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在西部唯一佔據的土地，就是列加斯曾經許諾分封給章白羽的土地：尼塔中部的那座要塞。
但那時列加斯錯誤地判斷了羅斯人渡海的時間，列加斯判斷羅斯人會在春天渡海。
唐軍沒有在任何城市駐軍，郎官們按照章白羽的命令，扶持了許多被部落放逐的城市貴人，並且幫助恢復了城市衛隊。
積雪正在消融。
章白羽心中稍寬，但立刻又有煩躁湧上了心頭——終於到了和洛泰爾談判的時候了。
列加斯將大量的部落戰士抽調去了北方，尼塔南部的部落封地上，部落戰士的人數已經很少了，唐軍向西推進的時候，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
「如果現在不回去，我們連幾千人都沒有了。」列加斯說：「阿爾汗，你是個勇士。普通的勇士只敢接受勝利，不敢承擔失敗。真正的勇士卻坦然接受兩者。布爾薩半島再貴重，也比不上帝國。我們是失敗了，但是還沒有輸光。沙阿沙在都城等著我們，我們不能把自己葬送在這裏。」
整整三天！沒有人警告列加斯，羅斯人正在渡海！
東邊有洛泰爾和羅斯人，還有許多敵對的部落，即便甩開了這些人，還要面對態度曖昧的托利亞山區，越過了托利亞山區呢？布爾薩現在是什麼樣子，列加斯根本沒有太多的了解。塔拉總督已經有很久沒有聯繫過埃辛城了，各地的布爾薩貴族究竟偏向誰也不好說。
如果洛泰爾試圖進攻唐軍，那麼洛泰爾的大軍想要進攻托利亞山脈，首先就要硬啃上千士兵駐守的要塞。
「我們該回安息去了。」列加斯對身邊的沙伊們說：「布爾薩半島已經成為了帝國的噩夢，我們不能讓這裏成為帝國的墳場。」
「唐人很尊重契約，這是個很好的品質。」烏蘇拉人的語調平淡：「至於章白羽為什麼會有這種品質，根據我的一位朋友的說法，章白羽有可能是烏蘇拉某位共和國派的養子。」
「給洛泰爾寫信，」列加斯吩咐侍從：「告訴他，我們承認失敗。所有忠於沙阿沙的貴族，如果能得到安全保證，我會命令他們撤到布爾薩行省。安息大軍放棄對尼塔行省的一切宣稱。」
列加斯的軍隊勉強超過了六千人。
安息貴族大軍遭遇了失敗之後，幾乎人人帶傷，許多人的傷口深可見骨，因為缺少藥材，傷口得不到清理很快就會變成惡創，到時候人就會死掉https://www.hetubook.com.com，唯一的辦法就是截肢。列加斯走過傷兵們聚集的營地時，斷手斷腳已經堆成了小丘，周圍有幾個老兵麻木地看著這些殘肢，嘴中念念有聲。
除了恢復秩序、加強防禦之外，章白羽還準備對洛泰爾提出一個建議。
「沙阿沙。」列加斯說道。
尼塔北部的城市無一例外地拒絕了列加斯，它們緊閉城門，拒絕讓貴族派得到休息。
「為何？」
周圍的貴族們詫異地看著列加斯，列加斯的舉動已經越過忠誠的底線了——濫用君主的名義，割讓帝國佔據的土地，不論怎麼看，都是背叛。
「叛徒。」瞎了一隻眼睛的阿爾汗沙伊也來到了河邊：「我會把手伸進他們的喉嚨裏面，把他們的心拽出來。」
尼塔河上，安息貴族士兵們紮下了營盤，靜靜地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烏蘇拉人的眼皮抬了抬：「陛下，章白羽身份如何，並不影響我們和他簽訂契約的。」
安息人搶修的幾座浮橋，已經被火焰焚毀；
章白羽這次派來的使者，竟然是個烏蘇拉商人。
看著侍從遲遲不肯離開，列加斯安慰侍從和周圍的貴族們：「返回安息之後，一切後果我來承擔。所有的沙伊和軍官，返回你們的營帳，挑選精銳的士兵。如果洛泰爾同意我們的條件，我們就修養一個月之後啟程返回，如果洛泰爾不同意，我們就帶上最精銳的士兵，集中所有的軍馬，返回安息。」
列加斯立刻推測，可能又有附近的部落前來襲擾了。
「我不能說我不吃驚。」洛泰爾的臉上表情頗為古怪：「章白羽這個唐人，似乎很熟悉你們烏蘇拉人的那一套。」
可是現在呢？
「這裏無法渡河了。」另外一個沙伊看了看河面上的景象，聲音如同鋸木頭的聲響。
列加斯判斷，羅斯人運送了九千人左右的軍隊渡過海峽。
曾經連戰連勝的列加斯，在遭遇了第一場失敗之後，竟然連喘息之機都找不到。
唐軍的士兵開始朝著西部前進了。
這個時候，只需要有一座城市接納列加斯，列加斯就能緩過勁來。
看見將軍到來，安息士兵們紛紛對他行禮。
章白羽向四面派出了使者，宣告唐人領地的新邊界；
洛泰爾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了，只剩下了賢者般的平靜：章白羽對於使者的人選，莫非有什麼獨特wｗｗ•hｅｔｕｂoｏk.ｃom•ｃom的癖好么？
列加斯在徵用民夫修築橋樑的時候，只要稍微鬆懈，民夫們就會大量地逃亡。
實際上，所有騷擾唐人領地的部落如今都已經蕩然無存，按照布爾薩的土話來說：「死人的骨頭都能打鼓了」。
「這份信以誰的名義？」侍從問道。
列加斯沒有責備這些士兵們。
「恩。」洛泰爾說道：「我來理一下：唐人準備組建一個傭兵團，常年為我提供兩千到三千人的傭兵；烏蘇拉人準備貸款給唐人，組建這支傭兵；我要做的，就是將唐人佔領的土地，作為薪水發給章白羽，是嗎？」
那三天正好是他死死咬住洛泰爾追擊的三天。這三天的時間裏面，哪怕有隻言片語告訴他側翼危險，列加斯也會毫不猶豫地掉頭返回尼塔河南岸。雖然羅斯人和洛泰爾合兵一處是個麻煩，但是不明敵情就同時進攻這兩批人，才是致命的錯誤。
洛泰爾皇帝終於迎來了章白羽正式派出的使者。
貴族派潰敗的速度遠遠地超出了列加斯的想象。
列加斯還記得大軍出征時的盛景：從安息都城到城郊的小鎮上，無窮無盡的士兵、無窮無盡的隊列、遮天蔽日的旌旗、駿馬牛羊嘶鳴不息。當大軍離開之後，城郊的居民花了十多天才清理乾淨大軍留下的糞便和垃圾，都城之中冷清如同死城。列加斯記得那個時候，沙阿沙和大穆護站在皇宮的上面，目送著大軍離開。五萬名戰士，如果齊心協力，現在恐怕已經征服了羅斯，開始進入諾曼人的腹地作戰了。
「我怎麼覺得他應該是個諾曼貴族的孌童，」洛泰爾說道：「他對諾曼人極其厭惡，如果不是身心俱傷，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
在那之前，列加斯有信心先擊潰洛泰爾，然後在海邊以逸待勞擊潰來犯的羅斯軍隊。可是羅斯人竟然這麼快就渡海了。列加斯知道安息艦隊的能夠維持多少軍隊的補給，他認定在安息艦隊之外，肯定有別人在運送羅斯人。
「將軍！」阿爾汗沙伊聽罷，不滿地說道：「我們該糾結全部力量，把洛泰爾宰掉。沒有洛泰爾的腦袋，我們有什麼顏面回安息去！五萬名士兵離開高原，現在只有幾千人回去？」
「這就是我們和唐人的事情了。」烏蘇拉人禮貌地對洛泰爾鞠躬，然後補充道：「對了，章白羽還讓我回答您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要派出上次那ｗｗw•hｅｔｕbooｋ•com.ｃｏm個人做為使者。」
如果是輕傷，醫師會使用藥膏、草藥以及繃帶，如果是重傷，醫師們就會使用斧頭和鋸子。
如果洛泰爾和平地對待唐軍，那麼唐軍就會負責恢復尼塔南部的秩序，並且協助洛泰爾建立統治。
比起尼塔行省佔據的土地來說，唐人在布爾薩行省佔據的土地更多，但引起的惡名卻更少。布爾薩貴族們彼此攻訐，讓唐軍經常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接管一個村莊、一個莊園甚至一座城市或者一個石礦小鎮。如果不是為了領地安全，章白羽根本不願意繼續在尼塔佔據土地了。唐人還是貴族遊戲中的新人，擴張太迅速，稍有不慎就會招致四方的惡名。
安息大軍何等強大，加上部落戰士，總數超過五萬人。
可是翻開章白羽的信件之後，洛泰爾只看了幾行字，臉上的表情忽然就變了。
戰士們一旦受傷，就會得到安息醫師的救治。
向東呢？
沒有及時了解海峽上的動向，是列加斯最大的失誤。
「將軍！」一個騎兵驚慌地前來尋找列加斯。
至於這個建議是否奏效，就要看洛泰爾的態度了。
十天後。
逃亡的民夫很快就會招來附近的城市衛隊，這些衛隊雖然不敢進攻列加斯，但是他們肯定會將列加斯的行蹤告訴洛泰爾皇帝。
西起尼塔要塞，東至科爾卡行省，唐人的領地分成了六七片地區，這些領地彼此不相聯繫。
如果洛泰爾同意這個建議的話，唐人的領地將會獲得承認、唐人的生活可以恢復安定、唐軍的發展也不會再招人嫉恨，最重要的是，章白羽不必承擔對諾曼人效忠的惡名。
「別說了，阿爾汗，」另一個沙伊說道：「這是將軍的命令。」
這個騎兵面如死灰：「火。」
向西是大海，朝著那邊撤退只不過是延緩一下覆滅的時間；向北是態度惡劣的尼塔城市，列加斯已經被它們拒絕過了；向南的通道剛剛被封死了。
章白羽在瑞德城布置著唐人的防禦；
羅斯人渡過海峽花了三天的時間，整個海峽上飄滿了戰船，所有的船隻都掛著諾依曼家族的旗幟。
尼塔河的對岸，一群剛剛渡過河流的安息貴族士兵，正在拋下貴族派的旗幟，換上了穆護派的旗幟，這些火就是那些叛徒放的。
瑞德城。
雖然在冬天的時候，唐軍的領地擴大了一倍，但是章白羽知道，現在的唐軍比任何時候都虛弱https://ｍ.heｔubｏｏk.coｍ•com。以唐軍的軍力，還不能威懾住對手，那麼，唐軍就只能開始嘗試別的辦法了。
尼塔北部。
「是的，陛下。」烏蘇拉人說：「章白羽將會招募傭兵，並且訓練他們為您作戰。」
「怎麼了？」列加斯沒有讓騎兵在士兵堆裏面說話，而是急匆匆地上馬，跟著騎兵來到了營地外圍。
列加斯已經不再將戰場的失敗看成自己的得失了。他知道，貴族軍隊全軍覆沒的話，安息帝國將會陷入不可挽回的騷亂。大穆護縱然受到平民們的喜愛，可是會有多少貴族在未來掀起多少叛亂？列加斯根本就不敢想象。安息帝國陷入混亂之後，在帝國邊境虎視眈眈的遊牧部落一定會趁機入侵。在帝國的邊疆，那些帝國本來就難以控制的省份和城市，肯定會一個接著一個地脫離帝國的控制。
安息貴族士兵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遇到各地衛隊的激烈抵抗。曾經順服的城市，也開始協助大穆護派對貴族士兵進行攻擊。遊牧部落紛紛叛變，這些指望追隨列加斯發財的部落發現列加斯失去勝利可能之後，就轉而劫掠貴族士兵的輜重部隊、綁架貴族派中的貴人，前去投靠洛泰爾皇帝。
「那個人，」烏蘇拉人說：「就是未來的傭兵團首領。」
在布爾薩行省，唐軍利用條約和法律擴張著領土，在尼塔行省，唐軍則用刀與劍擴張著。
列加斯逃到尼塔河北岸的時候，身邊的士兵只剩下了四千多人。
列加斯拋下了騎兵，帶著一群親衛和沙伊抵達了尼塔河邊。
在尼塔南部，列加斯還能拼湊出五千人左右的士兵，加上北部士兵的殘餘，列加斯指揮的部隊就能超過一萬人。
在營地之中視察的時候，列加斯感到了疑惑：沙阿沙究竟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為何所有的人都要與他為敵？
「尼塔河之南，還有數千士兵。」阿爾汗沙伊並不甘心，還在勸說：「而我們只失敗了一次。」
「火？」
幾個好戰的沙伊還準備反駁，但是周圍的貴族已經用行動贊同列加斯，他們沉默不語。
對於唐軍的軍官而言，對不同的邊境，有著不同的擴張方式。
列加斯舉目四顧，只看見數千可憐的士兵，他們爭奪著被雪水濡濕的柴火，可即便生起篝火，也會被黑煙嗆得流淚。
正因為如此，安息軍營之中，木匠們經常兼職做醫師。
安息人徵集的船隻，也在熊熊的火焰之中飄在水面浮動；和_圖_書
但是還是有幾個士兵眼見列加斯前來，卻閉上眼睛一言不發，他們在責怪自己的統帥。
城市的秩序恢復之後，唐軍就會派出士兵，護送這些城市的市長前往北方，讓他們對洛泰爾效忠。
「我已經將唐人的情況彙報給了共和國議會，他們會給出結論的。」烏蘇拉人捏了捏下巴：「不過么，按照我以往的經驗，唐人是有這個能力的。共和國有很大的機會通過給唐軍的貸款。」
洛泰爾抬起了頭來，對烏蘇拉商人詢問道：「你們認為唐人有這個能力嗎？」
對於唐軍的調動速度，就連最精銳的烏蘇拉傭兵都感到佩服：冬天的時候，唐軍士兵長途奔襲，四處佔領布爾薩行省的城市，到了春天的時候，這些唐軍士兵似乎不知疲憊一樣，越過了托利亞山脈，又朝著西部的城市快速前進著。
列加斯的心因為煩悶而陣陣疼痛。
有了一萬人的龐大軍隊，即便不能擊潰洛泰爾，也能夠讓洛泰爾無法快速取得勝利。
耽誤了兩天天之後，列加斯又接納了潰散到附近的另外兩支安息兵，一支六百人，一支九百人。
在尼塔用兵，唐軍的開戰借口是幫助尼塔人恢復秩序，懲戒遊牧部落的騷擾。
當初，艦隊遭遇叛亂后駛入海峽，列加斯就判斷，羅斯人有可能會加入戰爭。
謀求和平，就必須準備戰爭。
可是向東是唯一的希望。
一個月後，唐軍的捷報終於傳到了瑞德城：一千四百多唐兵，逼迫守衛者交出了要塞，並且佔據了那裡。
列加斯派駐在各座城鎮之間的斥候和間諜效率奇低：諾曼人不願意告訴他們情報、布爾薩人戒備著他們、就連烏蘇拉商人們也對他們沉默不語。
騎兵似乎舌頭都不利索了，他指了指河邊。
這些密探和斥候傳回來的消息總是滯后的。開戰後，精英斥候和間諜們大量陣亡，新補充的傢伙完全比不上他們的前輩。過去的斥候會告訴列加斯：「什麼時候會有多少敵軍抵達何處」，現在的斥候會告訴列加斯：「戰場亂糟糟的，現在還沒有值得彙報的事情」。
在唐軍穩固了西部邊界之後，唐人的使者，懸挂著布爾薩王國的旗幟，帶著三十車的貴重禮物，浩浩蕩蕩地啟程前往北方了。
「烏蘇拉人有什麼好處？」洛泰爾問道。「武裝一支傭兵，價格不菲啊。」
章白羽在和洛泰爾談判之前，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章白羽密切關注著布爾薩貴族議會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