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薩利奧沉默著。沒有否認或者抗議。
鮑西婭想起了一個名字。她對這答案非常確定,沒必要作出疑問。
「與你無關。」
起初,鮑西婭因為自己無法插手而難堪,又不能高聲叫喊引起太多人注意。漸漸的,她明白了這一幕是巴薩利奧和拉霍爾共同的選擇。他們並非為她而戰,她自然沒有插手的理由。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兩個人能儘快停下來。出於她還不理解的原因,巴薩利奧拒絕拉霍爾的保護,而拉霍爾則以侮辱性的話語順應著巴薩利奧的抗拒。
「實話……你希望我現在告訴你?」
鮑西婭搖了搖頭。
「有一片沒有其拉蟲的地帶,想來你還沒去過。從這往西北的水晶谷。」
「看看你對我的態度,混帳小子。光憑這,我就不該告訴你。本來給他造墳也是我自作主張的事。我可不像何塞那麼好心。十六年來你一直把我當成敵人。」
「我不信。」
「你已經贏了。」
接下來的數分鐘,鮑西婭只能在旁邊看著。從兩人使用的力度和速度來看,這本應是足以致命的戰鬥,但他們從未帶著恨意攻向對手的要害,而只是以讓對方處於下風,以及擊落武器為目的。從一開始拉霍爾就處於守勢,在劍刃交錯之間顯示出少見的冷靜。巴薩利奧的攻擊動作很大,彷彿他仍然在和體型超過人類的其拉蟲戰鬥,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
「我替何塞打開了門,因為他說想和他們見面。一開始我在外面等著。等我衝進去之後,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這就是事實。」
這句話沒有說完。鮑西婭猜測,一定是巴薩利奧再次把劍往和*圖*書下壓,打斷了拉霍爾。無論自己的立場有多尷尬,她都只能走近。她不能眼看著場面繼續失控。
巴薩利奧將拉霍爾逼退得背靠岩壁,斬下最後一劍;從鮑西婭的角度看來,這就像是要真正砍進拉霍爾的脖頸和鎖骨之間。最後,劍尖落在了岩石上,而劍身停在拉霍爾的右肩上方。
「看見那些玩意的時候,你心裏怎麼想?」拉霍爾繼續說。
「帶我去見他。」巴薩利奧說。
「巴薩利奧,作為隊長,我命令你把這女人拉走。她纏得我實在夠煩。」
「你最好相信,巴薩利奧。當時你只有十二歲。你沒法知道所有大人心裏是怎麼想的。」
「好好考慮一下,把他帶走。我不保證他一定會聽你的話,畢竟那得看你們倆,不過你明白我的意思。」
又為了迴避問題把矛頭對準我!鮑西婭產生了強烈的言辭回擊的衝動,但在她找出詞兒之前,巴薩利奧搶先了。
拉霍爾左手在肩膀上抹了抹,鮑西婭和巴薩利奧都能聞到一些血腥味。
「先把劍放下來。我想你也快過足癮了。」
「看看你進去之後的表現就知道。我的判斷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阿涅斯。她太慣著你了,不願意和你的抗命行為唱反調……」
「說。」
「為什麼當時你要阻止我進去?」巴薩利奧說。
「要是平常,你可以用這句話來嚇唬嚇唬我,不過今天就行不通了。你在戰場里暈倒,還落下了他留給你的劍,虧得我把它帶上來。怎麼,你沒察覺?也難怪,我想你突然就發瘋了,肯定不會記得。如果我是何塞,現在該怎麼教訓你這小子…hetubook.com.com…?」
「我會看見什麼,和你沒有關係。」
「你還在等什麼?回去看著巴薩利奧就是,說不定這一小會兒還真的會有人把他給偷走。我已經告訴你事情的原因,你再問下去那可不是關心他,而變成只是想講閑話了。」
「我會試試看。你以後怎麼辦?」
鮑西婭回想起初遇拉霍爾之後,她和巴薩利奧之間的對話。你和他是朋友?——大概正好相反吧。
「那天夜裡,你去了關押著那兩人的牢房。這不是什麼秘密。」
他已經後悔自己說得太多了。鮑西婭確實不想再逼問下去。拉霍爾曾經很快就接近了她的底細,但最後還是給她留下了隱藏自我的機會,現在她也應當以同樣的行動來回報。她準備離開,朝後退了兩步;在還沒轉身的時候,拉霍爾開口了。
鮑西婭不希望會顯得太自大,但她模糊地覺得,拉霍爾願意說出這些話,與她先前表明願意將巴薩利奧帶出希利蘇斯有關。
「你需要,太需要了。別忘記,我是隊長。實際上在回到要塞之前,一直都是。我命令你們倆現在從我眼前消失。」
「別再說了!你……」鮑西婭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她發覺拉霍爾的人格幾乎是自我破壞性的,這不體現在戰鬥方面,而體現在用粗魯或者侮辱性的言語來模糊自己的真實意圖,同時讓交流的對方產生誤解。她相信拉霍爾也隱藏著贏得信任的意願,否則他剛才就不會說出那些往事,但不知何種原因,這意願在面對巴薩利奧的時候就重新深埋進去。
「為什麼他一死你就藏起來,好幾天不出現?」
「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會自殺的。」
「在哪裡?沙漠中是不能……」
「別管他。」鮑西婭拉住巴薩利奧的一邊手臂說道。巴薩利奧沒有抽出手,但身子又朝前一步,離拉霍爾更近了。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
「怎麼,腦袋還沒清醒?」拉霍爾繼續說。「我還有事要做。你們倆就找個僻靜的地方分享一下活著從裏面出來的喜悅吧。」
「扔掉。」
「放屁。沒人知道你去了哪。這是我第幾次讓你說實話?」
巴薩利奧的劍慢慢朝下壓。拉霍爾拋下手中的武器。
「我沒有……」鮑西婭說到一半噎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打算否定什麼。
「後來那幾天,我私自離開要塞,是為了給他的骨灰下葬。沒錯,我把他埋在一個地方了。」
拉霍爾堅持著防守,哪怕有明顯的進攻機會也不奪取。鮑西婭一度認為這是因為嘲諷的心態使得拉霍爾不願意出全力,直到她察覺了簡單的事實:無論技術還是體力,他都明顯比不上巴薩利奧。哪怕巴薩利奧揮劍的距離更長,其攻擊速度仍然超過拉霍爾。堅守是唯一的選擇。如果這是意圖殺死對方的實戰,拉霍爾沒辦法堅持一半的時間。也許這僅僅是年齡的問題。
雖然沒有擺出作戰的架勢,巴薩利奧已經讓劍尖朝向拉霍爾的方向。拉霍爾拔出武器,將指著自己的劍刃劈向側面。在巴薩利奧反擊之前,拉霍爾做了一個動作:把刀刃調轉成刀背。
「你真是面子丟盡,在戰場的深處鬧出這種差錯。我不管你有什麼想法,不要有下一次。當然,這話是替瑪爾利斯,也替我們的阿涅斯小姐說的m.hetubook.com.com。」
「這就是你請求別人的辦法?」拉霍爾看了看鮑西婭,再望向巴薩利奧。「也罷。我看,期限快到了。我也很久沒有到水晶谷跑一趟。我們暫且脫隊,繞個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這句話沒能說完;拉霍爾望向鮑西婭的背後。她轉過身。巴薩利奧朝這邊走來。他皺著眉頭,步伐顯得有一些散亂。接近她之後,他的眼神緩和了,卻又在望向拉霍爾的時候變得緊張起來——甚至顯露出一些敵意。
「我厭透了照顧這絲毫不領情的渾小子。你不會真打算一直留在這裏吧?」
「把劍扔掉。」巴薩利奧說。
「換了我,三歲的事情……可沒辦法記住。我看,你也不想記起來,只是沒辦法控制住。何塞說過,你的記憶力……」
「是那個叫何塞的人。何塞囑託你保護他。」她說。「我也向其他人打聽過。據說你和他是朋友。」
「我最後說一次,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
「不行。」
「我趕進牢房的時候,何塞已經殺了兩人,正要對自己動手。他明白這是非常不光彩的死。他最後告訴我,要讓你在別人眼裡儘快脫離和他的關係。你看,我沒有做到……你非要把這應該銷毀的蟲骨劍偷出來給自己用。我不能鼓勵你這種做法,因為我親眼看見他如何自我了結,必須尊重他的意願。當然,我自己也鑽了他遺言的空子,因為他沒說不能給他造個墳墓。」
「這和她無關。我不需要你告訴我不應該做什麼。」
鮑西婭上前,毫不猶豫地抓住巴薩利奧執劍的手臂,將它掰開。立場不再重要,她認定巴薩利奧在做一件錯誤的事。她的干涉和_圖_書多少喚醒了他。他看看她,垂下手臂,朝後退了兩步。
鮑西婭不相信拉霍爾不了解兩人的實力差距。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要激怒巴薩利奧,就像一定要通過這樣做,來達成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目的。
「我?這個問題也太奇怪了。管你自己的事,最多再管管他。好歹我也是長輩……」
「不要在這裏,在我面前鬧小孩子脾氣。我算是做了一整天的保姆,得找瑪爾利斯至少加個三成的酬勞。」
主動提到何塞,讓拉霍爾的自我破壞展現得更徹底。鮑西婭心想,巴薩利奧應該是知道何塞囑託過讓拉霍爾照顧他,但不願意接受。那隻拉著巴薩利奧的手,有些失去力氣;她漸漸感覺到在這不該發生的衝突之中,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
「我很清醒。」巴薩利奧說。「我也記得自己看見了什麼。」
「你想怎麼樣?」拉霍爾說。「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丟了丑,就想找我麻煩來討回一點面子?」
「這副窩囊樣,要是讓何塞看見了……」
天空中雲層的飄動,使得這塊岩壁下方几乎已經照不到月光。鮑西婭知道自己不能靠得太近,但是只能大體看見兩人的身體輪廓,讓她十分不安。
鮑西婭理所當然地等待拉霍爾回應。她很熟悉的嘲諷神情慢慢爬回他的面部。
「你還是認為,殺死何塞的人是我。」拉霍爾說。
「但是這已經過去十六年了。你應該告訴我。」
「你沒有資格說他的名字。」巴薩利奧說。
「這就是事實。他殺了生下他的兩個暮光教徒,然後自殺。」
拉霍爾的語氣和神情已經完全恢復了平常的狀態。他絲毫不在意這顯然會激化巴薩利奧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