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雲在章白羽的胸口動了動腦袋:「我以為她是要嫁給你的。」
章白羽的手指拂過了韓雲的秀髮。
熊、屈二族投入唐營,多半是因為族長過於年輕,加入唐營之後,雖然會受到掣肘不如過去那般自在,但卻能藉著校尉之威彈壓部族長老,未來裂土求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加上熊、屈二族投入唐營的時間很早,當別的林中部族還在觀望的時候,熊、屈二族的年輕人,已經開始進入的唐軍效力了。
林中部族陸續來投之後,章白羽明顯感覺唐人領地上出現了新的變化。
黃氏在林中也算得古怪。
石越突然抽出了彎刀,一刀砍死了布爾薩人的首領,直接抓起了首領的腦袋。
章白羽跪下身來,探下手去伸進了水中,水此時已經變得冰冷,章白羽摩挲著那些厚實的磚塊:「破城之後,這道水渠好拆嗎?」
「只殺首惡,其餘不問!布爾薩人,現在你們有兩條路,一條是跟著我出去報功,一條是把我殺了,然後等著唐軍衝進來幫我復讎。何去何從,你們自己看著辦吧!當初唐軍進入城鎮,難道是為了欺負你們的么?那個時候安息人、諾曼人進城,誰不是捉了你們就送到前線去,讓他們白白送死?戰場兇險,入城之後,你們之中依然有人幫著諾曼人和安息人,唐軍士兵的確有人做了惡劣的事情,但是就在前天,那些惡棍已經被唐軍處決了,你們現在跟著我去那裡,還能看見他們的屍體!唐軍徵發過布爾薩平民去送死么?沒有!唐軍非但沒有送你們去和安息人、諾曼人打,唐軍還清理了周圍的盜賊劫匪!過去的駐軍和周圍的盜賊是一家,城內窮人出城就可能失蹤,富人出城就會被綁架,現在還有這種事情嗎?唐軍接到求助的時候,哪次不是直接派兵去搜捕!這不是唐軍惺惺作態,這是唐軍首領的命令,駐紮一地有盜不捕、有賊不殺,在唐軍裏面,是要殺頭的!唐軍不過要你們一匹布、一袋糧食,給你們的卻是他們的命。有什麼事情,是不能來說的?現在你們跟我們出去,我會站在你們這邊,你們有什麼要求,我幫你和唐軍去爭!」
看見林氏一族頗為頭疼的模樣,良家子之中,一個唐話說得最好的良家子突然開口了:「要殺就殺,我們姓林的,沒有慫包!」
林中人的工匠技藝比較精良,尤其是黃氏一族帶來的工匠,他們對於汲水、築石、架梁極為擅長。這種技能,在別的地方可能沒有什麼用,但在林中那地形惡劣的地區開採鹽礦,黃氏在幾代人的時間裏面,琢磨出了許許多多的技術,他們或許並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這些都是開採過程必不可少的東西。黃氏剛剛抵達唐營,就向章白羽自薦去幫助修築攔水的堤壩了。工匠們抵達之後,修築攔水堤壩的速度明顯加快了,林中工匠製作的排水車過去可以將礦中的積水不斷地抽出,現在也可以將湖中的水不斷地抬起來。
在一群士兵的攙扶下,石大人哆哆嗦嗦地爬上了水池。
韓雲搖了搖頭:「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她的心意。她死願意和你親近的,嫁給你也無不可,但是她和我不同。」
「快讓開!」
這首童謠在林中人中竟然引起了共鳴,那些盤踞在布爾薩各地不願意西進接受整編的林中人,大都會哼一哼這樣的https://m.hetubook.com.com調子。
「韓娘怎麼都好看。」
章白羽長出了一口氣,韓雲嬌小的身軀趴在他的懷中,章白羽的手撫摸著韓雲細膩的腰肢,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
林氏之族部眾共有三千四百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故而格外謹慎,對於任何事情都要先行觀望。林氏三位族長都死於諾曼人之手,因而林氏對於諾曼人恨之入骨。當林氏越過山口,抵達布爾薩的時候,發現章白羽軍中到處都是碧眼兒,不由得對於章白羽頗有惡感。林氏小童甚至唱起了一首童謠:「章阿大,天大地大不如春申兒大,章阿小,天好地好不如碧眼兒好。」
接著,石越找到了城內的歸義人首領,石越告誡他們:「我這一生,雖然辛苦,但卻心中坦蕩。我沒有太多的顧慮,因為我一旦選擇了誰,就會效忠到死。這讓我遇到了許多困苦,值得嗎?當然值得!唐人有一個比喻,叫做牆頭草,對!對!就是那種綠色的野草,就和你們的帽子一樣!媽的,你們不要打斷我。我是說,你們如果做了牆頭的草,有了好處才效忠,沒了好處就逃跑,這樣看起來你們總是不吃虧,但實際上卻虧得太多:因為到時候誰都不會信任你們。有了生意,不會交給你們;有了土地,不會封給你們;有了職位,即便空置也不會任命你們,你們生活的好嗎?有多好?我告訴你們,未來唐軍還會回來,那個時候,你們之中效忠的人會得到一切,你們之中背叛的人再也不會得到歸義人的優待了。請你們慎重!」
「封渠已經三日了。」
布爾薩人再次罵聲一片,許多人揚起了刀子,要殺掉石越,但卻最終沒有人敢走上前來。
韓雲拍了拍章白羽的臉,表示讚賞。
石大人提著一顆發臭的腦袋走在前面,布爾薩人手持武器警惕地跟在後面。唐軍士兵紛紛刀劍入鞘,讓開了通路。布爾薩叛軍走到唐軍身邊的時候,就丟掉了手裡的草叉、短刀、木棒,然後涌到了刑場。當布爾薩人看見當初屠城的唐軍士兵已經死去的時候,無不大聲嚎哭。
「我只想嫁給你。」韓雲的聲音倦怠而低微,幾乎不可捉摸,但最後一句話,卻顯得非常沉重:「而她是要嫁給唐人的——她比我苦多了。」
「哪裡不同呢?」章白羽以為韓雲會說起從小到大的事情,但是韓雲沒有。
「細娘,」章白羽說:「那天鍾離女和你說了什麼?」
馬恩吉城下。
韓雲感覺眉心一緊,立刻抬了抬眼皮,有些震驚地往上瞥了瞥。
林氏捉了這群良家子,卻好像捉了一個燙手的山芋,要說把這些良家子放走了,那林氏族長在部眾面前便再也沒有了臉面,一時之間,林家人左右為難。
他感覺手指有些發麻,推開暖帳之後,侍女一低頭便離開了,章白羽看見韓雲坐在妝台前研究自己的眉毛,他走到一邊,接過了韓雲手中的眉筆,幫她描了一下。
與唐營上下掀起的歡喜勁頭比起來,林中人的營地裏面就沉默的多了,除了熊、屈二營還有一些鼓樂之聲,剩下的林中人大多早早地入眠,第二天一早也沒有什麼響動。唐軍士兵們更是得到了一個讓人心中五味雜陳的消息:校尉大婚當夜,鍾離芷就跟著四處報喜的使者離開的唐營,朝著瑞德和圖書
城去了。
這個時候,人們才發現,石越腰部以下綁著厚厚的牛皮套褲,套褲防水,裏面塞滿了棉絨用來保暖,在腳下,石大人很乖覺地穿著安息人的皮靴,要知道,安息人的皮靴針腳極好,滴水不漏,可以用來當水壺用的。
如同微風吹過了麥田、如同海潮覆蓋了沙灘、如同銀河照亮了夜晚、如同游魚沉入了深淵,在山巒與溪流間流連,在芬芳的溫潤間駐留,雪盡頭有黑色的瀑布,雪盡頭有嫣紅的櫻桃,豐沛的潮水低語,緋紅如新紡的明綢,嬌羞若避風的花朵。陣陣雨水從天而落,雷霆轟鳴,草長鶯飛,狂風過野,走沙飛石。有些石頭從空中跌落,有些石頭上湧出清泉。濃如春申的春天,密如林中的林莽。那天地火升空,那天蒲公英飛花飄零,那天馬恩吉一片澤國,那天托利亞水滿溝渠。那天海潮漫過原野,那天世界重返洪荒,那天諾曼人的先知爬上大船,那天唐人的祖先離家治水。歡欣和痛苦,你能分得清,究竟是哪個呢?
章白羽手一抖,將韓雲的眉間塗黑了,這一下,韓雲的兩條眉毛連在了一起,成了「一」字。
石越入城之後首先找到了唐軍的將士,石越對他們說:「你們穿的衣服,你們吃的食物,不是布爾薩人和歸義人置辦的么?因為城內有人襲擊唐人,你們就在城內大加搜捕,我看見你們的監獄都裝滿了,每天都有餓死病死的人,他們的家人怎麼會善罷甘休?當初入城的時候,你們袒護那十幾個濫殺的唐兵,現在白白死掉的唐兵恐怕也有這麼多了,難道那些守紀的唐兵的命,沒那些濫殺的唐兵的命值錢么?」
「一切如常。」定男說道:「渠中水每日上漲一尺,定城兵和唐兵日夜不停,燒磚壘土,汲起湖水。半月之內,馬恩吉就會成為澤地。」
章白羽和郎官們走過堤壩的時候,卻見到石越站在齊腰高的水中,大聲地指揮著工匠們如何工作。不光是林中人像是看著傻子一樣地看著石越,就連石越的那些兒子們,這時也覺得臉上無光。天氣已經很冷了,石大人不顧冰冷刺骨的湖水,只為了唐軍能夠儘快地水灌馬恩吉,不惜走到了馬恩吉城下,勇敢地站在馬恩吉箭塔的射擊範圍邊緣。這一下,就連對石越極為不滿的郎官們,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做不到石大人這樣。
不料,石越卻不願意起來:「先請校尉赦免罪過。」
從此之後,林氏族長與唐營的交往就多了起來,最開始只是配合唐軍清剿周圍的流寇劫匪,最後已經開始幫助唐軍士兵遷徙唐人、歸義人遷入托利亞山口了。
叛軍繼續扣留了石越大人兩天,唐軍有好幾次差點進攻,但他們得到了命令,絕對不可進攻,不然就會害死他。
章白羽大婚的第二日,唐營郎官們依然不敢怠慢,在往日,當他們前往大帳中儀事的時候,校尉都會坐在那裡等他們,那天早上,他們倒是好奇校尉會不會出現。不料他們前去大帳的時候,校尉已經坐在那裡了,就好像昨夜並未發生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一般。
在唐營之中,這種變化是最為直接明顯的,在郎官之中,已經陸陸續續有了林中來的新郎官,他們不太喜歡唐營原先通用的紅夾衣,一來是這種紅夾衣讓林中人想起了章白逸的部下,怎麼看都不舒服,另一方面,林和_圖_書
中人覺得將布料染成紅色完全不划算,即便布爾薩地區出產染料,染布比較便宜,林中人也願意把錢花在別的地方。在受降城周圍,許多林中部族都願意提供人手去幫助恢復鐵礦,只為了獲得更多的鐵錠以便打造兵器鎧甲。
定男笑著說:「容易。破開一口,渠中水自會落下的。這幾天此地無事,校尉可留在營中。」
「好。」
林中人中,有許多人本來也只想藉著鍾離女尋求自安,要說他們真的會相信,因為娶了鍾離芷章白羽就會對林中人一視同仁,那是不可能的。這些林中人當然不會當即離開唐營,但是他們卻是議論最凶的一批人,他們說校尉這般辜負林中女子,若是未來不給林中人一些好處,恐怕要叫人寒心。
仔細一看,這些歸義人的良家子卻不像是諾曼人、布爾薩人那樣藍眼、綠眼,林氏一族若是稍有一點殺心的,這個時候也消散了。
「嗯?」章白羽有些好奇。
結果這個時候,韓雲打了一個噴嚏。
站在馬恩吉西南邊,章白羽聽著陳粟在一旁稟報。
種種古怪的說法,即便是唐營士兵,這個時候也都開始議論,不知道林中人會如何應對。
在石越的建議下,該城的唐軍釋放了許多囚犯,又公開懲罰了那些當初入城時濫殺無辜的士兵。
章白羽回到了大帳之中。
不久后,春帳之內想起了韓雲的怒吼和章白羽的告饒聲。
這句話讓林氏中人聽了不由得目瞪口呆,林氏中並不缺乏聰明人,這些良家子怎麼說他們並不在乎,但是良家子說的話卻讓林氏窺見了「歸義」制度的本意:校尉用歸義人,並不是要把唐人變得像是外人,而時候把外人變得像唐人。
那個時候,唐軍的郎官和城守束手無策,最後就是石越前去平定局勢。
第三天,叛軍營地的屏障被拉開了。
過去議事的時候,唐軍大帳之中的軍士們一起解甲,便是紅透的一片,如今卻黑紅相間。不過這種景象卻沒有什麼太多的問題,唐軍上下很快也就接受了。林中人揚名,還是在馬恩吉圍城下,林中人冒著箭雨和投石一往無前,軍令一下便死命進攻。最開始,林中兵還會觀望唐軍的安排,當他們看見唐軍士兵會驅使諾曼民夫填平溝壑,隨後才會派出士兵進攻后,林中人才稍微放下了戒備。當林中兵看見唐軍不畏死傷,一段城牆一段城牆與安息人死戰的時候,他們也頗受觸動。袍澤之情來之不易,可是一旦來了,卻也能很快在陌生人之間建立情誼,當林中兵與唐兵第一次共同流血之後,雙方僅存的冷漠和敵意也消失無蹤了,就連歸義兵,林中兵也開始慎重對待了。
「這件事情,不在這裏說。」王仲對石越說道。「校尉已經為你準備了坐騎,準備去南海鎮吧!」
石越任由布爾薩人責難辱罵他,等到他們罵完了之後,石越冷嘲道:「說了這麼多,你們為什麼還不殺掉我們呢?因為你們害怕,你們害怕唐軍還會回來。我告訴你們,你們害怕的事情一定會發生,唐軍不在今年冬天,就是在明天春天,一定會回到這個地方。如果我是你們,我現在就回找好退路。我可以回安息,你們可以去哪裡?布爾薩很小,唐軍很多,你們能去哪裡?」
這話喊出口后,林氏一族不怒反笑:「你這小崽子,怎麼還姓林了?是為了保和_圖_書命,當場胡編的吧!」
林中大族投奔唐營的原因各不相同,有些卻頗為有趣。
石越大人離開后,唐人為石越修築了一座記功碑。
林氏好好地招待了這些良家子,將他們地送回了唐軍營地,那個時候林氏才發現,因為良家子沒有歸營,三個駐紮在附近的郎隊已經朝著此處開拔,險些釀成衝突。
定男並未提及韓夫人,但是周圍的郎官們卻都面帶笑意。
林氏一族附近駐紮的一群歸義兵聽了很不是滋味,但有礙於校尉的命令,這些歸義兵不能對林氏還以顏色。
當鍾離家女前來遊說的時候,黃氏一族沒有太多的猶豫,就選擇了南下。黃氏祖上也曾與鍾離家接親,有了鍾離家從中引薦,黃氏便在熊、屈二族之後投入了唐營。
「哦,那是林中人胡鬧的。」
這一族四代之前才遷入林中,以製鹽為業。唐王收海鹽入府庫后,黃氏被驅逐,他們只能進入林中,因為林中有一處鹽礦極為聞名。黃氏一族初來乍到,屢屢受到林中人冷落,最初他們也只會曬煮海鹽,不懂如何篩濾鹽礦,過了十多年後,黃氏在勉強掌握了新的製鹽之術。從那之後,黃氏驟富,家財巨萬,又多與林中部族接親,這才在林中立下足來。如果是林中人有哪些部族是不願遷徙的,那估計就是黃氏了,別的林中部族窮困無比的時候,黃氏一族卻終年酒肉布匹不斷。黃氏聚居的小城,甚至有小春申的名聲。後來諾曼人擊敗了唐王,又將林中財貨產業出售給烏蘇拉人,烏蘇拉人眼饞黃氏的鹽礦,靠著貿易站一點一點地派來了爪牙。黃氏的生意一落千丈,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還能勉強維持。直到草原上的唐人侵略林中的時候,黃氏居城終於被焚毀——多年的拓荒之夢至此終結。
南海來的孩子們都從腰上取出了腰牌,上面全寫著林:「每日衣食,仰仗此名!此名猶如阿母哺育,你說好不好?」
入夜。
唐軍佔領的城鎮,在最初經常會爆發叛亂,郎隊即便攻克的城鎮,也有幾個月的時間不能離開太久,不然城鎮就會得而復失。可是石越駐守的地方,唐軍卻很少需要去操心。就連唐人的城守們,有時也不得不虛心對石越討教如何處理與歸義人、外族人糾紛的問題。
石越不禁悲喜交加,如果當初不是腦袋犯蠢,那麼校尉大婚上,石某人一定可以大放異彩的,真是可惜了,不過能去南海鎮,卻也不算差:未來唐軍應付的主要外族領民就是諾曼人,去南海鎮上任職,是極好建功的。
章白羽側身擋在了鏡子前:「別看,我補補。」
駐守在帳外的執戟郎默默感嘆,王仲聽著聲音,便下令執戟郎前行二十尺駐守。
最後,石越孤身一人,走進了布爾薩叛軍修起來的營壘之中。
章白羽低頭看著水中的石越,臉色雖然不好,但卻對身邊的士兵說:「拉他起來。」
在布爾薩,有一個城鎮的唐人幾乎統治不下去:駐守該城的唐軍入城時沒有約束士兵,殺死了許多平民,結果在一年後,當布爾薩王國的使者前來號召布爾薩人效忠國王的時候,居民們立刻武裝起來,準備驅趕唐人,就連歸義人也離唐人而去。
她倦意襲來:「我是想錯她了。」
章白羽聽韓雲說起過石越擅自出營的消息,對於石越,章白羽很想把他打發回托利亞去當https://www.hetubook.com.com牧羊監,但是石越在歸義司卻又做得極好。
當林氏聽說已經有許多部族投奔了校尉之後,族內也不再有什麼猶豫了,族長說服了部族中人接收唐軍的整編,西行越過了托利亞山脈。
林氏一族的族人聽到這個說法,感到有些親近,在遙遠的異域,聽到有人為了「林」這個姓氏竟然不惜一死,有些林家老頭竟然忍不住點頭。
林氏族長給這些良家子鬆了綁,問他們:「林這個姓好么?」
石越聽后大喜,依然安排他去南海鎮,這就說明迎接韓雲的事情,並沒有為他惹來禍患。
看著一眾唐人軍官目瞪口呆的樣子,石越帶著理所當然的表情脫下了暖和的牛皮套褲,對著章白羽一行禮,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就站到了唐軍官員的隊列之中了。
「你讓開!」
林氏加入唐營的理由則更加奇怪,卻是因為一群少年歸義人。
另外一批林中人,則是與鍾離家真正親善之輩。這些人眼看鍾離家大婚不成,便紛紛前去尋找鍾離家商議對策。這些林中人本來是指望在內交好鍾離芷,在外援引鍾離牧,鞏固和唐營本部的關係。現在校尉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拒絕了林中女的婚事,雖然因為鍾離芷本人,這份羞辱感減輕了很多,可是他們依然拿不準鍾離家會如何決斷。不料鍾離家臣現在卻不太願意談論日後的打算,他們只是告訴前去探望的林中人說,等鍾離牧回來再說。
唐軍士兵雖然不能和林中人衝突,但是唐軍中的良家子卻沒有這種顧慮,一群半大小子拖著棍子重進了林氏營地之中,見到滿嘴亂唱的小兒就一群亂棍打去。這些良家子自然打不贏林中兵,很快林氏就把前來鬧事的唐營良家子捆了起來,但卻犯愁應該如何處置:林氏再狂妄,卻也明白,真要把這些良家子怎麼樣了,校尉是一定會報復的,那個時候,別的林中部族絕對不會過問。
林氏族長心中卻鬆了一口氣,這些良家子的一番話語,看似不中聽,但卻是極好的台階,林氏族長當即表現的很大度:「同為林氏,再大的事情,也都是小事了。」
韓雲入眠了。
新婚燕爾,即便打鬧,最後洗凈了臉面,韓雲卻有露出了羞赧的神色。
至於那些已經倒向唐營的林中大族,比如熊、屈、黃、林等家,他們卻從一開始就不太在意鍾離家的看法。這些林中豪族仰仗的是部族的軍士,校尉與林中女結親當然更好,若是校尉自有安排,他們也沒什麼不滿——唐人領地四境環敵,七尺男兒,還怕不能建功立業么?
那之後,城內氣氛雖然緊張,但唐人和布爾薩人卻再也沒有壁壘相對了。
另外一個良家子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有用靴子踩住,這是南海土人表示『我說的話絕非假話』的動作:「校尉達哈卡在南海救了我們,我們阿母把我們交給校尉,邊上就有一片林子,校尉指著林子給我們賜的姓!我們到唐地不久,也知道,唐人是兄弟,歸義人是兄弟,也知道,你們林中來的,是兄弟!我們的姓,達哈卡給的!你再說我的林是假的,我撕了你的嘴!」
「以後,你不能在這種時候問起她。」
有些唐兵還說,校尉與韓夫人進入長屋之中休息時,鍾離芷曾攔下了韓雲,與她漫步了片刻,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不久之後,韓雲便被章白羽抱了起來,走向了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