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破浪
第五十一章 我曾在那宏偉的柱廊下久居(四)

「她是缺一些經驗,但是別的方面都還行。更何況,看來這屋子裡也就我們倆才有做成這活兒的信心了,你也沒有看見其他人站出來吧?」
「明白了。」鮑西婭說。
「巴薩利奧,我聽說……你是在這兒出生的人裏面唯一的雇傭兵?」
「那你為什麼會做這個?」
鮑西婭很想弄明白這裏的「他們」是單指其他土生子,還是包括雇傭兵,而「東西」是否不僅指這把劍。最後她認定自己考慮過頭了。
巴薩利奧拍拍她的肩頭,從她身邊走過。「總之,我們先去領東西。」
「沒這說法。你能不能一個人獨享五十個銀幣與我無關,這是一項必須成功的緊急任務。只有一個人就不能保證成功率。其他人,還有願意的嗎?至少兩個人合作……」
「大概正好相反吧。」
這天下午,閑暇的雇傭兵們群聚在要塞的一個大廳里。指揮官瑪爾利斯站在屋子中央,拿著一沓任務布告;他會照著上面的內容念出每個任務的目標和酬勞,等待志願者報名。
「這次任務的搭檔。」
「巴薩利奧。」瑪爾利斯把頭轉向左邊,看著報名者。「你,還有誰?」
「外來的人也總是回答不了。」
這時候,巴薩利奧第二次回頭望向鮑西婭。上一次他只是想弄明白誰在說話,但這次則看著鮑西婭的眼睛,進行了一瞬間的交流。除了一種肯定的情緒之外,並沒有表達太多。
協助加固防禦工事。捕獵可食用的沙漠生物。為軍方試驗侏儒新研製的炸藥。按照慣例,瑪爾利斯總是先宣布這些不必直接面對敵人,理所當和-圖-書然酬金微薄的任務。根據雇傭兵中肉眼看不見的榮辱體系,長期只是滿足於這類任務的人,得到的尊重會越來越少,最後在要塞成為雜工一類的角色。鮑西婭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類事了。在雇傭兵的世界里,身為女人,她必須更加關注自己可能獲得的真正尊重。
鮑西婭點了點頭。隨後,她還是問出了計劃已久的問題。
「以後你會不會離開希利蘇斯?到外面去。」
「下一個。」瑪爾利斯抖了抖手中的紙張。「在北面靠山的地方有一座廢棄很久的哨所,現在已經成了蟲子的窩巢。我需要有人把它給燒個乾淨。路不算遠,具體|位置這上面都講明白了。這事情很危險,因為現在正是它們準備加固巢穴,集中產卵的時候。也就是因為如此,我們非得儘快動手不可。酬勞五十個銀幣,這星期最大的一宗,不過我看至少得兩三個人分享。誰有興趣?我可以給你們兩分鐘考慮……」
「那我就不能批准。合作任務需要互相信任,至少先好好打商量,更何況這事很危險。我們已經在這一步耽擱太久了,如果沒有別的人接下來,那任務撤銷,留給我的士兵……」
「我來。」其他有意向的雇傭兵們剛剛開始細聲商量,巴薩利奧就做出了回答。他站在離瑪爾利斯只有一圈人的位置。一些還在試圖打定主意的雇傭兵用極不友好的眼神望向他。整個大廳安靜下來。
「我……還沒想好。」
「沒商量過。」巴薩利奧回答。
「我見過你幾次……應該早些看明白。你不https://m.hetubook.com.com像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喜歡冒險是吧,女人?學聰明些,不然就會變成像這個暮光守護者一樣。」他把頭顱往上提,看看它,再朝向鮑西婭。「她還是很漂亮。但她已經不再是她了。她是我手裡值一個金幣的東西。告訴我,你是從哪兒來的。我想,這兒容不下你。」
「不是。但現在只有我一個還活著。先前的一個,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死了。簡單來講,土生子不愛幹這一行。」
「阿涅斯。」
鮑西婭沒答話,繞過他往前走。他把手伸向她的頭髮,沒夠著。
「我和他去。」
「尊貴的小姐,不管你是來自輝煌的教堂,還是哪位伯爵的後花園。」他的聲音在她背後逐漸遠離。「我以最誠摯的敬意和感激,歡迎你光臨寒舍,希利蘇斯。恕我不能陪伴,我和身邊這位美麗的女士有些私事要談談……」
「巴薩利奧。」他停在兩人的正前方。「急著要去哪兒?我把一周以前接到的懸賞解決了,正等著找人和我一起慶祝。」
這天夜裡很平靜,只不過對於希利蘇斯的居民來說,他們通常習慣並且忽略了遠處蟲子群聚飛舞的聲音。在他們倆的東邊,能看見希利蘇斯最高的山峰,同時也是受腐蝕侵害最嚴重的地方:蟲群之柱。除去落雨的稀有日子,這些無可計數的飛蟲總是像不停流動的黑霧一般籠罩著山頂;鮑西婭還記得到這兒來的第一天,蟲群之柱是如何完全而永遠地毀壞,同時決定了她對希利蘇斯的印象。沒有別的事物能像蟲群之柱一樣,能往人心底同時深埋和_圖_書進恐懼,厭惡以及自覺渺小的種子。瑪爾利斯總是在說,今天我們要毀掉這個蟲巢,明天要毀掉那個,甚至也不忘記攻陷希利蘇斯三大地面蟲穴的計劃,但從來沒提到過該拿蟲群之柱怎麼辦。它本身就是一座太過陡峭,無法攀援的山峰。這就像一個人要拆掉頭頂上的一個炸彈,但它永遠都漂浮在遠離他手指的地方。只有拒絕談論它,才能阻止它成為這場戰爭也許永遠不會取得勝利的象徵。
「不過,」他對瑪爾利斯說。「我們合作過,感覺還不錯。這事我倆接了。」
他這句話引起了新的喧鬧,這一次則滲透著壓抑著的狂熱。有那麼兩三聲口哨,表明並非所有人都因此惱怒,但仍然是蘊藏著衝突性的不愉快主導著整體氣氛。在所有的抱怨和辱罵聲里,少不了對土生子這個詞的強調。
離大門較近的鮑西婭首先出了這悶熱的屋子。片刻后,巴薩利奧也出來了。他看著她,剛想開口,卻讓她搶先了。
「他們歸他們,我歸我。這是我自己的事。在得到這東西之後,」他碰了碰掛在腰間的紫色蟲骨劍,「就多了一個理由。只有從一種很稀有的巨型其拉蟲身上,才能取到適合做武器的原料。我有他們沒有的東西……所以必須做下去。」
「你和他是……朋友?」
「……對。」
「等著瞧吧。」
「我一個人。」
「她是誰?」他看著鮑西婭說。
鮑西婭走在他身旁。在半路上,一個她沒記住名字的雇傭兵迎面走來,右手裡提著什麼東西,隨著擺動手臂的動作而搖晃。晃到正面的時候,她認出那和圖書是女人的腦袋。
巴薩利奧停下來,轉過身。「你是從外面來的,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他說。
「去幹活。」巴薩利奧舉起手裡的任務布告,又放下。「你什麼時候擔心過沒人陪你賭一把?」
「噢。阿涅斯,我看你和巴薩利奧並沒有商量過這件事。你們之間隔得這麼遠。是吧?」
「大概還得走兩個小時。」巴薩利奧說。
「就算五十個銀幣分成一半,我也沒過接過酬勞這麼高的活。而且你需要一個幫手。」
「你想說土生子?」
「你們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管不著。還是先前那句話,如果不能確保成功的話……」
「安靜。」瑪爾利斯說。他的話十分有效。無須重複,一切喊叫和私語就同時得到制止。「他說得對。任何做不成事,還想賴在要塞過日子的,我隨時可以趕走。巴薩利奧,阿涅斯,這項任務屬於你們了。有誰再說一句讓我聽著不順耳的話,就會立刻登上我的警告名單。拿去。」他把任務布告遞給巴薩利奧。「先到軍需庫那兒領取必要的東西,再填飽肚子,然後立刻動身。清晨的時候你們應該可以到達目的地。不要讓我失望。如果死在蟲子的巢穴附近,沒人會替你們收屍。你也聽清楚了吧,後面的那位?」
他們連夜步行。從馬匹,山羊,座狼再到科多獸,所有艾澤拉斯常見的坐騎都不適合在希利蘇斯使用。和這些難以自保的生物共行,只會讓蟲子的襲擊更容易成功。據說軍方正在試驗,讓馴服的其拉蟲成為坐騎,它們能十分輕盈靈活地在沙漠上跑動,不會引起同類敵人的注意。不和-圖-書過就算這東西普及到了雇傭兵之中,鮑西婭覺得自己也需要一些時間克服心理屏障。
「這不行。」他對瑪爾利斯說。「她沒什麼經驗。」
「那位……」瑪爾利斯的身高讓他只需要略微轉動脖子,就看見了幾乎站在屋子邊緣的鮑西婭。「……女士。抱歉,我一時想不起你的名字。」
「他是拉霍爾。」巴薩利奧主動說。「腦筋不太正常。不用介意,當然也別主動接近他。」
鮑西婭舉手說。她在人群的外層,話一出口,很多人回過頭看著她。她的聲音對大部分人來說還是比較陌生的,其中自然也包括巴薩利奧。他看了看鮑西婭,眼神中只有非常隨意的好奇心,然後就把頭轉回去。
鮑西婭想問問巴薩利奧這人是誰,但是生怕會引起他對自己來歷的注意,就沒開口。回想起男人盯著手中頭顱的樣子,她並不覺得特別噁心,但十分煩悶。這是自從改換身份以後,第一次有人懷疑她的出身;她不喜歡多少看透自己的人恰好是一個打量死者頭顱的狂熱殺人者。
人群中掀起一小陣騷動,夾雜著揶揄和屬於雇傭兵的冒犯式喧鬧。「真可惜,寶貝兒,看來土生子也有他的標準。」站在鮑西婭右側的一個人說。她沒有理會這一類話語,而是注意到了那些始終沉默著,看上去很不愉快的人;他們似乎無法忍受一名土生子成為當前場面的中心。巴薩利奧並沒有回頭。
對方笑了。鮑西婭發現,他的下嘴唇右側有一條無法愈合的豎直裂傷,隨著笑容而現出了牙床的一部分。
「這可說不準。」
瑪爾利斯點點頭。「那麼,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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