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對著列坐議會中的貴族們咆哮著,他最後聲音嘶啞,幾乎都說不出話來。
火燒一般的額頭,火燒一般的噩夢。
布爾薩居民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新生的布爾薩王國。
破曉。
郎官們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只要有烏蘇拉人在,唐軍需要什麼貨物,根本不需要花錢,直接簽署一張單據,烏蘇拉人就會照單發貨。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執戟郎捉住了鍾離牧的手,讓他坐下來。
女人被黎明的光芒晃得想要流淚。
她已經死了。
腹地那些小小的諾曼貴族,也組成了聯盟,他們在積極地招攬沿海的布爾薩貴族加入;
她驚恐不已,以為這是裹屍布,莫非自己太久不懂,別人以為她死了么。
在一陣瞌睡之中,鍾離牧突然聽見帳篷外面傳來了驚慌失措的呼叫聲、雜亂的腳步聲、恐怖的吶喊聲。
從進入軍營中第一天起,鍾離牧就開始要求士兵們儘早歸義。
如果不是唐軍給出的報酬頗為誘人,許多傭兵可能都會逃亡。
這一天,在混亂的思緒下,鍾離牧在營帳中昏昏欲睡。
組建一支軍隊的樂趣,很有可能比率領它取得勝利還要大。
石越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憐憫。
章白羽跟鍾離牧說過,唐人永遠都是危機四伏的,唐人得到報酬之前總會比別人付出更多。
初生的朝陽照亮了布爾薩的赤色山脈,也照亮了整個大海。
目前還需要跟布爾薩貴族合作,所以唐軍官員除了發發牢騷之外,並沒有在任何場合表示過反對。塔拉城中,聚集著大量貴族子弟。布爾薩貴族曾經被諾曼人排除在權力中心之外,一輩子只能呆在封地上加固城堡,守衛邊疆。如今這些貴族子弟都被家族派到了塔拉城來了,他們的父輩想得很長遠,布爾薩王國的未來,遲早是要交給這些青年貴族的,讓他們彼此結交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募兵告示,是唐土很流行的一種官府榜文。
唐軍郎官們頗為周到的招待了這些募兵官們,幾乎做到了有求必應。
時過境遷了。
女人只感覺疲勞湧上了腦袋,再次陷入昏睡之前,她盡全力回答了小女孩。
唐軍很快就在塔拉招募到了六十多人,在提爾招募到了八十多人,在勒龐招募到了四十人——大的城鎮之中,唐軍能夠招募到五十人左右,小的城鎮裏面,唐軍也能招募到十多人。至於農村地區,貧窮的村子裏面唐軍可以招募到數十人,富饒的村莊之中,則沒什麼人願意跟著唐軍離開。
前線有人為洛泰爾打仗、流血,後方的唐人才能耕種農田、開展貿易、資助工匠們做出了不起的貨物。
直到有一天,唐軍可以建立一支保護他們的軍隊為止,直到有一天,唐軍可以建立一個保護他們的王國為止。
「告訴你家女主人,」男人用低沉的聲www.hetubook.com.com音說道:「已經送到了,我和她兩清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一位虞官回來稟告:「稟騎尉!左營布爾薩郎隊,二十良家子驚嘯,已經分帳安置。營中無事。」
如今的鍾離牧,軍制是現成的、歸義人制度是現成的、軍餉和糧草是充分供應的、保證紀律的虞官制度是現成的、軍營的周圍是安全的、行軍經驗隨是有老兵可以請教的——即便這麼多優勢疊加在一起,鍾離牧也感到無從下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身先士卒,參加每一次訓練,與士兵們同吃同住同穿,如果不這麼做,鍾離牧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將這支傭兵帶好。
直到破曉到來,一夜無事。
不光是稱呼上有區別,就連報酬上也有所不同。良家子一旦加入軍營之後,他們的家人也可以前來定居,並且分配土地。惡少年則沒有這種好處,他們要和家人團聚,就只能在契約滿期之後,解約回鄉。
「虞官已經出去處理了,」另外一個執戟郎盯著一卷書,臉都沒有抬:「一軍統帥,坐定軍中,耐心等著虞官彙報便是。」
比如上個月,國王試圖廢除勒龐城的石料稅,就遭到了沿海貴族的一致反對。
沿海諸城的布爾薩貴族們,和商人最為親近,他們時常會為了烏蘇拉人和萊赫人的利益,在議會上阻撓國王的政策。
「募兵。」石越說道。
春天,布爾薩正在復甦。
蒯梓虞候將最精銳的虞官調撥了一批,幫助鍾離牧維持營中的紀律。
過去的許多天里,女人經常會在幽暗之中忍受著疼痛,默默地哭泣。
這些苦修士發現唐軍屯聚在周圍之後,立刻前來尋求保護。他們說附近有一夥強盜總是劫掠他們,如果唐軍能夠幫助剿滅這些強盜,教士們願意幫助唐軍做一些記賬、籍冊之類的文書工作,此外,這些流亡教士還有不少人是醫師,也表示願意幫忙。鍾離牧雖然不太喜歡諾曼人,但了解到這些諾曼人在帝國之中屬於叛逆時,他便欣然宣布唐軍會保護這些人。
她看見了光暈下面的教堂,她聽見了一百個人正在閑談喧鬧,她聽見了轟鳴的潮水。
「什麼?」
烏蘇拉商人驚喜地發現,唐人協助建立的這個小小王國,已經成了冒險家的樂園。
如今,為了唐地的穩定,唐人必須組建一支雇傭軍,去給洛泰爾交「血稅」。
奇怪的是,這些苦修士竟然大多都是諾曼人和西部王國的居民。他們奉行的是改革后的新諾曼信仰,因此屢遭迫害。當他們發現諾曼帝國的布爾薩行省沒有很嚴重的歧視之後,這些苦修士和他們家人就開始陸陸續續地移民到了這裏。在村落之中沒有教堂,只有一個公用的禮拜廳。
貴族們在招募士兵的問題上,的確比唐人熟練
和圖書得多。
貴族們佔據了王國的主導權力,他們濫用國王的名聲,以國王的名義,在農村和城鎮之中發布著對貴族有利的法律。各個共和國對於布爾薩王國的新變化一開始也抱著懷疑的態度,但是當商人發現生意變得異常好做的時候,他們很快就對王國的態度轉為支持了。商人現在只需要一筆小小的賄賂,就會強制遷徙走一個村莊或者幾十戶牧民,將他們的居所開闢為工坊或者莊園。共和國過去最頭疼的事情,就是一筆生意總是懸而未決,沒有人能夠作出決定,諾曼總督為了行省的穩定,對於商人兼并土地的事情把關很嚴,如今輪到布爾薩貴族當政之後,他們毫無顧忌:一位美人一場春宵、一杯美酒一車絲綢、一袋金幣一副油畫,這些貴族就會將治下的居民交給商人壓榨。
在一陣擔憂之中,鍾離牧抓住佩劍,屈膝正坐回了座前,耐心地等待著。
女人偶爾驚醒的時候,會發現有侍女在擦拭自己額上細密的汗珠,不久之後,還有人會抱起她,為她更換汗濕的床單。
由於失血和發燒,女人一直陷於斷斷續續的睡夢之中。
「沒事的。」執戟郎讓鍾離牧坐下:「只是驚營了。」
好在布爾薩王國只要有貴族在,就能正常運轉。
在石越的記憶中,布爾薩國王第一次忍不住大發雷霆。
這支將要追隨洛泰爾前往西部的傭兵大隊里,唐人連二十分之一都沒有。
這些人都知道,他們會渡過海峽,走向他們只在傳說之中聽到的地方去。
營帳中,每個士兵和執戟郎都忙著各自的事情,就連那個抄錄歸義人姓名的備官,也只是抬頭看著鍾離牧笑了一下,沒有任何驚慌的表情。
鍾離牧口中吶吶難言,勉強說出了:「好。」
石料稅之外,還有列酒稅、布匹稅等諸多雜稅。商人們雖然不能從這些稅款之中獲利,但是這些稅款卻能打擊他們的競爭對手,有效地阻礙各個自由市的發展。雖然烏蘇拉人和萊赫人並不真的懼怕和這些城市競爭,任何使自由市掣肘的事情,共和國的商人們都是支持的。商人們想得很清楚:他們的貿易中心不會徵收這些稅款,長此以往,他們可以得到更廉價的貨源、他們的作坊主可以更多的開工、他們的工匠可以得到更多的報酬、他們的城鎮可以變得更加興旺。商人可不想布爾薩王國出現一些有競爭力的城市來。
她的身上很臭,房間的味道更是難聞。
男人將她放在了一具小船中,轉身走了。
說是唐軍,鍾離牧的軍營之中,唐人的面孔其實很少。
各地郎官在購置鎧甲、武器、軍馬、糧食、軍靴、匕首、鐵錠、箭簇的時候,上午開口要東西,下午就會有烏蘇拉人的馬車將貨物送到。
每一件事情都讓鍾離牧疲憊不堪和*圖*書,每一件事情又讓他充滿自豪。
石越吸了一口氣,在心中打消了對布爾薩國王的同情之心,然後走到了議長席上,開始主持今天的議題。
在商人們的遊說下,布爾薩沿海貴族們串通了其他地區的貴族,聯名反對國王取消石料稅的決定,理由是「這是城市傳統,沒有這些傳統,城市就不稱之為城市了,而是國王的奴僕!」
議會之中的貴族們還在密切討論著唐軍的新動向的時候,唐軍已經在各地的城鎮中心發布募兵的告示了。
這個王國一開始就顯得跛足難行。
風吹過了她的額頭,她感到了一股溫暖。
本地的有一個荒棄的村落,裏面住著一些苦修士。
入夜很深了。
傭兵之中,歸義人被稱為「良家子」,拒絕歸義的人則被稱為「惡少年」。
廉價的生活,富庶的居民,這是王國興旺的基石。
貴族們一開始對於唐軍不太熱心,但是當他們聽說,唐軍會為每個傭兵支付薪水的時候,這些貴族們立刻察覺到,賺錢的機會到來了。
布爾薩王國是一塊貧窮而赤紅的石頭,上繳的賦稅少得可憐,但卻會使得無數市民破產。
許多布爾薩人非常憤怒,尤其當他們理解了唐語之中:「惡少年」的意思就是地痞流氓的時候,無不怨聲載道。
軍營人數超過五百人之後,鍾離牧每天都會接到報告有人逃亡。
人數最少的,則是安息人以及流亡各地的部落居民。
為什麼鍾離芷要去林中郡的最深處呢?鍾離牧百思不得其解。就連最野蠻的人,也不會輕易踏足那片領地的啊。
鍾離牧在傭兵的編製上,完全照搬了托利亞的軍制,設有什長、郎官、虞官和虞候。除此之外,石越派出了幾個得力助手,幫助鍾離牧設置了隨軍的歸義司。
女人曾以為她被囚禁在某處密室,直到她聽到清脆而渺遠的銅鐘聲時,她才知道,她被送到了海上。
當軍營人數超過一千人之後,鍾離牧對於報告已經麻木了,各位郎官的報告如同雪片一樣飛來:士兵逃亡、士兵鬥毆、兩個士兵為了妓|女決鬥、兩士兵為了另一個士兵決鬥、士兵的靴子丟了、士兵的劍丟了、士兵的新頭盔被別人換成了舊的、士兵的披風被燒了一個洞、士兵去追野兔把腳崴了、水兵去結冰的湖面玩耍淹死了————
「外面有喊聲!」鍾離牧頗為慌張地說道:「出事了!」
如同當初姐姐和自己一同前來就好了,姐姐一定會喜歡這裏的。
唐軍上下都用冷漠的目光打量著布爾薩貴族們。
無奈之下,唐軍郎官開始找到各地的貴族,尋求他們的幫助。
她幾乎把血流干。
一個女人在幽暗的船艙中驚醒過來,手上的傷口依然疼痛。
國王在發了一通火之後,憤然離開了議會大廳。石越聽人說,國王帶著幾個侍從離開m.hetubook.com.com了塔拉,去鄉下散心去了。
她無從知曉。
軍營中的時間過的很慢,鍾離牧被繁忙的訓練弄得昏頭漲腦,只在偶爾會想起他的姐姐來。
士兵們很快就弄懂了「良家子」和「惡少年」的區別。
唐軍發布的告示,在布爾薩人看來,就和航海公司招募水手的公文差不多。
女人變得虛弱、嗜睡、笨拙、慵懶。
北部貴族在血統上大多是安息人和布爾薩人的混血後代,這些人天然地形成了聯盟;
「可是你答應送給辛婭的,是活人啊。」小女孩說道。
可惜,烏蘇拉人和萊赫人不這麼看。
她不需要在乎這些了。
貴族們一旦發現了權力的甜美,就會變本加厲地將權力維護倒底。
此言一出,貴族們立刻嗡聲一片。
郎官們都聽說了,校尉得到了烏蘇拉人的資助,至於資助有多少,沒有人說得清楚。
在章白羽的授意之下,安息人、布爾薩人、諾曼人,只要這些人前來加入雇傭軍,郎官們就會立刻跟他們簽訂合同;唐人和歸義人前來的時候,郎官們就會屢屢挑錯,拒絕這些人應募。如果唐人和歸義人執意要加入雇傭軍,郎官們還會單獨勸說他們,希望這些人留在布爾薩過安定的生活。
章白羽在唐軍控制的城鎮之中,都不敢使用這樣的稱呼,以防激怒原來的居民。對於章大哥的謹小慎微,鍾離牧倒不是很在乎。軍營之中本來就不是隨心所欲的地方,未來是要一同上陣殺敵的,如果不是歸義人,鍾離牧也不會真的相信他們。章白羽手下的歸義人官員中,有許多讓鍾離牧非常欽佩,鍾離牧覺得他同樣可以從歸義人中發掘出勇士來。
視野逐漸清晰了。
但是不久,當陽光透過紗巾照射下來的時候,女人才知道,她被帶出了艙外,有人為她準備了遮陽的面巾。
她喃喃地說了一個詞。
最開始的時候,不少貴族擔心權力過於分散,會使得新生的布爾薩王國名存實亡,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如果秉持著這種理念,就很難聚斂財富。敢於發聲的貴族越來越少,他們紛紛投向唐人和烏蘇拉人,有些還會和萊赫人簽訂條約。貴族出賣布爾薩的程度,甚至比穆護們還要厲害。
她聽見了豐沛的潮鳴,她聽見了船夫的歌聲,她聽見一個小女孩前來與抱著她的男人交談。
石料稅是諾曼人留下的,諾曼皇帝為了扶持格拉摩根,對半島上的其他城市都執行了類似的懲罰性賦稅。
某處海面上,一艘航船正在靠岸。
究竟是誰,在她瀕臨絕境地時候,將她拉上馬車的呢?
鍾離牧不禁好奇,章白羽從山嶺上建立奴隸部隊的時候,都是怎麼解決這些困難的。
過去十天里,鬥毆事件已經很少了、歸義人增加了六十多人、許多士兵已經會說簡單的唐話了。
布爾薩王國和唐土不一樣,這和*圖*書
裏沒有深入城市和鄉村的官府,也沒有居民認可的官員。
鍾離牧立刻驚醒,當即就起身去抓懸挂在牆上的佩劍。
不過唐軍的郎官們發現,他們發布的告示很快就被一些妓院的廣告遮住了,還有布爾薩少年在唐軍的募兵告示上繪製色情塗鴉。
「春天。」
這些青年聚集在唐軍建立的傭兵營地之中,接受他們的統帥,一個名叫鍾離牧的青年的訓練。
即便帶走她的人救過她的性命,這個時候,她也不敢說已經安全了。
她吃力地想要抬頭,這笨拙的動作引起了小女孩的驚呼,小女孩過來掀開了她的面巾。
如今的布爾薩王國不再需要考慮與格拉摩根競爭。布爾薩國王希望取消這個賦稅,降低勒龐市民的負擔。
布爾薩士兵大多是農村青年,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家鄉,就連鄰居家的女兒都只敢想想,不敢真的去脫別人的褲子,怎麼就成了惡少年呢?
小女孩貼過臉來,詢問她說什麼。
在半夢半醒般深邃的悸動之中,女人感到有人抱起了她,在她臉上蓋上了一塊紗巾。
布爾薩國王很清楚,賦稅越少,市民才會有越多的金錢投入到其他的地方去。
貴族都有熟知的募兵官,所謂的募兵官,並不是常任的官員。募兵官大多是世襲的,他們有口口相傳的竅門,能夠估計出一個人的大致壽命、能夠發現隱藏的疾病、能夠通過簡單的測試,就尋找出來合適的士兵,這些募兵官一般都是按照地區分佈的,每個募兵官都很熟悉周圍數十個村莊的青年人數,一旦需要的時候,這些募兵官甚至能夠按照名字搜查到合適的青年。
女人很想知道,她被交給誰了。
最開始,當她發現失禁的時候,會感到尷尬。但是很快,這種尷尬的感覺也離她而去。
鍾離牧的軍營屯在托利亞山脈的東部,靠近海邊。
但是這個春天,上千的青年沒有在家鄉播種,也沒有去笨拙地討好隔壁的女孩,甚至沒能留在家中抱怨父母的飯食難以下口。
鍾離牧詫異地看著這些唐兵。
「她現在還沒死。」
在船中不知道呆了多久了,女人也不知道她被送到了什麼地方。
議會之中,派系的雛形正在形成。
人數稍微少一些的,是一些土生土長的布爾薩諾曼人,這些諾曼人在帝國的統治結束后,一直惶恐不安,募兵官找到他們之後,很快就和他們談妥了合同。
「大哥當時是怎麼辦的?」
人數最多的是布爾薩人,畢竟主要是在布爾薩募兵。
這些賦稅使得所有的石料一旦過境這些城市,就需要向諾曼總督繳納一筆稅款。諾曼人的目的,是將貿易中心逐漸地挪到格拉摩根去。自由市作為回應,便將這種賦稅平攤到了市民的頭上,通過這種辦法,商人在攜帶石料過境的時候,便不會遭受損失,也就不會驅使商人們更換交易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