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你說的這些話。」丁尼生坐回椅子上,身子朝後擺動了一下。「我們要抓住他。抓住他以後,你大概就要去別的地方做事了吧。對,我們倆一起抓住薩爾瓦尼……別的事情,都沒必要管……我是說如果能成功的話。要是收買刺客的計劃失敗了……我就再也沒法相信你了,搭檔。你得用行動證明,這一切是為了做好事,而不是做壞事。如果最後,你還是在做壞事的話……」
希爾貝絲從卧室走進客廳。
「希爾貝絲。」
「有話不可以說明白?」她笑了。
「你是怎麼產生這些想法的?」
「什麼?」
「有沒有關於……什麼十五歲的時候,一個女生……」
「可以這麼講。」
他深知自己已經毀掉了實現這句話的機會。又或者是機會從來沒存在過。
「沒。只是……第一次和你分開這麼多天。」
「真是這樣?」
「沒事兒。」
潘索尼亞的雙手按在桌面上。丁尼生暗地裡見過她了。她什麼也沒告訴我。
這打算是否還有效,如今的他已經沒了主意。
「我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倆是在談你!」
「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有耳朵。我有嘴巴。我也會打聽。我打聽來的。這你可沒想到吧……情報!這就是你最喜歡的詞兒。我也能用。」
為什麼要喝那瓶酒?丁尼生知道自己酒量很淺,喝醉之後經常說不適當的話。他知道這個風險,但還是把搭檔邀請到旅館的屋頂上。甚至可以說他本身就帶著一些吐露秘密的預期。也許他一直暗地期待著和*圖*書自己能有和搭檔正面對質的機會和勇氣。他藉助一瓶烈酒實現了這件事——在沒有醉得很深的時候,他本可以只說說和自身有關的事情就停下來的。但他還是一直說,說,說……
「把你剛才的話說完。假如我不承認,那你『否則』會怎麼樣。」
丁尼生用手指摳了一下耳朵下方的短胡茬。在回家之前,我得把臉刮乾淨。關於胡茬的片刻思考,並沒有消除他的緊張。他覺得自己手指的動作不自覺地放慢了,而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沉重起來。一架馬車在不遠處駛過,車輪在沙土上留下的陰影讓他眯起眼睛。最後,他深呼吸了一次。
「有。你說了。」
衛兵把他們的馬牽來了。潘索尼亞朝自己的坐騎走去。
他站起來,抓住了潘索尼亞的衣領。
「沒必要。」
「你很難過?真的嗎?」
「潘索尼亞,」他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知道什麼事才是最重要的。我對私自去打擾希爾貝絲,向你道歉。真心的。」
「我們應該下去了。」
「那好……你會和她結婚嗎?」
「你真喝多了,丁尼生。想想看,如果我要和她結婚的話,那也不能是現在。原因你也明白。我們倆面臨著同樣的障礙。現在唯一該關注的事情,就是抓住薩爾瓦尼。我們不能讓其他的任何事分了心。想想看,你剛才說的我沒資格管這些案子——多麼荒唐。事情已經開了頭,那一定就要做到最後。要想成功,就需要你現在信任我,而不是在女人的問題上找我麻煩。」
「阿蕾塔是www•hetubook•com.com薩爾瓦尼的人殺死的。」潘索尼亞說。
他轉過身,看著她。
今天一大早醒來不久,丁尼生就回憶起了昨晚自己說過的一切。之所以肯定是「一切」,因為他腦袋裡裝著的,不應該對潘索尼亞當面挑明的東西,只有這麼多。他懷疑搭檔對阿蕾塔的死多少負有責任,懷疑希爾貝絲會是下一個遭難的女人,而且對潘索尼亞可能獲得的權力產生了莫大的抵觸和反感。他不知道潘索尼亞有多大後台,但他已經打算暗自準備資料上報,好阻止他得到那個職位。不過,如果能順利抓到薩爾瓦尼,他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他就是這麼打算的。
「好的。我一定會……準備萬全。我是說,我已經等不及要揍薩爾瓦尼一頓了。我要把他的門牙敲下來做紀念品。」
「管好你自己的事。」潘索尼亞拉開丁尼生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說,她曾經是你的女人?從一開始你就沒有資格負責這件案子……我不光是說阿蕾塔。所有和薩爾瓦尼牽連的案子,你都沒資格去管。因為你把這麼重要的情況……瞞著我們。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說的都是真的。別說我是喝醉了。」
丁尼生搖晃了一下腦袋,像是這樣就能消解醉意。他抬頭望著桌子對面站起來的潘索尼亞,眼神里浮現出奇特的疲勞感。
潘索尼亞如今是什麼態度?丁尼生看不出。就像往常一樣,他從來沒有猜准過搭檔的想法。醉意帶來的臨時膨脹的自我,
https://www•hetubook•com•com已經消失無蹤。他覺得自己應該在說出「希望能成為你的朋友」之後就停下來的,因為那是一句真話。
「你希望我怎麼樣,大聲悔罪?我們做事和對人的態度都太不一樣。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尊重她了。不把我和她的關係暴露出來,也是這尊重的一部分。因為如果一開始說出這件事,那麼按你那正直的腦袋,肯定會把我和她的關係想得更壞。你可以指責我沒有很好地保護她,但那不是事實。畢竟,她曾經是薩爾瓦尼家族的人,而你也明白薩爾瓦尼現在變得有多瘋狂。我已經儘力了。」
「我還不知道。但我……我不會放心的。如果你離開治安局的話,我會想念你的,搭檔,但我也不放心讓你去干那活兒。你欺騙每個人。我不知道你和阿蕾塔是怎麼一回事,但你肯定騙過她。如果得到了權力,你會欺騙……更多人。說真的,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你把女人都看成什麼了。我不理解。我是說,在我身邊的女人,我愛她。我願意為她去死。而你……你……」
「真該死。不過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說出去的。你不喜歡拿這些事開玩笑。」
「呃……還有。我說出的一些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我是指昨天晚上,我說過的一切……希望沒有什麼東西是我現在還沒記起來的。總之,能不能當成昨天晚上我什麼也沒有說過?我自己,一定會做到。」
「丁尼生,發生在阿蕾塔身上的事,我很難過。在最初,她只是我的線人。我和*圖*書也沒有預料到會走到這一步。」
第二天早上,他們啟程離開閃金鎮。在旅店外碰頭的時候,丁尼生很難掩飾自己的尷尬。
「回到暴風城之後,我很快會和刺客第三次見面。計劃能不能成功,結果就在眼前。做好準備。」
「可是……希爾貝絲又是怎麼一回事。」
潘索尼亞放下了詢問她的念頭。至少是暫時的。他已經見過了太多驚恐的面容;如今,在抓捕一名喜歡往豬圈裡爬的逃犯,並且跋涉數日回到家裡之後,他想看見的是別的事物。當他還騎在馬上的時候,在艾爾文森林里穿行的時候,心裏就這麼決定了。
她的眼珠子里是期待的眼神……她等著他說話。潘索尼亞記得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她時常會因為他的一個動作或者一次注視而產生微小的驚慌。現在,這種情況已經見不著了。
回到家裡的時候,是夜裡接近十點鐘。
「你不能讓悲劇重演。我是你的搭檔……我的話你總該聽聽。對希爾貝絲好一些,聽見了嗎……?我不了解她,也不了解阿蕾塔。我誰也不了解……我就是知道你不能這麼做。該死的,潘索尼亞,你到底有那點特別的?你有什麼資格做這樣的事……?」
潘索尼亞覺得自己多少需要感謝那瓶酒。他從不覺得丁尼生真的會一無所知,但直到現在他才確認醉酒的搭檔到底知道了多少。也許最好的做法,是趁丁尼生判斷力不夠準確的時候,盡量挖掘出他在不同情況下的真實態度。
他回到卧室,打開書桌的抽屜,把一些東西放進去。希爾貝絲走到他背後,抱住和*圖*書他,面龐貼著他的背脊。
「也沒什麼不正常。阿蕾塔還活著的時候,我就和希爾貝絲見過面了。她知道阿蕾塔的死錯不在我。至於為什麼這次我要把事情瞞住……你也知道,丕平看上了她。雖然現在科昂禁止丕平接近希爾貝絲,但我們一定不能太引人注目。」
「假如能抓住薩爾瓦尼,那也就是為阿蕾塔復讎。當然,並不說我要儘快完成這件事,純粹是為了她;只是說為阿蕾塔復讎,和我們需要做的本職工作,途徑是完全一致的。你可以喝得醉醺醺地大聲說你愛誰,願為誰去死,但那不是我的做法。」
「不用了。」
「你和希爾貝絲談過話?」
她不再害怕他。
潘索尼亞看著丁尼生,慢慢地點了一次頭,但並沒有直接回應這方面的事。
「怎麼了?」他說。
「嗨,」他把潘索尼亞拉到牆角說,「昨天晚上……我說了不少奇怪的東西,對吧?」
「你回來了,」她對潘索尼亞說,「要我給你做些吃的嗎?」
「一切都還好吧?」
「沒什麼。」他說。
他應該問和丁尼生有關的事情。沒錯,必須問清楚。但這一定會讓驚慌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里。
「是的,我有……啊,本來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我和她說過話了。她什麼也不說,看上去有些害怕。一定……不會是怕我。你為什麼不把這事告訴我?叫希爾貝絲的歌手和你在一起了。你是在計劃什麼嗎?還是說某一天,她會變成另一個阿蕾塔……你早就預料到了這點。不,甚至可以說是你有意促成這類事情的。你不能對她這麼做。得有人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