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試著從這樣一個角度去想：你不幸踏進了一個不適合你的世界，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它。」喬貞說。「很多人有類似的經歷，他們想脫離出來，但是卻沒有機會。我並不是在說我肯定能給你這樣一個機會。我現在只是確認你的態度——歌洛卡，你想離開嗎？」
「我還是想知道他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隨你。」
「那他還真是搶手得不得了。」
「我家小姐很高興，畢竟老爺好多次請求加林王子，才給她掙到這個機會。其實就是相親。要我說，肯定沒戲，所以今天的場面一定會很尷尬吧……」
「加林王子光是今年就已經相親五次了。都是女方家長安排的，都是一兩次會面以後就沒有了下文。」
「圖沙怎麼辦？」
「歌洛卡，有位大人物馬上要見你。最好換一套裙子。」他轉向那名侍女。「你在這裏做什麼？以後再沒事往這屋子裡鑽，小心我把你報告上去。快出去，別礙事。」
「抱歉又要麻煩你，」侍女說，「她們全都忙得抽不出空來，我自己又做不好。」
「我知道你關心他會如何，但這涉及很多複雜的，你不該知道的東西，所以我這麼問好了：你希望他怎麼樣？」
「我知道。」歌洛卡左手攥成拳頭，砸了一下身後的牆壁。「我說不下去了，喬貞。反正在你面前說什麼都不對。我只是……不希望圖沙……」
「我可以幫助圖沙。但你要協助我。」喬貞說和-圖-書。
「……沒錯。反正別人心裏想的你都知道，那還有什麼必要開口？所以我才……」
「我就猜到你會這麼講。不過，我也不是一無所知。你們在用人做什麼實驗，這個我知道。」
「呃，你……」她立刻認出了他，但是卻不知該怎麼開口。事實上，她覺得自己也許不應該隨便開口。畢竟對方現在是「大人物」。她把左手撐在鏡台前的椅子上，看著喬貞。
「讓我怎麼做……？」
「那麼再換個說法好了。」喬貞說。「你希望我幫助圖沙。」
歌洛卡站起來，跺了跺腳，走到窗邊，看著那盆淡紫色的花。她用手指尖觸摸一枚葉片的邊緣，突然覺得煩悶起來；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小搓泥土，在指尖上碾碎，看著它們灑落下去。
「我實在搞不懂了，喬貞。」她轉過身。「你像幾年前一樣，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隨便說幾句話，就要改變我的生活。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就非得……受你這樣擺布不可嗎？」
歌洛卡把「我才討厭和你說話」咽掉了半句。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表現得這麼自在。
「沒什麼好奇怪的，我也想知道。」
「像現在一樣？你總該明白脖子上套著枷鎖生活了整整三年根本談不上什麼平安吧？」
「沒事。我不會因為這一點就危害你。但是加林王子就說不準了。」
「我答應你什麼了？……好啦我只是開個玩笑。我不會說出去的。」
「冷
https://www.hetubook.com.com靜，聲音也放小一點。」
侍女順著歌洛卡拉動髮辮的動作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我是覺得加林王子可能害怕結婚。畢竟，他人還那麼小的時候，就親眼看見先王把王后和她的情人一塊兒燒死……」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附屬品，行了吧？」
「約會。」
歌洛卡右手遮住嘴，朝房間角落輕微地點點頭。
「是相當複雜的事，」喬貞說，「牽涉很多人，圖沙只是其中之一。但你不是，歌洛卡，你可以和這一切撇清關係。正因為這一點，你還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較好。」
「很簡單，離開這裏。圖沙這三年來一直在儘力保全你的性命，但與此同時，你實際上也成了加林和勞倫斯用來挾持他的人質。這話可能不大好聽，但是我得說，你留在這裏就只是影響著圖沙的不確定要素而已。如果你出了什麼事，圖沙會……我不是說他會憤怒，會為你報仇之類，我只是說他會不穩定而已。至於說不穩定，是因為我沒法預測圖沙的行為，你肯定也不能，但目前至少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這麼多年他一直保護你。老實說我不理解你做過什麼讓他值得這樣犧牲，然而這就是事實，也是我下結論的唯一依據。這個結論就是：如果你離開，到安全的地方去，對圖沙有好處。懂了嗎？」
「你說吧。」
喬貞環伺了一下屋內。「你的房間還不錯。至和*圖*書少在這一點上你該感謝加林。」
歌洛卡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雙手朝後撐住身體。通過和記憶中的形象相比較，她發覺五年的歲月在喬貞的面容上體現得很明確；而這時候，她偶然瞥見了自己在鏡中的倒影。也許我比他好不了多少。她把眼睛移開。
衛兵和侍女都出屋后，歌洛卡站在原地，沒有接受衛兵更換著裝的建議。大人物？該是誰？她很快想出了一個可能性極高的答案，然而當五分鐘后看見喬貞進屋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歌洛卡沉默了很久。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望著牆角，只是在這一刻才看看喬貞的眼神，卻又馬上避開。她明白，自己確實沒有知道一切真相的資格。這個要求太奢侈了。她只是一個多年來一直因為善意的謊言而得到保護的普通女人。當在藏寶海灣的時候，她還能為自己擁有的白房子、照顧的病人而生出些許的驕傲，但她現在卻經歷著人生中最無力的階段。面對喬貞的問題只能有一個答案，但她不喜歡回答出來。一點兒也不。
「反正我空閑時間多。」歌洛卡盯著手指間的一小縷髮絲，說道。「你這樣打扮是要去哪？」
「不。但我覺得他遲早會提這件事。我不是圖沙和你的敵人，至少你應該相信這一點。」
喬貞在椅子上坐下。「他和你怎麼說？」
「我答不出，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找上他。喬貞，能不能讓我問個問題？」
「約會……？」
ｈｔtｐs://m•hetｕｂook•ｃoｍ•ｃom「不要那麼自我中心。我不是為你一個人而來的。無論情願不情願，我的工作就是會影響很多人。你這樣的想法很不公平，因為同樣可以說圖沙也在擺布你的生活——假如你知道一切事實的話。」
「他年紀也不小了，再不留下繼承人的話……歌洛卡，給你說說我的想法，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那天夜裡聽過圖沙那些話之後，歌洛卡對還未見到的喬貞產生了敵意，因為所有的跡象都表明他似乎成為了和加林王子一個階層的人。時隔多年，那個不愛說實話的人又要來打亂她和圖沙相對穩定的生活——哪怕這樣的活法沒什麼好嚮往的。幾年前他就是歌洛卡日常生活的外來侵略者，今天仍然是，只不過擁有了更多的權力，所以必然更可恨。從這一點出發，歌洛卡幾乎延伸出了一百條理由來反對、厭惡喬貞，但是在此刻，這些強行塞進大腦里的反感卻像氣泡降落在水面上一般消失了。除了圖沙，還有人認識過去的她，證明著她不是永久禁錮在這城堡里的女幽靈。
侍女皺著眉頭站起來，回頭對歌洛卡說：「我走了。記得你剛才答應我的事。」
「陪我家小姐到加林那兒——唉喲。」
喬貞當然明白歌洛卡的意思，他也不想從她的話里到處挑刺，但他覺得有必要把話講明白。
「到目前為止還不錯，」歌洛卡說，「但是從看到你開始就不舒服了。這次你又給我帶什麼壞消息來？」
「這樣的事我好像不是和-圖-書第一次聽說了。」
「弄痛你了嗎？不好意思，我聽到這個名字就神經過敏。你家小姐去他那做什麼？」
「圖沙跟你說的？」
「我會儘力。」
「可是我的頭髮還……」
「你想知道圖沙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一定不會只是來參觀這房子的。我聽圖沙說過和你的談話了。」
「我懂了。如果你有辦法的話……把我帶出去吧，喬貞。」
歌洛卡沒法反駁。她知道喬貞說得沒錯。
「你為什麼一直這麼討厭他？王子他還是很能幹的。」
一名衛兵進屋，打斷了她們。
「找別人給你弄去。」
「你不答應我就不說了。」
歌洛卡正在給坐在鏡台前的一名侍女編髮辮。在她的窗邊有一盆淡紫色的花，陽光里的空氣微粒鑽進花盆邊沿的裂縫，滲入泥土，藏在明亮葉片背面的陰影里。歌洛卡覺得太陽照得背部有些微癢，就用左手拉一拉上衣貼附著背脊的部分，輕微擺動了一下腰部。
「總之……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你呆在這兒不是辦法，遲早會出問題。說實話，加林和勞倫斯需要的只有圖沙而已。如果不是因為圖沙的要求，你……」
「我說不清楚……像現在一樣平安吧，大概。而且，最好也離開這裏。」
歌洛卡有些警覺起來。「提起他做什麼？」
「看起來你還認識我，歌洛卡。」喬貞說。「你過得怎麼樣？」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對他的印象倒會稍微好一點了。這至少說明他不是腦袋裡除了擺架子就什麼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