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以神之名
第五十九章 阿普保忠

阿普會這樣安慰自己,即便真有魔鬼從冥間前來複仇,那冥間不也還有許多唐兵的英靈么?這些英靈絕不會害他,他們活著的時候是他的戰友,死後也是庇護他的神靈,他沒有什麼好怕的。
恐懼從腳底蔓延到了頭頂,安息老兵們迅猛地進攻讓阿普保忠明白,眼前的敵人絕對不是南海的那些烏合之眾——這些安息老兵是一群可怕的戰士。
哈桑坐在石越旁邊,和幾個城守仔細地檢查著幾枚唐人銅錢,那些錢是新鑄的,不久之後就會在各地流通;
那是唐人描述節氣的詞彙。
春日重回大地的時候,唐軍也將向西進軍:一切都會做個了斷!
阿普保忠稍微辨識了一下,發現那兩個女人分別是韓夫人和韓夫人,這一下,本來準備去打招呼的阿普保忠也只好乖乖地呆在原地了。
「楚郎,」阿普托著瓷盒,對著故友說著:「再等等,就要去埃辛城了。」
在定城西部,一群安息老兵聽聞了唐軍的殘酷,便展開了殊死的反抗。那些剛剛投奔到阿普保忠帳下的諾曼人極為勇猛,他們在安息人那邊的時候士氣低落,改換了門庭之後卻士氣高漲,他們配合著唐兵將安息老兵們擊敗了。
大地變得泥濘,迎面的風不再寒冷,大地緩慢地復甦。
冬春之際的太陽,雖然溫和無聲,但卻威力十足,雪從樹梢、屋頂、平原、山脈之上一點點地褪去了。
定城有不少來自林中郡的唐人,他們教會了尼塔人如何在封凍的湖面捕魚,在冰面上開鑿幾個冰眼,設下長網,一天之內就能撈起來許多尾魚。
那些曾在唐人領地作惡的諾曼兵被送到了魯瓦城和瑞德城,下場如何,不得而知。
那場戰役如同一個冰冷的夢,在夢裡阿普保忠從極高的地方下墜,彷彿沒有盡頭地下墜。
章白羽聽了阿普郎官的彙報,思索了片刻,派出了騎兵召喚陳粟前來受降城。
入夜之後,章白羽和許多軍官聚集在內堡之中談天熬夜。
尼塔東部的城鎮紛紛開城投降。
聽到小蟲撞擊瓷盒的聲音,阿普腦海裏面突然出現了一個詞彙。
在阿普的右手邊,是幾個安息女人,她們面容姣好,兜帽掛在背後,她們笑語盈盈地交談著,不時挑逗一下阿普保忠;
不久之後,阿普保忠就帶回來了上千諾曼降兵。
阿普保忠記得那些殺害了郎官的安息老兵:那些人有一面獨特的軍旗,在一團火焰之中豎起了一個諾曼人的十字架。那是一群改宗諾曼信仰的安息老兵。
這一下,本來對阿普保忠頗多非議的士兵也乖乖地閉了https://m.hetubook.com.com嘴。
商人古怪地看了阿普保忠一眼,悻悻地走了。
那個時候,第一批萊赫糧隊在唐騎兵的護送下經過雪原中的大道抵達了受降城,受降城內一片沸騰。
遠方,春雷乍動。
阿普保忠的郎隊目的很明確:專門殺那些攜帶者火焰十字旗幟的安息老兵。
這些諾曼人被粗略地盤問了一遍。
阿普保忠將這件事彙報了章白羽。
阿普保忠抱著膝蓋,給陳粟養子遞了一碟安息甜糕,這倒霉孩子獃頭獃腦地撿著糕點吃,瞌睡連連。
阿普保忠告訴商人:「我這十多天都會來這裏。你還會回來找我的。」
阿普保忠很奇怪,為什麼諾曼人很容易就投降唐軍,投降了唐軍之後他們又能夠很勇猛的作戰,這和他過去的印象不一樣:過去也有諾曼人投降唐軍,讓他們在作坊裏面幹活還行,要讓他們組成軍隊,那一定會士氣低落,一旦遇到諾曼軍隊,歸附的諾曼人肯定會逃散的。
在阿普保忠的左側,是兩個唐人老頭,每當阿普點燃煙草的時候,那兩個唐人老頭就會皺著眉頭扭頭瞪他;
當萊赫商人聽說唐軍帶回來了一種新香料的時候,他的眼睛猛然發亮了。
執旗官一馬當先,沖入了敵陣。
阿普保忠很慷慨地邀請萊赫商人嘗試了一下煙草。
終於,黎明到來了。
阿普保忠。
那時阿普保忠曾經去拳市下注賭錢,這是阿普保忠為數不多的愛好,過去他常和楚備官一起來下注。
在沼澤邊上,許多安息老兵和諾曼隨從對阿普保忠投降,阿普保忠收編了諾曼人,接著命令安息人走進沼澤,然後下令放箭;
接著,阿普保忠追隨著校尉開始了復讎之旅。
每當入夜之後,那些被阿普處決的安息老兵就會變為夢魘纏著他,越是寂靜無聲的夜晚,阿普保忠的折磨就越大。
熬到了半夜,陳粟的養子被一個執戟郎帶到大廳內。
天空擦亮了一抹灰藍,接著,雪后稀薄的雲層被朝陽照出了形狀,當遠方的沃野清晰可見的時候,阿普聽見了響亮的號角聲。
這些安息老兵被諾曼兵剝光了衣服,阿普讓他們在雪地裏面赤腳前進,半天不到的時間,最後一個安息老兵也凍死了。
阿普保忠將郎隊安頓好,從中選出了十二個只帶輕傷的戰士,又從戰利品中分到了三十多匹安息馬。
豎琴手船長白天剛剛抵達,受邀前來參加唐人的節日,他本來在演奏著《英勇的將軍》,但卻突然琴音一變,開始演奏起了《一千零一個小男孩》。
和-圖-書佔領受降城的時候,阿普保忠的兇悍已經在唐兵之中聞名,他成了許多唐兵談論的話題。
唐軍戰士被將旗鼓舞,紛紛捨命向前。
人們說阿普保忠對安息人極為殘忍,遇到穆護和火仆的時候,更是毫不留情直接殺死,但對於諾曼兵,阿普保忠又非常克制,以至於諾曼降兵都願意為阿普郎官而戰。
一隻小蟲從遠處飛來,它似乎剛剛蘇醒,還不習慣震翅飛行。
阿普保忠的郎官在他的眼前戰死了,兩個安息老兵用長矛刺穿了郎官,郎官連一句髒話都來不及罵出口就死了,另一個安息老兵砍掉了郎官的腦袋,連帶著砍掉了郎官半截肩膀。
阿普知道,春天即將到來,一切都會變化。
阿普保忠回過神來的時候,塞米公爵已經倉皇後撤了,那種後撤毫無章法,安息老兵很快就被亂竄的諾曼兵衝散了。
即便如此,阿普保忠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阿普回憶起來,剛回瑞德城的時候。
阿普保忠回答校尉:「他該埋在埃辛城。」
四處遊盪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阿普感到了一股躁動,唐軍上下,其實都在期待著什麼。
在拳市,阿普很快就輸了兩匹布,他興緻索然準備離開,這時一個萊赫商人請阿普保忠喝了一杯酒,和他攀談了起來,聊了聊南海沿岸的風物。
在戰場邊緣,三十多安息老兵對阿普保忠投降,片刻之後,阿普保忠的部下帶著三十多顆腦袋繼續西進;
征戰南海的唐軍士兵們返回后,很快就把戰友埋葬在了瑞德城外,只有阿普保忠是個例外——他帶著那隻瓷瓶,從來沒有掩埋的意思。
可是夢終究只是夢,黎明到來的時候,它就會消失。
蒯梓和王仲坐在校尉的身邊,蒯梓看到侍奉茶水的布爾薩姑娘時有些失神。王仲則有些焦慮,阿普知道,王仲的老婆也到受降城了;
回答校尉的時候,他腦海裏面出現了小時聽過的話:「阿普納,你永遠去不了埃辛城。你是我家的奴隸,你一輩子都會呆在托利亞。」
最後那場反常的大雪結束后,天空日復一日地變得晴朗。天氣轉暖也會有所反覆,有時上午的太陽正好,到了下午卻開始飄灑起雪籽來。不過河流自從化開之後就沒有封凍過了,漁夫逐漸地不敢再爬到冰湖上去撈魚了。
阿普保忠坐在一根石柱前面。
當初若是在南海城戰死了,阿普保忠的遺願就是被埋在噴泉旁邊——即便是死了,他也想看看那種神奇的噴泉:它會噴出晶瑩剔透的水花,它有一種魔法可以從天空召來彩虹。
唐軍也就和_圖_書像是冰塊之下的河水一樣吧!
阿普保忠已經愛上了煙草,他不光帶回來了大包的干煙草,還帶回來了煙草的種子,並且從南海城的煙農那裡詢問到了種植煙草的方法。
在托利亞山區時,阿普保忠很喜歡前往灰堡,聽各地來的居民談論他鄉的事情:唐學士會說一些的春申河谷的事情;安息人會說一些高原上的風俗;布爾薩的學者們也會說一些阿普不知道的事情。
布爾薩的雪停了許多天了。
雪原上的大戰。
「沒那麼貴。」阿普保忠說:「南海的農民聞這種東西解乏的。」
商人覺得這生意估計做不成,便準備告辭離開。
周圍的唐兵默契地靠近了阿普副郎,在那一瞬間,阿普保忠知道,他成了郎官。
阿普郎官一次次地遙望著西部,暢想著踏入埃辛城的那一天。
阿普保忠曾經在河邊聽見了河冰融化的聲音,這聲音就好像是憤怒的河水正在頂破冰層,要越出冰面一樣。
阿普郎官聽見了遙遠的軍號,便率領著士兵們且戰且退。每當側翼湧來敵軍的時候,阿普保忠的心頭就開始猛跳,身邊一個個倒地的唐兵和歸義兵更是讓阿普保忠變得亢奮又恐懼。
又過了幾天,受降城逐漸變得冷清起來,阿普郎官也接到了命令,追隨校尉巡遊各地。
章白羽召來阿普保忠,詢問他:「為什麼不安葬楚備官?」
受降城內。
每當阿普保忠回憶灰堡那個噴泉時,他就很想知道,埃辛城的噴泉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在受降城的歡慶之中,阿普保忠一邊享受著煙草和美酒,一邊微笑地看著沸騰的城鎮,他有一段時間看見陳粟了,陳粟站在城門邊和兩個女人講話。
冬雪正在消融。
阿普保忠也嘶啞地咆哮著,率領殘部加入了衝擊。
士兵們最初猜測此舉會激怒校尉,沒想到校尉卻公開讚揚了阿普保忠。
阿普保忠究竟說了什麼,章白羽身邊的執戟郎們守口如瓶,絕不肯透露給別人。
唐兵們修繕受降城的時候,很擔心諾曼亂兵來襲,修城進度很慢。
當阿普保忠奉命離開瑞德的時候,商人已經和阿普保忠簽署了一份契約,阿普將他一半的煙草種子贈送給商人,並且將種植煙草的方法告知商人,商人會在未來三年的時間試種這種香料,如果成功了,得利兩人平分——
第二天,歡慶任然繼續,但是許多士兵已經陸陸續續離開了。
不光是章白羽看出了機會,許多遊俠兒聽聞了風聲,便把定城看成了機會。遊俠兒會從定城出發,抵達了諾曼人的村莊后便自稱是定城的部www.hetubook.com.com隊,真有不少諾曼村莊會因此追隨他們反抗安息人。
「驚蟄。」
阿普保忠帳下的諾曼兵被委派前往林地勸降諾曼潰軍。
章白羽追問了阿普保忠要去埃辛城安葬故友的原因。
可是不管是誰,從來沒有人會給阿普保忠講一講埃辛城的故事。
阿普郎官心中想著。
諾曼降兵告訴阿普保忠:「騎士大人!就在要塞附近,有一處林中的男爵領,那裡有一位唐人男爵。我們村子有人被那位男爵俘虜過,在男爵領地上呆過一段時間。男爵釋放了他后,他回到村子裏面給我們講了許多男爵領的情況,他說唐人男爵對諾曼人很公正,男爵會養活孤兒,男爵會保護婦人,男爵會為諾曼領民出兵復讎,男爵會很公平地分配耕地和糧食。我們的村子糟透了,安息人就像惡鬼一樣,比過去的騎士還要壞。我們躲在森林裏面反正都是要餓死,還不如出來碰碰運氣。如果你們都像是那個男爵一樣,不光森林裏面的逃兵會出來投降,安息人公爵的手下,所有的諾曼兵都願意加入你們的。」
這位布爾薩什長追隨校尉返回瑞德城后,很快就擔任了副郎,當他的郎官在雪原大戰中戰死後,阿普保忠在戰場上成為了唐軍的郎官。
萊赫人剛剛嘗試,忍不住咳出了眼淚,他接著試了試,發現還是無法接受這種嗆人的味道。
阿普說的沒錯,過了幾天,那個商人果然疑神疑鬼地前來找他了。
諾曼的貴族們小心翼翼地前來接觸,又在猶豫之中選擇了效忠。
這一次,商人雖然咳嗽,但卻索要了兩小包煙草。
原野褪下白色,變得越來越有生機。
阿普保忠有好幾次陷入重圍,他並不擔心陣亡,他只擔心沒辦法履行和戰友的約定。
那個孩子認識阿普保忠,便走到阿普郎官身邊坐下。
希望這些聚會、這些笑容、這些節日,永遠不會結束。
章白羽在和阿普保忠談完之後,便讓周圍的人不要再催促阿普保忠安葬備官,一切聽阿普保忠的意思就好了。
環顧四周,唐軍上下的朋友都聚集在這裏。
那些民夫出身的諾曼人被就近安排在了受降城幹活。
商人不由得有些懊惱:唐軍士兵蠢得很,大老遠地居然帶回了熏蚊草一樣的爛葉子。
藏匿在附近的諾曼潰軍自行瓦解之後,受降城的唐軍壓力也驟然降低了,他們可以放開手腳徵召附近的諾曼人參與修繕城牆,不必擔心被人偷襲。
這件事情最後傳到了章白羽的耳朵裏面。
「怎麼回事?我的身體一切如常,但偶爾會想起來你的那種香料,雖然我一點都不喜和-圖-書歡它的味道,但實我總覺得腦袋後面有個聲音在讓我來找你。煙草是一種安息幻香嗎?」
阿普保忠隨身攜帶的物品多了一隻小小的瓷盒。
最初有兩三千諾曼人分頭逃進了森林,活著出來的只有一千多人,其他人都在森林之中凍餓至死了。
在阿普的對面,石越喝醉了酒,正在吹牛說他在戰場上如何英勇善戰,健步如飛;
阿普保忠和唐軍戰士們一起度過了除夕之夜,這種沸騰喧囂的節日也感染了阿普保忠。
「啪」——小蟲撞在了瓷盒上。
大廳之內諾曼人立時面色尷尬。布爾薩、安息女人們咯咯發笑。石越連呼「放肆」。唐人姑娘大多一臉茫然,不知道周圍的異族人為何這般古怪。一群北海人吹著口哨,笑得面紅耳赤。
當大雪消融,唐人在河流邊上挖掘魚塘的時候,諾曼人還會主動前來幫忙,只求唐人教會他們如何養殖魚類。
諾曼學士被韓雲邀請前往灰堡的時候,阿普保忠已經離開了山區,追隨校尉登船離岸了。這次返回布爾薩半島,阿普保忠也沒有機會返回山區去。阿普聽說韓夫人召集了許多有趣的學士在翻譯各國的書籍時,他很想前去看一看,但是軍令在身,他總也抽不出時間來。
陳粟的事情讓章白羽看見了機會:未來在進攻塞米公爵領地的時候,如果陳粟能夠讓更多的諾曼人投降唐軍,那麼進攻會變得容易許多。
「真好。」
急於復讎的士兵甚至沖在了遊俠兒的前面,以至於章白羽不得不派出快馬約束阿普保忠,讓他不要追得太遠,不然脫離了大隊被人埋伏就不好了。
數千唐軍將士一起歡鬧,的確讓阿普保忠感覺到了一絲安寧,想一想身邊有數千唐兵,阿普就會感到一股心安。
唐人喜歡煮魚,定城土產的菜蔬已經被唐人研究透徹了,即便沒有多少佐料,唐人煮成的魚湯也贏得了定城居民的喜愛。定城人在烹飪魚湯的時候非常拿手,他們會將魚湯熬得又濃又白,喝下去滿口生香。定城的諾曼人從小就鄙視魚肉,他們從來不覺得魚類是一種肉類,在齋日里,神父們甚至會帶頭吃魚,並聲稱魚是一種的素肉,吃魚並不會觸犯戒律。唐人到來后,諾曼人也開始看重魚肉了。
諾曼降兵走出林地的時候,受降城的唐軍還頗為警惕,但是仔細一看那些諾曼人的裝備和士氣,唐軍士兵們也就放下心來:凍傷和飢餓已經讓諾曼人死傷大半,活著的人已經沒了力氣,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章白羽招呼他過去說了會話,就打發那個孩子隨便找個地方坐著。
這是全軍衝擊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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