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裏面說執政官的罪孽是什麼意思?」
「飛了!」水手指了指桅杆的頂端:「領航員先飛了!水手長去頂班,也飛了!」
偶爾有號角聲從雨幕之中傳來,所有的船員都膽戰心驚,生怕船隻被瘋狂的海水拋在一起,撞成碎片。
終於,對面的那艘船終於轉向了與這艘同樣的方向,但是即便如此,兩艘船的船舷也繼續靠近著。
執戟郎與唐軍士兵使用一切器皿奮力地將艙內的水潑向甲板。
從膝蓋深的海浪中跋涉到沙灘上的時候,章白羽感到腳底一陣陣發軟,就好像不是踩在堅實的地面,而是踩在草垛上一樣。
在大批唐軍士兵安定下來之前,章白羽就從那些未患水手病的唐軍士兵之中抽出了三十多人,這些人和烏蘇拉人的水手組成了一支小小的探索隊。
章白羽抬頭看去的時候,發現桅杆頂端的鐵籠中,示警的火焰已經熄滅了。
「我還不想死!」
但是這些都不是士兵和水手驚恐的原因,他們害怕的是海上的怪事。
聞訊之後,章白羽攥著劍,沿路攀附著船艙中的吊環和船梁,在跌跌撞撞中抵達了船艙口。
不時有魚撞在章白羽的身上,或者從他的頭頂飛過,章白羽還踩在了一條魚身上,差點滑倒在地。
因為一片天然的鹽土灘,烏蘇拉人選擇那裡建立了一個小小的居民點。
章白羽剛剛準備露出笑容的時候,就聽見附近傳來了急促而瘋狂的號角聲。
唐軍士兵將一隻小箱子帶了過來。
不久后烏蘇拉人判斷艦隊被颶風吹離了預定的登陸地點——密列河口。
「陸地!」
章白羽奮力抬起了艙門的栓木,他還沒有推動艙門,艙門就被瘋狂的浪涌和狂風掀開了。
飛魚依然在越出海面,彷彿在參加著什麼儀式一樣。
嗚嗚嗚!
唐軍士兵卻沒有這種安排,士兵們只能憑藉郎官和虞官的維持紀律。可是維持紀律的郎官、虞官們也很快變得焦慮不安起來,人人看起來如同鬼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許多士兵們聲稱他們聽見烏蘇拉人要淹死他們,烏蘇拉人則反唇相譏,賭咒說他們聽見唐軍士兵正在商量佔有船隻。
甲板上的水手們各自捉住固定的物件,少數唐軍士兵們蜷縮在甲板樓梯的地下,甲板上沒有來得及固定的物件晃來晃去,不時飛騰起來,又重重地落回甲板,或者飛出船舷。
章白羽從木牆上取下了一隻號角,竄到了船舷邊,每隔十次心跳,就www.hetubook.com.com吹響一次號角,如果周圍的船隻在聽的話,就能判斷船隻是否在接近。
船上的水手立刻反應過來了。
「陸地!」
巨大的船首彷彿停止在半空中,海浪將它高高地拋起了。
近在咫尺的艦隊變成了風雨中的一枚枚暗淡的光暈。
烏蘇拉人開始呼喊起來。
船員們對只懲戒一人感到不滿,但是當他們看見主犯的頭顱被懸挂起來的時候,卻被唐軍的嚴酷手段威懾住,很快,所有的船隻都繼續朝著南方航行而去。
兩艘船終於碰撞在了一起,章白羽被震倒在地,過了好一會他才抓住一隻箱子艱難爬起來。
在外海,兩隻烏蘇拉船沿著不同的方向探索起了海岸。
烏蘇拉水手遇到暴躁無比的船員,就會用一種黑乎乎的酒灌暈他,然後將他關閉在幽暗的艙室之中。
船長們決定不再等待,而是直直地航向南方,準備儘快登陸,艦隊在風暴之中拋棄了不少的糧食補給,許多船隻都出現了破損,需要船員日夜不停地排水和修補船殼,不再適合繼續游弋。
他們會深入內陸,了解一下唐軍究竟被風吹到什麼樣的地方來了,如果發現了城鎮,他們就要返回報告,如果沒有發現城鎮,他們就要登上周圍最高的山峰,觀察一下周圍的地形。
「陸地!」
「你的士兵殺了水手,你竟然不處罰么?」船長瞪大了眼睛:「唐人首領,沒有任何一條船會接受那些殺人犯的。懲戒犯錯的士兵,讓這件事情過去吧!那艘船不會離隊的,我保證。」
身後的烏蘇拉水手和唐軍士兵都在呼喊著,已經不成話語,那是因為極度恐慌而發出的含混的吼叫。
每艘船上的氣氛都繃緊了,如同酷日之下即將自燃的乾草地一樣。
顛簸的環境難以入睡,但實在疲憊的唐軍士兵就用繩子將自己捆在柱子上睡覺。隨船的烏蘇拉商人一邊嘔吐,一邊對唐軍士兵兜售著水手吊床,據說可以在顛簸的海浪之中,享受搖籃一樣的睡眠環境。
「是嗎?」章白羽明顯非常疑惑。
章白羽同意了船長們的意見。
烏蘇拉水手死了兩個人,唐軍死了一個。
烏蘇拉商人也悄悄地躲了起來,因為這個烏蘇拉人看見唐人士兵惡狠狠地打量著他,嘴裏嘀咕著:「這傢伙看起來像個諾曼鬼。」
烏蘇拉水手們即便恐懼,但卻表現出了優秀的素質,他們攀爬到了桅杆的頂端,保持桅杆頂端鐵籠www.hetubook.com.com中的火焰長明不息。
章白羽也在細心傾聽著周圍船隻的號角,讓章白羽感到恐懼的時候,附近的號角聲越來越清晰了,這說明兩艘船正在被海浪推向同一個的地方,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兩船就會撞在一起。
章白羽死死地瞪著對面的船隻,準備直面它的撞擊。
就在章白羽盯著雨幕,試圖看出些什麼的時候,一艘船的船首突然從陰影之中出現了。
「沒人!」
章白羽聽見艙外的唐軍士兵爆發了驚恐的喊叫聲。
唐兵們開始變得暴躁和多疑,任何事情都會引起士兵之間的鬥毆,即便章白羽,也時常感到惡念湧上心頭。
許多士兵的牙齒感到酸癢,牙齦變得腫脹容易受傷,口氣變得渾濁。腹瀉和嘔吐如同瘟疫一樣地襲擊著所有的乘客,不光是士兵,水手之間也開始出現這種情況了。烏蘇拉人說這是水手病,據說是海上的空氣有問題,聞多了海風就會患上這種惡疾,只要回到港口,聞一聞陸地上的風息,就能痊癒。
章白羽聽說過,許多烏蘇拉殖民據點因為飢荒被廢棄,居民遷往別處。
在對面的船上,一群唐軍士兵和烏蘇拉水手面色蒼白,他們看見了拿著號角的校尉,在驚愕之中,他們紛紛對章白羽抬手致意,片刻之後,那艘船再次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你上去!」章白羽命令道。
章白羽的艙室也漏了水,水如同是從地面冒起來的,而不是從船艙的縫隙透下來的。
唐軍的旗艦上,三個烏蘇拉人使用銅製的觀測器械仔細地盯著太陽,入夜之後,他們又觀測了星空。
唐軍士兵並沒有感覺情況變得有多好,他們依然感到壓抑和痛苦。
沒想到烏蘇拉人對於這樣的損失,竟然感到了慶幸。
「轉舵!」
第三天,唐軍的遠征隊就返回了。
「這是那個被廢棄的鹽場鎮嗎?」
他們要確定唐軍抵達的究竟是個島還是大陸,他們約定,如果六天之後依然沒有遇到對方,就沿路返回。
風暴持續到了第三天的下午,雨勢和颶風在經歷兩次衰弱之後,徹底歸於平息。
他們說在以往,這樣的風暴之中,損失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船隻都是很有可能的,唐人這一次的運氣相當的好。這些烏蘇拉人還安慰章白羽,脫離艦隊的船隻不一定就沉沒了,它們很有可能是在別的地方登上了陸地,按照他們的經驗,未來什麼時候,很有可能會發現那些流落在荒島和*圖*書上的唐軍士兵,他們管這些人叫做「好運水手」。
接著,他被地平線處的陰影吸引了,在反覆地觀察之後,領航員的手伸向了號角。
如今的章白羽,終於明白了烏蘇拉人為什麼難以控制南方大陸上的殖民地了,這些地方遠離本土,跨海前來真是千難萬難。可怕的水手病更是讓三分之一的乘客感染,章白羽不知道這種病症是不是真的會像烏蘇拉人說得那樣,登上了陸地就能痊癒,他只感覺這種病症可怕無比。即便是平時非常和善的唐軍士兵,在船上待久了,也會變得暴躁不安,並且充滿進攻性,一言不合就會大打出手,如果在陸地上,這種人早就被軍紀處理了,但是在船上,太多的人出現這種情況了,虞官們也接到了命令,對於行為古怪的士兵,不得以陸上的軍法處理,而是學著烏蘇拉人的樣子,將他們關禁閉。
唐軍士兵開始出現奇怪的病症了。
艦隊花了兩天的時間,終於再次完成了編隊,讓章白羽感到難過的是,艦隊少了四艘船。
虞官登上小船,前往了出事了船隻,不久后他從唐軍士兵中揪出了主犯,對主犯執行了懲戒——斬首。
章白羽整日恍惚,遇到烏蘇拉船長前來向他求助的時候,也前言不搭后語。
「我知道你們的條例!」章白羽喊叫道:「你現在上去,會得到我的獎賞!你不上去,上岸之後我會絞死你!你的船長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烏蘇拉的執政為什麼要將這些人流放到荒僻的南方大陸,又讓他們自生自滅呢?
一位領航員在熹微的晨光中醒來,他滿嘴血味,憤怒而焦慮地看了看南方。
艦隊為了碰碰運氣,繼續在周圍的海域游弋了一段時間,希望之掉隊的船只能夠回歸艦隊。
「水手長呢?」章白羽湊近了一個烏蘇拉水手,大聲地喊叫道。
唐軍艦隊的運氣不差,這裏不是個荒島,依然在南部大陸上面,而且唐軍已經發現了烏蘇拉人早先建立的據點。
這些精妙的風帆很快就灌滿了風,如同女人飽滿的胸脯一般,艦隊乘著風力,向南全速而去了。
甲板上的人都在抬頭觀望著,時間就好像浸泡在油膏之中一樣,一切都變得極其緩慢。
終於,空中投出了一點火光。
烏蘇拉水手們卻知道,如果發現了陸地,艦隊成員之中的焦慮和疾病,很快就會一掃而空,他們知道陸地意味著希望。
信件中記錄了一件事情,章白羽沒有告訴烏蘇拉人:這個和*圖*書殖民地的居民,全是新教義派的烏蘇拉人。
烏蘇拉人憂慮地看著那片陰雲,說這是另一場風暴。
成千上萬條魚,彷彿長了翅膀一樣,從海面上飛出,有些落在甲板上撲騰不休,有些竟然如同飛鳥一樣越過了甲板。
唐軍艦隊靠近南方大陸的時候,遭遇了風暴。
當桅杆上的水手發現臨近的火焰靠得太近的時候,他就會瘋狂地吹響號角,讓周圍的船隻調整航向。
章白羽艱難地穿過甲板,準備找到甲板上的烏蘇拉水手長,詢問他應該怎麼辦。
「周圍有船!」
「現在誰在照看籠中火?」
幾年之後,鹽場鎮居民因為飢荒大量死亡,倖存者逃向了別處,鹽場鎮被廢棄。
這種古怪的感覺,一直到幾天之後才消退。
「周圍有船!」
水手瞪了章白羽一眼,只能用一根繩子拴住自己的腰,摸向了桅杆。
十天後。
「一顆都沒有。」唐軍士兵回答道:「那個據點被廢棄了,遍地是墳。不過在據點的主屋裡,他們留下了這個。」
烏蘇拉人首先開始歡呼起來。
繼續忍受了一天半的航行之後,章白羽終於踩上了小船,在烏蘇拉水手的幫助下,很快就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這是哪片陸地?」章白羽詢問著烏蘇拉船長。
可是過了幾天之後,當一片灰色的陰雲出現在水天相接的地方時,那四艘船隻依然不見蹤影。
章白羽再一次吹響了號角,對面的航船似乎正在瘋狂轉舵,章白羽眼看那艘船的船首逐漸地轉向左邊,整個船身太過傾斜,幾乎要傾覆的樣子。
不光是體型較小的魚類,章白羽還看見成群結隊的巨大魚類飛出海面,在海浪之間穿行如同箭雨,墜入浪潮中濺起白色的浪花。
附近的行船一定是看見了章白羽所在船隻的火焰,才發出警告的。
「那些人有多少糧食?」章白羽詢問士兵。
在水手們的感染下,唐軍士兵也變得期待起來。
半個小時之後,在使用旗語和號角傳遞了消息之後,唐軍艦隊逐一張滿了風帆。
幾個船長認為這裏就是密列河口附近的森林,剩下的船長覺得這裏可能是沒有人發現的新島嶼。
「我們遇到了飢荒。該死的烏蘇拉執政欺騙了我們,他說這裡是沃土,他說會幫助我們的。可是這裏種什麼死什麼,也已經有四年沒有任何船隻靠岸了!我們的人越來越少,土人經常洗劫我們,我們能夠擊潰他們,但是不能消滅他們。飢荒,連續三年的飢荒,我們沒有糧食了。https://m.hetubook.com.com聽說土人擁有很好的土地,我們決定南下碰碰運氣。我們可能會全部死在路上,抵達了土人的據點后,我們也可能全部戰死,可如果我們留在這裏,我們定會全部餓死。詛咒烏蘇拉執政官!如果有任何心懷公正和憐憫的人看到此信,請向烏蘇拉議會出示此箱。箱中附加信件六封,屬居民證詞。烏蘇拉執政官對我們犯下了重大的罪孽!任何幫助我們的人,他將得到下列獎賞——」
船內的狹小的空間之中,遍地是濕滑的水漬。
「哼,」一個烏蘇拉船長說:「這些人離開共和國的時候,都夢想在新土地上成為富翁。人人都想發財,可是他們卻不懂得規劃經營,一次糧食豐收,他們就想擴大據點,吸納移民。結果稍微遇到風吹草動,立刻就會陷入飢荒。遇到飢荒的時候,他們總想找人責怪。責怪執政官又有什麼稀奇?」
鹽場鎮,就是最為出名的一個。
烏蘇拉船長對章白羽說,隔壁的一艘船上,唐軍士兵殺死了兩個諾曼籍的水手,將他們吊在桅杆上絞死了,那艘船上的水手拒絕為唐軍繼續服務,要求返航。
嗚嗚嗚!
那位熱愛連任的執政官閣下,不惜名譽地消滅烏蘇拉城的新教義派,是想要討好誰呢?
章白羽看著船長,張了張嘴:「哦,讓那艘船上的唐兵登上別的唐船吧。那幫水手要回去,就讓他們回去。」
「不是。」烏蘇拉人說道:「我沒有聽說過這裏。這當真是怪事,我都不知道共和國竟然在這裡有據點。不過都差不多吧,他們的下場都一樣。」
章白羽這才感到自己的精神恍惚,他招來了虞官,命令虞官處理此事。
上岸后的烏蘇拉人立刻將船上的食物拋棄,他們遍地撿拾著海藻、貝類、藻類、酸果、甜樹枝等東西大嚼特嚼。他們說,吃掉這些東西可以儘快醫好水手病。唐軍士兵半信半疑,開始學著烏蘇拉人的樣子,往嘴裏填著古里古怪的東西。
章白羽攀附在船舷上,繼續吹動著號角,他感覺喉嚨如同火燒一樣地疼痛。
所幸兩艘船都在努力轉向,輕輕地撞擊了一下之後,兩艘船幾乎是并行朝著同一個方向顛婆前進而去。
章白羽打開了箱子,發現裏面是許多封信件和地圖,在最上面的一封信中,據點首領告訴了啟信者一件事情。
章白羽一開始頗為自信,覺得他不會感染這種疾病,但是不久之後,當章白羽發現牙齒周圍開始出現血跡的時候,他也在懊惱之中發現自己得了水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