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低相和的號角吹進了濃霧之中，這是唐兵們在布爾薩學來的號令：安息海軍的軍號。
已經航行了幾天了，不論是士兵還是水手，這個時候都已經精疲力竭。
唐軍艦隊如同一群驚慌失措的小魚，穿行在危險的河底，只求不被捕獵者發現。
「完了！」領航員絕望地喊道：「那黑點看不見了，看不見了！那是海盜的船！他們看見我們了！」
沉悶但卻渾厚的號角聲嗚嗚地響了起來。
第二次，伊爾胡姆配合著安息商船，派出了四艘大船和五艘商船，再次駛向赤脊島，結果遇上了風暴。可憐的艦隊被風暴帶進了暗礁密布的風暴海，最後只有兩艘大船返回伊爾胡姆。
霧氣越來越濃密了。
南海城的外圍。
水手們都能猜測，這個消息傳回了南方城鎮之後，那裡的烏蘇拉居民會如何嘲笑水手們不中用。
歌聲。
「讓周圍的船靠近！」章白羽下令道。
對叛軍們來說，局勢顯得越來越明朗：唐軍已經不顧一切地逃回北方了，現在，烏蘇拉人只祈求一場風暴降臨，以便徹底除去隱患。
立刻有笑聲回應起來這句唱聲。
三年以來，赤脊島的海盜們再也沒有洗劫海岸過了。
這一次，沒有唐軍的威脅了，它們必須做出抉擇。
烏蘇拉城鎮的騎兵四處檢視著海灘，他們提心弔膽地觀察著海面，犁地一般地查看了唐軍留在海灘上的垃圾。
章白羽揚起了手。
眾多海盜回應著。
水手們對唐軍已經惡語相向了。
氣氛非常緊張，士兵們停止了交談，烏蘇拉水手們也閉口不言，人們都瞪著迷霧，徒勞的試圖看清一些。
唐軍攜帶的飲水迅速減少了。
洪亮的歌聲。
「你害死我們了！」一個水手指著章白羽的鼻子罵道。「你會下地獄的！」
海面看起來風平浪靜，視野最好的時候也看不見一艘船徘徊在外海。
「海軍戰士們！」章白羽喊道：「你們要當一輩子海盜么！」
外海。
又過了一個小時。
他們派出快馬，四處勸說中立的烏蘇拉城鎮參加叛亂，以便「保衛南方大陸的自由」。
不久后，艦隊完成了集結，朝著北方繼續前進了。
周圍的小船上，搏鬥聲響了起來。
就這樣與敵人作戰？
章白羽聽說這事因為上次洗劫的時候，海盜死傷太多，如今已和*圖*書經沒法組織劫掠了。
引起章白羽興趣的，卻是另外一個消息，赤脊島的海盜們有三艘大船。
不久之後，章白羽就聽見船艄上的領航員發出了喊叫：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現了模糊的黑點。
許多水手將船上的唐兵送上了大船后，立刻揮槳南下，他們只想逃得遠遠的，不願意陪著唐軍送死。許多船上，驚恐連連的水手都與唐軍士兵爆發了衝突，水手們都覺得章白羽騙了他們。章白羽號召他們北上的時候，只說希望他們將唐軍送到最近的無人島嶼，可是艦隊一旦出海，唐軍士兵就抽刀架在了水手的脖子上面，逼迫他們持續北進。這之後，艦隊就在一陣陣的衝突中不斷地北上，最終抵達了赤脊島的外海。
快活又響亮的海盜歌打破了之前的平靜。
唐軍士兵們一愣之下，紛紛抽出了佩劍。
濃霧之中，章白羽看見了一個黑影從濃霧中突然顯形。
唐軍的小小艦隊繼續北進著，萬幸的是，從昨天夜裡開始風就停了，這讓海上的顛簸稍微緩和了一些。船雖然不顛簸了，但是水手們卻更加難捱，他們要在烈日之下奮力划槳，所有的水手都被曬得皮膚發紅髮亮，許多水手因為長時間的划槳陷入短暫的眩暈之中。
看來唐軍真的不會回來了。
除了空空如也的海面，烏蘇拉城鎮的哨探什麼都沒有看見。
這之後，伊爾胡姆就再也無力北上出擊赤脊島了，這對於伊爾胡姆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恥辱：它對眼皮底下的海盜島嶼都無可奈何，還會有誰尊敬它呢？
章白羽讓領航員發出了旗語，讓周圍的船隻靠近旗艦。
「啊呀！啊呀！」有個最為響亮的聲音唱了起來：「魚兒！魚兒！飽餐之日來了！」
在最高的桅杆上，這個水手被弔死了。
第一次，伊爾胡姆派出了十三艘中型安息船，試圖奪取赤脊島，結果艦隊有去無回。
同時，他們也要為這抉擇負最後的責任。
幾個執戟郎就將水手綁了起來。
章白羽這一次命令烏蘇拉水手北上，也是孤注一擲之舉：不過目的地並不是遙遠的安息海岸，而是列島航線之中，距離南部大陸最近的一個島嶼，赤脊島。
唐軍士兵們蜷縮在小船之中，烏蘇拉水手們面露懼色，尖銳的號角聲此起彼伏，唐軍雜亂的wｗw.heｔｕｂｏｏk.ｃｏｍ•cｏｍ艦隊穿行在濃密的霧氣之中。
叛軍城鎮變得越來越猖狂。
唐軍入侵伊爾胡姆的時候，這座城市已經衰落了很久了。歸附它的土人減少了一半；它虧欠了周圍城鎮大筆錢財，不得不解散了龐大了城鎮衛隊；為了補償損失，伊爾胡姆又變本加厲地盤剝起了它的居民。這就是為什麼唐軍進攻伊爾胡姆的時候，如同熱刀子捅進乳酪一樣容易。
章白羽一拳打碎了水手的鼻子，並且把他踢翻在地。
烏蘇拉官員們得到了待遇越來越差，在許多城鎮之中，烏蘇拉官員失去了權力，在少數城鎮之中，烏蘇拉官員遭到了軟禁甚至驅逐。
艦隊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開，大一些的商船遠遠地行駛到了前面，小一些的漁船則開始落後。艦隊已經毫無陣型可言，如果不是海底有股股暗流推動，所有的船隻恐怕早就四散在海面之上了。從今天清晨開始，艦隊開始進入了受海底暗流影響的水域，水手們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能夠敏銳地感受到船隻在緩緩地前進著，雖然不快，但卻頗為省力。一整天的時間裏面，雖然水手們疲勞無比，但卻只有幾艘小船徹底停了下來，外加其他幾艘小船傾覆，剩餘的船隻勉強維持在彼此的視野內，朝著暗流的盡頭——赤脊島行進而去。
章白羽穩穩地站立著。
唐軍士兵緊張地看著濃霧的盡頭，水手們卻已經脫力，死氣沉沉地抱著胳膊等待著海盜來襲。
這支烏合之眾的艦隊顯得頗為狼狽，海面飄滿了垃圾和空船，水手和士兵密集地擁擠在大船上面，就連章白羽的商船也擠滿了人。
烏蘇拉水手們非常懼怕海盜的島嶼，這些水手都經歷過海盜的恐怖。
有經驗的水手已經看出來了，在退潮之前，任何南下努力都已經是白費力氣，海面上的每一艘船都會被推倒赤脊島的外圍，直到退潮的時候才能逃開它。
海盜貴族們失去了威望，又失去了財富，他們的部下紛紛叛亂並彼此攻擊，變得群龍無首。章白羽聽說，在赤脊島上，就盤踞著一批海盜，三年之前，這批海盜曾經洗劫過伊爾胡姆，但伊爾胡姆人引誘他們深入了內陸，最後配合著土人將他們擊潰了。
周圍船上的執戟郎和虞官們將章白羽的話告訴了水手，整個和*圖*書艦隊一時死氣沉沉，水手們即便憎恨萬分，這個時候卻被唐軍綁在了一起，他們不得不聽從唐軍的話，繼續靠攏過來。
在這陣短暫的沉默中，章白羽抓住了唯一發聲的機會。
控制住了船隻之後，章白羽對周圍的烏蘇拉人厲聲宣告起來。
海盜們如同從水底飛起一樣爬上了小船，把一個個唐軍士兵踢入水中，海盜在濃霧中來去自如，他們靈巧地避開水手的槳擊，將水手輕易地制服。
周圍高聳的礁岩不時透過濃霧顯露身形，又在下一刻隱沒在濃霧之中，每一次遇到礁石，水手們就會驚慌失措地拚命揮槳，將船隻帶離危險的地方。
南部海岸。
有些水手判斷那是赤脊島南部的峭礁，有些水手則驚恐地說那是海盜們的船。
在這一陣號角之後，海盜們陷入了沉默之中。
濃密的霧氣中間，只有章白羽的船頭點著一隻火把，在船舷如同北海人一樣掛滿了盾牌。士兵和水手看著章白羽的背影，在章白羽的身邊，幾個士兵的鎧甲被火光照亮，顯得極為高大。整個艦隊都追隨著商船，隨著它，朝著危險的中心不斷地靠近。
伊爾胡姆的雜種們時常打著安息帝國的旗號前來平叛，但是那些移民水手從來沒有將艦隊號角吹得這麼準確。
「來啦！來啦！魚兒們的吃食來啦！」
叛軍的哨探，已經越過了邊界，不懷好意地打探起了南海城的情報。
在章白羽的身邊，幾個執戟郎扛起了一隻極大的號角，一個身材健壯的唐軍士兵捧住了吹口。
之前因為輕視唐軍，各個城鎮被逐一擊破，這些城鎮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各地重奪權柄的叛軍殘餘對唐軍恨之入骨，他們史無前例地團結起來，策劃起了進攻南海城的計劃。
這個島嶼並沒有什麼獨特之處，不過伊爾胡姆人說，當安息爆發內戰之後，許多的海盜貴族紛紛南下，佔據島嶼避難。其中有許多海盜貴族做回了老本行，又開始劫掠安息的南部海岸，只不過後來被安息艦隊的殘餘擊潰了，從此之後，安息海盜貴族們再也無力反抗，他們逃到了更南方的各個島嶼上。
行駛在最前面的大船紛紛靠近章白羽所在的商船，許多小船上的水手則拋棄了船隻，與士兵一起登上了周圍稍大一些的船隻。
幾天前。
這一次，叛軍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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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開始彙集起來。
對於海盜來說，這很可能是伊爾胡姆城又一次不自量力的征討：在陸地上擊潰了海盜之後，信心爆漲的伊爾胡姆召集了安息城鎮，發動兩次失敗的遠征。
「唐人傭兵自尋死路了，讓我們恢復秩序吧！」
烏蘇拉在南部大陸駐泊的一支艦隊就淪于海盜之手，這讓共和國對於南方的控制力進一步下降，這也就是南方大陸的叛亂在最近十年之內越來越頻繁的原因之一。烏蘇拉在南方大陸的城鎮不敢插手安息地盤，也是因為懼怕海盜的襲擊。海盜早就將安息人在南方大陸的土地視為劫掠區，如果烏蘇拉移民敢擴張領土，必然會招致安息海盜的洗劫。
潮水變得洶湧起來了，艦隊被推行著加速北上。
隨著一陣陣呼嘯的聲響，許多挂鉤從兩側掛在了章白羽的船舷上。
海盜們特有的歡鬧聲配合著笛聲、鼓聲、口哨聲一起響起。
唐軍艦隊更像是結伴的捕魚隊，從剛剛出海開始，唐軍就執行了半糧政策。雖然是近海，但是船體太小，唐軍士兵依然出現了嚴重的暈船癥狀。這一次唐軍士兵的預備措施比之前要好很多，土人的血橘、甜蔗、青果被成筐地裝入船中，供應水手和士兵們食用，據說是為了防止水手病出現。這是死馬當活馬醫了，據南部的烏蘇拉水手們說，吃了這些水果之後，就能不得水手病。這樣的說法唐軍士兵其實不太相信，除了水果之外，唐軍水手還帶著大量的護身符，都是從安息城鎮討要來的，安息人說只有這些護身符才能治療水手病。當然，最傳統的一批烏蘇拉人則堅持相信，水手病是海風引起的，不管吃什麼都沒有用，最好的辦法還是儘快登上陸地。
輪到烏蘇拉城鎮頭疼了：究竟是要繼續反叛，還是遵從與唐軍的約定呢？
水手們非常惱火，作為吃海飯的居民，竟然被一群旱鴨子脅迫著北上，這真是無人會信的事情。
艦隊之中充滿了咒罵和抱怨。
猶豫不決的烏蘇拉城鎮依然在觀望著。
藉著海底的暗流，北上的時候要容易一些，那些脫離了艦隊試圖逃回南方的水手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和-圖-書的體能已經消耗殆盡，又逆著暗潮，每一槳都極為吃力。烏蘇拉人的船隻輕便小巧，在海面上如同碎紙漂浮在水盆之中，根本沒有力量破浪南行，反倒被暗潮推著慢慢北上。
海盜們大多曾在安息帝國的艦隊中服役，雖然有各自的號角聲，但不會聽不出安息艦隊的軍號。
「你們以為，你們城鎮的詭計我們不知道？」章白羽說：「你們以為，你們的城鎮還會指望你們回家？我跟你們說吧，要麼陪著唐軍一股作氣前往赤脊島，要麼就呆在這裏等死。是你們的城鎮把你們當成陪葬品，不是唐軍！你們的城鎮都曾經反叛過，唐軍可曾濫殺過一人？現在唐軍只有你們，你們也只有唐軍。把我們送到赤脊島去，我保你們一個都不死。要是你們再敢造次，上面弔死的那個傢伙就是下場！」
入夜之後，艦隊小心翼翼地進入了礁石料峭的赤脊外海，這個時候輕便的船隻就顯出優勢了，它們在狹窄的海道中間穿行。雖然不時有小船被海浪拋棄撞在礁石上，水手和唐兵紛紛落水，但周圍的小船立刻靠近他們，將他們抓著頭髮撈了起來。每次有一艘船沉沒，都會出現幾名士兵和水手的損失，船上攜帶的物資也丟失殆盡。水面上飄著血橙和稻草梗，搖曳著碎木片和士兵的瓔珞。
歌聲從四面八方傳了出來。
伴隨著號角聲，幾隻小一些的號角也開始響起。
烏蘇拉水手剛剛說完，立刻撲向了章白羽。
這之後，幾艘大船上的水手拚命反抗了一陣，但卻被唐軍士兵彈壓了下去，周圍的小船上，唐軍士兵更是直接控制住了水手。
安息陷入內戰的時候，失去控制的海盜艦隊四處出擊，大部分前往了更東方的香料諸島，也有少數成了南部大陸的噩夢。
近幾年來，隨著海盜勢力的逐步衰敗，烏蘇拉城鎮面臨的海上威脅雖然驟降，但是過去的恐懼並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消除的。這也就是為何章白羽執意東進的時候，烏蘇拉人百般阻撓的原因。現在看來，章白羽非但不害怕那些海盜，反倒是迎頭撲向了他們。
許多本來在觀望的城鎮，也開始派出騎兵檢查海岸，他們很擔心唐軍會突然殺回來，畢竟唐軍離開的時候還裹挾了不少水手。
一望無際的海面、毫無可能的遠航、不知好歹的唐軍——看起來這幫唐軍真的駛入怒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