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野蒼茫
第十九章 塵暴(上)

兩人寒暄數語,岐豐問:「為何不見護送公主的將官呢?」
她突然又說:「我小的時候,父汗還想把我隨意許配給隨行的漢官呢。」
岐豐所問似乎應讓她為難,而這位突厥公主好像毫不在意,直截了當回答說:「我的母親出身卑微,而且我的年紀已經大了。」
想到這裏,岐豐霍然站起來,立時燭影搖曳,就聽見門口護衛起身時武器和鐵甲相撞的聲音。岐豐微微咳嗽一下,問:「外面誰在值宿?」外面答道:「是我,賀蘭。」
阿娜罕右手握著一個木杖,並不金光奪目,而突厥人見之無不低頭順目而立。這些年岐豐對突厥習俗有所了解,知道這必是可汗的權杖,等同可汗親在,無人膽敢相忤。
「你父為何不把你嫁南面天子,而遠嫁給山後的吐谷渾呢?」
李澄拄刀而起說:「父親是要我帶車隊慢走嗎?」
李岐豐從鼻子里噴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說得https://m.hetubook•com.com不錯,可你知道我們挾持可汗出嫁的女兒,已經犯了大罪。突厥人很快就會趕過來。」
夜深了,岐豐拱手告辭。公主即命人挑燈相送。剛到帳門口,還未出去的時候,公主突然又說:「特勤已經先走,必是返回報信了。三四日內大隊必會趕來。唐公要麼將我留在此處等候,那麼親自送我安然過境,否則您的人馬恐怕難以安全南歸。」
岐豐並不知道,阿娜罕所說的確有其事,應該是西魏恭帝三年,大將軍史寧隨突厥木杆可汗西征吐谷渾時候的事情了。木杆可汗醉酒後允諾將年僅十一歲的女兒嫁給史寧,這個女兒就是阿娜罕。
「略知一些。」
岐豐問他:「我們當下的處境,你可知曉?」
公主一愣,隨即答道:「我是牛兒年冬十一月生的,至今已經二十三歲了。」
事情起於突厥人的大意,沿著居延澤南hetubook•com•com沿西走,從道理上講,是進入了北周的國境,無理在先。而岐豐自己帶隊來追,到最後下定決心將其截獲,現在看來,有些考慮不周。但要說放任突厥人的車隊大搖大擺通過這幾百里的路,橫穿河西走廊進入祁連山,那也很難忍受。朝中有人較真起來,也可以落一個縱敵之罪!
兩人閑聊了數語,公主突然問:「唐公是準備把我護送過境,送往吐谷渾嗎?」
公主淡然道:「父汗的侄子特勤官阿史那蘇尼隨行護衛,剛才見漢軍追來,他棄了車隊輕騎先走了。」
一會功夫,李澄從外面進來,坐在父親的下首。岐豐仔細端詳他片刻,李澄今年二十二歲了,他身材並不十分魁梧,長得很像他的母親。
岐豐一愣,也不及回答,微微屈身從突厥奴僕撩起的帳幕中出去。頓時一陣寒氣襲來,賬內的溫暖頓時消散,這讓他原本有些泛起的睡意一下子沒有了。和_圖_書
岐豐心中默算,她所說的應該是二十二年前的牛兒年,也就是西魏大統十一年。北地人將出生年定為一歲,故而多算了一歲。
已經過了子時,今夜輪到岐豐的兒子李澄和其他七個親信將士值宿。岐豐令他們分四人輪流睡覺休息,自己則在帳幕里挑燈苦苦思索。
「嗯?」沒想到阿娜罕如此直率發問,李岐豐一時沒想好怎麼回答。實際上,他自己也沒打算好下一步該怎麼做。但他心裏知道,這個突厥公主是自己手裡的一個重要砝碼!而這次突發事件,將影響突厥、周和吐谷渾三國之間的關係。
岐豐頓一下,點頭同意了。不歷戰陣,怎能有朝一日繼位唐公呢。岐豐決定帶兒子在身邊,經歷即將到來的戰鬥。
他坐下來對李澄說:「我們當前有三策。下策,帶著一干人質往涼州趕;中策,丟下突厥人自己輕騎回涼州。上策是……」岐豐頓了頓,見兒子認真地看著自己不說話,和-圖-書他略微有些失望。兒子忠勇可嘉,但缺少一種靈性,也許適合守成吧。可當今天下分裂,創業維艱,更需要積極進取之士啊。
「不,」看來兒子還是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李岐豐擺手道:「我要留下侯仁貴,讓他斷後。」斷後是誘餌,須得有決死的精神,岐豐怎肯留下自己的長子冒這麼大的風險呢?他說:「你輕騎去武威求救。」
岐豐嘆了口氣,又問:「公主今年貴庚幾何?」
李澄知道父親必有答案,這是在考他,他於是說:「把突厥公主帶到長安!」
「是。」
他接著說:「上策,分兩路往南走,一路帶著突厥車隊慢走,一路輕騎疾走。」
「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
李澄明白了:「輕騎疾走,只帶阿史那公主!」
「對了!同時,要派人緊急去武威求援,讓史玉帶五千騎來支援。只要兩路一會合,就可以掩護我們儘快回去。」
「唔,你把甲胄解了,披件衣服進來,和_圖_書我有話說。」
岐豐心想:「都說敕勒高車多出美女,匈奴柔然所不及也。突厥人本出自北海丁零,與敕勒同源,多出嬌媚女子也不奇怪了。朝廷為天子求婚可汗,難道所求公主原本是她?」
突厥公主奇貨可居,如果能截回到涼州,甚至親自下隴護送到長安,何嘗不是奇功一件?周人為天子迎親的使節,至今仍扣押在漠北,如果握有突厥公主這個籌碼,雙方對等了,更有利於坐下來談判。
「這事交給他人吧!我要護衛在您身邊。」李澄並不願接受這個相對最安全的安排。
岐豐見那突厥公主阿史那阿娜罕,她臉上的皮膚白裡透紅,五官精緻,鼻樑小巧而高挺。看她面容非常年輕,估摸年紀不到二十歲。雖經歷了剛才的廝殺劫持,面對敵人,卻表情凝重而矜持,有凜然之容。見外人前時間倉促,面上只匆匆補敷了一些淡妝,身上則珠光寶氣環繞。通體上下,比之中原女子,有種異域特有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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