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所謂是天不假人,韓經略在挾大勝之勢將要破滅其中一處佔據出海口的瞿折羅國時,卻是不想當地正逢數十年難得一遇的酷夏,在軍中突發了暑疫將士多染病,就連韓經略也難免卧病不起……」
因此,在短暫的覲見完了那位新朝聖主之後,他就毫不猶豫的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嚴格的鍛煉,迅速恢復了被安逸日常消磨下身體的基本狀態;隨後又在妻兒的眼淚和不舍當中,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領兵前往域外的漫漫萬里征程。
李存勖臉色森然道:
而在遙遠東方的興都庫什山脈以南,一支遠道而來風塵僕僕的軍隊也剛剛走出了開伯爾山口中,那曲折盤旋而氣候多變的蜿蜒山道;最終又在兩天之後抵達了山外盆地中的最大一座,也是最為古老的城池——富樓沙(今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城下。
李存勖聞言不由收回了心思,微微挑眉道:
曹元德不由詫異道:
然後,當出征西北諸邦國的新朝討伐軍,遭到失利可能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回來之後,就不可避免的在暗流洶湧當中,演變成了一場多地相繼公開發起的綿連叛亂了。畢竟,新朝在北天竺征服和佔據的時日尚短,未能在治下樹立起足夠的權威和信心來,戰線拉長之後也攤薄了控制力。
只是這座遍布著自孔雀王朝以來千余年間,歷代入主王朝所不斷攻打又增築和修繕之下,到處是充滿異域風情浮雕和壁刻的古代城池,如今卻是城頭遍布了亂糟糟的箭塔、哨壘和敵台等新舊增築的工事,而又被數道巨大的城壕、柵欄、寨牆和土壘所構成的圍城工事環繞著。
當然了,這次隨著李存勖一起到來的,除了三千自京畿道出發的太平子弟騎兵之外,又有沿途一路前來歸遣的若干二三線駐屯部隊,自備弓馬投軍的河西、隴右子弟萬餘人;等除了玉門關進入安西之後,又得到了當地徵發城傍部落五千控弦
和*圖*書附從;過河中時又得以分封當地的諸番子弟數千助陣。
曹元德聞言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也只有在偶然的午夜夢回之間,他才會夢見自己追隨著那些「兄長們」身邊,披堅持銳馳騁戰場的往昔身姿,而突然就汗沉沉的被驚醒過來。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作為他父親李克用的面孔,卻在記憶中慢慢的變得越發模糊和淡漠起來,直到被徹底遺忘似的?
「禍患根源在於外間?統將是說?」
然而聽完這一番的簡明敘述和彙報,李存勖卻是沉吟了片刻重新開口道:
「彼輩祖上多是河中、嶺西之地列國敗亡之後,逃竄於此的餘孽之屬;因此在這民風孱弱的天竺之地,固然得以稱雄一時,但是對上本朝南下的西征軍,卻也沒有什麼意外……」
「而是發兵與地方大索各處祠廟,徹查搜拿那些婆羅門的教長、祭祀之流;若有聚眾頑抗者格殺勿論,如有逃亡則重金懸賞出首,敢以藏匿包庇則連坐家族,同樣重賞舉告……」
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一般的,要知道他的父親晉王李克用,被太平軍擊敗后橫死與逃亡中途,乃至道新朝建立之期;卻也才不過了十幾年的光景,卻像是已經度過了格外漫長的時光了;而他也在編寫曲藝的日常當中,差點就遺忘了早年戎馬的種種。
「這就是昔日大月氏所創立貴霜朝的舊都么?果然很有幾分古樸雄壯。只是為何久攻不下呢,難道是器械準備不足,還是兵力不夠?」
作為新朝在當地設立的北天竺經略軍副將,也是前歸義軍曹氏家族當代族長曹元德,卻是有些無奈的解釋道:
畢竟,除了經略軍本身剩餘的武裝力量之外,當地召集起來的那些佛門光復軍和土兵、義勇,在野戰中打順風戰或是堅守寨壘尚可一觀,但是叫裝備和訓練都嚴重不足的他們,去強攻富樓沙城這種大型城池,就未免有些https://www.hetubook.com.com勉為其難了;所以才圍困不攻至今等到援軍到來。
「既然苟且相安已經不濟事了,那唯有去了這些長久世代把持地方的宗廟豪姓,復興佛門弘法故土的誓願和功業,才有就此打開一番新局面的。」
「若是城內得以同仇敵愾的竭力來救援,則就是當下破城的最好時機;若是彼輩不來,則輪番驅使其填壕陣前,以為打擊叛黨的士氣人心,同時為城下土木作業掩人耳目、瞞天過海……」
原來,當初韓進通率兵南下的時候也不過萬余之眾,再加上陸續從河中、吐火羅等地,面對諸國連橫的偌大五河之地依舊有些力不從心;因此在每每破滅一國,就從當地俘獲當中擇撿精壯編為助戰的仆軍,以為後方交相鎮壓和維持局面的手段。
「現今盤踞在這富樓沙城內的,都是當初降而復叛的附從仆軍所屬。也是當下諸多叛亂人馬之中規模最大的一部了。」
然而聽到這個「韓經略」,李存勖不由心中謂然而嘆。要知道他就是受到了身在萬里之外的曾經二大兄,如今已經從李嗣昭改回本名的韓進通,也是現任北天竺經略使卻染病不起的對方,以身家性命的全力推薦和擔保;才得到了這一次帶兵出陣外域的資格和機會。
「不錯,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拿下富樓沙城內的這些叛逆……」
李存勖卻是從嘴角露出一絲冷酷道:
最後在南下吐火羅/大月氏都督府的葉護城(今北阿富汗喀布爾)時,又有十幾支遊牧當地高山河谷間草場的部帳前來投效,所以,這支遠征軍儼然膨脹到了兵強馬壯的近四萬多人,而不得不就地停下來整編和補充輜重;因此目前隨著李存勖到來,不過是其中的先頭一萬騎兵和騎步卒而已。
「在韓經略率領之下,南路偏師加上河中、吐火羅的義從,于著五河之地(印度河流域的旁遮普——信德平原)先和*圖*書後大小數十戰勝,攻拔城邑近百,滅小邦二十三處;除了西面與大食人關係匪淺的幾家之外,已然盡皆畏服了。」
曹元德卻是略有無奈的解釋道:
「我這就去分派和布置人手……」
聽到這裏,原本還有些猶豫和擔憂的曹元德,也不由心悅誠服的拱手贊道:
然後彼輩固然爭不過有新朝佔領軍做靠山,本身也有相應武裝而顯得武德充沛的佛門光復軍,在衝突當中很是吃了好些虧;但是卻另闢蹊徑的以外來軍隊要滅教改信為由,成功在地方上挑起了各方部族和信仰群體的同仇敵愾;甚至也波及和影響到了,那些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本地仆軍當中。
「不得已班師途中,又聞後方生變,被鎮平的多地皆起反亂勢頭;經略府委任的地方官屬和派駐的將吏士民,或死或逃,或自顧無暇、或音訊斷絕……」
那是他打小隨父親馳騁在草原上,遊獵在代北群山之中,所心無旁騖、竭盡全力所打熬出來的一身技藝,是從父親身邊那些大將和親隨當中,所請教和磨鍊出來的軍陣之道;顯然,這些食物並沒有因為年歲的增長而荒廢和輕疏了,只是一直深藏在他的心底而只待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然而因為戰火和局部災荒的緣故,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多婆羅門眾治下的低種姓和賤民,開始大規模的逃亡和聚附到了這些佛門光復軍所建立據點當中;祈求庇護和收留之。進而導致與前來追拿和問罪婆羅門教長、豪族,起了不少衝突和爭端,
因此,當他以「李亞子」的藝名連寫了好幾處悲歡離合的世情戲,在兩京之間小有名聲之後。又在母親曹氏的牽線搭橋之下,聘取了另一位出自渤海高氏的舊朝臣屬,最早投降太平軍而得以善終的前交州刺史高鄩養女;自此連生了好幾個兒女而過上了上盡孝道、下承天倫,很長一段時間波瀾不驚而平靜安逸的日子;
但是偏偏這時候,和_圖_書那些狂熱信徒所組成的佛門光復軍,卻再度鬧出了是非來和爭端來。在新朝佔領軍的各種政策扶持和優待之下,瘋狂湧入天竺的他們本已經當地站穩了腳跟,並且在被滅亡的諸侯故土上,囤聚人口而重建起好些寺院來。
「這又是何以緣故?不是說著天竺土民頗為孱弱柔順,又歷代事敬強者為崇尚么,怎又會鬧到這種境地的?」
因此,儘管在北方的大月氏都督府/吐火羅國故地,通過設立在群山之間的燧台和信號塔聞訊之後,先後派來了兩波數千人不等的援軍,穩住了作為北天竺經略軍腹心地帶的犍陀羅(國)故地,但是作為當地首屈一指的重鎮大邑,富樓沙城卻是已經被叛軍所佔據而一時無法奪回。
而經歷了從長安到沙州,再到于闐、蔥嶺守捉、鐵門關、吐火羅的數千里,不斷收聚和彙集沿途人馬加入的漫漫行程之後,已然滿是風霜顏色而年近而立的東土援軍主帥李存勖,也在圍城陣營當中的一處台地上策馬揚鞭說道:
因此,哪怕身為經略使的韓進通由人抬在榻子,不顧病重親自指揮和鼓舞士氣,並利用西北諸邦國相互之間難以協調同步,卻難免積怨和矛盾不少的弊端,從中打了個時間差分頭擊破連了三路追兵,嚇阻和退卻了其中一路之後,卻也已然無法挽回後方遍地起火的局面了。
「這城內的攻打暫且不急,十日之內我險要看到抓獲足夠數量婆羅門教長、祭祀,送到這城下來於萬眾矚目間公開明典正刑。」
當然了,這套交相檢視和制約的政策,在新朝的外域征服之地已然是運用嫻熟,在這北天竺境內執行下來倒也沒有什麼毛病,很快就不費多少氣力和投入,就重新恢復了戰後地方的次序和安定,甚至開始初步的收取徵稅和徭役了。
「之前尚且力有未逮或許還要虛與委蛇,姑且暫且寬放之一二,但是現如今此輩主動跳出來了,又得以國朝的後援,豈能
hetubook•com•com輕易饒縱之呼;自然是一鼓作氣的以絕後患……」
「善也!」
「相應的賞格大可許以田土、財帛、名位,乃至是舊日貴家子女之屬;若是奴籍出首則脫身為良人,若是良人出首則可以授官,官吏出首則位階加等……在令那些佛門人等配合……」
「這又是為何?」
當初,用那位聖上突然派人過來的問話說:「尚能飯否?」結果,他賭氣式的說了一句「司馬小人,不屑為之。」於是,過了兩天正在西內的那位居然就降旨下來,結束他的被監管生涯,而委任為前往北天竺之地的第二批援軍統將。
「卻是與當初那些佛門光復軍多少有些干係的。」
而在這段歲月里,他謹遵母親的教誨而努力學習曲藝、聲樂,在宣教部藝文司里努力扮演好普通一員的角色,一邊就像是個尋常人家一樣的孝敬母親,時不時還周濟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妹。似乎是時光足以消磨一切,也讓烙印在他身上的往昔痕迹,正在逐漸被世人的淡忘而去。
「不瞞李將主,其實這些北天竺的地方諸侯倒也不足為據……」
待到李存勖重新收拾好心情,就聽曹元德繼續說道:
「某以為,韓經略對於這些地方宗黨教門,還是太過心慈手軟了……」
然後,因為這位遠在天竺的二大兄的緣故,來自大內的一紙詔喻再度將他已經沉寂下來的生活攪擾的天翻地覆;已經攢下一大把鬍鬚而最大的女兒已經可以騎馬的李存勖,再度摸到已久的鎧甲和刀兵的時候,卻已然是恍若隔世卻又感到了某種東西正在心胸中復活過來。
「某在前來天竺之前,就就曾拜讀過聖上關於五方天竺的著述;言及這萬皆民分四等,世代相襲不動而壁壘森嚴,豈非是悖逆了本朝一貫秉持的聖教之道。」
「其實當下的相持,也不是沒有迅速破局之策……」
「因為,顯然這北天竺和五河之地的動亂根源,明在這富樓沙城內,但是實則牽扯在於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