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所有的歸義人都像你這麼想。」安息女人說道：「章白羽軟禁了公爵的子嗣，你知道的。」
辛西婭拉住了白昭，仔細地看著她的眼睛。
在使節出發的當天，都護府的官員就啟程奔赴各個城鎮，為各地的唐軍將士送去了冊封的節信。
「守住了城堡，就要收手！後面是打是走，都得聽都護安排！你們做不做得到？」
「是咱們的！」
「唔——」這一下，遊俠兒隊列之中響起了頗為一致的驚嘆，數百武夫的低呼，如同響起了一陣悶雷。
辛西婭在一聲嘆息之中醒來，看見了白昭。
石越知道，在唐人的語言之中，國是比較特殊的一個字。但是因為侵染安息、諾曼習氣，石越依舊會不自覺地將「都護府」當成國名，至少也是諾曼帝國的邦國。
「咱們的都護府，叫做南海都護府。」石越說：「你們知道，什麼叫南海么？那就是出了春申河口、布爾薩海以南，全是咱們的轄區！」
「是的！」遊俠兒們齊聲喊道。
「做得到！」
依附在南海鎮的居民大多都是工匠，他們為遊俠兒修繕鎧甲、準備食物、種植牧草、放牧羊群。
開府之後，章白羽終於把目光投向了北方：隔著布爾薩海，那遠在天邊的唐土。
「我相信都護是公正的，洛克珊娜姐妹尤其相信。但是，」安息女人說：「都護府裏面，有許許多多的人，我們是信不過的。安息出生的歸義人，應該得到保護。」
石越反應極快：「反正就是官職更大了！名號也有了！而且，是唐王派人來冊封承認的！」
章白羽思慮再三，終於寫下了一封信。
城守和郎官們很快就弄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都護府即將出現主官的任命。
唐軍的節杖、軍旗、徽記全部沿用過去的制式，但在軍旗之中，已經多出了都護府的大旗。
「那也好，陪我聊聊天。」慵懶的辛西婭難得來了興緻，開始和白昭談起了占星術。
石大人站在南海鎮的最高處，迎著風汩汩流淚。
洗乾淨了手，石越聽見了戰鼓之聲在遠處鳴響。
白昭聽人說，執政官的一位老師去世了。
城守們都在等待著長史一職的任命，郎官們則開始互相打聽誰會成為都護府的行司馬，其餘各職，則安定得多，對他們來說，並不會出現太多的變化。
南海鎮的遊俠兒們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救助遠在羅斯領地的兄弟們，他們甚至不知道章白羽校尉已經變成了章白羽都護，也不知道唐人領地如今有了正式的名號，南海都護府。
雖然這些遊俠兒不受節制，許多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唐軍的編製，但是校尉的唐軍、唐人的領地得到了承認，對他們來說，也是與有榮焉的。
「對呀，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安息人沒有和唐人生活過幾百年，所以我們不能指望唐人天然的親近我們。告訴洛差人，賣點力氣，整出幾個孩子來，比什麼都強。」
在南海城的遊俠兒里，有一群人，身份比較特殊。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石越的話被許多隨從大聲地傳遍到了遠處，那些遠離篝火的黑暗之中，影影綽綽站立的遊俠兒們都逐一聽清了石越的喊話：「你們怕校尉不要你們了，所以你們現在不敢建功立業，上馬不敢作戰，下馬不敢佔地，空有一身的本事，卻不敢施展！我都知道！」
「你竟敢這麼說洛克珊娜姐妹，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的事業——」
當夜。
執政官邀請全城市民一起送別老師，沒想到，本該莊重森嚴的葬禮，最後還是演變成了一場鬧劇。
「未來尼塔的安息人，如果他們遇到不公，誰替他們說話？」
遊俠兒。
原來南海鎮並不是小鎮的意思，這裡是遊俠兒的老巢，南海鎮，乃是一個軍鎮。
都護府。
片刻之內，一盤散沙的遊俠兒們，竟然被凝聚成了一支相當抱團的騎兵軍。
「守昭城！守昭城！」
「事業？什麼事業？為寡婦出頭殺掉負心漢，就算事業了么？」石越冷哼了一聲：「我告訴你什麼叫做事業，都護府禁止奴隸，這叫事業，都護府授田，這叫事業，都護府召集各地的城守約定律法，這叫事業。未來不是刺殺幾個人就算伸張正義了，如果你們真的對都護府不信任，那就去找都護，去幫助都護。未來的都護府會大很多，比現在大得多，那個時候，都護會有更多的臣民，到時候，他是仰仗那些新臣民，還是仰仗現在的歸義人呢？」
「如果安息人沒有自己的力量，」安息女人皺著眉頭：「你真的不擔心唐人有一天對我們動刀劍么？許多安息人，曾經去唐地當捕奴人。」
這些遊俠兒都被章白羽警告過：在塞米領地上，即便他們把天掀翻，唐軍都會給他們擦屁股，可要是他們繼續西進，擅自挑起戰端，那麼一切後果，他們自己承擔。
遠處，遊俠兒們已經得到了石越的召見，正在城南匯合。
佔據了羅斯人領地的遊俠兒便派出了求救的使者，前來南海鎮，希望城守能夠幫他們度過難關。
「我怎麼不能？」石越擦乾淨了一手的鳥屎，把手背在了背後，稍稍掩蓋了一下狼狽：「告訴洛差人，如果想讓都護對安息人永遠公正，就給他生個女兒，如果想讓都護依仗安息人，就給他生個兒子。在唐軍裏面，有不少唐人其實是出雲人，他們的底細我早就摸清楚了，可是因為韓雲的原因，在唐營內部，ｈｅｔｕｂooｋ•coｍ•coｍ這些出雲人得到的待遇，和唐人沒有任何區別。唐兵只當他們是口音奇怪的唐人，絕不會當他們是外人。這就是區別，你明白了嗎？」
「你知道了我的過去，就根本不必多此一問。」
聽到使者的求助時，石越就知道，他的機會已經來了。
諾曼領主的態度倒是出奇的一致，當塞米公爵已經徹底完蛋之後，最初觀望的領主們此時也明白，新的公爵已經誕生了。
遊俠兒們罕見地結成了同盟，組成了騎兵軍，不但擊潰了羅斯波雅爾的軍隊，還繼續西進，佔據了波雅爾的城堡，吞併了他了領地。
「不必答覆她了。」石越說：「我沒有什麼好答覆她的。你今天也沒有來過這裏，我不會承認你來過的。你走吧，告訴洛克珊娜，她是個傻姑娘。」
「是的！是的！」
「遊俠兒！」
「我會答覆洛克珊娜姐妹的。」
歸義司的石越如今已經成了南海鎮的城守。
「什麼？」
「那你們說，尼塔是不是咱們的？」
上任途中，石越的心態從最初的慶幸變成了不甘：因為歸義司的職務，石越雖然身為城守，卻不能競逐長史之位，這讓石越非常不快。
「還有一個，」石越說：「佔下來的城，要聽我的安排，叫做『昭城』！我跟你們說，取了這個名字，都護就絕對不會棄之不顧，你們信不信得過我？」
現在，石越又一次站在了火堆邊上，但他的身份已經不再是火仆，也不是穆護，而是都護府的城守。
「那好！」石越說：「十日之後，在此點兵！聽我節制便來，不聽我節制自去！我和各位壯士約定好：只除賊人，不傷居民，做不做得到？」
安息女人皺了皺潔白的鼻頭，退後了一步：「那個，索格迪亞，不論你多麼愛唐人，你也不該指望他們全部是聖徒。當他們魯莽的時候，當他們準備拿安息人開刀的時候，當他們準備犧牲掉安息歸義人的時候，有人應該站出來。」
石越把手放在了一邊的石欄上，準備迎著風說一些慷慨的話，不料卻摸了一手的鳥屎，不禁極為生氣，接著，石越又不自覺地把臟手抹在了胸口。這一下，石越更加混亂了，抬著手在石頭欄杆上摸個不停，早已打好腹稿的話全部被抱怨取代：「媽的，見鬼，都怪你。」
「那你們擔心什麼？都護怎麼會不讓你們去打！你們去打贏了，都護有美酒給你們慶功！你們去打輸了，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多天，唐軍必然來救！你們擔心什麼！」
辛西婭詢問了白昭的生日，白昭告訴了辛西婭三個假答案，都被辛西婭識破，最後白昭不得不坦白了她的生日。
石越知道這戰鼓聲是誰敲響的。
王仲本身則被委派為ｈeｔuｂｏok•cｏm.cｏm都護府的正使，他將帶著唐人勝利的消息，前往遙遠的歸雲郡，去尋找唐王，對她報捷。
在信中，章白羽詳盡地敘述了唐人遺民在異域起兵自保的事迹，信件的最後，章白羽自表為都護，併為都護的十九座城鎮的城守、唐軍之中的五十多名郎官、都護府下轄的四個封男請封。
當石越抵達了南海鎮之後，他才發現，為什麼別的唐人城鎮都被稱為城，他的治所卻被稱為鎮了。
到了最後，石越號召遊俠兒們磨礪刀劍、整頓鞍馬，為出征做準備了。
石越愕然，氣勢倒是沒有降低，他想了好一會：「姐妹，請問你說的是哪一封？」
遊俠兒們雖然生性散漫、鄙夷官吏，但對校尉的話，卻很少敢不聽從：稍微知道章白羽從蘇培科崛起故事的遊俠，對於章白羽都沒有任何的鄙夷厭惡之情，他們對於校尉，都是發自內心的崇拜，章白羽給他們的告誡，他們也都會慎重對待。
在搖曳的篝火邊，石越感覺年輕的自己又一次回來了。
「去！」「全聽城守吩咐！」「我第一個去！」
遊俠兒們還不滿意，紛紛讓石越城守多講講「都護府」的事情。
大部分遊俠兒在劫掠了一番后就退回了本土，小部分遊俠兒卻捨不得羅斯人留下的城堡，他們的首領希望在那裡成為封男。
軍政之分，自此逐漸分明起來。
「沒什麼好玩的。」
「這不是要挾。」安息女人說：「這是我自作主張的。我覺得洛克珊娜姐妹說得對。」
石越大人上任的時候，不得不從六百多個叫囂鬥狠的遊俠兒之間穿行而過，遍地都是馬糞，成群結隊的馬匹被安置在馬欄之中。
「陛下大婚之時，我不在身邊。陛下立國之時，我又他媽不在。」石越非常憔悴：「為什麼好運都輪不到我呢。」
「布蘭切，你沒有出去玩嗎？」
「胡說，出雲人和唐人一起生活了幾百年，被當成自己人有什麼奇怪的。」
至於唐王會不會承認，章白羽似乎並不是很在意。
「你們前幾個月，在西境守衛了邊境，把羅斯人打得像狗一樣！這份功勞，不光我記得，就連校尉也記得！」石越說完，郎朗一笑：「你們知不知道，校尉如今已經成了都護了！唐人領地，已經改稱都護府了！」
石越的唐語雖然帶著口音，但卻難得的格外清晰，離得近的遊俠兒們都很詫異，這個歸義人城守的唐語居然說得這麼好。
石越昨天剛剛接到了消息，校尉已經在馬恩吉開府，都護府如今成為了南地唐人非正式的「國號」。
「做得到！」
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尼塔地區傳開，唐人城鎮立刻做出了回應，他們各自派出了使者，將這個消息陸續傳到了東部。
石越帶著隨從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成群結隊虎視眈眈的遊俠兒隊列之中穿行而過。
辛西婭喝醉了酒，酒杯倒在地上，紅色的酒汁將地毯弄髒了，一隻被驚醒的絨毛狗正在嗅聞地毯上的酒漬。辛西婭的綢衣散開，光潔的乳|房露出了半截，在皎潔的月光下，酣眠中的辛西婭如同一枚溫潤的唐玉。
十幾年前，石越就是站在火堆邊上，滿嘴假話，欺騙信眾如果不給聖火殿堂捐贈貢品，死後就要變成臭蟲，變成聖火的燃料。
這一下，就到了石越發揮的時候了，他也不清楚都護府是什麼情況，只能按照心中所想，對著遊俠兒們一頓吹噓。
石越甩了甩手，脫掉了臭烘烘的外套，換了一件乾淨的皮衣，翻身上了馬。
南海鎮本身的石頭建築只有二十多幢石頭大屋，但是遊俠兒在各地散居的帳篷、寨落、壁壘卻讓南海鎮看上去卻如同沒有城牆的馬恩吉。
「守昭城！」
幾個月前，當章白羽圍困馬恩吉的時候，這些遊俠兒趁著安息人後方空虛，在公爵領的西部邊境佔據了大片的土地。
遊俠兒們一臉茫然，不知道都護和都護府是什麼。
「洛克珊娜連怎麼把章白羽騙上床都不會，她的主張誰信。」
「唔，了不起。」辛西婭打了一個酒嗝，有些詫異地說：「布蘭切，你知道嗎？剛剛有一座城鎮為你誕生了。」
在一個水盆裏面，石越罵罵咧咧地洗乾淨了手，他總覺冥冥之中有什麼人在針對他，這可能就是唐人傳說之中的「命有剋星」吧。
白昭取來了一捧暖毯，蓋在了辛西婭的身上。
遊俠兒們這個時候倒是沒有剛才整齊一致的聲音了，但是依然有許多遊俠兒被石越調動了起來，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大喊「信得過城守！」
有個不知好歹的羅斯波雅爾趁機入侵，希望亂中取利。
「你瘋了！」石越左右看了看，發現他的執戟郎和虞官遠遠地站著：「說這種話做什麼？」
「殺了羅斯人！」「西進！」「保衛都護府！」
「唐人給了你什麼？索格迪亞，我知道你的過去。你怎麼現在比一個唐人還像個唐人。」
白昭在烏蘇拉醒來。
「我當然知道，這麼做很對。」
尼塔地區，以馬恩吉城為中心，由近及遠，越來越多的城鎮、要塞、聚落、領地開始前來效忠。
「我們的頭目已經死了，」羅斯人領地上的遊俠兒們說：「還望校尉前來搭救。」
「我是歸義人。」石越不滿地說：「我的後代則是唐人，我可不算安息人了。」
如今尼塔的羅斯領主已經和都護府互相承認，章白羽已經不再如同過去那樣，一邊倒地支持遊俠兒們了。
在遊俠兒的主力撤走後，別的羅斯波雅爾們卻開始圍困那座城堡了。
這一下，遊俠兒陣列之中響起了巨大hetubook.com.com的喧嘩之聲，驚訝和欣喜的聲響四處傳起。
王仲的執戟長職位，終於被交給了一位副郎。
「是南海都護府的！」
「許多諾曼人過去還是奴隸主呢。」石越覺得這些穆護女兒實在名不副實，看起來是來去無蹤的刺客，但卻單純的出奇，難怪歷史上的穆護女兒大多被利用至死：「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做一個唐人么？這個國家是新的，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諾曼官員和諾曼郎官也能得到重用，安息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醉了，辛婭。」
石越的身旁，一個安息女人揶揄他：「我聽見洛克珊娜姐妹說，在馬恩吉城內，所有的安息人都死掉了。如今，在唐人的都護府中，你可能是最走運的一個安息人了，還有什麼不滿的。」
「那你們說，你們占的那個羅斯城堡，是不是咱們的！」
石越點了點頭，兩個手虛壓，壓了好一會，才讓遊俠兒們停止了喧嘩。
在一片片懷疑的目光之中，石越走到了遊俠兒們的正中心。
說完了這些話，也不管安息女人聽懂沒有聽懂，石越轉身就離開了。
城內正在狂歡，烏蘇拉市民用他們獨特的方式，參加了執政官主持的葬禮。
「我寫過很多信給洛泰爾，全部都在建議洛泰爾儘早除掉都護。信件太多了，我記不清楚了，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封。」石越嘴角一咧開：「最有趣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麼？所有的信，我後來都對都護坦誠過。當初我是洛泰爾的封臣，為封君剷除最有威脅的敵人，這是最有美德的事情。現在，我是都護的封臣，對都護盡忠，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想拿這個要挾我？」
唐人的公爵領名叫「都護府」。
至於都護府得到唐王的承認，更讓遊俠兒們明白了，尼塔半島的唐人，從此不再是無根之木了。不論這承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對於流落異域的唐人來說，這種承認，如同多年流落在外時，突然收到的家書一般，彌足珍貴。
「反正我不站出來。」
「你怎麼能這麼說！」
「關我什麼事情？」石越有些惱火：「又關你什麼事？都護殺掉的是敵人，這些敵人禍害的安息歸義人可不少，然後，這些敵人才是安息人。這個先後順序，你還是要想清楚的，不然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
白昭打著哈欠，赤著腳走過了辛西婭的門廳。
「南海城的遊俠兒不多，幾百人而已。但是我知道，你們在各地都有袍澤、有夥伴、有朋友，要去西邊作戰，就要打得風光一些！要叫羅斯人知道都護府的威名！我要叫你們去集結外地的遊俠，你們去不去？」
「那你們說，那幾個羅斯領地是不是咱們的？」
「你當年寫給洛泰爾的信件，我們可保留著，你在信裏面可沒說都護什麼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