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破浪
第十四章 泥土中有一位來訪的客人(十四)

「我很抱歉,大人。」
「聽著,我不管誰是你的後台,」宴會主人說,「要是在我這兒死了人——」
潘索尼亞立刻下令衛兵堅守大宅所有出入口,並且來到陽台上吹響警笛,對守候在大宅外圍的丁尼生髮了信號,讓他命令手下提高警覺。有些受到驚嚇的客人連忙擠向大門,但宴會的主人作為一位經驗豐富的軍官,大聲勸說所有人都留在大廳里,省卻了潘索尼亞不少麻煩。
「應當是有人偽裝成侍者下毒,」潘索尼亞說,「這不像是有特定目標的刺殺。毒藥不會馬上生效,犯人利用這個時間差盡量謀害更多的人。他應該還藏在屋子裡的其他地方。」
總管接過杯子,觀察一下顏色,又聞了聞。「這不對勁。要麼根本不是我們提供的紅酒,要麼是有人加了一些東西。我的人一定能看出來,他們絕不會送上有問題的酒。」
希爾貝絲經過潘索尼亞身邊的時候,一直看著他,步子也放慢了。
他希望在臨死前清除大腦中的一切念頭,但是卻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背影。他不認識那是誰,但卻能聽見她唱起了什麼——一個接一個的音符,在曲調的間隙隱約浮現的是呼吸——
「但是你得感謝我。你受傷的事情我都瞞著,沒有傳出去,否則會讓你更顯得無能——你無能,別人就會認為我這個推薦人也無能。」
「住嘴。給我滾。去做你這個蠢貨該做的事。我給了你這麼重要的一個機會,看看你弄成什麼樣子……和圖書
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杯,但還是有第三個人倒下了。在醫務員緊急施救的同時,潘索尼亞了解到三名受害者都喝了同一名男侍者送上的紅酒。「是一種要花大概五分鐘生效的毒藥。」醫務員告訴他。
一邁出大門,潘索尼亞發覺宅子東面有不尋常的動靜。他立刻奔過去,在半途看見一名治安局同僚和一個穿著侍者制服的人搏鬥。等他趕到的時候,治安局的人已經倒在了地上,而敵人消失在小徑兩旁的樹林里。
倒地的同僚心臟位置兩處極深的刀傷,表明他已經沒有希望了。敵人的攻擊似乎來得太迅速,讓他沒來得及吹響警笛。「通知其他人,我去追。」潘索尼亞對跟隨著自己的手下說,然後進入了樹林。
「我一直在這兒,還沒有調查現場,不能回答您。」
「這就是你的借口?是你做事出了大婁子。偏偏……偏偏是在我對那麼多人推薦你之後。」
「能動了就快給我出院去收拾爛攤子。明白了?」
丁尼生拍了拍潘索尼亞的肩膀,站起來。本是守在大宅內的搭檔,反而比他更早地發現了朝外逃的犯人,並且獨力阻止兩個敵人——丁尼生很高興自己及時救下了潘索尼亞,但並不因為這救助而自豪。這是他必須做到的事。
「當然安全,大人。毒藥生效的時候,他肯定已經離開了大廳。」潘索尼亞沒有說出下毒者可能會為了逃脫而做出冒險行為。
「看看你。」科昂說。「這和_圖_書算得上是把你自己害成這樣的。」
蠢貨。我給了你這麼一個重要的機會,看看你……
這之後,潘索尼亞在醫院里躺了兩天。對那樣的麻痹毒藥並沒有特效治療方式,主要靠他的身體自行休養恢復。有兩個人來看過他,一個是丁尼生,告訴他活捉的那個人確實就是下毒者,希望等他出院之後再進一步共同審問。另一個人是科昂。他當然不是來探病的。
刀傷並沒有那麼深,因為潘索尼亞及時用左手抓住了偷襲者的手腕。他知道這時候應該解除自身的危險,但他不能忍受敵人的笑容。輕蔑,自得,對於追蹤者落入陷阱毫不驚訝的笑容。示威,炫耀,收好武器——這一切他都不能忍受。他將右手中的匕首拋出,刺中對方的右小腿。一秒鐘前認為局勢已定的人倒在了地上,他回過頭來用不可理解的眼神看了一下潘索尼亞,隨後立刻去試圖拔出扎在腿上的匕首。
槍聲。槍聲的迴響藉著樹葉的震顫上升到黑的天空。偷襲者倒下,三分之一的腦袋不見了,血液和腦漿濺在一簇樹葉上。丁尼生放低槍口,命令跟隨而來的手下去抓住那名跛行的敵人,自己則一腳把死者的身體踹開一些,然後蹲在潘索尼亞身邊。
「怎麼回事?」宴會主人走到潘索尼亞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和他來到沒有人圍觀的柱子後面。
這樣的屈辱——就像宰殺家畜一樣,先緊緊按在比持刀者身體低得多的位置。潘索尼亞眼裡只有灰黃的沙土和圖書;他一向以為自己在死去之前的那一刻,眼前就會是這樣的景象。不是房間的天花板,不是親人的臉,而就是如此——從泥土中漫步而來,對死者的問候。
「你怎麼了?」丕平說。「調查官先生讓我們快上樓去。」
兩人的距離正在接近;犯人脫下了不便行動的侍者外套,扔在地上。當潘索尼亞認定再有不到五秒就可以追上的時候,對方突然停下了,回過身來,做出迎戰的架勢。潘索尼亞認定這是要打算用最後一搏贏取逃走的權利,便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方身上,跨出下一步。
這時候,潘索尼亞從偷襲者眼裡看到了一絲恐慌。一個已經成功的偷襲計劃,反而同時遭致兩個人的失敗——也許並沒有這麼樂觀。匕首尖上有毒;潘索尼亞感覺一陣麻痹急速地從傷口朝四肢擴散。趁麻痹還沒有滲透到頸部以上的部分,他用額頭兩次撞擊對方的面部,逼得對方朝後退去,刀尖也從腹部脫離。
「抱歉,我和他有話要說。」科昂公爵走上前來,把潘索尼亞帶到另一邊。「我是怎麼和你說的?我說過讓你快去找我兒子,現在怎麼辦?」
另一個人從身邊的樹木後面躥出,將匕首刺進了潘索尼亞的腹部。有人接應,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潘索尼亞看見偽裝侍者的人笑了。他笑,把手中的匕首拋了一圈,插回鞘里,轉過身繼續奔跑。
「令尊很安全。兩位快到二樓大廳去,不要隨便走動。」說完之後,潘索尼亞吩咐兩名和圖書手下的其中之一護送他們。
「把所有男侍者和他們的總管都找來。」他對同僚下令。
「你沒死吧?你不會這樣就死了吧?」他說。「撐著,夥計。我馬上把醫生抓過來。你不會死的,用想的就知道不可能。」
「我在這兒,我是總管。」一個中年人擠過來。
「我的客人們留在大廳里,安全嗎?」
「沒什麼。」希爾貝絲轉過面對丕平。他根本不看我。
「你跟我保證過警備很完善的。怎麼就讓那樣的人混進去了?」
潘索尼亞沒有說話。
「看看這個,」潘索尼亞將受害者仍然殘留著一些酒液的杯子出示給對方,「這些酒都是從哪兒來的?」
潘索尼亞打算追擊,但是當他試圖移動雙腿的時候,卻立刻跪倒在了地上。傷口並不特別疼痛,然而四肢已經失去了觸覺。一秒鐘后,他整個人倒下去了,面部貼附著沙土。麻痹感擴散到了脖子,嘴唇,鼻子,開始讓他難以呼吸。他盡量抬起眼珠子往前方看,看見遠處的敵人已經拔出了匕首,踉蹌地往前走,而眼前的敵人卻半跪下來——他單手按住了潘索尼亞的頭部,要把刀往下刺。
現在要做的事只有抓住敵人。他試圖暫時斷絕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思維片段,並且拔出了匕首緊握著。
科昂離開了。
偷襲者發覺自己低估了對手的力量。攻擊遭到單手阻止后,他把另一隻手也放在了刀柄上,仍然沒能有效地把刃尖往前推。而潘索尼亞繼續攻擊逃跑者的舉動,也使他吃了一驚,但https://www.hetubook.com.com隨後立刻激起了他的怒氣。他鬆開左手,往前打出一拳,但再次讓潘索尼亞的右手給攔住。
「我相信他們是安全的……」
他隱約能聽見前方有人在樹林中穿行的聲音,便跟隨音源追去。這是園林而不是野外,能確保沒有別的聲音擾亂他的聽覺。但是離開這園林后很快就會置身於靠近矮小山巒的小道,敵人可以輕易逃離。
潘索尼亞帶著兩名信任的手下開始搜查。他大略問過嫌疑犯的長相,但是明白這訊息沒有多大作用,因為客人不會花時間去記住一名侍者的相貌,更何況對方的偽裝很可能不僅僅是換上一套制服。他們經過了所有出入口,但所有衛兵都表示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麻痹感已經完全消失,腹部的輕傷也幾乎可以忽略,剩下的只有些許的疲勞而已。潘索尼亞打算立刻出院,回到他習慣的世界中去。
「非常感謝您的關照。」
他下了樓,來到宅子大門,看見丕平牽著希爾貝絲的手快步走進來。
雖然有這麼一番對話,但潘索尼亞認為前景並沒那麼絕望,因為這件事也可以說是證明了他的能力。除了那名治安局成員之外,沒有一個人死去——中毒者因為得到了及時救助而存活。視乎對犯人審問結果的不同,這件事反而可能成為建立情報機構必要性的重要證明。比如說,可以在刺客進入暴風城之後探測地形籌劃作案的初期……
「調查官先生,」丕平對潘索尼亞說,「出什麼事了?我父親有危險嗎?」
「我會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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