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外傳
第二十六章 最好的時光(十四)

在回到山洞的路上,他盡量把剛才的想法都拋到腦後。
溫狄搖了搖頭。
「溫狄說過,你小時候曾經是有名的獵手。」
「我不打算給你做導師,因為我是一個獸人;要想真正得到指導,你應該回去尋找你的族群。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點,那就是剛才所說的,誠實對待你的武器。首先你要明白到底什麼才是你的武器。」
這天一大早,索額瑪又把獸人叫到了山洞外左側的一處小空地中。過往幾次挑戰他都是先手猛攻,卻讓對手輕鬆攔截;這次改變一下策略,打算防住獸人的第一次攻擊,但是輸得卻更快。
「為什麼不使用弓箭?」
「奧伊一定也是這樣。」溫狄並沒有跟隨索額瑪的思路。「相信只要在自然的懷抱里,就一定有辦法解決獨自旅行中的所有危機。作為一個德魯伊,這是普遍的想法。」
溫狄坐在山洞口。索額瑪一靠近,她就說:「又去挑戰獸人先生了?」
「索額瑪,」她說,「不好意思,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呆會兒?幾分鐘就好。」
溫狄明白自己仍要依靠著塞納里奧議會不可。要透露這件事,並且顯得可信,沒有一個正式的議會成員身份是很難辦到的。導師說,她太過於「獨斷專行」。但是到頭來,為了繼續關於草種的研究,她還是不得不求助於議會——而議會並不認為她的研究行為是有貢獻的。
「不行!必須有人知道這件事情才行。導師得知道他的命令造成的後果。議會必須知道魔藤碎片可能造成這樣的變化。奧伊的親人和朋友也應該知道他的和圖書情況。但是……首先得讓他們相信我。」
「我該怎麼辦?」
「我……瘟疫之地沒什麼好獃的。」
「你足夠強壯,」他說,「但這不是常常揮動斧頭的牛頭人該有的肌肉形狀。我和很多牛頭人戰士作戰過,了解你們的手臂構造。就算不談你的實力也好,一個不誠實對待自己的武器的人,根本不配稱為戰士。你不會用斧頭,承認這點。否則你這樣下去,不要說保護你的僱主,就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他對我說話了。那是只有德魯伊才能互相聽見的聲音。」
「你的攻擊沒有一點章法,更不用說架勢——我覺得你連如何揮動斧頭也不適應。」
自從前天看見「奧伊」以來,她就很消沉,話變少了,吃飯的時候常常走神。昨天下午索額瑪隨獸人除外尋找奧伊蹤跡的時候,她第一次選擇留在山洞里休息。現在索額瑪不知該對他說什麼,就坐在狼皮上,回想著獸人對他說的話:要誠實對待你的武器。
「你那天看見的……真的是他嗎?」
也許導師說得沒錯——我的努力是徒勞無功。並不是因為戰火隨時會摧毀草種,而是因為它們本身是在瘴氣中成長的不潔凈力量。我把這力量誤認為了生命力。如果只是為了守護大地的綠色……外面的世界有更多,更多,乃至於無限的綠色可以由我去守護。
「魔藤碎片是很危險的東西,據說在厄運之槌中是由一群薩特看管,充滿了惡魔的力量,」她繼續說,「所以非得準備凈化之匣不可。但是奧伊的匣子上有一個m.hetubook•com.com裂紋——如果剛拿到手的時候就有裂紋的話,他不可能沒發現。也許是在封進碎片后,一次旅途中的意外,讓匣子裂開了。他沒有意識到,就這樣一直貼身帶著它。為了確保不會失掉匣子,他甚至都沒有再把它拿出來檢查過。」
獸人靠近他,把大刀插|進泥土,捏住他的右臂,然後使勁,再鬆開,又掐了一下他的關節。
索額瑪用掌背抹了抹鼻子前端。「隨你怎麼說。我回去看看溫狄。」
「我有好幾年都沒拉弓了。」
不遠處的樹林里,索額瑪正在尋找能製成一把弓的材料。
「你也可以不告訴他。」
即便是從溫狄的口中說出來,這個故事還是讓索額瑪很難接受。他從來就屬於看見了才會相信的人;在前往瘟疫之地之前,他也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碎肉拼合起來的戰鬥生物。
這個想法一出現在大腦里,溫狄就後悔了。她不希望輕易陷入自我否定。
「什麼?」
離開瘟疫之地,離開那些心愛的草種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在那片腐敗的大地上生活了兩年多,再次回到外面的世界,她才回憶起來,雖然艾澤拉斯充滿戰火,但綠色仍然無處不在,豐富且美好。無論是月光林地幽靜的綠色,還是菲拉斯繁盛得如浪潮一般衝撞著視網膜的綠色,都讓她回憶起當初正式成為德魯伊的第一天,那難抑的激動。而自己奉獻了兩年多時光的無名草種,在這些外界的綠色面前,顯得是如此地渺小,甚至透露出一絲讓人聯想起腐敗之氣的萎黃。它們在她和*圖*書面前大片大片地枯死,讓她付出的心血在一瞬間枯竭。
溫狄再次搖搖頭。
「你那時候為什麼也出現在月光林地?」
「那,他和你說什麼了?」
「你沒有絲毫的進步。」站在前方的獸人把刀扛在肩膀上。「以後不要再找我挑戰了。」
索額瑪有些摸不準這句話的意思。「反正,這次我至少得陪你回到月光林地才行。」
「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死那怪物?難道你自以為是什麼菲拉斯森林的保護者嗎?」明明是生自己的氣,但索額瑪卻把說話的目標轉向了對方。
是這樣嗎?索額瑪看了看斧頭上的細微裂紋。其實,這已經是他兩年來換的第三件武器了。最初是一把刀,它把他拿去換成兩張馬戲團的戲票。想藉此邀約溫狄失敗之後,他再次賣掉票打算換回刀,但票已經跌價了,拿回的錢不夠把刀贖回,只好買了一把長劍。一年後,在一次難得的協助聯軍打擊天災任務中,長劍在一頭憎惡的鐵鏈上砍斷了。他找了個相熟的鐵匠,把斷裂的劍重新熔鑄成斧頭。他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彷彿潛意識裡認為轉化武器,也許可以給他糟糕的冒險者生涯提供轉機。他從來不指望自己像父親一樣成為什麼戰場上的名人,但多多少少總還是認為自己第一身份是「戰士」。而如今,這名獸人說他也許連自我保護都做不到。
溫狄沒有答話,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和獸人大叔就在那邊」,便離開了。
「我那天看見的東西……」溫狄挺直了身子,睜大眼睛。「不僅僅是德魯伊變成的獵豹那麼和_圖_書簡單。他的眼睛像裂開的黃色寶石。脊背上有火紅色的、劍鋒一樣的鬃毛。腳掌後面有倒鉤。還有尾巴……」她停頓了一下,放棄了一一描述。「……這些都是惡魔的——尤其是薩特的特徵。魔藤碎片轉化了他。匣子里已經沒剩下碎片的一絲痕迹;它已經進入了他的身體,也許正是通過他某一處嚴重的傷口。我聽見了兩個聲音,一個是奧伊本人的聲音,另一個是不屬於他的聲音。一個聲音要我殺死他,另一個聲音要殺死我。」
「她什麼時候……」索額瑪搔了搔後腦。他不打算承認,也不打算否認。
「你到底想證明什麼?你是一個不合格的戰士,索額瑪。」
索額瑪抬起頭;斧頭落地已經五秒鐘了,雙掌還在不停地震顫。
溫狄沉默了一下。再次開口的時候,她的思路又變化了。「我想他一定拿到了魔藤碎片。他把它封進匣子里,準備回月光林地交付任務——在這之前,也許還打算去羽月要塞休息一下。」
「那就算離開好了。回到月光林地以後,我該怎麼對導師說?」
她猛然發現,自己已經索取了太多。她有愧於培育自己成長的塞納里奧議會。
「你的意思是……」
「算了。」他說。「我會有進步的。」
「這些都是他對你說的?」
「我問過了艾米,她說你到月光林地去了。你看,反正我留在瘟疫之地也沒什麼事做,不管是戰士也好磨刀也好,我的活兒在哪都能幹……」
「我一直都是脫離議會獨自行動,早就習慣了在野外的時候只有一個人。」
「他們怎麼會不相信你。和_圖_書
「弓箭?」索額瑪猛地抬起頭來。「為什麼我要用那東西?」
「索額瑪。」溫狄開口了。
「好吧。」索額瑪站起來,走到了山洞口,回頭對她說。「你別獨自行動什麼的。」
「不管怎麼樣,繼續拿著這把對你來說毫無用處的斧頭,也沒有什麼意義。它是一把好斧頭,但是你辜負了它。」
「哪有這回事?」
「呃?」雖然明知溫狄與其是說在問話,還不如說是自言自語,但索額瑪還是覺得必須開口。「你知道我們可以就這樣離開的。」
「你是跟著我才去那兒的嗎?」
索額瑪抬起了頭。溫狄斜靠岩壁坐著,眼睛一直望著山洞外的樹叢。
「誰說我不是戰士的。」
「是,不過沒受傷……」這句話出口后,他才發現他自己適應了自己作為一個敗者的立場。反反覆復挑戰不可能戰勝的人,然後反覆受傷,這樣的行為似乎有些愚蠢。他本等待著溫狄像往常那樣埋怨幾句,但她卻什麼都沒有說。
索額瑪站了起來,低著頭,拿起斧子,似乎想要揮動一下,卻又放棄了。
「不。」獸人說。「我要殺它,只是因為我把它看作對手,一個不殺死就沒辦法打敗的對手。而對現在的你就不必花這番功夫。」
在魔藤碎片腐化下變成惡魔的暗夜精靈德魯伊,聽上去未必就比在瘟疫之地成長起來的綠色植物更可信。這麼想著的溫狄,突然意識到,導師必然是知道魔藤碎片有某種危害,所以才動用了珍貴的凈化之匣。但他是否知道危害可以達到這種程度?無論如何,至少奧伊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才成為了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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