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以神之名
第二十五章 笛

「談不上。」章白羽說:「但是唐人現在的領土,即使沒有我在,也是安全無虞的。」
「安息艦隊把你們趕到了大海之中,讓你們劫掠農夫為生。」章白羽說:「看起來,你們也過的很滿意?」
遠處。
雙方在海灘上僵持了幾天,唐軍士兵終於得以進入了海盜的巢穴。烏蘇拉水手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被安排在碼頭上做苦力。
萊赫人跳下了石塊,指著石塊前面兩側的荒廢木屋。
海盜頭目對章白羽做出了「請」的手勢。
章白羽穿過樹林后,立刻看見了豎琴手坐在一塊石頭上面,豎琴被放在了身邊。
士兵們再一次忍不住看著那個豎琴手,然後再扭過頭來聽著首領們談話。
他吹響了口哨。
在過去的幾十年時間裏面,海軍士兵在安息帝國是無比尊貴的戰士,他們享受的禮遇超過大貴族,沿岸的城鎮被慷慨地分給海軍作為基地和兵源地,當海軍需要物資的時候,整個安息帝國都會行動起來,對海軍的要求從不推三阻四。如果不是暴民崛起打亂了舊有的秩序,海軍本來會永遠榮耀下去的。
「『我們』?」章白羽揪出了獨眼龍話里的這個字:「安息海軍還把你們當自己人嗎?」
海盜們神色如常,越過了屍體繼續向前走去。
走著走著,海盜和唐戰士們都被甩在了身後,前面出現了一片樹林。
「那你稱呼我們是海軍戰士,只是為了一時保命嗎?」
雖然氣氛緊張了起來,好在終於沒有人吵鬧了。
隨著火把在周圍亮起,章白羽看見熟悉的場景:許許多多尖銳的鐘乳石錐從天空垂下,洞穴如同遠古怪獸的嘴巴,就好像蘇培科的水下碼頭一樣。
「你懂音樂嗎?」
不久后,海盜們將信號傳回了港口。
「剛才被丟出去的萊赫人,才是你們的頭頭。」章白羽說:「我們是繼續耽誤時間,還是去找他?」
「不會。」
海灘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腳印,豎琴手船長已經離開了。
「我要說的話,你都聽到了。你要和唐人一起離開嗎?」
「不管我怎麼演奏,你其實都會跟唐人走的吧。」章白羽走到了箱子邊上,撿起了一枚笛子放在了嘴邊試了試聲音,又甩了甩笛子,將裏面的口水甩出來。
樹林中潛伏的海盜聽見了笛聲,這表示,談判已經成功。
唐軍士兵們震驚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繞過了屍體,追著海盜們在蜿蜒的洞穴中跋涉著。
「不會。」
豎琴手離開了。
「我拒絕。」
「前面就是大船長的居所,」海盜對章白羽說:「請您獨自前去。」
一枚鐘乳石尖錐從天而落。
「不管離奇與否,這都m.hetubook.com.com是真事。」章白羽說:「你們的機會並不多,你們的時間更少。如果不抓緊時間與唐人合作,未來你們就做好準備老死荒島吧。況且,讓赤脊島的戰士離開,你做不了決定的。」
唐軍戰士走到這裏的時候,也被海盜們勸阻不要繼續前進。
章白羽對唐軍戰士們揚了一下手,示意不必多說。
號角聲中,海盜旗緩緩地落下了。
「你們想錯了。」章白羽說:「安息幾十年內不再需要海軍了,也沒錢維持艦隊了,安息沙阿沙和諾曼人簽訂了合約,放棄整個布爾薩半島。至於大穆護,只要能夠安撫諾曼人和布爾薩人,他可以放棄安息每一寸海岸。不管他們誰贏,安息艦隊都不會被重建了。」
幾個海盜把酒杯砰地扣在桌子上面,一群海盜拔出了佩劍,章白羽的身後,唐軍士兵同樣拔劍。
海軍貴族的後代們根本無法想象這種場景。
「你怎麼知道?」
不過這碼頭卻落魄的很,幾乎沒有多少規整的石頭,全部都用的是島上的木料拼湊而成。由於缺乏吊貨機,木製碼頭上伸出了許許多多的掛桿,掛桿上拴著繩子和漁網,海盜們就在這些地方藉著繩索上下攀爬。海盜們選擇的泊船點很講究,這是一片石灣保護起來的泊點,外海再大的風浪也影響不到這裏分毫。各式各樣的木箱和木桶堆積在碼頭邊緣,這明顯是劫掠來的戰利品,章白羽看見了烏蘇拉人的酒桶、安息人的橄欖油桶、布爾薩人的木箱還有唐地的瓷盒,不知道有多少艘商船遭到過本地海盜的洗劫。
「讀個屁。」章白羽說:「你的靴子比其他海盜好得多,你的偽裝很不高明。你有兩個女人,一個死了,另外一個還活著。那就跟著唐軍一起走吧,我們一起把她救出來!別廢話了,你想讓我演奏什麼?」
沙灘上,海盜們的碼頭清晰可見。
他看了看兩間破朽的屋子,看了看周圍荒涼的海灘。
滯留在碼頭旁邊的唐軍士兵們突然聽見了悠長的號角聲。
四處都是靜謐的滴水聲,海盜們在前面領路,唐軍戰士們好奇地觀看著。
「你識破我的身份了?」豎琴手船長沒有回頭,聽見了腳步聲之後就開口問道。
「安息艦隊已經覆滅了。」
「很好,就它了。」
沉默了一會後,一個小頭目挪動了一下胖胖的身軀:「我們出去找大船長吧。」
「《烏蘇拉的交際花》。」
走到了海灘的盡頭,章白羽看見了一個石頭洞穴。
「安息艦隊雖然覆滅了,但是大海上還是有許多機會的。」章白羽說:「不光是安息人的艦隊覆滅了和圖書,諾曼人的艦隊也所剩無幾。現在的海面已經成了烏蘇拉人的世界。其他的國家很難單獨與烏蘇拉人抗衡。這些海上國家很可能會聯合起來,直到烏蘇拉人的海上壁壘被摧毀,各個國家會不斷地擴充海軍。船木只是一個方面,安息人經營了這麼多年,最寶貴的財富一個是修船的技藝和裝備,另一個就是訓練有素的海軍士兵。大部分國家都有許多水手可供徵募,但是很少有國家能集結起一支海軍。各位如果困守孤島,十幾二十年後,你們中的精銳去世之後,誰還會在乎你們?但如果你們跟著唐軍返回西部,你們會回歸大海,你們會有許多戰役可打,你們也可以恢復地位,重新得到爵位。」
豎琴手回頭,對章白羽露出了一個刻薄的笑容:「和唐人一起離開?恐怕是唐人想要跳上我的船,讓我把你們帶走吧。」
沿途有許多海盜三三兩兩地躺在兩棵樹中間的吊床上休息,還有一些喝醉的海盜渾然不覺身邊有人經過,有幾個木頭塔樓上掛著鐵站籠,裏面裝著幾具骷髏。
章白羽試了試笛子。
直到章白羽說出安息艦隊覆滅的消息之後,海盜們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都一樣。」章白羽說:「我們需要船,你們需要安全的港口,我們各取所需。」
兩個執戟郎走到了豎琴手的身邊,三個海盜也同時抓住了豎琴手的肩膀,隨後,這個豎琴手被五個人舉了起來,丟出了巢穴。豎琴手哈哈大笑,又坐回了巢穴|口,仔細地聽著。
海盜發現死者的帽子更好,便把死者的帽子戴在頭上,再把自己的帽子蓋在死者臉上,祝他安息並與他道別。
「您現在的爵位是什麼?」
唐軍士兵站在章白羽的身後,卻是另外一番模樣,他們紋絲不動,戒備著海盜們。
「校尉!」王仲對這個安排不太滿意。「這恐怕——」
「什麼?」豎琴手再次提出了讓章白羽意外的問題。
海盜們面面相覷。
「你們降旗幹什麼?」一個唐軍的郎官詢問海盜。
樹梢上,有個躲藏的海盜朝著天空射出了一枝火箭。
石錐扎入了一個海盜的脖子,把他釘死在地上,他一聲不吭就死掉了。
「區區沙伊,也敢吹這種牛?」有個海盜小頭目說:「當年在安息,我們前往首都的時候,沙伊們對我們百般討好。首都的沙伊以結識船長為榮,更不用說我們的統領了。」
唐戰士和海盜們紛紛扭頭看著那個豎琴手。
另一個海盜走到了倒霉的傢伙身邊,取下了他的帽子,和自己的比了比。
海盜皺著眉頭看了看唐軍郎官一眼。
眾人不得不追隨著腳印,朝著巢穴的更www.hetubook•com•com深處走去。
不一會,在海灘上,章白羽就開始吹起了春申郊外常見的笛聲。
「局勢穩定之後,不管誰取勝——不管是沙阿沙還是大穆護——總會召喚我們回去的。」
「因為明天,」海盜說:「我們會升起你們的旗。」
海盜巢穴極為喧囂,海盜們吵鬧不休,幾個小小的頭目也無法彈壓下海盜,這些人狐疑地看著章白羽,看著這些古怪的唐軍士兵。
海盜們忍耐了一下,然後爆發了哄堂大笑。
「我去過勒龐,聽人說,托利亞山區有一座極其堅固的城堡,周圍都是馬場。那是諾曼人重點防禦的地方,你是怎麼攻陷那裡的?」有個安息海盜詢問道。
章白羽理了理思路,再次開口勸說起了海盜。
「左邊住著伯妮,右邊住著里德,我曾經愛過的兩個女人。我們三個人航行過許多地方,最後來到了這裏。後來里德死了,就埋在你剛才走過的樹林裏面。伯妮被人擄走了,據說被送到了諾曼皇帝的宮廷之中做奴隸。我並不是豎琴手。豎琴手是個啞巴,他死後我就穿著他的衣服紀念他。許多年前,每當我來為伯妮唱歌的時候,豎琴手就會在一旁為我演奏。每次我來逗里德開心的時候,豎琴手也會為我伴奏。豎琴手死了,里德死了,伯妮不見了,現在只有我和這兩間屋子。而你,一個唐人,想讓我拋棄這一切離開。」萊赫人說:「那就好好演奏吧。我的耳朵很好,我能聽出一個人是好是壞。讓我聽聽,你究竟是想給我們一條活路,還是想騙我們去死。」
章白羽抬了一下頭,邁步踏了進去,十多個唐軍士兵立刻尾隨進入,同樣數量的海盜們也簇擁著小頭目們進入了洞穴之中。
海盜們對唐軍士兵的謹慎不以為然,在海盜看來,他們允許唐軍士兵攜帶武器上岸,並且幫助唐軍士兵撈起了落水的士兵,這已經表示海盜們的誠意了,唐軍士兵卻依然像是戒備著敵人一樣,心胸未免太狹窄了一些。
「你們見過有任何一個沙伊,佔據了半個尼塔、半個布爾薩、整個托利亞,隨時可以罷免布爾薩國王的嗎?」王仲對海盜們說道。
「你想讓我為你奏樂?」在唐人的文化中,強迫別人奏樂是一件無禮的事情,但是萊赫人也把這當成一種羞辱么?章白羽不太清楚。「為什麼。」
雖然天色漆黑,但在樹林中卻不至於迷路,路面鋪著寬闊的木板,每隔一段距離,路邊都點著火把。
豎琴手船長也開始哼起了最後一次見到伯妮的時候,伯妮送別他的歌。
「《布爾薩寡婦》。」
「再堅固的城堡,也需要有人去防守。」章hetubook.com•com白羽說:「拿下城堡之前,我們先拿下了城堡裏面的人。這個故事,如果你們跟我回到布爾薩,隨便哪個農夫都會講給你們聽。」
幾個海盜發出了不相信的噓聲,但是大多數海盜只是疑惑地看著王仲,再看了看章白羽,並沒有太多的起鬨聲。
「沙伊。」章白羽說:「我也是唐校尉。」
接著,章白羽越過了池塘,朝著前面走去。
「你莫非會讀心?」
「《一千零一個小男孩》。」
幾個海盜小頭目也點了點頭:「小心老子劈了你的破琴!」
萊赫人的眼中閃出了一絲怒火。
「艦隊雖然被一群混蛋弄砸了。」有個帶著軟帽的年輕人說:「但是艦隊卻是我們協助建立的。我生下來就被水兵養活在船上面,安息艦隊就是我的家。」
但是奇怪的是,海盜們並沒有如唐軍士兵們所預料的那樣興奮異常,這些傢伙反倒陷入了短暫了沉默之中。許多海盜默默地拿起了酒杯,給自己灌了幾口烈酒,還有一些人走出了巢穴,去外面獨自坐著。幾個海盜頭目本來坐得歪歪扭扭,這個時候卻也努力坐直了身體,表現得頗為莊重。
眾人被這個豎琴手連連打斷,這個時候都有點找不到話頭。
這說法未免駭人聽聞。
「哦?」海盜們似乎不約而同地呼出了這個聲音。
「你要我們跟你回去,但我從來沒有聽過你們的名字。在我小時候,所有的捕奴船都在埃辛城聚集,許多奴隸販子傾盡家財,只是為了買一份去唐土的捕奴許可書。現在才多少年,唐人竟然在布爾薩成為諸侯了?這未免太離奇。」
豎琴手又撥出了幾個輕快的音符,為章白羽的話增加了許多吸引力。
唐人的到來是島上的稀奇事情,許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前來這個荒島,邀請海盜們前往西部的大海。新加入的海盜或許感觸不深,但那些從海軍中被驅逐的戰士卻明白,這種機會是何等的珍貴。即便唐人說的只有一半真話,那麼離開赤脊島也是一件值得嘗試的事情。即便最後不依附唐人,能夠被其他的海洋國家接納,對於海軍來說也是無比誘人的。
「很好。」章白羽站了起來。
走到了一個用石塊累築的池塘邊時,海盜們默契地停了下來,回頭看著章白羽。
過了好久,遠處終於出現了火光,對穿了整座赤脊山脈后,唐軍士兵在海盜們的帶領下來到了另外一側的海灘。
「唐人的牧笛,沒什麼調子,我小時候跟放牛人學的。」
如果唐人只說他們的首領是個了不起的阿奇爾,那麼海盜們會詢問各種具體的問題去驗證,可現在唐軍說他們的首領是個權勢熏天的沙伊,海盜們反和*圖*書而不知道怎麼回應了。人們傾向於懷疑小事情,但對於彌天大謊,卻總會猶豫地相信。唐軍首領表現出來的氣度,還有他擅長說安息、諾曼、萊赫、烏蘇拉幾種語言,話語中又夾雜著許多安息貴族才會用的詞彙,看上去的確是貴族出生,如果是偽裝出來的話,那隻能說章白羽為了詐騙這些荒島上的海盜準備太久了。
「如果你太蠢,認不出我來,我的人是不會把你帶到這裏的。」
說起統領的時候,海盜們個個面露自豪的表情,那個統合了幾十股海盜的大頭目,率領著龐大的艦隊向沙阿沙效忠。沙阿沙親自在海灘上迎接統領,賜給他爵位和封地,謙卑地請求他協助組建安息艦隊。可惜統領在暴亂中被殺死了,海盜們再也無法團結起來,最後竟然被一個諾曼籍的安息將軍率領艦隊擊潰。
這時,天空發出了一聲脆響。
最後不論是唐軍還是海盜,都受不了了。
「艦隊的確有幾年沒有南下了,」一個獨眼龍海盜說:「不過我不太相信艦隊覆滅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們準備了多久。」
章白羽在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條件。
「那你會什麼?」
海盜們簇擁在章白羽的身後,雖然有唐戰士隔開校尉和海盜,海盜們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看看這個唐人。
一個萊赫籍的海盜撥弄了一下豎琴,弄出了幾個逐漸升高的音符,似乎在呼應著海盜們的疑問。
章白羽看著那個豎琴手:「你能不能先停一停,不要我一說話你就伴奏。」
再次踏上海灘后,唐軍士兵們紛紛長出了一口氣。
此後,每當有人開口,豎琴手都會弄出一些音符,每次都會配合著話語的內容,增加著說話人的情感。琴聲時而急促,時而悠長,時而嚴肅,時而滑稽,但卻總是切合著談話的場景,幾個小海盜忍不住笑出聲來,有時就連章白羽也忍俊不禁,比如在談論起諾曼人的宗教派系戰爭的時候,豎琴手彈起了《一千零一個小男孩》的高潮部分。
對於安息笛,章白羽吹得沒有唐笛好,但也不是一竅不通。
唐軍觀光的心態消失無蹤了,包括章白羽在內,所有的唐軍成員都在時刻抬頭,擔心著從天而降的石錐。
「這裡有豎琴、笛子、鼓,那邊的箱子裏面,還有許許多多的樂器,應有盡有。如果你懂點什麼,就演奏吧。」
「他說得是真的?」海盜小頭目詢問章白羽:「你可以在布爾薩為所欲為?」
萊赫豎琴手連續撥弄了幾個急促的音調,將緊張的氣氛渲染更甚。
章白羽扭回頭來:「如果我們為了保命,就不會乘著小船來你們的島。唐軍前來,是為了邀請你們回到西部的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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