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完全明白。」埃林說完,轉過半邊身子朝向聽眾。「貝德羅先生是多麼友善而又堅定。」他再次朝向貝德羅。「對了,我似乎粗魯地打斷了您的演說……您說您可以看見事物的真面目,預見它的未來。請詳細解釋一下吧。」
「雖然沒有結婚,你養著一個女兒。你非常愛她。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主要是工作上的,你不能完全將父愛付諸行動。這一點有時候會使你困擾。」
「我……不知道。突然就特別來氣。」
「如果願意的話,您可以看看我嗎?」埃林說。「無論是預知,還是別的什麼,我非常希望得到您的教誨。」
「貝德羅,貝德羅先生。」埃林走到了最前面。「既然您可以治好耳聾,那請看看我這隻眼睛吧。」
「當然,你也有一位女性同伴。你們的關係並不總是那麼穩固。」
「根據我看到的事物實質,你對她並沒有表現出足夠的誠摯。你認為如果對她坦白,也許會損害你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讓你獲得成功的人格。你必須維護這人格,否則會失去自我。」
「啊,請繼續。」
——但那是後來的事了。現在,埃林一拳將說個不停的人打倒,然後用單手掐住他的脖子。
埃林上前一步。他俯視著矮半個頭的貝德羅。貝德羅抖抖衣袖,抬起右手,放在距離埃林額頭一寸的地方,閉上眼睛。片刻后,他放下手,重新面對聽眾,低著頭。
「但是你沒必要自我責備。與其說錯在你,倒不如說在她的身上。先生,你深知一個女人不應當束縛你。身體里的力量告訴我,那女人在和*圖*書
你心底的真實形態,有時候是一攤烏黑色的淤泥,將你深深陷在其中,有時候又是有著深綠色皮膚的毒蛇,放肆地朝你血肉中傾注毒液。請儘快抽身出來吧,為了維護自身本質的完好……」
「什麼真理,真實之類的東西。你這麼一問,我發現自己還真記不清楚了。大概是腦袋後面挨了一下的後遺症。」
「請您把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吧。」他說。
「埃林,你知道七處只需要什麼樣的人。有了決定之後,我會立刻通知你。」
仍然是廢話。
從穿著和神情來看,埃林都不同於絕大部分聽眾,也許是這一點吸引了貝德羅。
「你可能會就這樣死掉,埃林。在那樣的情況下,就算你突然表明身份,也不會有人信。哪怕他們相信了,也不等於拿不出膽子殺了你。你想死嗎?」
怎麼又是這一套?埃林回想起裁縫也說過類似的話。只要看看無名指,就很容易弄明白這一點,更何況在貝德羅看見的「本質」里,他還真是一個商人。「請繼續。」埃林說。他想知道貝德羅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能編出什麼故事。
「你這是在做什麼?」喬貞說。
「我可以說出看見的所有東西。」貝德羅抬起頭,還是沒有看著埃林。「但是,這一定會涉及你的隱私。我有兩個選擇:完全不說,或者全部說出來。體內的力量告訴我,我看見的東西是事物的本質,本質是不容許以模糊的方式來對待的。」
「不想。」
「追一條線索,有個混帳想趁這個機會搞神神鬼鬼的東西騙錢……我沒注意,受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點傷。你真該看看他的表現。雖然沒什麼新意,但是……」
「我明白……如果要處罰的話,看著辦吧。確實是我搞砸了。」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先生。神聖的力量是不可濫用的。如果完全為了自己的私利,毫無顧忌地表現出過多的欲求,那麼恐怕我的力量幫不上你的忙。你現在能立刻靜心祈禱嗎,先生?恐怕不能,你的態度是如此急躁。」
「我知道,但在這屋子想靜下心來,實在是不容易。也許我可以邀請您到我家去。當然不是現在,這兒還有那麼多人需要你。我是一名麵粉商,在整個東部王國已經開了三十家店鋪,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麼不滿的,但唯獨這十多年前在戰場上失去的眼睛讓我心煩。如果您願意幫助我,那我必然會毫無保留地感謝您。」
「這樣的錯誤很可笑。」
「很好。不過您該不會就打算說這些吧。」
「先生。」貝德羅說。「我的確看見了一些東西。但是你要知道,我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看什麼,而是只能看到你的心和我的力量產生感應的部分。」
「……當然不。」
後來,埃林揣測起貝德羅這麼說的動機,有兩個可能的答案。一是貝德羅早就明白了他的真實意圖,於是用這些話來報復。二是貝德羅想利用這個機會進一步試探以話語操縱人心的能力。
最前排的觀眾們開始附和起來。後排的一些人左右調整位置,又或是伸長了脖子。
「……告訴他什麼?」
埃林沒說話,也沒看著喬貞。
貝德羅點了點頭。
喬m.hetubook.com.com貞離開了。埃林坐回到長椅上。
這和三流占卜師的技巧沒啥不同,兩成的推理加上八成隨便什麼場合都能湊效的說法。埃林稍微有些失去興趣,但貝德羅不打算停下來。
「你不想幹了。」
「好吧,先生。請站到我身邊來。」
「我會告訴老人的。」
「別亂猜,我就是想找個理由拉你去放鬆一下而已。聽著,我最近腦袋比較糊塗而已,你看我激流堡的那事兒不是辦得很乾凈嗎?再說,這一次除了我自己差點兒丟命之外,倒也談不上有多麼壞的影響吧。」
「原來是這樣。」貝德羅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等聚會結束之後,我們可以詳談。不過請記住,你將要感謝的並不是我,而是我身體中神聖的力量。它顯然有著自己的意志,只是選擇了我作為代言人。」
「他對你說了什麼?」
回想喬貞剛才的目光,埃林覺得這是一個荒唐的推斷。也許他再也沒辦法對歌洛卡說,我遵守諾言辭職了。無所謂,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這個想法沒能將他解脫出來。必須立刻離開七處的可能性,讓他感受到一陣陌生的不適。腦袋上的傷口附近開始發癢,他忍不住用手背蹭了一下。
疑慮著埃林花了太多時間的七處探員們,在貝德羅開始講述「本質」這些玩意的時候就已經進了酒窖。看見埃林竟然在台上,他們不方便擅自行動,也就等待著。埃林一出手,他們便沖了上去,否則事情也不會這麼順利地解決。包括貝德羅,一共有十個人被捕,其他人都驅散了。
「你覺得我會相信這種說法?」
埃林
和_圖_書對著貝德羅笑了笑。他並沒有讓自己看起來顯得過於誠實,而是留有一絲挑戰的意味。「相信大家都像我一樣,」他回頭對觀眾說,「等不及想了解貝德羅先生的另一種力量了。」
「為什麼?」
「剛從激流堡回來的時候,你把我拉到酒館,說是有重要的事,但是最後什麼實際的東西都沒說。現在我覺得你當時想說,你不幹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
埃林能從貝德羅眼中捕捉到一瞬間的猶豫。這個自稱獲得了神力的男人,正是在通過這些話語而尋找一個機會。埃林自願成為機會的提供者,對於貝德羅來說也許出現得早了些,以至於他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估計他早就看明白我的想法了,只是不願意明說。他是在幫我。找機會把我放走。
埃林抹了抹自己的臉。
後半句明顯都是廢話,不過埃林想弄明白貝德羅是怎麼判斷出自己有女兒的。也許是猜測,因為他沒有說「只有一個女兒」。哪怕是弄錯了,他也可以用「你的心不夠純凈」之類的理由來搪塞。
「我大概激動了一些。」
還算順利吧,埃林心想,除了腦袋包上了繃帶之外。現在,他躺在七處醫務室門口的長椅子上,直到喬貞走到他身邊。喬貞俯視著他。埃林坐起來,搓搓手,然後站直了。
「你被捕了,要是敢動彈,我就拔掉你的臟……」
「過程我已經全部知道了。我想問的是,為什麼你要做這種蠢事。你帶去的人告訴我,當時那屋子裡至少有一百個人。你就這樣直接襲擊他們的頭子。」
「喂,喬貞。這算什麼話?我已經道過歉了。還說和_圖_書過,要處罰也隨便。」
接下來的詞兒是「舌頭」,但埃林沒有說出來。有人使勁用木條之類的東西敲中他的後腦。隨後,腦袋旁邊又挨了一下。他不由得鬆開了手,身子轉過去。下手的人是先前號稱曾經耳聾的老頭兒。打得不算特別重,但前排的大部分人都開始湧上來。搗亂的傢伙,惡徒,他一定是個騙子,把他的另一個眼睛也戳瞎,這是他們說的話。眼下自保是最重要的事,但埃林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思索自己怎麼突然就沉不住氣,用這最愚蠢的辦法執行任務。因為沒有直接的答案,所以他從這個角度來考慮:把這傢伙抓回七處之後,大概就沒辦法為私人理由揍他了,所以還是現在就揍吧。還有,如果有人在他面前這樣說伊萊恩,那也肯定是類似的結果。想到這裏,他用手攔下了朝自己劈過來的椅子腿。
「就像力量對於不同的人會產生不同的效果一樣,我從每個人身上所能看見的東西,也是不一樣的。」
埃林察覺到,聽眾們已經十分安靜了。他們在等待著奇迹,又或者是一個可以當作奇迹的假象。也許理智的方式是離開,因為已經可以用傳播邪說的罪名帶領手下清理這塊地兒了,但埃林很難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這個人遲早會成為囚犯,不過這樣的鬧劇可不常見,埃林這麼想。
「面對這樣誠實的請求……我沒有理由拒絕。先生,在你這個年齡,又作為一位成功的商人,卻還沒有結婚,這實在不常見。」
「我不知道處罰是不是還有必要。也許你已經不適合以直屬探員的身份來工作了。又或者,你完全就不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