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卷
第六百零四章 耿阿駒膺服降從(上)

馬才備好,轅門將親在前引路,數人從營外入來。當先之人,耿純觀之,武冠在首,紅色的戎裝袍服在身,腰佩長劍,正是劉孔。耿純忙從馬邊離開,快步上迎。兩下見到,互相看去,只見都是從對方臉上看到眉頭緊鎖,憂色深重。耿純說道:「適聞報曹幹部東去,我正要進城,求謁于公。」劉孔說道:「我亦是見了曹幹部離營東向,因才出城,前來找你。」
卻說梁國,睢陽城下,劉昱營中,劉昱亦聞知了曹幹集眾圍攻定陶縣城之事。
楊威在魏元的上首坐著,適才胡、高的發言,他都認真聽了,這時心中暗贊,想道:「非僅曹郎出眾英傑,其帳下部曲亦不乏高明士矣!」正思間,聞得王敬出聲,聽他說道:「胡大兄此策好是好,就有一點不好。」邊上的高況扭臉問之,說道:「哪裡不好?」王敬笑道:「葭密城到定陶城百余里遠,這唯一一點的不好就是,又得勞累咱們的部曲兵士走上百余里路了。」頓了下,又說道:「不過只要計策能成,調出了劉耿部,使我等可再野戰把其殲之,那別說是百余里路,翻幾個番,四五百里路亦值得走啊!」高況等將俱都笑了起來。

一道軍報報稱:
高況、胡仁兩人的特點,在他倆於此次軍議上的這些話中,顯露無遺。胡仁儼然已有大將之風矣;高況的思慮雖尚不及胡仁,可他聰穎,一點就透,對於好的建議他能立刻接受。
劉孔說的對,石春部一走,定陶縣縣城的守備就已不是「較為空虛」,是「非常空虛」了,劉耿部的兵馬確是已不能再留于葭密觀待。儘管仍還是存有「野戰或難取勝」的憂慮,耿純也只能從了劉孔之意。遂與成陽等縣縣兵合兵,共計部曲四千余,劉耿率之,往援定陶縣城。

曹幹問張曼和餘下諸將,說道:「張公、君等,胡大兄此策何如?」餘下諸將皆m.hetubook.com.com無異議。曹幹不把楊威、魏元當外人,他兩人也被請來了參加軍議。魏元拿眼數覷胡仁,咕噥說道:「倒也怪了。」曹幹耳尖,聽他了這句話,問他說道:「魏君,何處怪了?」魏元憨著嗓子說道:「瞧這位胡君,形貌與我近似,亦魁梧之偉丈夫也,卻鄉諺雲之,『個大心實』,我的心是很實的,怎麼這位胡君能想到此個計策?個子大,心不實,豈不怪哉!」這話明明是誇胡仁的,從他嘴裏說出來,聽著像罵人。胡仁不與魏元一般見識,未有因此生氣,微微一笑罷了。
觀待未有多久,三天後,接連兩道軍報送至。
高況、胡仁、王敬等率部還回營中,向曹幹具報了此戰的經過,獻上繳獲。曹幹令將高況等人功勞記下,依照「繳獲一切歸公」的原則,將高況等此戰的繳獲收入輜重營統一管理、分配。至於降從的庄部兵士,現處戰時,沒有餘暇對之進行整頓是其一,降從的兵士只百餘人,也不多是其二,曹幹便令高況等各將這些降從的兵士收編入他們各曲,也算是補充一下他們各曲的傷亡。
消息很快傳到城內和城外的耿純營。耿純趕上望樓遠眺,果是望見曹幹部的數千部曲沿著官道,迤邐東向而行。庄郎部于回定陶縣的途中遭遇了伏擊,全軍覆沒的噩耗,耿純已知。望著曹幹部東向而去,耿純下瞭望樓,急令備馬。左右從吏問道:「君欲何往?」耿純說道:「我要進城,去見劉公。」
楊威乃才知王敬是在說笑,不禁心又想道:「王敬是劉郎門下的老人,于起事前時,他在劉郎門下,以『長者』為稱;今他在曹郎部中,卻『長者』也會開玩笑了?」忽又想起,曾有聽聞,打下昌邑后,劉昱嘗起意召王敬曲歸還,可最終不知是何緣故,這件事沒了下文,楊威不禁猜測道:「我與魏元來為曹郎助陣,今和*圖*書我在曹郎軍中的時日雖還不長,然已深覺曹郎軍中與劉郎軍中的氣氛大為不同。曹郎不分貴賤、親疏,待其帳下諸將皆俱敬重,凡有重要軍事,必與帳下諸將齊做商議;又糧秣、軍械、部曲補充等等,他對其帳下諸將亦一視同仁,這些方面,確是劉郎不能及也。莫非劉郎前欲召王敬曲還,而未能獲成,原因竟是在王敬不願回么?」
見諸將無有別議,都贊成胡仁的建議,曹幹再問張曼,說道:「張公,你說呢?」胡仁的建議正是張曼的考慮,他也贊成胡仁此策,撫須說道:「胡君此議,上策也。郎君,我也以為,接下來繼續打葭密縣城,不若改攻定陶縣城。仗打到現在,戰場上的主動權已是盡在咱們手中,殲滅掉了庄郎部后,庄郎所部中的郡兵千人,是定陶郡兵的精銳,在兵力上咱們也不再處於很大的劣勢;此外,從俘虜到的軍吏們口中,咱們現還已大致知道了定陶縣內外的防禦虛實,各方面的有利條件合到一起,胡軍侯此策,可以用之。」曹幹笑道:「胡大兄之議與張公所思相同,此正系高明之士,所見大略相同。」做出決定,顧盼諸將,令道:「即按此行之!」
一道軍報報稱:
次日,曹幹部光明正大的拔營東去。
胡仁笑道:「不打葭密城,改而選擇攻定陶縣城,對於我部來說,有兩個有利。一個有利是可把劉耿調出,野戰殲之;一個是乘氏、㢉縣、昌邑的三路我部兵馬現已正在向定陶縣開進,則咱們到后,正可與這三路兵馬會合,咱們的兵力也就更充足了。」高況忽然一笑。曹幹問道:「高大兄,為何做笑?」高況說道:「耿艾、耿純父子,攻其子,其父救之;今我部若是再改攻定陶縣,便是攻其父,迫其子救之了啊!」
前一道軍報還算罷了,后一道軍報看罷,劉孔、耿純俱是大驚。劉孔憤慨拍案,怒道:「鼠目寸光之徒,陳留大hetubook•com•com尹是也!什麼『郡內動蕩』?此必是其聞知庄郎部覆滅,曹賊部大眾俱向定陶縣,恐石春部有失,故召石春部還也!卻不思之?我郡若陷,陳留安得獨全耶?」與耿純說道:「伯山,石春部若不走,定陶縣城如你所言,暫尚無憂,今石春部臨陣逃撤,定陶縣城守卒已只剩兩千矣,城實危矣!你我不可再坐觀待,需當即刻兵向定陶縣城馳援!」
此些戰後的各項處理事宜無須多說。
曹賊部主力已到定陶縣外;乘氏、萬歲兩縣的曹賊兵也已到了定陶縣外。其三部兵馬匯攏,聲勢甚大,定陶縣城外於今是賊旗遍布,賊之騎、步兵馳騁於野,耀武揚威;南、西兩座城外營不敢出戰,與城中共做固守而已。
此外,另有被俘的庄部隊率以上軍吏十餘人——如前所述,曹幹制定的俘虜政策,是只放不願降從的兵士,俘虜到的隊率以上的軍吏卻是不會放的,所以高況等於這一戰中俘虜到的隊率以上的軍吏概未放走,這十余個被俘的軍吏,暫押在了營中,曹幹令秦善等可於有空時多與他們聊聊天,把義軍起事的目的、政策等等都告訴彼等知曉,以看彼等是否願降,如果願降了,就適當的給以任用,若執意不肯者,待這場仗打完以後,再由專人負責處置。

劉孔聽出來了,耿純這是吃一塹、長一智,從庄郎部覆滅此戰中吸取到了教訓,擔心「東向而去」可能又是曹幹在用計,所以不欲倉促間便有所行動。必須得說,在他父親耿艾身在定陶縣的情況下,耿純能夠做出這個決定,說明了他的冷靜。起得身來,劉孔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了好半晌的步,艱難的做出了選擇,說道:「也罷!卿言之在理,你我姑且便先觀待。」兩人乃暫按兵不動,只管多遣軍吏、斥候,一面與定陶縣城聯繫,一面探查曹幹部的行蹤。
石春稱接到了陳留大尹的軍令,陳留郡內近生賊亂,其郡東與巨野、陳定接壤處,並有劉昱部賊肆虐,郡中動蕩,召他速還,以安郡內。石春已於日前率陳留援兵撤離了定陶縣,西南還陳留去了。https://m.hetubook.com.com
耿純請了劉孔進到帳下坐下,然後說道:「劉公,我以為當下之計,不宜立即便還定陶縣。」劉孔訝然問道:「為何?」耿純說道:「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不能排除曹幹真的就是打算去圍攻定陶縣城,他也有可能是佯攻定陶縣城,而其真正之目的是為調你我兩部出城、出營,設如守城、守營,你我自是不懼曹幹部,然如野戰,曹幹部多積年之悍賊,你我實無必勝之把握。第二個原因是庄郎部雖然被殲,定陶縣而下的守卒還不算少,有陳留的兩千援兵助陣,便是曹賊集合大眾往犯,以我估計,定陶縣城暫尚無失陷之憂。因我之見,與其你我現就領部還援定陶縣城,不若你我且先觀待之。」劉孔說道:「觀待什麼?」耿純說道:「自是觀待曹幹是不是真的集眾往犯定陶縣城了。其若真的是往犯定陶縣城,你我適時再往援不遲。」
高況說道:「胡大兄,你是何意?」胡仁轉向曹幹,恭敬地說道:「校尉經常提點我等,勿以一城一地之得失為念,打仗,打的不是城,打的是敵人的有生力量,非到不得已或必須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攻城戰,于運動中調動敵人,在野戰中尋機把敵人的有生力量殲滅掉,這才是作戰的最好選擇。我以為,校尉此論極是!當下,擺在我部面前的作戰選擇共有兩個,一個便是高大兄適才所言之的接著攻葭密縣城;另一個則是,咱們是不是可以不攻葭密縣城,選擇去攻定陶縣城?」
他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不太可能,王敬說到底曾是劉昱的門客,其人又是「長者」,不可能會拒絕劉昱的召回的,這件事沒了下hetubook.com.com文,應該是因為別的緣故,可曹幹軍中的氣氛的確是好,加上曹幹打仗又是一場勝仗接著一場勝仗,論知兵的能力也強過劉昱,搞得他都有點想跟著曹幹幹了,他因是不能不往「會不會是王敬不願歸還劉昱部」這上邊去猜測之矣。亦無須多言。
只說庄郎部援兵既已被殲,曹幹與張曼和諸將再議底下來的戰事。高況說道:「庄郎雖未獲擒,其部盡被殲滅,料劉孔、耿純等必已心驚,葭密城內城外的守卒勢已氣沮,底下來,咱們可以大舉攻城了吧!」曹幹問張曼和諸將意見。張曼撫須未語。鄧充、張朗等各做沉吟。胡仁撓著絡腮胡,笑著說道:「高大兄,再是劉耿心驚、其部氣沮,他倆畢竟尚有葭密城與城外營兩處可做依仗,咱們底下來若是大舉攻城,攻上些時日,葭密城咱固是定能打下,但劉耿若分別龜縮城中、營里頑抗,咱說不得就還得強攻,如此一來,卻不免會有較大的傷亡。」

耿純說道:「劉公,庄公昨日兵敗,曹幹今就兵向東行。東邊,定陶縣也。我憂之,曹幹這會不會是欲趁庄公兵敗、其部被殲之機,往攻定陶縣城?」劉孔說道:「伯山!我亦此憂。庄郎兵敗,其部被殲,定陶縣城而今頗為空虛。曹賊若是盡集其眾,猛往攻之,郡府危矣。我意,你我當立即率部,還回定陶縣,以助府君守城。伯山就此,以為何如?」
要論擔心,耿純比劉孔更擔心。身在定陶縣的耿艾是他的父親,他能不擔心么?卻擔心是一回事,面對新的戰況、敵情變化,具體怎麼應對才好是另一回事。
曹幹還沒答話,高況拍了下腦門,已是明白了胡仁的意思,說道:「胡大兄此計好計!對呀,庄郎部已被殲滅,那麼現在心驚、氣沮的又何止是劉耿?定陶縣郡府一定也是震恐!則咱們若於此際往攻定陶縣城,耿艾肯定會急檄劉耿等往援,咱們正好可藉此,再把劉耿部調出來,野戰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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