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人和北海人扭打在了一起,互相罵著侮辱的字眼,水手一邊擔心自己的安全,一邊又不斷地去嘗試拉開這些奴隸。
「我在學城學習過三年,」黑人不帶表情的說:「在第四年所有的學生都要被閹割,送往諾曼,我不想做閹人,就逃跑了。這之後,我被捉了回去,失去了繼續上學的機會,不過諾曼人知道的東西,我也知道不少。」
謝爾蓋剛才做的一切,都逃不開周圍奴隸的眼睛,幾個黑人低著頭忙著自己的事情,並不願意過問。謝爾蓋對著那個海盜和自己的同胞眨了眨眼睛。
這個時候,那個海盜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水手的背後,他一把拉住了水手的袖子:「這些羅斯人都是混蛋,我受不了他們了,讓我一個人獃著,做什麼活都行。」
不久之後,章白羽變得有些清醒了,他試圖說話。章白羽看不清周圍的人是誰,他只能試著用不同的話語去詢問,但是他非常虛弱,只能偶爾發出一兩個詞語。
「這種樣子的人是什麼地方的?」謝爾蓋問了這些黑人這個問題。「算了,你們估計也不知道。」
謝爾蓋把那個人拉到了一邊,他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捏住那個人的臉,用雙手感受那個人的相貌。
但是章白羽就和死了一樣,不管人們怎麼努力,他都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快上來!」謝爾蓋心裏在催促:「快上來!」
當這個奴隸哐啷哐啷地走過來的時候,其中一個水手才警覺起來,接著,兩個水手同時停止了說笑,各抓起了一隻鋒利的魚叉。
謝爾蓋大吃一驚,他藏起來的酒就連別的羅斯人都不知道,不曉得這個黑人是怎麼知道。「我沒有酒。」
那個同伴終於妥協了,吐了一口唾沫:「得了!我加入。」
接著,幾個羅斯人都站了起來,紛紛表示他們已經受不了謝爾蓋了,說謝爾蓋總是弄丟這個弄丟那個,然後偷奸耍滑,把所有的活都留給別人干。
「你怎麼會知道。」謝爾蓋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黑奴。
後半夜的時候,一個醉醺醺的水手跑來,喊了幾個奴隸去上層清理。
「這裏就挺好,」謝爾蓋說:「屎尿味熏天
hetubook.com•com,誰也不願意來。把他弄過來,弄清楚他是誰。」
另外一個羅斯人突然把刷子丟到了一邊,衝著水手嚷嚷道:「謝爾蓋這個混蛋,他在偷懶,我說您應該把他吊起來打。」
幾個奴隸這個時候都很亢奮,沒有什麼人睡著,倒是那幾個黑人奴隸氣息均勻,心安理得的躺著,不過謝爾蓋懷疑那些傢伙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並且根本沒有睡著。
「不知道,威茲。」謝爾蓋說。
謝爾蓋皺了皺眉頭:「異教徒。」
當水手被奴隸們弄得暈頭轉向的時候,謝爾蓋把一根繩索丟下了側弦。謝爾蓋在放羊的時候對於繩索就極為熟悉,在海上的日子里,他又學會了很多水手打繩結的方式。下面那個傢伙只要不是白痴,就應該懂得斜著把自己的肩膀套進索套之中,然後爬上來。
「哈,危險,」謝爾蓋說:「你還在擔心什麼,我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但是讓人奇怪的是,所有的奴隸突然變得溫順起來,他們都躺在了地上,互相指責是對方的錯,但是卻沒有繼續毆鬥。
兩個水手不滿地踢了幾個奴隸一腳,問他們腦袋是不是壞掉了。在確認沒有危險了之後,一個水手低頭撿起了蓋子,走向了空桶。
謝爾蓋把酒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餵了章白羽三口,然後把酒在手掌搓熱,開始摩擦章白羽的手和腳,在其他的羅斯人回來之後,因為他們剛剛清理過酒水橫流的船艙,一時之間沒有發現這裏的酒味。謝爾蓋沒花什麼精力,就說服了這幾個人過來幫忙。
黑人說完了話之後就閉嘴了,很快又只剩下了均勻的呼吸聲了。
「有的。」黑人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在你床鋪下鬆動的木板夾層里,小半瓶,諾曼烈酒。你偷來的。」
其中一個水手皺緊了眉頭:「你是白痴嗎?什麼樣的人能把毛刷丟進海里去?」
謝爾蓋沉默著,平靜地威壓著自己的同伴。
「蹲到一邊去,」水手把謝爾蓋推了一把,讓他踉蹌著倒地:「你就在這裏獃著。我去給你拿一個新的刷子過來,你聽著,要是你再敢把船上的東西弄丟,我m.hetubook.com.com就把你丟進海里去。你懂嗎?」
「累死我了!」一個羅斯人倒頭躺下,如釋重負:「還要想辦法把他弄走,真是倒霉!」
「這與你們無關,」謝爾蓋輕輕地用諾曼語說道。謝爾蓋從來不信任這些黑人,但是他卻知道這些人的處境,同為奴隸的人大都相同,他們甚至不能通過出賣同伴的秘密換取自由——主人會因為他們太晚告密而懷疑他們的忠誠,然後賞賜給他們更嚴酷的處罰。「如果我們發現這個人有什麼不對,我們會處理好的。」
這時,一截冰冷的鐵貼近了章白羽的脖子,章白羽知道,這是自己的劍。
「不是諾曼人,也不是羅斯人或者北海人,」謝爾蓋嘟噥著:「你是誰——你是誰——是誰把你送來的——見鬼——你是什麼人,上帝,我真希望我能看見。」
威茲,或者被稱為碎耳威茲,是少數幾個和羅斯人交上了朋友的傢伙。
突然,章白羽咳嗽了起來。
「現在是怎麼把他弄出桶去,又藏在哪裡?」威茲問。
謝爾蓋的話讓兩個水手愣了一下,然後他們一起鄙夷地笑了起來:「羊倌,我對你說,今天這裏的所有人都能把腳鐐去掉,唯獨你不行,船長交代過的。」
但是木桶的蓋子卻滾落在了甲板上面,這個時候,恰好另一個水手拿著一柄刷子,罵罵咧咧地走上了甲板。他目瞪口呆的發現,自己的同伴拿著魚叉大喊大叫,幾個奴隸打成一團,謝爾蓋像是凍僵了一樣的站在桶邊,地面上,一隻蓋子轉著圈滾了半天,最後停在了他的腳邊。
謝爾蓋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但是那個水手只是隨意地把木桶扣上,就折返回來繼續辱罵毆打奴隸了。
留下來的水手把魚叉端平,警告這些奴隸回去工作,不然就要懲罰他們。
最後,在輪到威茲的時候,威茲終於拒絕了:「他死了。死得透透的。我們白忙一趟。」
這個計劃異常蹩腳,在平時根本沒有可能成功,但是現在,大部分的水手都醉的不省人事,少數的幾個沒醉的水手忙的四腳朝天,很難再找到更合適的機會了。
「東方。」一個黑人用諾曼語說道:「兩三和_圖_書百年前陸陸續續的遷徙過來的。」
「後退!」一個水手對著謝爾蓋呼喊道。「你想幹什麼?」
「唐,或者夷,我知道的不太細。唐人要更加得體一些,也更開化,夷人是野蠻人。唐人和夷人的區別,就好像諾曼人和羅斯人的區別,哦,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了讓你好懂一些。」黑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們信仰自己的祖先。」
幾個黑人表情平和,抱著膝蓋坐在周圍,眼睛反射著幽微的火光。
「——」謝爾蓋發現自己感謝太早了。好在那個水手焦頭爛額,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我擔心去吃牡蠣,拉不出屎來。你則要擔心你另外一個隻眼睛也會被弄瞎。」謝爾蓋的同伴不太願意加入。
旁邊傳來了悉悉率率的聲音,幾個黑人奴隸起來了。
半個小時之後,章白羽喝下了小半壺的水。
過了好一會,那個繩子再次繃緊了。
「你們他媽的今天是怎麼了!」水手罵道,用腳不斷地踹著一個奴隸的屁股,想把他從另一個的奴隸身上踢開:「都老實點!」
「那你還把他弄上來?」一個羅斯人說:「這傢伙要是揭發我們,我們又得去吃牡蠣,他媽的,我可不想再吃那東西了。它們把我的腸子黏住,讓我拉不出屎!」
等到這一次那隻手伸上來的時候,謝爾蓋不再放心讓那個笨蛋自己爬了,他跑過去,一把把那個人拉上了船,直接推進了桶裏面。轟然一聲里,那個人落進了桶中,沒了半點聲響,估計是摔暈了,希望那傢伙的脖子沒有扭斷。
在之後的幾個小時的時間裏面,奴隸們不再敢說話,甚至不敢看彼此。等到甲板都已經擦得錚亮,繩子也保養完成之後,幾個水手踢踏著把奴隸趕到了倉里。
在水手們催促奴隸出去幹活的時候,精疲力竭的奴隸們爬出了底倉,謝爾蓋正在幫助章白羽把一塊泡軟的黑麵包吃下去。
接著,謝爾蓋聽見「啊——」的一聲,接著是一聲噗通的落水聲。
謝爾蓋趁著那個北海人躺在地上叫罵的時候,把一隻桶下的固定木塞拔開,然後把桶往左邊挪動了三尺,以保證下面那個人爬上來后能掉進去。
那根繩索在船hetubook.com.com舷邊晃來晃去,那幾下讓謝爾蓋覺得過了好幾年一樣的漫長,過了一會,它綳直了。
「太危險了。」
「那傢伙是誰,」海盜問道:「謝爾蓋,我今天可挨了不少打。」
謝爾蓋把那團火焰靠近那個傢伙的臉龐,他那奇怪的樣貌讓人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黑暗裡的潮水聲還是讓謝爾蓋感到害怕,但是這一次,在害怕之中,他感受到了強烈的希望。
謝爾蓋聳了聳肩膀,攤開了自己的雙手:「我的毛刷掉進海里了。」
奴隸們都知道後半夜還要幹活:等到水手們喝得爛醉,他們要去把那些嘔吐物、打碎的酒瓶、空酒桶收拾乾淨。
「見鬼!該死!」憤怒和無奈讓謝爾蓋賭咒了半天。
時間不多了,如果等到第二個水手上船,那就沒有辦法偷偷的把那個傢伙弄上來了。
「是的,異教徒。」黑人吹熄了蠟燭,光線驟然消失,幾個黑人把蠟燭、火石、燭台藏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不過他快死了。你們今天費勁把他救回來,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如果現在他沒有吃的和喝的,他很可能會死。你最好把他你的酒給他喝一口,他冷得像是一塊冰。」
「那是你肚子里根本就沒食物,」另外一個羅斯人說:「你能拉出屎,那才是巧了!」
最後,當他用諾曼話說出「食物」的時候,周圍的人都重複了這個詞。
謝爾蓋點了點頭。
這個水手讓他的同伴小心一點,然後就一頭鑽進了船艙。
一隻手伸上了甲板。
周圍幾個人陸續點了點頭,不過威茲提出了一件事情:「如果那傢伙會威脅到我們的話——」
黑人奴隸們躺下睡著了,他們平時也不和別的人有什麼說話。
黑人們沒有回應他。
等到奴隸們出去之後,謝爾蓋在黑暗中跪了下來,雙手握緊,抵在下巴上祈禱。
水手驚慌地轉身,用魚叉的末端狠狠地打在了北海人的肩膀上面:「滾開,你們都呆在原地,不要動!」
「該死!你偷喝了么?」
這個水手一時之間以為奴隸嘩變,慌忙跑去拿了魚叉,準備與奴隸們搏鬥。
「那就殺了他。」謝爾蓋回答。
兩個水手正在談天說笑的時候,沒有發現,腳下拴https://m.hetubook.com.com著鎖鏈的謝爾蓋已經站了起來。
燭火如斗,如同漆黑的夜空里突然燃燒起了一顆星星。
謝爾蓋囑咐好了那幾個人要做什麼:他們要打翻水手準備好的水桶,然後勸說水手們讓他們去甲板取水,最後想辦法把木桶抬下來。
一個水手走到了謝爾蓋的身邊,拍了拍他身上的破布,確定謝爾蓋沒有把刷子藏起來,回頭對著同伴無奈地擠了一下嘴唇。
章白羽聽見那個人在問他:「現在,告訴我你是誰。」
一個黑奴把那盞燭台遞給了謝爾蓋,謝爾蓋點頭表示了感謝。
除了謝爾蓋,其他的人都叫了一聲「老天繞過我吧」,然後爬過來繼續剛才的工作。
但是,在一陣石頭碰撞的聲音過後,幾顆火星從黑暗中憑空濺射了出來,其中一顆火星點燃了小截羊脂蠟燭。一隻黝黑的手捏著這蠟燭,小心翼翼地把它的底端插在了一隻燭台的立刺上。這幾個黑人奴隸居然弄到了火石和一截蠟燭,甚至還有一個破舊的燭台!這完全超出了謝爾蓋的想象,在船上,奴隸們如果被發現擁有火源,是要被弔死的。看來這些黑人並不像他們看起來那樣溫順。
不知道過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或是更久的時間之後,外面傳來了木桶摩擦地板的聲音,有人掀開了充作艙門的氈布,丟進了一個重物,外面的人沒有逗留,拖著裝了半桶水的木桶離開了。
「謝謝。」章白羽儘力吃著麵包,但是他知道不能多吃,不然可能死掉,當他感覺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就用諾曼語道了謝。
這個回答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我不喝酒不會死。」黑人說:「但是現在這個人,如果不喝,很可能會凍死。你要救他的命?那就老老實實的把酒拿出來。你是士兵,你說過的。你知道怎麼用酒搓人的胳膊和腿,讓身體暖和起來。救他,或者等著他爛掉吧。」
「腳下拴著東西,」謝爾蓋說:「有些高處的繩索我夠不著,我想爬到側弦,結果刷子掉進海里去了。如果你們想讓我把活干好,你就應該把我的鎖鏈解開。」
「他的族人叫什麼?」謝爾蓋問道。「信仰我主嗎?」
第二天,清晨。
「感謝上帝!」謝爾蓋心中感慨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