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激流堡,不設防的城市
第四十一章 歌洛卡(二)

「喔……是這麼回事。你當時應該提醒我。」他把筆頭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後直盯著歌洛卡。「好吧,我就明說了。為什麼把你帶到這兒來問話,是有明確原因的。回答我,女士,你是誰?」
「我去和廷德爾先生談過了。」
歌洛卡看了看他。
「我不明白什麼是保證人。」
「這可真是含糊的回答。你們常來往嗎?」
「朋友。」
「他無意做你的保證人。而且不僅如此,他希望你從這兒出去之後,不要試圖接近他。老實說我有預感他會是這樣的態度。你應該還不知道,他的妻子就是死於巨魔之手。實際上,他今天早上才得知你說過的那些言論。」
歌洛卡在審訊室里已經坐了一個小時,回答著審訊員不斷變著花樣表達,但是實質上卻完全一樣的問題。最先報案的她成了第一個嫌疑犯。她完全看不出老太太的遺體有什麼不對勁,所以很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坐進這間屋子裡。負責審訊她的兩個治安局成員一個用毫無精神的語氣提問,握著筆的手貼附在桌面上,偶爾抬起來寫一兩個字;而另一個人則用右半身倚靠著桌子,不時提醒自己的同伴漏掉了或者重複了什麼問題,並且用沒有威脅性但是更加令人不愉快的眼光打量歌洛卡。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倆對自己的工作一點兒也不欣賞,只是在儘力壓抑自己的煩躁而執行著。
「名字本身說明不了什麼,它可以是高貴的身份證明,也可以是險惡的偽裝工具。我是說,你的身份太令人起疑了,歌洛卡女士。你說你是從藏寶海灣來的,這就很令人顧慮。」
「嗯,好的。他的全名是什麼?」
「……犯罪分子會有各種手段,比如盜竊,比如在摸清情況后實施搶劫,比如騙取和*圖*書房東信任來謀求利益,而謀殺甚至還不是更惡劣的。歌洛卡女士,你在聽嗎?」
「職業?」
「喂,你這樣說是打算放她走?」助手說。
歌洛卡翻過身朝另一邊睡,開始自問為什麼自然而然地就決定要留下來,哪怕是和一個並不了解的男人結婚也行。也許結婚不單純是手段,還是一部分的目的。她知道在荊棘谷的山洞里還有幾百個金幣,她可以利用它們輕鬆開始新的生活——但這個念頭對她實在是缺乏吸引力。新生活是一個太模糊的概念,在激流堡遭到軟禁是新生活,今天不得不平生第一次在拘留所過夜也是新生活。比起這種無法定義的東西,她更希望不再有那麼多擔憂,而現在內心的疑問也是擔憂的一部分。如果和那個男人結婚能讓她再也不會因為「公民品德問題」而遭到今天的待遇,那麼她非常樂意這麼做。
「我當然有聽。你在說的每一件事都和我無關。」
「是,我從藏寶海灣來,這有什麼不對勁?」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們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
「可不要代替我下斷言,這種態度對你沒有好處。再說還有些別的更隱晦的作案手段,比如希望通過某種形式來騙取孤寡老人的產業,不幸的是,這比單純的謀殺更符合你的情況……」
「我……不知道。」
「請說大聲一些,我聽不見。」
「你有。」歌洛卡說。「十分鐘以前,你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導致了羅莎琳太太的凄慘死亡』。」
歌洛卡並沒有時間生僱主的氣。「你們覺得我是間諜之類的人?」
五分鐘之後,審訊員回來了。「羅莎琳太太是自然死亡,」他說。「雖然這不能排除整件事里可能涉及的其他罪行,和_圖_書但我決定相信你,歌洛卡女士。你清白了。」
「沒有?」審訊員說。
「不,我相信你不是。你看,我在各方面都盡量信任你,但是請你做好離開暴風城的準備。聽明白了嗎?」因為歌洛卡沒有回答,片刻之後,審訊員繼續說。「如果你想避免這樣的情況,可以給自己指定一位保證人。這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的,但你可以試試。」
「我可沒下這樣的決定。這位女士儘力辨明她的清白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們當然要堅持自己的立場。至少在屍檢報告出來之前……」
「那麼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在審訊員完成句子之前,一個人打開房門,把他叫了出去。歌洛卡在房間里沉默地等待著,而那名助手的打量眼神一直都沒有間斷。而更讓她生氣的,是他會暫時性地避開她充滿警告意味的回望,就好像明知自己行為不軌卻還是忍不住要犯。
歌洛卡看著他,點了點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個動作。
獄卒打開了門。歌洛卡出了牢房,並沒有馬上離開。
「對。」
「廷德爾先生。他是羅莎琳太太的鄰居,帶著兩個兒子。」
「可是我還有一些自己的東西在裏面。」
「呃,恐怕你沒機會再回那間屋子了。如果沒有任何羅莎琳太太的親人出現,她的房子會歸政府所有。」
「你問過。」助手說。「但是沒有記錄下來。」
她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等待接下來的話。
「藏寶海灣可是這世界上犯罪者最猖獗的地方,我不熟悉你,沒辦法知道你有沒有沾上一點兒那地方的習氣。歌洛卡女士,你特意到暴風城來,選擇了這麼一個敏感但是又不起眼的行業,向一位隨時有可能倒下的孤寡老人尋租——在我看m.hetubook.com.com來確實很可疑。背景不明的外地人,因為不可告人的原因謀害房東,這種案子可是很常見……」
「朋友是有很多類型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朋友……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幸好你一說帶著兩個兒子,我就知道是誰了。老實說,我相當懷疑這件事的成功率,但職責所在,我會幫你問問他的。今天就到這裏,會有人把你帶到過夜的地方去。」
第二天,歌洛卡在牢房裡一直呆到下午,才有人來見她。是昨天的審訊員。他隔著鐵柵說話。
「是,會出很多這類岔子。所以我們要講效率。」
「那我可以走了?」
「你可以回去拿。至於別的,就自己想辦法吧。」
「行。隨便你怎麼說吧。」歌洛卡連人帶椅子往後退了幾寸。「請盡你們的能力調查每一個可能性吧。我非常,非常敬佩你們的認真工作。什麼時候我可以回家了,麻煩你通知我。」
更何況,她一個人不可能深入到那片雨林里。沒有人可以半夜為她巡邏,驅趕野獸。沒人可以把她扶上迅猛龍的背脊,好讓路程能縮短一些。如果已經遠離了可以冒險的日子,那麼她以後就做暴風城千千萬萬普通女人之中的一個,也沒有什麼不好。她想著,如果自己以後有了孩子,有了孫兒,該不該把自己當年的故事說給他們聽。和巨魔旅行,協助神秘探員對抗邪惡的王子,逃出戒備森嚴的城堡。他們也許不會信,但一定愛聽得不得了。這些遙遠的想象催著她睡著了。
「不幸的是,我們發現你還惹上了別的麻煩。你的僱主剛才到這兒來了,他反映你的工作態度十分不端正,喜歡自作主張,而且……這一點可不大光彩……而且你還偷過他小兒子的東西。更嚴重的是,你常常https://www.hetubook•com•com散播不當言論,對某些敵對種族表現出過分的友好態度。我想這和你在藏寶海灣的生活是分不開的。我衷心希望你僅僅是失言,而不是有目的地做這些事。今天你得在拘留所過一夜了,而在這段時間里我們會嚴肅討論怎麼處理你的情況。」
「要講效率,我同意,我可以幫助你們。」歌洛卡說。「我沒有殺羅莎琳太太。這樣夠了吧?」
「那就行。你也聽見了,女士。我們的法醫正在努力工作,打算查清羅莎琳太太的死因,不過這是他的工作,而我們也有我們的工作,要是等到他那邊出結論了我們這才開始辦事,那這查起案來就沒效率了。」
「應該引起注意的地方太多了。你一個人來的?」
「你連他的全名和職業都不知道,還想請他做保證人。」
「是朋友。」
「不知道。」
「是的。」
「你們總該告訴我羅莎琳太太是怎麼死的吧?」歌洛卡說。「我要知道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懷疑我。」
「是另一個部門的要求。我寧願不談論這種讓我厭惡的越權行為。你出去以後很快就會明白的。」
「很常見。」助手說。
「不知道。大概是。」
「他們終於肯放你出來了?」埃林轉過身,對她說。「耽擱了這麼久。那傢伙有沒有對你抱怨什麼越權之類的事?我猜肯定有。」
歌洛卡低下頭,雙手抱在胸前。
「這樣的話可別亂說,女士,我們從頭到尾就沒有指責你是兇手……」
「不得不說,作為要對暴風城治安負責的公職人員,我認為你留在這裏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不僅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你自己。即便如此,我個人的影響力總是有限的。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你可以留在暴風城。我希望你以後能謹慎對待自和圖書己的言行。」
「沒有。」
「廷德爾。」
這天夜裡,歌洛卡側身躺在牢房的乾草席上,雙手交疊墊著自己的腦袋,使勁回想和廷德爾之間不多的幾次見面,從中尋找他可能願意為自己做保證人的跡象。他的確曾經在她面前隱晦地表示過需要一個妻子,而歌洛卡深信自己對他來說是一個不壞的選擇。他想給身邊和家裡添一個女人,而她想留下來,如果廷德爾能接受這一次的暗示,那麼也許事情就會這樣發展下去。
「羅莎琳太太么……這事還得法醫來說。」審訊員轉向助手說。「她現在給擱在法醫那兒吧?」
「有什麼不可以的。」
歌洛卡走出牢房,來到拘留所的大門口,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人對她投以打量的目光。這裏每天都有各類人進進出出,她並不比一個因為撒酒瘋而進入牢房的流浪漢更顯眼。在門外,一個人在等著她。
「我這樣問過?」審訊員看了看桌面上的記事本。「沒有吧。」
「回家?這麼說你還有別的住處。」
「當然。我們是執法機關,效率很重要。」助手說。「行事拖沓,會讓很多罪犯得到逃出法網的機會。」
「你是誰?」
「我們之所以要請你離開暴風城,是因為你作為背景可疑的外來人,沒辦法證明自己是守法的好公民。既然如此,你就可以找其他人來為你的品德做保證——當然,這個人自身必須稱得上是真正的好公民才行。這對他來說是個犧牲,因為一旦你以後做出了違法的事,他也會受到一定的處罰,因為他為犯罪分子做了盲目的保證。總之,他必須品性優良,而且願意信任你,並且協助我們監督你往後的行為。你有人選嗎?」
「沒有家人?獨自到暴風城來討生活?」
「你剛才說我因為什麼特殊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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