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把酒話桑麻
第三十六章 南海都護府

「馬恩吉城都能攻下來,小豎子在布爾薩還有攻不下的城?」陳從哲捏了一下下巴:「我聽說,小豎子有個妹妹,叫做白昭。」
「南海都護府!」
「小豎子算夸人么?」陳從哲吹著鬍子說道。
那段時間,圍馬恩吉正急,章白羽沒有多少精力過問這些,當馬恩吉城已經被攻克,尼塔地區的領主紛紛來示好,章白羽卻發現,林中人的宣傳已經開始在唐軍內部起作用了。
「肯定是你。」章白羽說。
「明白的。」鍾離家人紛紛點了頭。
在這個關頭,章白羽卻一頭埋進了馬恩吉的駐地之中,開始操持起了繁雜無盡的雜務。
不需要章白羽出面,蒯梓和州丞已經開始召見各地的城守,許多在唐主名號上猶豫不決,甚至聽信了林中族長蠱惑的人,很快就被撤下。在面對歸義官員的時候,蒯梓和州丞則靈活得多,他們引導這些官員從過去的諾曼習慣之中找出答案:「封君便是君主,除此之外,皆與你我無關」。
如今唐軍壯大之後,融入了更多的人,力量更為壯大,但心思卻比過去亂上許多了。
在蘇培科起兵以來,章白羽曾經遇到過許多人試圖取代他,不過到目前為止,唐人的主要兵源和軍官,都是奴隸出生、要麼就是脫離了奴籍的居民、或者就是獨自遷徙到別國的流民。
幾個學者一點就明:「陳老是說,讓家主——」
第二天。
「又想幹什麼!」章白羽一聽到林中人「擅自亂來」,就不由得感到一陣怒意。
如今,在布爾薩山脈以東,林中人已經和布爾薩呈現了焦灼的態勢:布爾薩地區,幾乎所有的城鎮、鄉村都被割裂了,相聚幾十里,可能一邊就是林中人的聚落,另一邊就是布爾薩人的城鎮,在冬天,布爾薩地區的居民已經需要開始盤算來年的農事了,但是現在,所有的布爾薩人都拿著長矛守衛在被四處封鎖的要塞之中。林中人曾經希望在春天到來之前徹底剿滅布爾薩王國的軍隊,這個目標已經實現了,可是布爾薩王和_圖_書國的軍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數十股割據在各地的布爾薩貴族軍隊,這些人勢力雖小,但卻更加難纏,為了自己的土地,他們可以拚死作戰。
這一次看起來林中族長們醜態百出,但是每一封從山脈東邊送來的信,卻都讓章白羽頗為頭疼。
「章都護!願開都護府!」
「那便如何?」陳從哲說:「章都護?」
如果當初章白羽敞開懷抱和林中人合流,說不準現在究竟會如何呢。
各地城守反應還是很快,林中人派來的細作和說客,很快就被他們「請」到了受降城,又一路送到了軍前。
「這小豎子!」
林中的族長們很狡猾,但是鍾離家的人卻不太在意這些人,鍾離家祖上可是左右過唐國權柄的人,這些伎倆對於鍾離家來說,就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章白羽還以為,這些為家主西行的人都是縱橫天下的辯士,想和他們談一談。不料這些人卻沒什麼骨頭,一見到章白羽就磕頭如搗蒜,說那些話都是家主要他們說的。
「明天一早,」陳從哲說:「我們去見校尉。既然校尉還打算繼續奉唐正朔,那我們自然要幫他把這正朔拿在手裡。怎麼也不能叫山東邊的那群小崽子繼續蹦躂了。」
連許多郎官,還有許多歸義官員,也開始詢問,唐軍究竟是奉誰為主,或者不如說,校尉究竟法出何處?
「鍾離家人說民意洶洶,他們不敢不來。」
「章都護!」
「不要聲張出去。」陳從哲說:「最好還是讓芷兒跟了小豎子,這是世代長久的事情。如果讓牧郎娶了白昭,那也就是幾世的親戚,孰輕孰重,你們可明白?」
更讓唐軍感到可笑的是,唐軍上下都知道,林中人很討厭唐王,所以在林中人沒有提起的時候,唐軍士兵們絕不會公開表示忠誠于唐王與否。
許多林中人已經拋棄了族長,他們自稱是唐人,越過了布爾薩山口,或者就近在山脈以東在唐軍的城鎮之中安置下來。可還有許多林中部族卻變得更加頑固https://m•hetubook•com•com,他們認為章白羽正在挖走他們的族人,章白羽的校尉根本就是自封的,他能自稱校尉,為何別的人不能?
章白羽捉著劍走出了營帳,卻看見密密麻麻的林中人、唐軍郎官、歸義官員以及士兵們。
蒯梓剛剛說話的時候,郎官們還真的挺當一回事,以郎官們的認識,區區布爾薩半島是容不下兩個校尉的,等到蒯梓的第二句話說出來,許多郎官在愕然之餘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陳從哲剛說完,無數的唐軍士兵、郎官已經呼喊起來。
這些人當然有野心之輩,不過大多數人卻是分散的,當章白羽以保護唐人的旗號起兵時,很少有人能夠對章白羽造成威脅。
章白羽放著林中人不顧,只願意埋頭經營唐軍,終歸算得上是穩重。
「鍾離家人,協同熊、屈二族之人奉著唐旗、唐牌位、唐節杖前來拜見。」
接著,越來越多的唐軍郎官們都開始發出洪亮的笑聲,就連熊、屈兩家的郎官,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前些天,在托利亞山脈以東,許多校尉、節戎校尉、將軍、鎮南將軍等等已經發來了信函,那些人聲稱,布爾薩半島土地肥沃、土民孱弱,是天賜唐人的。現在正是大有可為之時,章家郎趁勢而上,應與林中人有兄弟之意,應該自成一體。居於托利亞山脈以西的林中族人,應該前往東部。
「什麼民意!叫那陳老頭來見我!」
上千人的隊伍時,他還能說,唐軍乃是唐人的唐軍,不奉一族一姓。
「陳老要是真的厭了章家二郎,早就帶著我們去迎回家主了。以鍾離家主的手段,去了托利亞山脈以東,那些族長誰是對手?陳老現在,恐怕是更喜歡那章家郎了。只有一家人,才會罵小豎子。」
「願開南海都護府!」
章白羽面色冰冷,穿過了一群武夫,走到了陳從哲的面前。
「那現在,我們要做什麼?」一個年輕人問道。
章白羽曾經疑惑過史上蒙冤的良將,不明白他們為何遠在https://m•hetubook•com.com千里之外還會懼怕微遠的朝堂,當眾議紛紛終於在唐軍內部開始傳播時,章白羽終於明白了積毀銷骨的意思。他曾經想躲過去,現在看來,躲是躲不過去了。
「媽的,別瞎喊!」
這些話,在那些部族裡面是半公開地說出來的,但在外面,林中部族的族長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許多將軍給章白羽寫信的時候,雖然表示自己是唐王冊封的正統將軍,但卻表示願意和章白羽永結兄弟之誼,願意以托利亞山脈為界云云。
「林中人已經自立了一個校尉。」蒯梓的話讓滿座的郎官寂靜無聲:「還有六個將軍。」
「大婚之後,校尉有些疏遠我們了。」陳從哲說:「這次,我們要給他點甜頭。山脈東邊的林中族長們不是藉著唐王的正統壓他嗎?這些蠢材,真是自入壺中了。」
可是現在,為了與章白羽分庭抗禮,許多林中部族竟然假借唐王的名義,自稱是唐王的義軍,在身份上,比章白羽更加適合統領所有的唐人。
「讓林中人鬧去。」
布爾薩兵團聚在一起的時候,數千人的部隊經常被林中人幾百人攆著打,可是那些布爾薩人一旦回歸了家鄉,配合著鄉村衛隊和地形,竟然和林中兵打得有來有回。布爾薩人也逐漸摸清了林中人進攻的路數,現在,布爾薩軍隊已經不在曠野上和林中兵開戰了,他們躲在高高的石牆後面,焚燒了原野,遷走了居民,逼迫林中兵轉入圍城戰役。林中人再也不能像是過去那樣,憑藉一兩百人的勇武就佔據一處城鎮,然後佔據周圍大片的疆域。現在的林中兵精疲力竭,他們追擊著布爾薩軍隊四處奔逃,但是沿途的城鎮要塞卻難啃得很,他們要取得勝利,就只能不斷地進攻,但他們要鞏固勝利,卻不得不留下士兵和族人兼并土地——林中人連續勝利了六七次,可是每一次都讓林中人更加衰弱。
「章都護萬歲!」
這時,林中人一片喧騰,他們說國境之南,如無唐軍,唐人處境不如雞犬。
章白羽剛睡醒和-圖-書,就看見兩個執戟郎已經等在了旁邊,王仲不多時也到了。
山脈以東林中族長們的所作所為,也讓鍾離家的人快速警覺,當初表示會和鍾離家同進退的林中族長們,看起來也只是接著鍾離家的名聲,想在校尉這裏分一杯羹罷了。那些族長現在敢自稱將軍、校尉,即便是當初被章白羽併入唐軍之中,有朝一日,終究還是會這樣做的。
「南海都護府!」
「開府!開府!」
許多林中族長們甚至會在唐軍的城鎮之中大肆張貼林中人的主張:章校尉既然說過,林中人都是唐人,那麼大家就是情同兄弟,兄弟之間自然是不分彼此的,那麼林中人正在挨打,校尉是不是應該援助?林中人如果挨了餓,校尉過問不過問?校尉之職,追本溯源,也是要奉著唐王正統的,現在,某某族長,祖上曾是正經的河中唐人,曾領有東郡將軍的職位,節度小半個林中郡,在唐王的正統下,校尉還要矮上幾級,校尉是不是應該服從節制呢?如果章白羽校尉不服從節制,那麼就不要用唐王名號了,乾脆自立為王,看看唐人答應不答應。
「怎麼了?」章白羽看見王仲的臉色有些古怪。
可是林中人卻不一樣,唐人們或許會覺得林中人不習王化,制度無序,可是到了布爾薩地區,那些世代為族長,甚至真的得到過冊封的林中族長,卻有章白羽沒有過過的貴族、官吏背景。他們在制度、身份、正統的問題上機巧百出,遊刃有餘。
鍾離家的學者們如今也從最初的大失所望中回過神來,他們變得更加清醒了。
布爾薩國王聚攏起來的軍隊固然不堪一擊,遭到了林中人反覆地擊敗,可是當那些布爾薩領主返回了各自的領地之後,林中人反而打了幾個敗仗。
在這樣的宣傳之下,林中人在東部的推進卻已經緩慢了下來。
「你這話跟誰學的,」另一個學者說:「聽得我渾身涼。」不過那學者倒是面帶微笑著去看陳從哲:「陳老頭,鍾離家該如何去,你恐怕已經有了定論吧?」
這種詢問多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章白羽的煩躁也逐漸升起。
陳從哲如今看起來老了許多,但卻比過去顯得睿智了不少。若是章白羽迎娶了鍾離芷,雷厲風行地平定林中人中不順服的族長,說不定現在就該考慮國號的事情了,可是章白羽卻活生生地耽誤了這般大好的機會。現在林中各族在布爾薩已經站穩了腳跟,本來惶恐無比的林中族長們也有了唱反調的底氣,收並林中人的事情,也就此耽擱了。
馬恩吉懸挂起唐旗之後,看似唐軍已經壯大為尼塔地區的最大力量,但在唐軍內部,卻都在屏息凝神,等待著校尉的最終決定。
蘇培科島上的那些唐人大隊的首領們,大多也都是憑藉著機靈和兇悍領有一軍,他們也沒有真的對章白羽造成過多大的威脅。
「陳老什麼意思?」
「聽見陳老夸人,可不容易。」一個鍾離家的年輕家臣笑著往爐膛裏面添火,從灰下扒拉出來了一枚烤的香熟的安息薯。
陳從哲冷哼一聲:「陳某一生不平,就是那唐王早該亡族,何以蹦躂到今天。」陳從哲抬起頭,看了看馬恩吉大屋中慣常的石頭天花板——上面用一塊塊小彩磚繪製著諾曼人的傳奇故事——陳從哲看見了一個濃眉大眼頭髮很長的男人,他的身邊,有兩個光屁股的小孩,長著翅膀,那兩個小孩中,一個將一柄劍交到男人手中,另一個給男人戴上了王冠:「可是有些事情,單有一腔血是做不好的。章家小子的確不是凡品,山窮水盡來投奔的數萬林中兵、美艷冠絕林中的姑娘,他哥看見了,眼睛要紅成櫻桃,他卻想也不想就回絕了。我一開始,是真的想去迎回少主的,後來,等馬恩吉城被攻破了,林中的族長們又在東邊亂來,我卻也看明白了,這小豎子精明著呢。按照咱們林中人的話,他是『碗里沒吃凈,不看鍋一眼』。這話說來好說,做來不容易。年輕有這般見識,不容易。」
章白羽也被山脈以東的林中族長們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亂言橫行,希望校尉念在唐人疾苦,請校尉自表為尼塔、布爾薩兩地節制。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