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林拿著筆墨和記錄本走進房間。一名綁縛著的巨魔坐在木桌的後面。他的肩上和腿上都有傷。
「也許,不過下手的人不會是你。我是說,天知道你和他誰先死。那麼,森古,告訴我。這是你和圖沙主導的計劃,對吧?」
「不要把我和他的假名放在一起。他背叛了所有同胞的信任,踐踏了我們的榮耀。」
「我為沃蘇瓦感到不值,人類。」埃林轉過身後仍然能聽見森古的聲音。「他完全可以成為部落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成為你們所有人的噩夢。但他卻……」
「你一定花了不少工夫說服他。」
「每一個七處的畜生在死去之後靈魂都註定遭受永遠的折磨。」
「我們可以試試看。這樣好了,殺死其他人,就把你完好地交還給落錘鎮。放心,我會告訴他們你是一個無畏的勇士,什麼都沒有泄露,那一切亂子都是圖沙的個人行為。怎麼樣?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老婆和孩子。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看見你活著。既然你不是叛徒,那你的家人,你代表的氏族,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影響。放心吧。」
「你想不想知道讓我最懷疑沃蘇瓦的是什麼事?」
「你應該能想到。他們全部都會死,哪怕沒有我下令。」
「接下來的幾十年我們都沒有見面。我到了落錘鎮,靠戰功得到地位,在我的計劃下死去的激流堡士兵比任何一個落錘鎮指揮官都多。我接觸了『晚餐』這玩意,讓手下做了一些粗略的研究,雖然很不成功,但至少幫助我察覺到了它對戰爭的作用。當聽說它來自於一種無名巨魔藥劑的時候,我立刻想起了沃蘇瓦。沒過多久這個名字出現在藏寶海灣的競技場大會上,我就趕了過去。是有一個沃蘇瓦露面了,而且還死在決賽場上,但我一眼就認出來那不是他。這讓我既激動又失望。失望是因為受騙了,激動則是因為我知道真正的沃蘇瓦必然還活在某個地方,hetubook.com.com繼續著他的事業。」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
最後一個問題是諾斯弗德。那裡一定有什麼是你想讓我看的……影響你做出這些決定的東西。我得去一趟。我要帶著她一起去。就我們倆。其實你本來就想讓她也去看看吧?
「你和他同族?」
「人類,你叫……埃林,對吧?」
「沒有人會這麼想。同胞們知道我對落錘鎮,對部落有多忠誠。」
埃林放下筆,盯著森古。森古在笑,同時混合著自嘲和對埃林的嘲弄。
該死。我還沒告訴她這事。圖沙,這下子你也要欠我全家了。
「沒錯。很高興認識你。」
他能做的事只有這些。托卡拉爾劍斷掉之後,加林是不可能不宣戰的。涉足這項計劃對落錘鎮來說成了完全的失敗。部落不會再對插手藥劑的研究感興趣。既然我們打算撒手不幹,激流堡沒人手又沒資料,拉文霍德這麼長時間沒動靜沒成果,我想圖沙的目的達到了。當然,「晚餐」還留在這世上,不過圖沙也許學會了忍受這一點,要不然他不會就這樣去死。嘖,我又不是真的了解他,我在下什麼結論。
「怎麼了?」埃林說。「難道是很糟糕的回憶?」
「你說這下子圖沙的族人會怎麼樣?」
「埃林先生,為了您的安全……」
「可以理解。」埃林一邊說一邊做記錄。「這對你也挺不容易。我是說真的,森古。剩下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情況是挺不妙的。讓我問問你,這整個過程里你都不覺得圖沙有些不對勁嗎?比如他可能另有所圖?」
圖沙,我不可能原諒你這個整天不知在笑些什麼的混蛋。我是說,那天夜裡你完全可以甩掉森古,然後我們不就能友好地交談了?當然……我不可能配合你的計劃。我得保護托卡拉爾劍。我倆總得打一場,這迴避不了。
森古沒說話。
「聽好,森古。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很明顯的事實是,你對你的同伴們隱藏了很多。他們甚至對圖沙的來歷一無所知。他們,你所謂的共同承擔榮耀的同胞,對你來說只不過是負責干苦活的嘍啰。你剛才說圖沙背叛了你們……這一點誰可以證明?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鑒於你是唯一了解圖沙的人,誰又知道這些背叛行為是不是你在背後擺弄的結果?」
森古沒有回答。
我猜圖沙想讓我轉告喬貞,別搞砸,因為他在做過該做的事情之後,剩下的只能依靠我們。
後面的話再也聽不清楚,因為埃林出了屋,關上門。月亮升起來了。月亮照著遠處的暗青色群山,因為無風而垂落著的軍旗,士兵頭上滲血的繃帶,砂石堆里遺留下的腳印。從這兒看不見激流堡,也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不知道尼艾絲是不是正在宮廷宴會裡享受慶功大餐?我想不是,不過真要能那樣就好了。早一些回來,你看這些士兵沒了你,什麼都做不成。
埃林皺起眉頭,身子往後靠。
「在我看來這才是最值得懷疑的。你怎麼不找人跟蹤他一下?」
森古沉默了一會兒。他稍微低下頭。
「那天夜裡,我在場。」森古用大拇指對著自己的右眼,模仿了一個挖掘的動作。「在和你碰面之前,我對沃蘇瓦說,要不要一起上,畢竟還不清楚這個七處探員的實力。他說不用,他一個人就行。他回來后,我問他為什麼不把兩人一起殺死,或者至少殺死那女人。他說,沒必要。這個回答我不滿意。」
「出去。」埃林對巨魔身旁的衛兵說。
「當然,當然。」埃林翻開記錄本。「你的名字是……森古?」
「你試過讓人去找他?」
「你是說,落錘鎮沒有足夠的資源同時支持戰爭和這項研究?」
「你該知道圖沙會生氣。非常生氣。」
「我說安全就安全。出去。」
我感覺還不錯。森古是個好
hetubook.com.com腦筋的傢伙,不過好像不太有心計,難怪這麼容易就讓圖沙給制住了。該死的,這句話放在誰身上都說得通。也許喬貞除外,看起來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唯一曾經戰勝過圖沙的人。當然,不是說打架。圖沙最後想讓我告訴他什麼?難道是「教教你派來的這傢伙,他還沒到火候」?……不,我這段時間受的打擊已經夠多了。總之我就把這半句話告訴喬貞,讓他自己慢慢去猜圖沙想說什麼得了。
埃林合上記錄本,站起來。「對了,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想問。諾斯弗德,知道這個地方嗎?在西邊。圖沙有沒有去過那裡?」
「我能猜到是誰。他死定了。」
「說。」
「圖沙……不,沃蘇瓦。在他剛離開家鄉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
我想圖沙大概是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從一開始對森古傾訴什麼少年壯志的時候開始。而現在,事情已經由不得他掌控。七處,激流堡,拉文霍德,部落。每一個勢力的插手,都增加了他的恥辱。藥劑將成為製造殺人瘋子的工具,他一個人沒法轉變這進程,他失敗了。剩下的辦法就只有收拾殘局。他所做的事情很簡單,只不過是把藏寶海灣的事情重複了一次,用自己的死亡讓事情安靜下來,所以我才說他從來沒有變過。只不過,這一次死的真是他本人。
「這要看你怎麼定義了。我想對圖沙來說,不是每一個尖鼻子大獠牙的傢伙都算得上他的同胞。我想讓你幫個忙,森古。」埃林寫了幾個字,把筆放到一邊。「告訴我你和圖沙之間發生的一切。他怎麼會為你幹活,你們如何做計劃,你對他有什麼看法,所有的東西。如果這樣說太籠統的話,就我來安排問題好了。我問一個,你回答一個。」
喬貞,我們倆都忘記了兩件事情,現在我想起來了。你告訴過我,圖沙曾經說他因為藥劑成為「晚餐」而感到痛苦,認為這是給祖先蒙污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來比較一下。「晚餐」,讓人上癮,沒精神,夜盲,賺不上錢。就這些了。我可不認為成為毒蟲比成為送葬人更糟糕。還有,他當時儘力要隱藏身份,避開那個什麼……獸人,叫什麼來著……總之,圖沙覺得把打打殺殺視為榮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所以要避開他。我猜想不管是在激流堡還是落錘鎮,他都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在為祖先爭光。
「誰告訴你的?」
「我當然想過,但是事情已經沒辦法停下來了。也許最初的發起人是我,但是一切詳細計劃都是他一個人定出的。沒有人會想到盜出托卡拉爾劍這麼危險的辦法,更不用說去實行。」
「你的一個手下。」
「嗯。我猜也是。」
「抱歉,我沒辦法回答。其實這裏管事的不是我。你要等她回來。非常感謝你的合作,我是說真的。」
「要侮辱一個七處的人,不要談死後的事情,真是的。你知道我們目光短淺,只盯准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好吧,森古,第一個問題。他怎麼找上你的?」
「是的,我知道,但我認為冒這個險是值得的。半年前的一天夜裡,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見沃蘇瓦坐在床邊,抱著我的小女兒,用匕首逗弄他。我的妻子縮著身子坐在床邊,她也曾經是一個勇敢的女戰士,但她卻在不停發抖,甚至不敢移開眼睛看我。然後圖沙對我說,『好久不見,森古。在藏寶海灣的時候你怎麼不來和我聚聚』。」
「你覺得這些東西真能吸引他?」
「這是我的辦法。這麼多年來,只有靠戰爭才能闖出名號的想法在我腦里越來越牢不可破,所以這是我能對沃蘇瓦提出的最好建議。他同意了。這不是一個輕鬆的計劃,我必須得到部落上層的支持,但上面願意提供的東西很有限。他們要先看到一定的成績。得到勞倫斯就是第一步,讓一個外來人證明這項研究的可信度。而且上頭下令,如果要進行研究,必m.hetubook.com.com須讓落錘鎮和激流堡之間保證一段時間的平靜。」
「試過,我試過無數次,但都沒有結果。我想,既然這樣行不通,那就引誘他出來。在這幾十年裡,他的族群持續衰竭下去,已經不足一百人。我讓手下的軍隊控制住這些人,然後把消息放出去。」
「我懂了。你沒那膽子。」
你該早點得出這個結論的,喬貞,畢竟我和他幾乎沒見過面。這得負責任。
「真是兩個年輕激進又自負的小夥子。說下去。」
「我不知道。他確實有一段時間會定時外出,每次至少要花掉一個星期,但是在一個月之前突然中斷了。」
「我原來的計劃是用更強硬的辦法,比如說不合作,就不能保證他家鄉同胞的安全。但是最後我決定對他說,這是讓你的族群贏得榮耀的最好機會。協助我們得到最強壯、最不畏懼死亡的戰士,你必然會成為整個部落的英雄。」
埃林站在他和歌洛卡的帳篷前。
「我見過你。」巨魔說。
衛兵出了屋之後,埃林從牆邊拉來一張椅子,在巨魔對面坐下,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面上。他抬起頭,發現巨魔在盯著它。
「不。但我知道他來自什麼樣的地方。一個沒有絲毫野心的懶惰族群,從來沒到過他們居住的山谷之外。那時候的我也剛離開家鄉不久,同樣帶著振興自己族群的心愿。我看就是因為這共同點,讓我和沃蘇瓦做了一段時間的朋友。對我來說達成目標的途徑很直接,那就是戰爭。這世界上會有很多很多的戰爭,只要征服戰場就能征服一切。而沃蘇瓦不一樣,他想讓家鄉獨有的通靈藥劑得到所有種族的接受。我認為這很荒謬,就恥笑他。我們打了一架,我輸了,但他沒有殺死我。他對我說,『你要活到看見我成功的那一天,到那時你就能以死來抵償今天對我的懷疑了』。」
埃林重新拿起筆,低頭看著記錄本。
「我需要一些時間來回想那麼久遠的事情。」
「你打算把我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