,縱是本與謝彭祖、魯逢一樣,想著給耿純來個半渡而擊,出和_圖_書出前此中伏兵敗的惡氣者,也都改了主意,俱是言道:「我等無有別議,概由胡大兄做主。」
楚良怔了下,說道:「敢問胡軍侯,此話怎講?」
商議到此時,按後世時間,已是下午三四點鐘時。
近從軍吏急切問道:「耿君,四堆火,生不生了?」
傳令兵應諾,騎上馬,便趕緊的前去傳令。
思來想去,耿純不得要領,弄不清楚為何胡仁部眼看著本部渡水,而卻不肯來打。
又一吏笑道:「李順、王敬兩個狗賊都是我部的手下敗將,設伏那一仗,打得他們可不輕!昨天一仗,又把王敬部賊大敗。他們接連失利,怕了耿君威名,不敢阻咱渡水,亦不足為奇。」
楚良回憶昨天的場景,說道:「聽胡軍侯這麼一說,他的確不似個魯莽之徒。」
遙見得對岸,耿純的大旗招展,兩三千的郡兵、縣兵、民夫自遠處迤邐到至,先是在對岸組成陣型,繼而,便有少數的兵士登上靠在南岸渡口的船隻——但並沒有立刻就向北岸渡來。
此際,首先渡水的耿純部的那個先頭屯還在河面上,尚未渡到對岸灘頭。
胡仁笑呵呵地問楚良,說道:「楚老兄,你呢?」
可對岸的胡仁陣,卻是一直不動。
胡仁收起馬鞭,在手心上敲了兩敲,嘿然稍頃,說道:「他娘的,老子也猜不出其中的緣由!」
諸吏精神振奮,皆大聲應諾,行禮告退,自各還本曲、本屯,組織本曲、本屯部曲渡水。
「那以胡軍侯高見,耿純今日為何會擺出這麼一副大搖大擺的渡水之狀?」
耿純大喜,疑惑頓去,急傳令下:「速令黃君,渡到對岸以後,就地結陣,除按我之前命令,務要把灘頭守住,接應我部後續主力渡到對岸以外,再給他補充一道軍令,若是來攻他屯的這兩支賊兵不堪戰,他切勿追趕,只要將之擊退便就可矣!以免打草驚蛇,嚇走了賊陣主力!」
胡仁引兵出營,到羊里水北岸數https://m.hetubook•com•com裡外的地方列陣。
胡仁等登高以視,郭赦之詫異說道:「耿純當真是要便這麼大模大樣的渡水?」
對岸的耿純部正式開始了渡水。
楚良心頭「突突」的跳,直覺得胡仁的這個笑臉,不太像是正經的笑臉,不禁暗自嘀咕:「這打鐵的刑徒莫不是猜疑我了?」口中趕緊答道:「是我剛才考慮不周!軍侯說的是,耿純這般驅眾渡水,其中或者是藏有詭計,貿然進擊,確然不妥。一切悉從軍侯之意!」
這兩支擔負起「裝腔作勢」任務的小部隊,胡仁一個指派給了謝彭祖和魯逢,一個指派給了楚良。——也算是滿足了他三人「打上一打」的這個心愿。
胡仁又說道:「但老子雖然也猜不出,有一點,老子能確定。耿純這般大模大樣的渡水,其中必是存有玄虛。是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狗日的絕不可能上趕著給咱送人頭,他這裏頭肯定『非奸即盜』。只不過他的奸、盜是什麼,咱現在尚不知而已。所以,這個趁他渡水到一半,派兵去打的主意,我看咱是不能用的。……王大兄、兩位李大兄,你們說呢?」
卻壓根就沒等到半個時辰后,只見對岸奔向北岸岸邊的那兩支賊兵,如耿純的估算,確然是與黃姓軍將所率的先頭屯,幾乎前後腳的到了岸邊,兩下旋即開戰,戰不及兩刻鐘,那兩支賊兵就抵擋不住,相繼敗退,緊接著,數裡外的胡仁陣就鳴金敲鑼,陣化作隊,開始轉向其營撤退!距耿純下令準備生火,到此刻為止,只才兩刻多鍾,火猶未起,而賊已撤!
耿純看著這個傳令兵馳馬到了岸邊,換乘快船,很快的追上了黃姓的這位軍將,不多時,傳令兵坐的船原地掉頭,往南岸還回。耿純知道,這是已把他的命令傳給了黃軍將,略放下了些心,命令左近諸吏:「諸君,你們都去組織本曲、本屯的部曲,抓緊渡水!越快全部渡過對岸越好!半個時辰后,和-圖-書我就給對岸潛伏的我部別部傳令,命令他們向對岸的戰場移動!」
此話一出,楚良和都在認真聽他說話的李鐵、李順、郭赦之等俱生出了一種「一腳踩空」的感覺。必須得承認,胡仁適才的那一番分析,誠然是相當的有道理,可結果話頭說到了關鍵的地方,他卻來了一句「他也猜不出其中的緣由」,諸人「期待」的心情自是不免就落空矣。
耿純瞠目,好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攥了半天的勁,到頭來卻因賊之懼戰不堪,使不上了?
魯逢對謝彭祖的這個建議十分贊同,說道:「對呀!大兄,耿純這狗賊,竟是這般不把咱們夾在眼裡,著實可惱!不如咱就打他一打?」摸著下巴,頓了下,補充說道:「他們剛開始渡水時,咱們且不去打,等他的部曲渡水到一半時,咱們再去打,一定能夠打個勝仗!」
胡仁說道:「我昨天就說了,咱雖不知耿純到底是誰,但既然劉孔用了他為主將,咱對他就不能小覷。昨日他攻王大兄營這一仗,也確實是打的有章有法,而且最重要的是,後來他見你和宗威、褒大兄、彭祖、魯逢率部到至北岸,接應王大兄后,他沒有貪圖戀戰,便果斷的收兵,沒有再追擊王大兄曲——由此是不是已然可見,這個耿純,他絕不是一個魯莽之徒?」
李順說道:「胡大兄所慮甚是。聽胡大兄這麼一說,確實是耿純這般渡水,其內也許是藏有玄虛。小郎令咱們引得耿純部渡到北岸即可,那以我之意,穩妥之見,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就嚴格遵照小郎的命令,放他們渡到北岸便是,不必再派兵趁其半渡進攻。」
王敬等他倆都發表完了意見,這才說自己的意見,說道:「胡大兄,我意與大李大兄、李大兄同。」
又有一吏,反思說道:「耿君,昨天攻王敬狗賊的那一仗,咱們是不是打得太猛了?贏得太快了?若是咱裝的打艱難些,賊兵或許也不致今日竟不敢阻我部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