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第九章 渺渺鐘聲出遠方(續一)

但是在這裏,他們卻因故滯留了整整一個多月;因為,在王族阿史那氏和諸位大臣之中,當中對於新朝使團的去留髮生了爭執和分歧;因為可薩汗國內部有人(猶太長老團和商團首領為主)希望能夠扣留使團和獨佔東土貿易的利益,而避免讓羅馬人直接接觸到東土使團所在,乃至由此形成交流往來的紐帶。
自然了,剛開始在新朝版圖內的行程,可以說是完全波瀾不驚和順風順水到令人有些乏味;因此就在他剛剛走出了蕭關的彈箏峽時,還遇到了來自已經久不問音訊的吐蕃故地上,古格、布讓和孟域的幾個殘餘小王國的朝貢使者,而這也意味著新朝別設青唐都護府和重開羌塘/西海道的階段性成果。
這件事也讓他徹底放下了心中最後一點隱藏執念和遺憾,而徹底以中土人的認知和身份,融入到現如今的生活和事業當中去。但是,就像是命運弄人一般的,就在他早早就擁有了買船渡海的條件和力量,並且通過在天竺的征拓獲得了足夠來自的羅馬消息,卻被他決意放下之後;卻又陰差陽錯的再次接到了出使羅馬的任務。
結果,當這支臨時匯聚而成的隊伍,越過了蔥嶺守捉(今帕米爾高原的塔什庫爾干)之後,竟然一度達到了五六千人規模;而讓山那邊駐防在大、小勃律(今克什米爾)的守軍委實嚇了一大跳。當然了,因為這些年新朝對外征拓不斷的緣故,在過了蔥嶺之後西面依舊可以算得上是華夏的傳統勢力範圍。
結果就是當持續了小半月的都城內亂結束之後,有心在失敗後效法蘇武牧羊不成的孔利落,反而得以做了一回班定遠式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行舉。因此,多少得到間接幫助而剛剛上位的新汗王,也毫不猶豫的派出持書大臣和護衛,送瘟神式的將使團主要成員給送上了,橫渡裏海抵達彼岸東羅馬境內的商船。
故而,已經移都到了蒲華羅(布哈拉)當代的黑汗主,已經取了唐名敖國且,並且以幼子入長安為質的大王奧古爾恰克,甚至還在行游途中於西曹國故都的瑟底痕城,專門設宴款待了使團一行數日;舉辦了一輪河中大市,又饋贈了健馬數百匹、奴僕百餘人才重https://www.hetubook.com.com新的以上路。
嚴格說起來,作為曾經精神上的君士坦丁人和羅馬人,他的父親連君士坦丁堡郊區的那些農民都有所不及,只是勉強算得上是首都大區邊緣地帶的鄉下修院教士;然後在一次伴隨本堂教士調動的出海航行當中,被薩拉森海盜俘虜之後販賣到了東方去,就此成為了馬士巴拉的一名富商的奴僕。
當然了,現在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徹底歸化了中土的孔利落,也算是曲線救國式的變相實現了父輩的夙願;雖然沒有機會報效夢想中的羅馬,但是卻在出生的東土帝國,獲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機緣和境遇;也由此獲得了新王朝當中令人羡慕的地位和權柄,如今新朝外事部主管行人司的次長。
然後,在這位邦君年老垂死,而幾個兒女開始因為繼承家業的問題,發生了嚴重的爭端和衝突之際,乘著裹挾了一部分財物就此買通一位船主,就此踏上了回歸故國的逃亡之路。只是顯然這一次他還是所託非人,在出海之後這位船主撕破了本來的和善面目,不但搶走了他的所有財物,還將其再度販賣往東方。
只是,等到他為住家服務了足夠的年限,而得以被變相籠絡式的開釋了奴籍,而成為一名小小的管事之後;卻已經錯過了生命中最精彩的年華,因此他只能暫時放下心中的執念,在主家的安排下取了本地出身的女子並且生下孔利落這個兒子,已經將近不惑之年;而在安定下來之後,被顛沛流離多年生涯所損害的健康狀況,也不容許他再踏上漫漫的航程。
然後,又再度轉手輾轉來到了西方天竺之地,因為主人在一次衝突當中意外身亡之後,隨著成為當地一名小邦君的所有物;但是因為粗通多種語言和能夠閱讀希臘、拉丁文字,又懂得數學計算,結果在數年之後被這位邦君順手任命為管賬的高級奴僕;開始接觸海商往來的事宜,並且有了那麼一線謀求逃離的機會。
當然了,這已經不是為了父親的遺願或又是某種個人的還願和朝聖之旅;而是他孔利落作為東土王朝的重要一員和專權代表,籍著出使萬里之遙的羅馬的機會,就此宣揚國威和圖書和傳播影響力的重要旅程。就像是中土歷史上那位號稱「鑿穿西域」的博望侯(張騫)一樣,或者比他還要更加偉大的壯舉。
在這裏,使團不但受到了仆固氏族熱切歡迎和殷情招待,還重新得到了一支回鶻騎兵的護送,得以在數度衝突不止卻又有驚無險的穿過了,西面由突厥別部烏古斯人所散居遊牧的亞伊克河(烏拉爾河)與窩瓦河(伏爾加河)之間草原地帶;就此進入了曾經朝貢過中原的可薩汗國名義上的疆域內。
因此,在曾任「凱撒」的巴爾達斯被刺殺和清算之後,這位被迫進入偏僻修道院隱居宣誓終身侍奉天主,才得以逃過被刺瞎雙眼流放海島命運的倖存者;在多年單調枯寂的生活中並不甘心將自己滿肚子的知識和見聞,就此一起腐朽于地下的緣故,破戒與前來布施商人|妻子有了孔利落的父親。
只是站在這座雖然歷經歲月滄桑和風吹雨淋,依舊被維護的金碧輝煌宏偉城門,以及背後依稀可見環山而上的數道城牆,和城區內密密麻麻高聳建築圓頂、尖頂,都城面前的東方帝國使團團長(正使),曾經擁有拉丁文名字「孔特諾利亞」,如今卻是別號「肥孔」的孔利落,卻發現自己的心情比預期當中遠要平靜的多。
要知道,廣州的這支孔氏家族可是來自中土最為古老的聖脈——曲埠孔氏,公認有譜系可循的儒家首聖、文廟之主孔子的第三十八世孫;而這個聖脈家族誕生和存在的歷史,甚至還要比耶穌紀元更古老上數百年而與羅馬建城的王政時代同期的存在;
只是當地的駐軍和戍壘都在逐步漸少,而由沿著道路分佈的烽燧和哨台,變成了分佈在七河流域(包括巴爾喀什湖以南、中亞河中以東,以伊塞克湖及楚河為中心的周邊地區)但羅斯、具蘭、渴塞、白水、拓折、俱密、俱戰提諸城之間的許多大大小小唐姓諸侯分領;但至少在這裏的行程他們依舊還是相對安全。
然後,又在其稍微長大之後想辦法弄到了身邊,以照顧生活起居的侍童身份進行直接或是間接的親自教育;因此當成年之後才被暗中運作調往其他的教區,就此開始全新的生活,也因此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人生。和-圖-書因此,在孔利落自小存在的記憶當中,就是父親曆數故國生活種種的懷念與對於信仰動搖的懺悔不斷。
雖然,這裏城市是他早年魂牽夢繞的所在和父輩口口相傳的精神家園所在。但是在親歷了太平軍奪取天下的萬里征程,親眼所見了廣州異彩紛呈的繁榮,揚州浮華嬌嬈的璀璨,長安和洛陽兩京各具特色的富麗堂皇與磅礴宏偉之後,面對這麼一座雄踞于海岬半島上群丘上的巨型都邑,他也只剩下某種嘆為觀止的異域風情感觸。
然而這一次,他們就在沒有繼續向西了,因為那個方向是被驅使西進的九姓烏護、葛邏祿、樣磨各族,與黑衣大食的諸多屬國征戰激烈的所在;而大多數同行商旅也就此開始分道揚鑣,一部分南下吐火羅故地,借道那些重歸大月氏都督府的外藩領土,越過崇山峻岭中的缺口進入北天竺之地。
而後,孔利落雖然還短暫擁有過幾個弟妹,但是都逃不過夭折的命運;而母親也因此早早的病逝。因此已經無心續弦再取的父親,也只能一邊教導他這個唯一成長起來的兒子,慢慢的接手和繼承自己的職業,一邊竭盡全力將自己過往的種種記憶和經歷,事無巨細的傳授過他。
這也是許多前來中土的西方商旅,就算沒有埋骨在沿途的大漠荒原和草原戈壁,也要在沿途的國度和城邑當中修整上好些年,甚至要就此成家生兒育女到了下一代人,才能重新起行的緣故。儘管如此,已經取了一妻四妾還有若干侍女,陸續生了五個孩子的孔利落還是決意接下任命,踏上了這條風險莫測的出使之路。
而後,在一片萬眾所矚的目光當中,身穿古典式龍蝦片條甲和馬鬃盔手持閃亮劍戟,魚貫而出城防軍團的奏樂和拱衛之下,開始大張旗鼓的迎接來自遙遠東方帝國的使團及護送的可薩衛隊進入。
而他寄望于孔利落身上的唯一景願,則是希望他能夠通過自己的奮鬥,爭取到擁有一艘自己的遠航大船,然後再有生之年能夠踏上父輩魂牽夢繞的故土;然後有所作為獲得相應的地位和身份就更好了。就像是被父親拿來作為激勵的榜樣,小商人出身的一代名將貝利撒留,與查士丁尼大帝的傳奇故事一般。
比如www•hetubook•com•com,孔利落的父親就曾經告訴過他,自己其實是奧斯提修院某位苦修士的私生子;而這位血緣上的祖父則還有另一層相對不為人知的身份,就是被巴希爾皇帝的馬其頓皇朝,所取代的阿摩里亞王朝「酒鬼」皇帝米海爾三世的舅舅巴爾達斯家族,當任過好幾代史官的親屬和成員。
因為當地較大股的敵對勢力,早就被這些前來外域開拓和圈地墾殖的諸侯們,給打殺殆盡了;至於商路上絞殺不盡的小股馬賊流匪之流,根本無力冒犯和觸動使團本身所具備的武力和規模;因此,在野外放牧河水時遭遇狼群而跑散了幾匹馬,就是他們此行期間遭遇到的最大意外了。
因為,在被新朝派遣的光復軍給逐出嶺西、嶺東之後,餘下黑汗國部眾在當代汗主的帶領下,果斷向新朝請和稱臣以獲得喘息之機,然後大舉向西傾盡全力滅亡了作為宿敵的薩曼國;自此奪得東起颯秣建(撒馬爾罕),西至呼羅珊之地的木鹿城(今土庫曼的馬里)的廣大之地。
還有一部分則是繼續西進,冒險從哪些征戰不斷的波斯故地(今伊朗高原)謀求利益;然後剩下的一小部分則是繼續跟隨著使團沿著葯殺水(錫爾河)北上,抵達如今為西州回鶻殘餘——仆固氏族所佔據的鹹海流域所在火尋(花拉子模)城;
於是,從玉門到大屯、播仙、石城、于闐、鴨兒看的南線一路上,這支千餘人使團的扈衛任務,就是由已經基本恢復的安西四鎮又十九州,在沿途所派出來的駐屯軍和各族歸化騎兵,所接力式的逐段承擔;而跟隨他們的商旅也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又越發的臃腫和膨脹了許多。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許多,已經衰微的可薩王庭聞訊之後也難得派出了一支王庭的精騎前來迎接,而與同行的商隊分離開來的同時,也讓後續的路程越發的加快和提速起來;因此,當孔利落一行抵達了位於頓河入海處的夏都——「千塔之城」沙克爾之後,儼然是寒來暑往的近十一個月時光了。
而當他們沿著播密川一路北上,最終渡過了第一條遇到的大河——烏滸水(阿姆河)之後,就來到了真正意義上外邦異域的河中列國了。然後,此時統治著河中列國故地和*圖*書的地方勢力,卻是在蔥嶺為新朝所敗后西遷的黑汗國部眾;但是這段旅程對於新朝使團一行依舊沒有什麼危險。
只是這一次不是走的是碧波浩渺、風浪兇險的萬裏海路,而風塵漫漫而更加艱險,距離更遠也更加費時費力的陸路;因為沿途的意外風險和不可測的因素實在太多,很可能這一走就將數年、十數年的光陰給花費在道路上了。
當初為了證明他作為仰慕和徹底歸化中土的決心,他甚至放棄了希臘語中本意為虔誠之子的「孔特諾利亞」教名,而給自己起了個孔利落的唐人姓氏;結果,後來那位偉大的帝君乾脆就地給他聯宗了一個,來自中土最為古老氏族的分支——開元年間廣州刺史孔戣的後人。
然後,也不知道轉過了幾手之後,最後孔利落的父親和一群來自黑色大陸被稱為崑崙奴的黑皮膚奴隸,抵達了傳說中絲之國的南方最大港口——廣州城;在這裏,他依靠學習新語言和知識的勤奮和努力,最終得以從許多隻能從事賤業的奴僕當中再度脫穎而出,成為了一名新主家產業中的通譯。
孔利落本以為這是個難免要效法張騫被扣匈奴故事,而有意想要尋機主動突圍而出。但是,卻不巧正逢在位多年的老王突然在飲宴中去世,最終演變成為了一場席捲內外的宮廷政變;於是,被變相監視和軟禁在都城外郭使團駐地內的隨行武裝,和主動聚集過來自保商團護衛,居然成了亂局當中一直不可忽略的意外因素;
而隨著來自金頂聖宮的一聲號令。君士坦丁堡最外圍的狄奧西多城牆八座大型城門之一,作為跨立於連接內陸行省與金角灣海岬的厄納齊雅大道的門戶要衝,源自狄奧多西皇帝祝功所建立的凱旋門,如今用歷代帝王武功和宗教傳說的大理石雕塑和青銅鑄造城三重拱頂,並包以黃金裝飾著太陽神駕車的黃金門,正當是破天荒的中門大開;
而當孔利落一行隊伍和沿途自發跟隨上來的商團,浩浩蕩蕩的抵達了出了號稱「黃沙遠上白雲間」的玉門關之後,卻又是另一番的見聞和光景。曾經歸義軍的旗號和存在的痕迹已經在當地逐漸消弭,而敦煌等地作為河西門戶和重要樞紐商埠、佛門勝地的歷史地位,卻是基本恢復了舊觀。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