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先假定她不是嘉茂同學。那麼宇野同學,首先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相貌瞞不過去。嘉茂同學的面孔非常清秀,在霞高甚至霞浦,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個夠這個水準的。那麼,宇野同學首先要怎麼解釋這個最大的疑點呢?」
「撿到200元這種偶然時時都有可能發生,不過我看嘉茂同學哪次借給你作業,都是先對你說教一通,實在被你求得沒法子了才給你。我倒是覺得今天嘉茂同學這樣一句話不說就把作業給你的舉動才算反常。」
「第一節是國文吧。淺川老師講解的是《遙遠的落日》選段,然後讓三個同學分別將評述了對野口先生和渡邊先生的看法,最後是對文法和結構的分析。第二節化學,講的主要是鹼金屬的性質,築部老師做的實驗是鋰和鈉放在水裡反應的實驗,上台割取鋰的是田子浦同學,上台割取鈉的是飛鳥同學……」
「多了去了。」
「那就再舉一個例子。淵子生怕來回換筆耽誤時間,所以她記筆記的方式一直是在課堂上只用一支筆,課間再用各種色彩把重點或分類標清。但我今天上課時,聽到淵子那邊不停有翻筆盒和更換使用筆發生的響動。」
明石雅將她安排為訪談的壓軸。她是個好奇、好問、好吃的女生,明石雅輕鬆地用一包薯片就約到了這個傢伙。於是,在她嚼著薯片的當口,明石雅問道:「你對嘉茂同學的評價是怎樣的呢?」
「所以,最後,淵子,還是請你來解釋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也不是宇野同學說的這麼危言聳聽吧?我可也是在同一個班級里上課的啊?」這三個人都是一個班級里的同學,上課的情況大致都能了解。在明石雅眼中,嘉茂淵子的表現便和平時差不多:一個人靜默地上課、聽講、記筆記;中午沒人約她,就找個僻靜的角落吃午餐;放學后,她今天沒有學生會的排班,於是一個人先回
https://m.hetubook.com.com了家。明石雅認為,這便是嘉茂淵子比較閑的一天的正常模式。
「淵子,要我說啊,讓二宮山同學體驗校園,只需要騙過門衛讓她在放學後進來不就行了嗎?為什麼偏要讓她代淵子上一天課呢?……淵子,你臉紅了,這個表現是你絕對還有事瞞著的表現,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並不知道是誰,總之我從那些淵子獨有的細節可以肯定,她不是淵子。」
「能不能找一件最有代表性的說說呢?」
「最有代表性的話……那還是得數我和淵子結識后,賭氣瞞著家裡出走,被她最終勸回來的那一次呢。或許就是那一次事情之後,我就認定,她是我永遠的朋友了。」
「啊啦,露餡居然是在這個地方呢。」嘉茂淵子不禁掩住嘴笑了起來。「我就說之前,綾見走的時候的跟我說,她注意到旁人的眼光,感覺自己已經露餡。我覺得憑我和她的交情以及她的理解力,我交代的這些她都能完成才是。沒想到,我這些小習慣反倒成了露出馬腳的破綻了。」
「我懷疑今天來的不是淵子本人。」
「那麼,你現在看這裏吧。淵子放學后離開教室,將椅子推回課桌內時,習慣是將椅子的右側貼緊課桌的右內側。但現在,淵子課桌后的椅子卻是和中軸對齊的。」
「連明石同學都這麼說教了嗎?」宇野奈惠詫異道。「我看早上電視的占卜節目,說為今天是我的星座幸運日。今早上學,路上撿到了200元;到了教室找淵子借作業,她難得地沒有數落就把作業交了出來,我還真以為占卜應驗了呢。」
「正有此意。嘉茂同學就算有什麼在學校里要改頭換面的原因,也絕不至於帶到家裡。而且有備而去,也能近距離確認是不是嘉茂同學。」
如此,將一天的課程大概說過一遍之後,其中包含的許多能夠印https://www.hetubook.com.com證的細節,都讓宇野奈惠不得不相信,白天的那些反常舉動不過是嘉茂淵子一時興起改變了習慣。不過她也指出了這一點,然後問道:「這些習慣都是我親眼印證的,為什麼會突然不對了呢?」
「哈!?不是淵子還能是誰?」
這一問顯然問住了宇野奈惠。自然,由於梅垣的回答很出彩,而二宮山綾見又恰好對國文有特殊的敏感。於是,這也被記在了筆記本上,從而讓嘉茂淵子知曉。
於是,她們兩人到了嘉茂家。開門的人,她們無二致地確認,那便是嘉茂淵子本人。
「如果是二宮山同學轉述的,那麼,我就再問一個細節好了。二宮山同學絕對不會記得的。」宇野奈惠似乎是靈光一閃。「淺川老師在讓三位同學講述意見的時候,第三個同學,也就是梅垣同學的實際內容是什麼?」
「也有啊。就比如今天早上,她就借了作業給我。」
那件事情雖然在宇野奈惠和嘉茂淵子的腦海中有深刻印象,但牽扯的事情很多,憑宇野奈惠的語言能力,明石雅並沒有一時之間便能理清其中來龍去脈的自信。於是,她試著降低壓力:「其他,還有沒有簡單一些的事情呢?」
「做值日的同學也有可能碰動啊。」明石雅依然堅持著懷疑論的觀點。「說這麼多,決定性的證據還是在宇野同學的手上啊。今天,嘉茂同學不是借給了你她的作業嗎?以宇野同學的能力,肯定能鑒別出這個東西的真偽吧?」
「她可以有遠處的族人吧?她嘉茂的姓氏來自京都的賀茂,說不定就可以是某個和她相似的遠親吧。我們今天和淵子沒有近距離接觸,細節就算有問題也不容易發現吧。」
「所以,還是直接去淵子家實地驗證好了。在家裡,淵子的習慣癖好更多。」
「因為前兩個同學的回答你們也印證不到啊。」嘉茂淵子依然保持著微笑。「太過一m.hetubook.com.com
般的答案,你們也不會花心思去記住。到現在,你們難道還記得那兩個人都回答了些什麼嗎?」
「具體的例子呢?」
「那還有什麼懷疑的?」
「可是最關鍵的你還沒說啊?」宇野奈惠問道。「為什麼淵子還能知道梅垣同學具體回答的內容?」
「那麼,淵子,你沒有去上課,為什麼知道上課的內容?」
說到嘉茂淵子,一個不得不提的人便是宇野奈惠。她是嘉茂淵子自稱唯一算是「說得上話的朋友」的人。包括明石雅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這二人不湊在一起也是浪費:二人的性格和長短處幾乎是紋絲合縫的互補。智和拙、僻與睦,同時,她們又都是為他人著想,價值取向非常一致。且不說明石雅,換作比宇野奈惠腦筋還遲鈍百倍的人要組織嘉茂淵子的訪談,也必然會將宇野奈惠列入對象名單。
「說了這麼多,我的觀點是這不過是嘉茂同學改變了一些日常習慣,而宇野同學還是堅持那個人不是嘉茂淵子。不管找誰來評價,都會認為是我的猜測更合情合理一些吧?」
「淵子,今天的每節課各講了什麼?」生怕輸了和明石雅賭賽的宇野奈惠急忙用這種方式試探著嘉茂淵子。而也想知道答案的明石雅也興味盎然地在一旁補充著:「不準拿出筆記。」
「這些東西,真正的嘉茂同學大可以事先交代清楚。」
「宇野同學,這個習慣可並不好啊。經常向嘉茂同學借作業抄,養成了依賴的話,自己的成績可是永遠都上不去的。」
這個故事算是結束了。明石雅從中感受到的,是對記憶的體會。她在筆記本上這樣寫道:「嘉茂淵子注意到了別人沒有注意的許多,記住了別人沒有記住的許多。然而,她卻沒有發現,她自己也在被別人注意,被別人記住。」要讓嘉茂淵子談論記憶,那又是一段冗長的故事。所以,這個話題就讓它這樣結束好了——然而還沒有結束。
「這hetubook.com.com
還不簡單?二宮山同學轉述給她了啊。」
「那也可以認為是已經確信了換筆不會影響時間吧?嘉茂同學也不會拒絕下課時能多看一頁書或是多養一會神吧。」
「不然,不然,反常大了去了。」宇野奈惠誇張地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明石同學你所說的這些都是表象,這些都很正常沒錯。但你看不出來的是其中的內在規律。這個規律可是只有和她玩得最熟的我才掌握的絕密情報。」
但就算集合她和淵子這兩份足以當得數十位同齡人之和的智慧,也絕對猜不到露陷的理由。畢竟,她們並沒有將嘉茂淵子的小習慣列入考慮之列。以嘉茂淵子的性格,怎麼會有人對她的一舉一動,都心細如髮地掌握呢?然而事實偏就和這兩位智慧過人的少女開了一個大玩笑。這樣的友人真的就存在著。
宇野奈惠用手一指嘉茂淵子的空課桌道:「淵子有各種各樣的小習慣。比如她進教室坐在座位上后,會從書包拿出這一天要用的三種東西依次放在抽屜:最左邊是還沒上的課的書;每上一節課後,用過的書就放在中間;她的便當盒放在最右邊,然後把要交的作業蓋在上面。這是我長期觀察的習慣,但今天,淵子把便當盒放在最左邊,而且是每上一節課,把書放在抽屜,再從書包拿出下一節課的書。所以,我覺得很奇怪。」
宇野奈惠的生活方式很樂天,接觸她的每一個人都認為她活得相當自在,從沒有什麼煩心的憂慮。她似乎天生少了一根思維的筋,以至於連明石雅認為非常反常的表現,她都沒有在意到。現在明石雅這麼一提醒,她才如夢方醒地一拍腦殼:「哦,是啊,今天淵子的確很反常,相當反常。」
「作業的筆跡是真的,沒半點虛假。」
「那麼,嘉茂同學要應付學校里的各種人際。倘若她不是嘉茂同學,為何能熟悉這個學校和學校里的人呢?」
「一個很好,無可替代的朋友。」
「『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佩服野口先生的公義,但不認可野口先生的價值觀,提出疾病的研究者應當在保證自己衛生條件下展開研究,如此才能延長自身發揮價值的時間,使自己的價值更能體現。』淺川老師對這個觀點的視角非常讚賞。是這樣吧?」
「事情的經過很明白,綾見代我去上了一天課。你們不明白的,也就是我如何能在沒到場的情況下把場面複述得一字不差。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奈惠能通過大量的目擊經驗掌握我的細節情報,我自然也能通過各種線索推理到課題上的情景啊。
嘉茂淵子慌忙壓住,卻被兩個友人強行掀開的坐墊底下露出了兩張裝飾很是精美的實體卡。卡面上的說明分明寫著:珍惜首印,今日首發。
嘉茂淵子所承認的事實是這樣的:原本在霞浦讀小學,但升上中學後去了新潟的二宮山綾見最近回到了霞浦。暌違的友人想體驗一下嘉茂淵子的學校,於是二人就合計了一個掉包的伎倆:讓綾見代替淵子去霞浦一天。二宮山綾見非常擅長化妝,以至於將自己易容到了和朋友幾乎一樣的地步。這一天來,她都在早有預案的計劃下度過,但她察覺到來自宇野奈惠的眼神時,便認為,自己已經暴露了不是淵子的事實。
「這也可能只是偶然想試試別的課堂準備方式吧?」
「淺川老師按照計劃安排自然是講那篇課文,按照以往講解現代文章的慣例,所以找三個人談對故事主人公和對作者的看法也是既成。化學課的內容,我昨天給化學社批准實驗用品的時候,正看到我們班的化學課代表在收集一些器材。所以我知道今天的課程會做實驗。至於為什麼是那兩個同學,自然是因為這兩個人每到化學實驗,就和打了雞血一般搶著上台,老師早就認識他們。他們一個坐在左邊,一個坐在右邊,講鹼金屬肯定是先鋰再鈉的順序,所以老師慣用右手,自然是先讓坐在左側靠窗的田子浦同學上台操作鋰。大概就是這樣。」