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那些水裡有可能會有什麼病菌嗎?」負責醫療衛生和防疫事務的委員嘆息著說道。這場聽證會是在學校大禮堂進行的,夏末禪至今依然記得其中的細節。「我們手頭有多少藥物,衛生防疫部門都已經張貼公布在宣傳欄里了,大家都看得見。就這麼點東西,我們至少得要堅持兩、三年,如果接納了這些從下水道進來的人,但是他們身上帶有病菌,那我們手邊的葯根本就不夠用多久的。」
不過最讓人關注的還是遠處那些建築物頂上的旗幟,一開始的時候,國土學校的人們並沒有意識到那有什麼作用,但經過一番觀察之後,他們很快就明白了那是什麼。
很多人其實都不忍,學校里某些極端的人甚至要求召開特別會議,要求重新開放通道,讓那些人有機會逃進來。
七人委員會中,除了那幾個在暴亂中不幸被殺死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撤換,並且被安排去做做辛苦,最骯髒的工作。但不久之後,由於對新的七人委員會的不滿,也因為野心家們的推動,七人委員會再一次被推翻,變成了九人委員會,隨後是十二人委員會,十五人委員會,然後是今天的十八人委員會。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又有什麼理由繼續這樣閉塞下去呢?
沒有辦法,國土學校當年建校的時候,這周圍還都是不值錢的荒地和農田,上級主管單位又是國土資源廳,大筆一揮就撥了一大塊地皮給他們。而國土資源學校的性質又決定了他們的辦學規模不可能很大,於是他們的建築風格就是,大規模的佔地,但最高的主樓也只有六層。站在那上面,即使是借用望遠鏡的幫助也www.hetubook.com•com只能看到學校周圍幾百米範圍內的東西,而且視線還被房子和樹木遮擋,根本就沒法搞清楚周圍都在發生什麼。
所謂「城北倖存者聯盟」的代表突然出現,對於整個國土學校來說都是一件非常轟動的事情。
事實上,從他進入十八人委員會的那一天開始,感覺自己就沒有做成過任何一件事情,也沒有做好過任何一件事情。
為了避免人們的內心受到過多的煎熬,被這些人權分子利用,擴大化之後造成內部隱患,委員會在這次會議之後做出了一項決議,禁止護校隊的哨兵們繼續談論外部的情況,同時也禁止人們繼續對外部世界的情況進行了解和討論。
「你們至少可以把那些擋住下水道的金屬網柵給摘了!」她們在面對那時候負責管理整個學校事務的七人委員會時悲切地說道。「我們是人啊!那些死在外面的都是我們的同胞!是我們的父老!我們的兄弟姐妹!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如果你們不願意敞開大門,那至少給他們留下一點希望啊!」
但所有人都清楚,這也不過是另外一種不切實際的妄想而已。
人們對於外部世界所發生的事情的好奇當然不可能因為這樣的禁令而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了起來。但他們能夠獲取信息的途徑卻極其有限。
「這樣會有什麼後果,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開大會討論過,並且已經有了結果,在今天這個會議上就不要再一次拿出來討論了。」另外一名委員馬上說道。
但不巧的是,隨著那場悲劇的發生,原有七人委員會私底下所乾的那些齷齪事一件件地被揭和_圖_書露了出來。那時候已經沒有人有多餘的精力去考慮學校外部是什麼情況,人們的憤怒,人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恐懼,對於那些辛苦勞作的不滿,對於那些隱藏的黑幕,對於不公平的怨恨和那些潛藏在人群中的野心家們的煽動,種種因素混合在一起,最終引發了那場暴動,並最終導致一切開始脫離正軌,越來越徹底地向著鬧劇的方向發展。
自從五十天前徹底關閉進出通道,拒絕任何人入內之後,他們就已經處於事實上的與世隔絕狀態。對於外界,他們所能看到,所能聽到的,就只有護校隊那些哨兵彙報上來的那些殘酷而又血淋淋的故事。
新洲酒店和匯通國際在第一個夜晚亮燈之後,就再也沒有亮過燈,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們定居在那裡的跡象。但大概在一個多月以前,新洲酒店那裡突然出現了不同的東西,夜晚開始有微弱的火光在靠北一側的房間里出現,而後來,則明顯有了更多的人在活動。有好事者從每天中午和傍晚的炊煙猜測,那裡一開始住的人並不是很多,但後來人數很快就漲了上去。從晚上亮起篝火的房間和炊煙判斷,那裡至少有七八十人在生活。後來甚至有人看到他們在窗戶外面活動,似乎是在拆卸空調上的什麼材料。
大多數委員都在推諉責任,生怕自己因為對於某件事情或者是某個人過於關注、過於熱心而又被人貼上腐敗和黑幕的帽子。每一件事情發生之後,大家所想的第一件事都是把自己先摘出去,然後再來考慮各自背後那些人的利益。
那這是不是意味著,在他們對外界採取了一種不聞不問,甚至可以說是和*圖*書見死不救的態度之後,那些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被他們拋棄了的人們,卻依然頑強地找出了解決問題之道,並且聯合在了一起?
真正的權力根本就沒有掌握在十八人委員會手中,而是被那些動不動就在宣傳欄貼大字報,在食堂門口的檯子上發表演講的人掌控著,他們引導著學生們的情緒,動不動就帶著大家示威、遊行,以所謂的民意來反推委員會的決議,讓他們不得不一次次做出妥協。
風氣已經徹底變了,即便是洗清一切罪名,再一次讓劉著活過來站在講台上也改變不了這樣的現實。就連夏末禪自己也曾經寫過大字報,站在食堂門口高聲控訴過十五人委員會的尸位素餐、麻木不仁。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確信自己代表的是絕大多數人的意見,代表的是正義和公理,他確信所有問題都是因為十五人委員會裡的那些人已經蛻變,成了權力的奴隸,腐化的蛀蟲。但當他真的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他才發現,其實他也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到,而他之前所堅信,認為理所當然的那些東西,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這樣就是民主了嗎?
極度的憋屈和煩悶又一次佔據了夏末禪的身體,讓他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大吼一聲,掀翻桌子然後砸門離開的衝動,但他知道自己無法那樣做。
無休無止的質疑和爭執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讓他只能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著其他人說話。
一開始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可看的。
那個時候就有人提出,國土學校應該組織一支隊伍到外面去,調查一下外面發生了什麼。如果那些事實上被他們放棄了的人們能夠利用有限的資源https://m.hetubook.com.com活下去,那或許證明,他們最初通過那條決議的時候,那些論據都是錯的!
如果說這一個多月來他學到了什麼,那他的答案或許會是,讓民主去死吧!
「你們應該知道我們身上背負的是什麼樣的責任。面對這樣的責任,雖然很痛苦,但我們必須要做出犧牲!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自己份內的事情做好,把我們的文明傳承下去,不要讓那些犧牲變得沒有價值!」他們最初的管委會主席劉著充滿激|情地這樣說道,並且最終成功地把人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內部的諸多工作上。
就像現在,即使他對於石建勛重新回來之後說出的那個名字還有印象,即使他渴望著這個所謂的「城北倖存者聯盟」能夠給國土學校帶來一些生氣,一些變化,能夠把他們從這樣的內耗中解救出來,但他卻沒有辦法說服其他人,甚至沒有辦法正確而又充分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和想法。
算了,管他去死吧!
這樣的話在今天來看,很有一種吃人血饅頭的意味,尤其是結合著他的下場,更讓人感覺到極其諷刺。
很多人都已經對這樣的局面感到厭倦而不滿,甚至有人提出要重新恢復七人委員會,把那幾個人從後勤處的糞肥組解救出來,讓他們重新帶領大家。
死得越遠越好!
推翻他們的那些人對於學校最大的功績或許就是沒有來得及把劉著等人制定的政策推翻自己就首先被推翻了。而他們現在所謂的民主,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沒有任何人能夠說服別人,把已經推行起來的制度和正在運行的部門廢除。
學校能夠平穩運行到今天,真的可以說是一個奇迹。即便是對那個早已經死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人的人品不齒,但夏末禪還是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他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建立了現有的這些部門,並且制定了那些計劃,劃撥了資源和人力,把它們推行下去。那今天,他們或許早已經從內部崩潰了。
推諉,扯皮,相互揣測,相互攻擊。
真是可笑。
恐龍肆虐,那些人想要來他們這裏求助,但卻在圍牆外面被恐龍吃掉。
就連夏末禪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就被推選出來,成為了十八人委員會的一員。
越來越多的人進入決策層,相互監督,真的就能把事情解決好了嗎?
他並不這麼認為。
今天在國土學校的一切成果可以說都是由最初的那一批人確立,然後憑藉各個部門自身的慣性驅使到現在而形成的,在那之後,任何一屆委員會幾乎就沒有做成過任何真正對學校有著重大意義事情,也沒有能夠確立或者是頒布任何一個全新的規則,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在之前的基礎上修修補補,然後把功勞據為己有。
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有少數幾幢高樓。新洲酒店,新洲酒店北邊的那四幢居民樓,還有就是更遠的匯通國際。
一種預警體系!
「那你們可以開放通道啊?!」
這些人權份子的所有提案毫無疑問都被否決了。雖然內心並不好受,但大多數人都經歷過最初的那次表決會,當時那些委員們拿出來的數據是實實際際的,很有說服力。他們的演講讓他們明白,想要讓所有人都活下來根本是一種奢望。這座城市的大小、物資和資源的體量決定了,它沒有辦法養活那麼多人。在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他們認識到,要想在這個世界立足,要保全更多的人,就必須犧牲那些註定被淘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