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叢林
第十八章 暴民

「為什麼?」梁宇問道。「按照我的理解,你們那裡實際上已經被一班打著民主旗號的暴民所控制,他們很有可能被那個施遠煽動,欺騙,腦子進水決定要和我們打一場,並且逼迫委員會通過這樣的決議,這不可能?」
年青人的確是簡單,衝動,容易受到煽動的群體,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傻。有誰會在一次、兩次、五次、十次之後,還簡單地就被煽動起來?誰的熱血能夠持續不停地衝動一兩個月,卻不被一次次類似甚至是相同的鬧劇冷卻?
夏末禪出來的時候天色雖然已經開始變黑,但負責關注國土學校動靜的哨兵還是馬上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並且跑下樓把消息告訴了留守的齊峰等人,並由齊峰做出了出動接應的決定。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所宣揚的,用來踐踏一切規則和道德的東西變成了「民主」,而它甚至比之前那次浩劫中那些的東西更冠冕堂皇,更好用。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承擔責任,稍稍大一點的事情就肯定會被拿到十八人委員會上去討論,集體決策以分散和減輕責任。而像對外開戰這樣的事情,絕不可能簡單地通過,如果真的有這樣的考慮,必然是召開全體大會來進行表決,那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夏末禪說道。「這個過程將會讓那些人有機會冷靜下來,如果真的打仗,上戰場做炮灰的同樣是他們,但卻看不到任何好處。你們覺得,這樣的提案會獲得絕大多數人同意而通過嗎?」
人們都看著夏末禪。
但他們卻沒有料到,就在這個過程中,夏末禪已經把自己弄得到了必須要入院治療的地步。
要兼顧簡單易懂和能傳遞更多的信息是不可能的,現在新洲酒店樓頂的旗幟已經複雜得讓一般的聯hetubook.com.com盟成員看不懂了,只有少數幾個人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是孤立而又封閉的,這個高牆和鐵絲網封閉下的高牆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不可能像在之前的世界那樣,通過某種機遇或者是更換生活的環境而獲得改變的機會。
大家都是同學,憑什麼你們的工作就比我們輕鬆?為什麼我們就得天天曬太陽,淋雨,而你們卻可以坐在辦公室里?憑什麼你們可以有女朋友,有老婆,而我們卻只能自己解決問題?
「每次跳出來鬧事的其實就是那些人,每次做得最過分的也是少數的一些人,但他們宣揚的那些東西在國土學校已經成了政治正確,任何反對的聲音都沒有辦法發出來,或者是一旦有不同聲音就會馬上被他們以走狗內奸的帽子打倒。於是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沉默,讓他們控制了所有的聲音。」夏末禪低聲地說道。
憑什麼?!
長弓與錢偉他們一開始時嘗試的傳統的中式弓箭不同,因為較長的弓臂能夠提供更大的彈力,並不需要弓手非要把弓拉得很開,射擊的準備動作可以比較小,比較隱蔽,對於弓臂材料和弓手的力量要求相對也比較低。這樣的東西錢偉他們也能做得出來,有時候,制約人們前進腳步的並非技術問題,而是靈光一現的靈感。
以權謀私,不能兼顧公平往往成為最嚴重的罪行,在激昂的人群面前,一切過失都會被無限放大,甚至發展成為嚴重的私刑。
試驗的結果是,在四十米以上的距離時,弓箭無法射穿他們的盔甲,但在四十米以內,箭頭就有可能穿透他們用不鏽鋼網製成的盔甲的縫隙,傷到穿甲的人。而在二和_圖_書十米以內,他們的盔甲對於正面射來的弓箭幾乎就已經很難有什麼防禦力了。雖然不一定致命,但殺傷力卻無法忽視。
如果不是安瀾大廈又支援了一批糧食,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再招募二十個新人,但如果在十天以內對於叢林的探索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沒有辦法採集到足夠多的食物,不單單是安瀾和新洲,也許整個聯盟都會自行崩潰。
新洲團隊這時候已經分成了三組,一組在康華醫院負責保護聯盟的機構,一組在城北的中心位置主要負責清剿偶爾出現的各種中型恐龍,而另外一組則留守在新洲酒店,既負責對新招募的二十名人員進行訓練,也負責應對沐東村和學校有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張曉舟的目光是真誠的,但夏末禪有一種感覺,如果能夠讓學校放棄敵意,那個叫梁宇的很有可能會犧牲自己。
夏末禪覺得自己算是沒有太多政治智慧,醒得很晚的人了,但他有幸成為十八人委員會的一員,於是便比那些還在懵懂的人有了從更深入的角度去思考這一切的機會。
來救他的當然是新洲團隊的隊伍,新洲酒店因為得天獨厚的高度,一直都是聯盟重要的瞭望塔,除了常規的對於周邊區域的安全示警外,專門有人負責對沐東村、國土學校的動靜進行觀察,也有專人負責監視那兩條依然在城南活動的暴龍和進入城北的中型龍群體的活動情況,並用不同的旗杆和旗色表示出來。
在城市中爆發衝突,超過五十米的射程其實並沒有太大的現實意義,沒有人會不利用周邊的房屋迂迴而把自己長時間地暴露在對方的火力之下。但投矛最大的缺點卻是使用時的很難隱蔽,準備動作太大,雖然發射頻率上投矛其實並不慢,但雙方如果真和圖書的發生衝突,使用投矛的一方明顯吃虧。
憤怒,不平都是相同的,但在相同的結果一次次上演之後,哪怕是最衝動的人也會冷靜下來。
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還沒有解決沐東村的威脅,又惹上了國土資源學校,對於城北聯盟來說,簡直就是最糟糕的結果了。
夏末禪講述的東西讓他想起了曾經發生過的那場浩劫,雖然那對他來說也只是童年模糊的記憶,並沒有真正參与過,但那種歇斯底里和失去道德、法律和規則束縛后的瘋狂,與他所知道的那些東西沒有任何分別。
遠山城裡的三支隊伍,小規模衝突,他們應該是最強,但真正發生衝突,他們最弱,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如果說,當初他們推翻委員會的那場暴動是在遭受蒙蔽和欺騙,忍無可忍之後的爆發;「二次革命」是對於迅速墮落的幹部的痛恨和不滿,那後面的一次次示威和鬧事,早已經沒有最初時的那種純粹。
這就是一個巨大的囚籠,而他們所有人,都被判處了無期徒刑。
這些人往往自身條件比較差,缺乏領導能力和交際能力,無法在學校當前的體系中獲得比較好的地位,也沒有能力去從事那些重要的、技術性強而又受人尊敬的工作,只能從事那些臟,累,苦的工作,甚至無法獲得那些年輕單身女性的青睞。
也許每一次這樣做的出發點都是好的,但這樣做真的能夠解決問題嗎?
國土資源學校所擁有的武器是讓他們感到最擔心的東西,來自學校的代表們剛剛離開,張曉舟就讓人找來一副正式隊員們所穿的盔甲,放在遠處試驗長弓對於盔甲的殺傷力。
投矛的射程明顯比長弓和鋼弩都要小得多,當然,它的殺傷力要比長弓更強,在面對恐龍的時候應該更有優勢www.hetubook.com.com
「這樣的決議不可能通過。」夏末禪搖了搖頭。「他們本質上已經變成一群暴民,這沒錯,但恰恰因為是這樣,他們在學校里其實並沒有多少人支持。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早已經不是那種熱血澎湃的激進分子了,恰恰相反,他們中的許多人,只是藉著這些機會在發泄自己的不滿。」
「我不知道施遠為什麼會對聯盟有這麼大的偏見,反應為什麼會如此激烈。」他考慮的一下之後說道。「經過我和他的這麼一鬧,委員會很難通過與聯盟合作的決議,甚至很難在短期內做出善意的姿態,但大部分委員是傾向於與你們合作的。如果說他們會從學校里出來攻擊你們,我認為這樣的決議不可能獲得通過。」
「這已經不是民主了。」老常搖著頭說道。
人們總是很容易就會把自己的困窘歸結到別人身上,而在此刻的國土資源學校,在經歷過數次暴動之後,一切問題,一切不公平或者是看似不公平的事情,都被很自然地歸結到了管理委員會的委員們頭上,並且總是會很自然地歸結到委員們的頭上。
這本是社會的現實,在人們已經經歷過的任何組織當中都會有這樣的差別,不同的是,如果是一個健康而又正常的社會體系下,階層間雖然相對固化,但也有著種種途徑可以改變這種現狀。
身邊都是同樣的年輕人,如果沒有巨大的根本性的變化,他們就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在做著同樣的工作,一輩子臟、累、苦下去,一輩子也沒有機會結婚,生子。而那些在危機到來時脫穎而出的人們,將永遠壓在他們頭上。
在將近兩千人的學生群體中,他們成為了下層階級。
長弓的威力如此驚人,那鋼弩的威力又會有多強?
也許沐東村和國土學校都有能力組建一和_圖_書支多達數百人的常備軍,但以城北聯盟當前的力量,卻根本養不起這麼多完全脫產的軍事人員。或許當他們開始進入叢林,找到新的食物來源之後,一切會有好轉,但現在,即使是三十個新洲原有隊員和家屬的伙食都已經讓張曉舟、老常、梁宇和王哲頭疼得要死了。
以區區三十個人就承擔這麼重的任務,這感覺非常兒戲,也有些強人所難,但對於張曉舟來說,這也是無奈之舉。
他們當然相信新洲的隊員們比學校那些沒有見過血的學生兵要強,但質量的差異卻足以被遠程武器的差異所抵消,那就更不要說數量的差別了。他們能夠拉起的民兵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很可疑,只能作為順風時的輔助,不可能打硬仗。
「學校竟然能敗壞成這個樣子?」梁宇有些無法相信。
沒有任何改變的希望,誰能忍受?
那些重要部門的負責人往往拒絕成為管委會的委員,想方設法地推脫。委員們往往並非最優秀、最有威信或者是最適合的人。而最容易被人們攻擊的主席一職,甚至打死也沒有人願意擔任,只能用抽籤的方式輪值。
他從來都不是所謂民主的信徒,也從來都不看那些民主信徒轉發的朋友圈謠言或者是心靈雞湯,但他也想象不出來,一個組織可以在這樣危機四伏的世界里,依然墮落成這種樣子。
遊行、鬧事的主體經常都是同樣的群體,他們已經從最初的熱血、義憤填膺和渴望解決問題,渴望讓一切變化,變成了對於現實的失望和不滿的發泄。
「他們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梁宇問道。
這成了一個悖論,管理委員會在正常情況下,依然承擔著對於學校的各項管理,並且獲得人們的支持和服從。但一旦有某件事情爆發,他們便會馬上成為人們宣洩不滿和憤怒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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