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激流堡,不設防的城市
第五十六章 埃林(七)

「我和圖沙當初到激流堡的時候,是瓦羅卡爾來接的,所以他知道加林暫時把我關在哪兒。然後……他會來找我。都是白天來,因為夜裡衛兵看得更嚴。」
「如果你堅持不說的話,恐怕情況會發展成這樣。你和激流堡的其他人之間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你最好告訴我。」
歌洛卡把右手搭在大腿上,用左手按著,身子往後斜了一下。她眼神里的煩悶在變得更明顯的同時,還帶上了一種似是而非的自嘲態度。
「我是很生氣,可是那傢伙已經死了,你想讓我怎麼辦?就當成是你幾年前遇上了一個特別狂熱的廚師什麼的,不要強迫自己往那方面想。更何況你很勇敢地制止了他。別生我的氣,來。」
「我回來得太晚了。很抱歉。」
「他找你做什麼。」
「是的。」
「我在屋裡的時候他明明還活著,還不停地說瘋話。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把我抓進來。現在終於輪到你審問我了?」
「這可不好,現在你在對我說謊了,歌洛卡。你的確是因為好奇心才進去的,但我要知道這麼異常的好奇心到底是哪來的。一個絕食好幾天腦子都不清醒的陌生人,怎麼會引起你這樣的興趣?」
「你不相信我?」
「別問我。我好不容易把這些說出來了,你就只有這些話?你應該更生氣的。」
「……你的意思是瓦羅卡爾每天款待你吃飯?」
「整間屋子都很空,除了瓦羅卡爾坐的椅子就什麼也沒有了,哪兒都藏不了人。你想到什麼了嗎?」
埃林想上去抱歌洛卡,但是她用掌背推開了他。
「衛兵在外面問我是不是做完該做的事。我說已經結束了,然後隨手去推了一下門,發現門鎖已經打開了。」
「十五分鐘相當長了,確實足以成為把柄。」
「聽好,歌洛卡,我知道這事不是你和_圖_書乾的,但是現在我要想法子讓尼艾絲也相信,這樣才能把你腳上的東西取下來。我聽過了尼艾絲手下那些人的故事,現在我得聽你的。我還有別的事要問,但現在我只要你告訴我和事件過程有關的。你進去以後,在裏面呆了多久?」
「就是說他有可能故意把你鎖在裏面十五分鐘。」
「不知道。大概十五分鐘吧。」
「你什麼意思,竟然拿這事來開玩笑?你是不是在想幸好我沒有和他上床?」
「這和你能不能說服尼艾絲又沒關係。」
「我不知道。」
「這樣說就不對了,你別胡亂揣測我的想法。我的懷疑是很寬泛的,並不具體到哪方面。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只要不影響我們以後的生活就好,但現在問題是它已經影響了,所以最好現在我們倆一起來把它解決掉。」
埃林沒有馬上繼續說下去。他盯著自己的右手指關節快速地敲了幾下桌面,略微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他看看歌洛卡的腳鐐,再看著她的眼睛。
「不完全是,」歌洛卡低下頭,用左手撫了一下額上的頭髮。「我現在真後悔了,埃林。我不應該進去見他。我一聽說他成了人質,就想去看看他變成什麼樣了……非常想。這是奇怪,我明明應該只想著躲得遠遠的。」
「他們說你偽裝成七處探員,進了那間屋子。」
「那麼在這十五分鐘里,你什麼都沒做。」
「十五分鐘里瓦羅卡爾一直在說話?」
「你在懷疑我和瓦羅卡爾。」
歌洛卡說到最後一句話,才抬起頭看埃林。
埃林一進屋,看見歌洛卡坐在床邊,雙手放在腿側支撐著身體。她望向埃林,並沒有站起來。埃林上前伏下身抱住她。她把手使勁放在他的背上。
「好吧,我大致明白了。是挺讓人說不出口的,我說假和_圖_書如換了我的話……算了,不該做這種假設。怪不得有天晚上你說些什麼『再也不要熱狗了!』之類的夢話。」
「在你出來到下一個人進去之間,瓦羅卡爾死了。尼艾絲都給你說清楚了吧?」
「看來的確是我不應該聽的東西了。」埃林撓了撓眉頭。「算了,如果你實在不想說的話,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這一點你有沒有告訴尼艾絲?」
「他想讓我……吃東西。」
「我沒有這麼想……唉算了,可能有一點吧。你知道,男人嘛,難免的。」
「沒有。他們問過兩次話以後,就把我關在這裏。」
「我知道。我該早些回來的,抱歉。」
「我知道。我本來想看一眼就出去,但是門鎖上了,如果馬上出去的話,衛兵會知道我是假冒的。所以我只能留在裏面,聽他說那些瘋話。」
「噢。」埃林彷彿毫無目的地點了點頭。「就這些?」
「我可以理解他做的事情足以讓你在事隔幾年後想看看他的落魄樣子,但不至於引發真正的復讎行動。沒錯,這樣說得通。我想想啊,好像是聽說有些人是有這個愛好,喜歡把人喂胖什麼的。該死,加林喜歡看燒死女人還要討差一點滿十四歲的老婆,他的手下就這樣。我早就知道,越是封閉壓抑的地方越容易出不太正常的人。一想到他們,我覺得我真是特別規矩。歌洛卡,你也覺得我們倆還算規矩吧?」
「這是什麼意思,現在你覺得這是我們倆之間的問題了?」
「我就是想看看他們抓了什麼人。」
「我就覺得後悔。留在裏面也不是,敲門讓衛兵把我放出去也不是。我只能站在門邊忍受那傢伙說不完的瘋話,還有一屋子的臭味。我差不多一直在用嘴呼吸。」
「你一進屋就說過了這句話。」
「吃什麼?」
和圖書「不,不是這麼回事。他會把飯菜帶到房間里來,而且都還是做得不錯的。一開始我當然什麼也不懷疑,只想到自己至少還不是要餓肚子的囚犯,就放心地吃了。我吃完以後瓦羅卡爾甚至還很有禮貌地把餐具拿出去。第一天他來送了三餐,我覺得有些奇怪,就問這種事情為什麼讓軍官來做,他不回答,只說讓我盡情享用就好。我也不想惹他生氣,所以三餐都吃完了,只是他一直在旁邊看著,覺得稍微有些不自在,而且那些飯菜分量也太多。第二天,他又來了。真正讓我開始覺得不對勁的是第三天,他來送了四次飯,除了看著我吃以外,還有幾次捏著食物送到我嘴邊,催促我快吃下去。而且他的眼神……很怪異。我有些害怕,但是想撐過這一天應該會沒事了。總之那一天夜裡我肚子痛得沒法睡著,而且一回想白天的事,開始覺得噁心。沒想到第四天他又來了,還帶了更多的食物。他看見我站在窗邊,突然很生氣,非要讓我躺下去。我不願,他把我按回到床上,想把吃的往我嘴裏塞。那時候我真是反感極了,再加上前一天肚子不舒服……我一翻身,吐在床邊。他突然瘋了起來,喊著什麼浪費好東西啊,不明白他的心意啊之類的話,就要來掐我的脖子……至少我當時以為他是要這麼干。他弄的響動很大,衛兵進屋把他帶了出去。後來他們就給我換了房間。」
歌洛卡搓了搓自己的臉,然後把雙手抱在胸前,看著自己的膝蓋說話。
「真的?」
「剛發現門鎖上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想著可能會有人來抓我了。我沒有看他的臉,剛進屋和出去的時候都沒看。」
「我不知道你在想象什麼,但事實很可能和你想的有很大不同,不管是好還是壞。我也不想再一直把這些事憋著……」
m•hetubook•com.com就是食物,還能是什麼。」
「我知道瓦羅卡爾這個人名聲不怎麼樣。這些事真的糟糕到你不能說?」
「那就好。我只是確認一下。」埃林再次抱了抱歌洛卡。他不得不承認作為軍中殺人事件的嫌疑犯,尼艾絲對歌洛卡的態度確實很公平,甚至還有一些多餘的善意。兩人分開后,埃林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那個門衛剛放你進屋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觀察他?說不定他當時已經明白了你沒有說真話。」
「沒有。我根本沒想過說出這個會有什麼用。而且尼艾絲只是一直問我在裏面做了些什麼。」
「你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這情況我是非聽不可了。你說吧。」
「別急,我話還沒說完。我相信你,但是我要知道你為什麼要假扮成七處探員去見瓦羅卡爾。假裝啊演戲啊什麼的你本來就不擅長,更不用提假冒七處探員本身就帶著很大的風險,所以你一定是下了不小的決心去做這件事。我剛才跟尼艾絲信誓旦旦地說在這之前你沒有見過瓦羅卡爾,但是現在我不確定了。你的確沒有騙我,但是也沒有告訴我所有事情。一定有什麼原因讓你進入那間屋子。」
埃林還是吻了吻她。
「我是這麼做了。」
「是沒關係,但是現在不僅僅是有關於這件案子。你讓自己身陷危險了,歌洛卡。當時我曾經反對喬貞讓你來的建議,也反覆提過好幾次讓你仔細考慮,就是不希望你捲入到這些危險的事情裡頭。而且這還不是個人的危險。瓦羅卡爾是加林手下的人,現在成了尼艾絲的人質,他的死會影響很多事情,那都是一些你完全不應該涉及的事。如果你這一次不讓我弄清楚發生了什麼,那又怎樣保證以後的安全?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我只能讓人把你護送回去,但這事和-圖-書還沒有完。等我回去以後,我們還要談。」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哪件事更糟糕,埃林。我只知道那是我這輩子最噁心最討厭的經歷。雖然過了這麼三四年……」
「他們沒對你做什麼吧?」他說。
「那個門衛可能有些問題。另外……」
歌洛卡雙手放回床上,大拇指以外的手指摳住床鋪邊緣,用一種對現狀感到厭煩的眼神望著埃林。她確實非常肯定自己不應該成為囚犯,從辦案來說,這樣的情緒表現對撇清自己的嫌疑沒有好處。埃林有些明白為什麼當初僅僅是同住的老太太自然死亡,就弄得歌洛卡差點成了遭到驅逐的外鄉人。
「而且當時屋子裡沒有其他人。」
埃林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就鬆開手,發現她的右腳踝套上了腳鐐。鐵鏈的另一端拴在牆邊一塊有突出圓環的方石頭上。除此之外,她身上並沒有別的成為囚犯的痕迹。
「我沒有殺那個人,」她說,「真的沒有。」
「幸好繩子把他綁緊了。我不能讓他靠近我。」
「門鎖上了?那後來你怎麼出來的?」
「我想我大概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如果想辦法把這個結論適當地傳達給尼艾絲,並且讓她相信,她就會把你放開。但是這個結論成立的前提,是你的確在那十五分鐘里什麼事都沒做……」
「沒了。」
「沒這回事。其實我想說出來。我的意思是……我本來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的,但如果非說出去不可的話,那個人就只能是你,埃林。老實說我多少有些高興他終於死了。我還是很後悔當初進去見他,弄得要回想起那些東西,但是既然情況已經這樣了……我不能讓它一直就這麼壓在我們倆心頭上。也許它不像你想象得那麼糟糕。」
「當時是有繩子把他綁在椅子上的,對吧?」
「我現在沒心情。等你把我腳上這東西弄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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