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脫他的手，獨自朝前走。

她頭也不回地說：「不好意思了，安傑羅。我沒有受什麼傷，沒法遂你的願。我不會回去。不回去……」

話音剛落，石塊裂開了，鮑西婭趕緊抽回了手。安傑羅的身體很快消失在山谷里。有時斷時續的風聲從下面吹上來。

她站起來，把安傑羅掉落的匕首踢到懸崖下。一個瘋子。為什麼而瘋狂？無論如何，這身著高級牧師服，手執聖典的瘋子是自己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類。

鮑西婭的眼裡出現了一張比送葬人更醜惡的臉。那隻不過是一個人類，一個事實上五官俊秀的男人，但此刻有什麼關鍵的東西從他的臉上被永遠地抽走了。

削去頸后長發，重和*圖*書新戴上黃金鑰匙的鮑西婭，在走下山腳的時候，使勁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有多少是必然？又有多少是偶然？假若凱吉拉的死是偶然的話，那麼她暫時恢復聖騎士的身份給凱吉拉以引導的祝福，就是必然。

『——喬貞案卷·外傳二·破碎之花·END——』

那是一個奇特、令人不安的笑容。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引導，會把凱吉拉帶到哪裡去。

「大主教需要你的光芒，鮑西婭，自私是惡德，你的身上應該只有美德……聽我的話，鬆開手！我不會扎得很深，放心吧。」

雖然並不情願，但是鮑西婭還是不得不暫時抓住安傑羅的一邊手臂，好緩緩氣和*圖*書。

船隻破浪前行。兩周后，它停靠在了塞拉摩。

片刻后，她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一看，卻讓安傑羅給撞倒。她背部著地之後，看見安傑羅拔出一把匕首，朝她的肩膀扎過來。來不及思考這是怎麼回事，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鮑西婭站起來，奔到懸崖邊。安傑羅用雙手死死抓住石塊，支撐垂懸的身體，但是沒有力氣把自己拉上去。即便他沒有求救，她還是趴下來抓住了他的手。

雖然已經精疲力竭，但是要擺脫這樣一個男人的襲擊並不太難。她用膝蓋猛擊他的腹部。安傑羅抱著腹部彈起身子，又讓她踹了一腳，朝後摔倒在傾斜的岩壁上，隨之整個身子滑到ｈｅtuｂoｏｋ.ｃoｍ.ｃｏm懸崖邊緣。

她想起喬貞對自己提過的建議：嫁給礦工，或者在荊棘谷做一個穴居人，一定能避免所有麻煩。但是，就這樣做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也不錯，不是嗎？從今往後，喬貞沒有途徑尋找她，她也沒有途徑尋找喬貞。但她並不真正擔心：因為她已經明白，有的事情，只能交給偶然來決定。

她隱藏了起來，直到隊伍離開米奈希爾才重新出現。在低價賣掉鎧甲換取民用船票的時候，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遺失的那一套大教堂聖騎士板甲，並沒有在內心否認這其中的諷刺意味。但是，劍，是一定要留著的。啟航那一天，她披上一件亞麻斗篷，遮住全身，就像一個真正的東西ｍ•hｅｔｕbｏok•cｏｍ.cｏm大陸間遊盪者，踏上甲板。

她很累，很困，眼睛中有未拂去的沙塵。當安傑羅牧師的身影出現在視界內的時候，她還以為那隻不過是一株快要枯死的樹。牧師瘦削的身體是枝幹，而展開的雙手是孤單地分隔在枝幹左右的分杈。

鮑西婭跪坐了很久。剛才發生了什麼？這就像硬生生擠到大腦中的噩夢片斷，沒有理由，不會提供思索的時間。她的大腦此刻一片空白。

「鮑西婭，你能自己走路嗎？不要勉強。你有沒有哪兒受傷了？快告訴我。」

「鬆開手，鮑西婭，」安傑羅說，「為了大主教，讓我扎一下就好，肩膀上，就一下。不然腿上也行。你得受傷啊，不然怎麼才能回去？立了這個功，那和圖書個不知好歹的上尉更不會放人了……」

在山腳下，能看見米奈希爾的斷裂大橋之前，鮑西婭停住了步伐。加入軍隊，成為普通步兵，是為了擺脫過去。但這樣的做法能夠奏效嗎？她有名字，有編號，在軍隊的一切行動都會有記錄。只要願意，本尼迪塔斯和他的崇拜者們，比如第二、第三、第五個安傑羅，隨時都能找到她，除非她戰死。或者消失。

「你立功了，鮑西婭。大主教會為你驕傲的。」

次日清晨。

「讚美聖光！鮑西婭，終於找到你了，我的腳底都開始滲血了。看看你，你的頭髮，你的手！來，讓我扶住你。聖光啊，這一定不會是你的血……」

「鮑西婭，」安傑羅望著她說，「回到聖光的懷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